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末,天已大亮,汤宗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合上奏疏,正好左千户前来禀告,“大人,昨夜所有相干人等均已收押,王大人送来的告示也已安排传达百姓。”
“好。”汤宗将奏疏装入信封,封号蜡,交给他,“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皇上亲阅!”
“是!”左千户接过正要去,忽然看到汤宗一脸憔悴,双眼中满是血丝,躬身关切道,“大人,外边的事情已经处置妥当,大人放心好了,您一夜不曾休息,还需要注意身体呀。”
汤宗笑道,“不碍事,纪千户和车评事有消息了没有?”
左千户摇头,“都还没有消息。”
“好吧。”汤宗摆摆手,“你速去安排人快马去京城。”
左千户走后,汤宗靠在椅子上,三个月前江南运河的案子已经明了,但还有很多疑问未解,比如十四万石漕粮到底是被谁人所劫掠?现下又在哪里?
最关键的,奉天殿刺驾案还未曾有丝毫进展,接下来就得一步步探查了。
但他确实太累了,思略一会,很快便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未时末,汤宗自睡梦中惊醒,恍惚间看到殿内站着几人,他揉了揉眼睛,拿开下人盖上的毯子。
“大人......”一旁的下人递上毛巾,他伸手接过擦了擦脸,这才看清原来王清源、左千户都在殿内,车在行也已回来。
“大人。”见他醒来,车在行几人赶忙过来问安。
汤宗看众人一眼,埋怨一句,“来了也不说叫醒我。”
他喝了口茶,坐直身子,立即问道,“在行,那黑衣贼人可有抓到?”
车在行尴尬,跪下道,“大人,在行无能,他们宁死反抗,没有留下活口,只有领头的逃了,我搜遍了杭州城,也未见下落,他身手不错,可能是昨夜趁纪千户出城的空档,趁乱逃出去了,拿下的几人的尸体,王清源大人安排辨认,也没有人能认出,只能回来禀告。”
汤宗皱眉,这可能还是车在行第一次没有完成自己的交代,“无碍,你起来吧。”
车在行站起来,“大人可还有其他办法?我立即去做。”
“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份周洪宗必然是知道。”汤宗笑了笑,“没抓到也不用放在心上,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车在行想了想道,“大人,会不会是提前通知周洪宗往云中官仓调粮的那个人要杀人灭口?”
汤宗点头,“有可能。”
此时,王清源开口,“汤大人,周洪宗曾言朝廷里有人物是帮着他的。”
“哦?”汤宗闻言立刻问道,“可知是谁?”
王清源摇头,“他不曾说出名字。”
汤宗站起身来,皱眉想了想,“这水比咱们想象的浑呀。看来这个人也参与了隐瞒漕粮丢失,漕军失踪之事,而且身份不低。”
说完兀自笑了笑,“不过要真是这个人所为,想要知道他是谁,倒也不难?”
“仓部主事王允?”车在行问道。
汤宗点头,“也不必着急,咱们虽然逼的他们动了手,可许多疑问依旧没有解开,何止这一个,急不来。”
说完问王清源,“王大人,杭州城内现在如何了?”
“大人放心,下官也已经将大人安排转告了杭州百官,百姓也都已安抚,尚未见恐慌猜忌之事。”
王清源说完,左千户接话,“大人,杭州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外出,昨夜的谋逆之人已经按照大人吩咐,关押在按察使司大牢,严密看守,发往京师的奏疏也已经在路上,八百里加急,明日一早必然可以送达。”
“好!”汤宗放下心来,“昨夜之事太过突然,好在诸位齐心用命,才不至生出变故。”
“全赖大人妥当安排。”众人齐声道。
汤宗看向车在行,“纪千户呢,还未回来吗?”
“不曾回来,不过刚才他已派人回来传讯,他已临时接管浙江都指挥使之职,杭州城外各军已听从他调遣,请大人放心。”
“那耿璇呢,可曾抓到?”汤宗立刻问道。
车在行摇头,“传讯之人也不知晓。”
“不知晓?”汤宗心中不满,派人传讯居然连人有没有被抓到没有告知,“这个纪纲!”
车在行道,“大人,现在是否要提审周洪宗等人?”
“先不用。”汤宗想了想,看向左千户,“左千户,你且去按察使司大牢亲自镇守,皇上圣旨未到,周洪宗凌晏如等人乃朝廷要犯,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是!”左千户领命去了。
汤宗起身走下公案,坐在一侧,“都坐吧。”
他看向王清源,“王大人,你继续昨夜未曾说完之话,这三个月前的江南运河漕粮丢失,漕军失踪之事到底和两个月前的奉天殿刺驾案有没有关联?”
可他刚将昨夜未曾说完的问题重提出来,下人就来禀告,“大人,纪千户回来了。”
殿外,纪纲带着万安和王千户走了进来,哈哈笑道,“让汤大人久等了。”
看他走进,汤宗正要说两句客气话,然后询问捉拿耿璇之事,却突然自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胭脂味,顿时便脸色难看起来,“谋逆之事刚发,现在全城戒严,纪千户还有功夫去那风月之所?”
纪纲闻言一滞,似乎没有立时明白过来,他转而笑了笑,伸手示意万安和王千户下去,自己则走过去坐在汤宗身边,“回来的时候路过去看了看,杭州城出了这么大事,我也担心惊吓到她们。”
汤宗闻言心中恼怒,鼻子发出一道冷哼,却也不愿与他废话,“耿璇呢,抓到没有?”
“没有。”纪纲摊摊手,“这耿璇倒是有几个愚忠手下,舍命护着他逃跑,我带人打杀了不少,最后却还是被他单骑逃了,不知踪影。”
“逃了?”汤宗眼睛一瞪,“如此要犯,居然让他逃了?!”
纪纲对他的严厉语气不满,立刻道,“汤大人,那可是好几百人护着他,处处阻拦,我哪里能那般容易将他拿了?”
他看向车在行,“我听说昨夜那几个黑衣人也没有被拿到。”
车在行没有顶嘴,惭愧低头。
“好吧。”见他将车在行推了出来,汤宗压下心中恼火,“也罢,加派人手,捉拿耿璇。”
其实这倒也不是汤宗有意为难纪纲,将他和车在行区别对待,而是那几个黑衣人哪里能与耿璇相提并论?耿璇是谋逆要犯,将来是要皇上亲决的,黑衣人只是斜刺里跳将出来的,可以徐徐追查。
纪纲道,“汤大人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插翅难逃!”
“最好如此。”汤宗不再回应,对王清源道,“王大人,你继续。”
“是,大人,运河的案子和刺驾案有没有关系,下官也不敢擅言。”王清源躬身道,“下官是今年年初上任杭州知府的,蒙皇上赏识,下官也是不敢怠慢,用心政事,因此周大人当时也颇为器重下官,四月时,西湖灵隐寺主持智禅法师找到下官,言说是寺内大佛年久,金身裸露,希望下官能主持重塑金佛,汤大人也知道,灵隐寺乃是杭州府最为有名的古刹,信众极多,下官心想此事于杭州百姓也是功德一件,于是就应了下来,官府拿出了一些黄金,百姓又捐助了一些,然后下官派人遍寻浙江附近有名的金银匠,一共找来四位。”
这话一出口,汤宗三人尽皆惊讶,“那四个金银匠是你派人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