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达在街市三分之二的地方停住脚步,拐进一条胡同。
胡同通往一座风格古朴,色调单一的大楼。大楼整体板正,棕灰色与黑色是它唯二的色彩。曼达淡蓝色的洋裙在其中格外亮眼。
曼达拿出一张名片,门童检查后,推开门请她进去,安德烈紧随其后,躲在篮子下面随着曼达进入大楼。
这座大楼是一家综合性俱乐部,似乎颇有名气。酒吧,舞厅,阅览室,运动场地一应俱全。还配备有丰富的服务种类,是专供贵族的娱乐场所。
曼达来这里的目的是……心理治疗。
侍从引领曼达去到三楼,他们似乎已经很熟悉了,侍从友好地笑笑说:“田医生早上还说起今天要和夫人见面,很期待呢。”
“每次都麻烦医生,有什么期待的。”曼达有些苦恼地说。
“夫人别这么想,”侍从说,“医生说了他很喜欢与您聊天,夸您气质好,温柔,很惹人心疼,他很希望能帮到您的。”
曼达听到安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医生是个善良的人,他身上有东方异族的魅力。”
“很多人都这么说田医生!”侍从得意地说。
在此之前,安德烈从未听到过有关田医生的信息,看起来曼达与田医生接触不少,而马修却一字不提,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都十分让人在意。
“是曼达夫人吗?请进。”一个温和低沉的男音打断安德烈的思考。
曼达将篮子放在咨询室外,推开门:“今天晚了一些,实在抱歉。”
“今天马修先生没有一起来?”田医生问,“侍从与我说没看到他。”
“他有些工作。”曼达回答。
“真遗憾,藏书室多了几本有趣的古籍,我本想这次马修先生会喜欢它们的,不会再说无聊了。”
“会有机会的。”曼达安慰田医生。
安德烈一直没有进诊室,他蜷在墙壁与篮子之间,隔着墙偷听。
并不是不想进去,而是这间诊室对女干血鬼十分不友好。
即使隔着墙壁安德烈都能闻到里面浓重的金属味道,似乎这间屋子就是用纯银打造的一般。不止如此,里面还有牧师的气息,这种气息来自被祝福过得十字架,圣经或者其他物品。
危险又纯净的气息浓厚得让安德烈皱起鼻子。
现在他相信曼达与血族毫无关联了,即使是日行者也会对银器和圣物本能感到不喜欢,正是如此,他们才会被当做怪物,当做不忠不纯的恶魔侍从。
而曼达此刻在屋内与田医生相谈甚欢,没有任何不适,她绝不可能含有女干血鬼血统。
“近期的状况如何?”田医生问。
“已经好了许多,没有那么焦虑,‘她’也很少出来了。”曼达说着叹了口气,“真希望‘她’快点消失。”
“是我的问题,没有想到疏导过程中会造成这种事故。”田医生听起来很自责,语气严肃且愧疚。
“不必再说这样的话,我也去问了其他心理医生,普通疏导不会造成这种现象。是我心病太重……我太担心马修了。”曼达突然将话题转向马修,“作为他的妻子,我希望他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并不是不支持他的事业,如果不是那些人太过分的话!”
曼达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肯再说。
“和马修先生沟通过了吗?如果不涉及现实中的行为,问题并不严重。”
“马修说什么也没发生,我问了很多次,更多的证据我没有找到。”曼达似乎有些急躁,“我害怕他只是一直瞒着我。”
“一次可以瞒住,太多次一定会有端倪。夫人没有找到的话,就说明情况不严重,不用过度焦虑。”田医生的嗓子带有东方人特殊的清晰度和婉转感,不会娇气,但又温和有安全感。
两个人只是进行了交谈,多半和曼达的情绪有关。曼达正因为马修工作上的事情而担忧,马修的合作伙伴不仁义,对马修做了不好的事情,甚至危害了马修的人身安全。也是因为此他们才决定搬到较为偏远的深林躲避是非。
听曼达的意思,合作伙伴依旧不死心,仍在试图寻找马修,并逼迫他做些什么。
曼达半藏半说,给了许多信息,却不够完整,说话断断续续的。而田医生则耐心十足,聆听并安慰。
这场对话实在有些无聊,安德烈扒拉着篮子,有些迷迷糊糊的。
中途侍从来敲门,送了一次茶水与点心,出来时在门上贴了什么东西,而后提起篮子离开。
昏昏欲睡的安德烈小爪子卡在篮子缝隙中,因为身体突然腾空顿时醒了过来,他快速松开爪子,脱离竹篮,对门上的东西若有所思。
侍从方才在门上贴的是一张画有阵法的羊皮纸。
阵法并不高深,也不具有危害性,只是普通的助眠阵法。
“您现在的状态很好,要试试吗?”田医生说。
曼达没有回话,但应该用肢体表达了肯定。
“放松,不会有大问题。‘她’不会伤害到我的,相信我,夫人。”田医生温柔地安抚。
话音落下,羊皮纸发出淡淡的紫色光临,阵法缓慢转动,气氛变得安静祥和,十分适宜进入深度睡眠。
安德烈却没有任何放松,因为他发现他听不到屋内的声音了。
不仅仅是声音,气味,热量,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盯着屋门,而身体给他的反馈是里面只有一片空虚,连空气的味道都没有。
他被“屏蔽”在外了。
蝙蝠毛茸茸的脸阴沉下来,晶亮的眼睛若有所思,还闪着一点危险的光。
“屏蔽”是只会出现在空间或时间阵法发动时的副作用。当这类阵法被触发,被选中的目标会“消失”,他们将拥有独立的世界,当阵法结束后,这个世界才会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回到正轨。
当然,强大的血族在使用能力时也可以通过气息遮蔽一定区域的所有东西达到类似“屏蔽”的效果。但只有在双方血统等级悬殊的情况下,这种情况才会出现。
安德烈贵为亲王,已经是血族的贵族,除了几个老古董没有人能对他使用气息遮蔽。
蝙蝠像石雕一样站在走廊中央沉思,丝毫没有发现带着满篮子食物回来的侍从。
第一百一十章
马车清晨出发,傍晚时分仍停在酒馆旁,马匹悠闲地吃着草。
莱恩斯手边一杯啤酒还剩一半,他跟柱子一样在酒馆呆了一天,老板娘频频打量着这个大胡子穷酸老头,鄙夷又冷漠。
这家小酒馆鄙陋不堪,客人们麻布衣服沾着脏灰酒渍,汗液油污长时间堆积,散发出难闻气味,配上劣质汉堡与啤酒,一股子颓丧贫穷的景象。
南区繁华,却不是每个人都繁华。
酒馆主要为穷人,苦工提供歇脚地,老板娘四五十的模样,尖酸刻薄,倔强地穿着一身被染成灰色的脏裙子,走路时要着腰肢。
那些衣着破烂,指甲缝里藏污纳垢的男人们看够了家里老实的妻子,被已经步入衰老的老板娘身上刺鼻的香粉和脸上卡粉的脂粉所女干引,酒馆里不时传来低俗笑骂。
“哎哎,今儿不是加里老头进城的日子吗,他那个好看气质好的贵族情妇呢?怎么没见吹啊!”一个络腮胡大喊喝醉了,一边咬搂老板娘一边嚷嚷。
“手不要就剁下来做肉馅。”老板娘拍开络腮胡,手指点向窗口的莱恩斯,“贵妇的情哥哥换人了,那边坐着呢,马车还在外面停着。”
络腮胡喝得晕晕沉沉,闻言嘿嘿一笑:“加里那个脑子进了蛞蝓的蠢蛋,哪有贵妇跟着他,还天天吹有情人陪他进购食物,送他手绢!明明每月就在这破酒馆睡一天喝一天,呸!”
“我看是单身汉穷疯了,见着个女人就有幻想症。”老板娘淬了一口,对这个加里颇有不满,“哎太阳落山了,我们贵族小姐要来了,每天都这个点,集市都结束了,这是会情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