老板娘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回避着什么。
她刚着腰走进吧台,破酒馆的木门“嘎吱嘎吱”被推开,曼达提着满满一篮子东西朝莱恩斯笑笑:“久等了,路上摔了一跤,东西落了一地。”
“哎呀,夫人您可是每月都摔一跤,要么摔跤,要么有小偷,要么被淋了水!”络腮胡看见曼达眼睛直勾勾的,轻佻地说,“您那位借口找得真不好,要不来找我?我保准教您怎么讲个好借口。”
曼达云里雾里,对一声酒气的下等人很是厌恶,冷冷看了一眼络腮胡招呼马夫快点离开。
莱恩斯去吧台付钱,回来时仔细打量曼达。
南区集市的热闹程度不是北区可比的,贵族从来不去凑热闹,因为人多杂乱,上好的裙子礼服走一遭下来都要沾上脏污。但曼达此时衣着整洁,发丝都不怎么凌乱,看起来精神好极了。
“没多长时间,夫人快上车吧。”莱恩斯说。
曼达点头,踏上马车,催促马夫快些回去,马修要担心了。
莱恩斯应了一声,扬起鞭子,不断打量四周。
安德烈没有回来。
一百多年岁月里,莱恩斯几乎永远与血族打交道,他拥有比寻常猎人更敏感的嗅觉与感觉。
他身边没有血族的气息。
在临行前他与安德烈说过不准擅自行动,曼达回来无论什么情况安德烈都要跟上。虽不排除安德烈不听话的可能性,但莱恩斯依旧无法安心。
马车回去的时间比来时缩短了一半。
马修早早候在别墅外,望夫石一般等着归家的马车。
曼达下车和马修拥抱,将篮子递给丈夫,回屋休息。
“安德烈回来了吗?”莱恩斯坐在马车上,手里掂着鞭子问。
“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安德烈先生。”马修说,“有什么异常吗?”
“看好曼达,我出去一趟。”莱恩斯解下缰绳,身子跃起跨上马匹向闹市奔去。
俱乐部夜晚不休憩。这里有太多纸醉金迷,睡眠对一些贵族来说是人生的浪费。
舞场,酒吧,射击场推拿馆都热闹非凡。
整栋大楼只有一chu地方寂静无声——刚送走今日唯一客人的心理诊室。
安德烈倒挂在吊灯的水晶吊坠上,爪子被烫得有些不舒服。
亲王大人现在心情十分不美丽,灵动的小眼睛一片阴沉,看起来很想把这栋破楼给掀了。
化作蝙蝠后的血族气味级淡,蝙蝠形态的血族能力最弱,相应的要想发现这些蝙蝠的异常也很艰难。
侍从抬着沉重的篮子,体力耗费许多,又是个普通人,压根没看出在中间挡路的小蝙蝠有什么不对,所以他只是放下篮子,把蝙蝠赶走了。
安德烈想到这里,随即咬牙切齿。
侍从是个普通人,但他身上带着不少阵法圣器,所有东西都刻入侍从骨血,不需要他主导,遇到血族就会直接发动。
侍从挥出的手蹭到了蝙蝠翅膀上的细绒毛,随即他体内的阵法感应到了微弱血族气息,开始运转,将毫无防备的蝙蝠拍在了墙边上。
屋内众多银具已经压制安德烈,又chu在蝙蝠状态下,堂堂亲王竟然真的被人一扫给扫地头脑昏沉,差点晕过去。
这间俱乐部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小蝙蝠可怜巴巴蜷在墙角,弱小得宛如安德烈这一千年都白活了。
那些阵法种类繁复,麻醉,削弱,诅咒,什么都有,烂七八糟一同砸下来,就算安德烈是血族老祖都要愣一愣。
侍从回来不久后,曼达结束治疗走出诊室。
安德烈抻着爪子往拐角chu爬了两步,躲过紧跟着走出的田医生。
田医生的长相同他的声音意义温柔却又不柔弱,一米八几的个子,身材有着东方异族的纤细,举手投足优雅至极。
“有什么情况发生吗?”田医生轻微皱了下眉,问侍从。
“没有没有,东西都买好啦。夫人这是……又没缓过来?”侍从举起篮子给田医生看,又关心地询问曼达情况。
“深入疏导造成了一些幻象,不过比起以前病症减少了许多。”田医生将诊疗记录递给侍从,“这么和曼达女士说就好。”
侍从把头点得像拨浪鼓扶着曼达下楼。
曼达如同被牵着线的洋娃娃,老实沉默地跟在侍从后面,双眼无神。
田医生送别病人,视线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走廊里的阴暗,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化作蝙蝠后的血族气味细微,在浓厚银质金属味道里面根本分辨不出来。安德烈一动不动,同样好奇地打量这位田医生。
田医生搜寻无果,扬起一个诡异笑容后回到了那间不是女干血鬼呆的屋子里。
侍从已经带着曼达走远,安德烈没有功夫细想田医生的奇怪之chu,迅速跟上。
装满物品的篮子被侍从交给曼达,侍从拿出诊疗单一句一句念道:“夫人与田医生谈论两个小时,天黑之前赶往集市采购,在路途中摔了一跤,篮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夫人一个女子捡了许久,所以回去晚了。今天的诊疗进展良好,‘她’已经被抑制住了,夫人的病是因为焦虑与心理阴影,田医生希望您能放宽心态,忘却战争。”
侍从念完,双目无神的曼达眨了眨眼,过身往已经休市的街区走去,侍从遥望着她的背影,看到姿态优雅的女人在一chu街巷放下篮子,突然惊叫着摔了一跤又爬起,随后在原地迷茫片刻,匆匆提起篮子跑离视线。
“我们今天太阳落山后都没有见到过曼达女士。”侍从突然说。
他清亮的银色被裹上了一层雾,大厅里的所有人都顿了一瞬,就连中央旋转的指针似乎都因为年久失修停滞几秒。
呆愣过去后,侍从仿佛忘却了自己送走曼达的事情,在寒夜里搓着胳膊喃喃:“奇怪,我站在这里做什么,医生早就下班了,我应该早些回去!”
路上遇到的朋友也和侍从打招呼问他医生客户下午就走了,怎么现在还在这里。侍从嘿嘿一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他匆匆离去,没有发现俱乐部大门角落里有一只晕晕乎乎的小蝙蝠。
安德烈一双小眼睛闪着寒光,他有些迷糊,他不知道这里是哪,为什么要在这以蝙蝠的姿态席地而睡。
“莱恩斯让我跟踪曼达,来到这里后曼达去了诊疗室,不到天黑就回去了……”小蝙蝠抱着脑袋自言自语,“不……不对。”
作为深谙读心之道的血族亲王,安德烈对自己的意识和记忆有独特的自信。这些事情根本不存在与记忆里,它只是一个意识,一句话。
“对我用读心?”小蝙蝠毛茸茸的脸露出嘲讽的神态,墨绿色的眼珠子变得血红,已经寂静下来的俱乐部没有人声,更没有人注意到外围草地里一颗古怪的石头发出“啪”的一声,不堪重负地裂出一道细缝。
天黑沉沉的,安德烈神色严肃,按照时间推算,他以蝙蝠的形态昏沉了不短时间。群体性地改变记忆与意识,是很高深的能力,即使是安德烈,也很难做到。
如果是血族,那么施法的人至少与他地位相同或更高。如果是人类,安德烈眯起眼睛,向诊疗室所在楼层看去。
诊疗室窗帘紧闭,没有光亮透出。
但安德烈知道,那个田医生就在里面。
漫城或陌生或肮脏的空气里,混入一道独特的,熟悉的味道。
安德烈收回目光,抖抖翅膀离开俱乐部。
街市上,上午集市留下的杂物垃圾已经被清理干净。路边躺着衣不蔽体的乞丐,还有醉鬼在游荡。
黑夜的南区依旧不平静,混混酒鬼肆意挑选可宰的猎物或者落单的女人,即使是被打一顿,也算是今晚的乐子。
掂着大桶啤酒的男人一眼就看中了明目张胆在街上晃荡的异乡人,那个裹着袍子的土老帽,一看就很有钱。
他嘿嘿嘿地跟上前,大手落在别人肩膀。
“别动他,那是我的猎物。”
男人愣了一会,头看到一张绝美的面容,顿时笑起来:“可以啊,那美人来……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