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绯樱传说第二章迷蒙之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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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晨曦划破了拂晓的天幕,金色的旭日,仿佛要夸要自己的勤勉性,准时出现在东方的位置。接天平原的能见度,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提高了些,但整体来说,仍显得蒙朦胧胧。这是因为自昨晚起,接天平原便被不寻常的雾气所笼罩。

依照往年的气候,七月时的接天平原,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视野非常清晰,可以看到地平线的那一端,与悠悠青天相连,天蓝地青,乾坤分明。

原本理想的天候,现在突生了不明的变化,这使得身在平原上的人们,心中为一种不祥的阴郁气氛所沈压,喘不过气来。

倘若只是为了经商或观测天文,或许他们还不至于如此多愁善感。这里大部分的人,在感受性的水准上,都足以令学校的艺术老师大摇其头,他们既不会随着优美的旋律起舞,也不可能为超卓的艺术品而感动落泪,就是惊闻晴天霹雳也满不在乎,现在却为了眼前的雾岚而忧心忡忡。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的职业是军人。一百余万的绯樱联军,为了与宿敌提兰作战,而布阵于接天平原。

自古以来,每当战争前夕,天有异象,往往就会发生些出人意料的变化,左右原本预估的战局,对士兵们而言,衡量的天平一开始就倾向坏的方向了。

当想像力纵情逞驰,人们的心情就特别凝重。

「提兰的士兵也会这么想吗?」

这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不过,至少在绯樱军的下阶官兵间,士气确实因此而大受影响,特别是当他们对直属指挥官的能力,抱持极度怀疑时,这情形更围显著。这个严重的问题,正普遍出现在皇帝直属军的第四骑团,与雕翎公国军。

雕翎军中,部队已整齐地列好阵形,七万名精锐骑兵,条列式地各就所属,旌旗高举,军容甚为壮观。

世子燕啸天,策马立于阵前,注视着前方龙牙军的一举一动,脸上的表情却显得相当不耐烦,显然是对于目前的等待状况感到不耐。

「已经快开战了,司令官还没准备好吗?」

「军监大人,弟兄们已经在尽力了,可是,司令官昨晚实在是……」

「天晓得我会什么会推荐个白痴来当司令……」

听见部下的报告,燕啸天无言地仰天长叹。

这段对话如果被墨闯等人听到,势必将大吃一惊,燕啸天以一国最高权力者的身份亲临战场,却又将军队的实战指挥权交与他人,这队于素来重视权术手腕与紧握兵权的门阀贵族而言,无疑是个太大的惊奇。雕翎公国多年来,除燕敦煌外,并无杰出军事将领,这位突如其来的司令官,绝对是个引人好奇的人物。

「得!得!得!」

对谈方告停歇,后方蹄声响起,一道赤红骑影,犹如烈火燎原,由远而近,急驰而来。

马的素质极佳,是匹引人侧目的良驹,四足硕长强健,肢体均匀结实,马首微尖,遍体火红,无一丝杂色,几乎令人错疑是天火忽降。骑影行进的速度极快,但马的动作却不大,上半身平稳若破浪行舟;踏地的蹄声也轻。这显示骑手并无辜负良驹,也具有远超水准的技艺。

红影闪的好快,才一眨眼,来人已如穿花蝴蝶似的,穿过层层兵马,迫近至眼前,只听他长啸一声,连人带马腾空而起,竟自近卫队头顶飞跃而过,悄然轻落在燕啸天左侧。

甫一着地,人、马立即如给钉子定死一般,于万众欢呼声中稳稳站定,竟连一丝晃动也无,完全看不出适才那等高速。控缰驾驭之术,精湛若斯,可说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军监大人,无恙否。」

「托司令官阁下的福,总算没给白痴活活气死。」

如果说雕翎军不由燕啸天指挥是件惊奇,那摆在眼前的种种,无疑就是一项奇迹。这位临阵迟到,又以神话般骑术粉墨登场的司令官,竟只是名少年。从外表上颇难判断出年龄,但看来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岁。依目前正常的行政惯例来看,一百岁的士兵,通常不过是士官之类的军阶,而少年肩上的纹章,清楚地说明,军服的主人官拜上将,诸多的不合理,当真只能用奇迹二字来形容。

不过,当看清了这位少年提督的样子后,便会觉得,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了。他的外表出众,是名英姿勃发的美男子,身材颇高,结实的肌肉,描绘出平时锻炼的痕迹。五官的轮廓,线条分明,简单设计的军服,亦因他而显得华丽非凡,每每使人为之眼前一亮。

更特别的是,他整个人很自然地散发出一种慑人的魅力,会让他人在千万人群中,第一眼便为之所女干引。这等风采,的确也只有奇迹二字,才配的上他。

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在这指挥大军的紧要关头,这个奇迹竟极不装重地戴了副墨镜。

「云翔上将今日为何这般迟到?」

「呵!说来惭愧,昨夜林间观星,邀月对酌,在下不胜酒力,醉到今天早上。」

「哦!既是如此,上将军如今还能策马作战,果然是强健过人啊!」

「不敢当,还得多谢军监大人专送的三盆临头冷水。」

「如此说来,到还是敝人在下的小小功劳了。」

「正是,此恩此德受惠良多,云翔日后定当有所图报。」

身为一军之将,却进行着如此引人喷饭的对话,这也就难怪雕翎军的士兵,对自己的未来悲观不已了。但,或许是某种命运上的巧合,这段对话令人想起第一集团军的第四骑团,里面,也有个以不负责任著名的红发小子……

「说你过份还真过份,今天是何等重要的日子,你居然还是这么漫不经心,倘若出了什么岔子,要我怎么向伯父交代。」

「人已经到了,再重提这种欠缺时效性的教条,已经没有意义。」带着笑,云翔把自己的迟到一语带过。

很奇怪地,他这样不负责任的开脱行为,却不会使人感到不快,因为人们总是很自然地觉得,道歉这种行为,该是与这人永远绝缘的啊!

「这么大的事,你难道就想这么混过去吗?」燕啸天皱眉追问,这不是上司对属下的责问,只是单纯地知心密友的探问。

「哈!想混过去的人是你吧!昨晚会议结果如何,快快从实招来。」

「这……」燕啸天面露尴尬之色,本想推托几句,但看见云翔笑吟吟的贼脸,只得老实供出。

「算了,我真是败给你了。一切就如早先的预料,当我主动请缨的时候,墨闯老狐的脸色,红得像醉酒的驴子,福隆多和风迎舞起了激烈冲突,整个会议急转直下,决定采正攻法迎敌。」

「嗯!听起来倒是不错,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咱们燕大世子又刷新了连败纪录啊!回国后的庆功宴,就劳烦阁下破费罗!」

看着云翔得意的笑容,燕啸天摇了摇头,不知是惋惜输掉的彩头,还是为了输给这种人而不值。

他与云翔是在军校结识的好友,两人为了共同的抱负而相约共勉,毕业后,云翔应其所邀,于雕翎公国的驻外舰队任军职,燕啸天以职权之便,对好友连年破格提升,而云翔也不负所担当的职位,于剿灭海盗、维持海上交通上,屡见奇功,数年间竟升至雕翎军舰队提督,统领所有水军,成为南方国境的传奇人物。燕啸天亦藉着这份强势,扫平所有障碍,稳坐世子之位。两人相辅相成,成为雕翎公国的抵柱中流。

此番战事兴起,燕啸天趁机推荐云翔指挥作战,所图的,便是让好友进一步掌控陆上兵权,同时,更要让雕翎公国登上「天下」这大舞台,实可谓意义重大。

对于云翔的能力,燕啸天有着几近盲目的信任,只是,难忍这小子的趾高气昂,总得想个法子来还以颜色才是。

云翔召来几个部属,交代了些最低限度必须执行的命令,燕啸天灵机一动,扬声道:「司令官阁下,可知道第一集团军昨晚发生的那事?」

果不出所料,闻言,云翔原本不露喜怒的表情有了改变,两道形状姣好的眉毛,弦月似的蹙了起来。云翔隐藏情绪的功夫十分到家,除了二三知心好友,要在人前见他表露喜怒,并非易事。只是,为了某个罕为人知的理由,他对第一集团军的种种,有着非比寻常的关心。

斯情斯景,燕啸天本来大有捉弄余地,不料一名参谋见上司脸色不善,随即补上一句:「啊!那定是指第四骑团长,灵马救主的笑话。」

此言一出,那可怜的参谋登时大叫不妙,只见燕啸天正不怀好意地将他全身打量个遍,还不知道错在哪里,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穿透墨镜直射而来。两相交攻,直把他吓了个魂飞天外,不能言语。当下没法可想,只得柔着头皮,将笑话的始末结结巴巴的说了一遍。

燕啸天此次带来的部队,堪称雕翎军的精锐,无论是面对怎样的危险与不测,都不会令他们感到畏惧,现在之所以有这样的表现,那实在是因为深植于军人性格中,绝对服从长官的特性所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深明,在专制政体中,引来领导人物愤怒的后果。

面对诡波汹涌的权力斗争,往往可能因为错口的一句话,就此招致灭门之祸。思前想后,怎不教他们胆颤心惊。

普通的一个笑话,怎料云翔听了竟陷入沈思,好半晌,一阵轻笑回响于众人耳际,不是那种阴郁的冷笑,而是充满欢愉,极为爽朗的轻快笑声。他低声笑道:「不错,真是不错,想不到连他也预算到了……」

众人均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司令官为何发笑。只见他眉毛一扬,不急不徐地说道:「通令麾下各部,稍时进攻号吹起,全军半速前进……」

将领们听他发号施令,连忙用心记下,同时也很好奇,这位首次踏上陆地的孺子司令官,会有何破敌妙策。

「……细部指挥由各中级指挥自行chu理,总之,当我再次挥手下令,立即前队便后队,部队掉头,全速脱离战场。」

咦!

截至前半部为止,命令都没出什么差错,可是,后半部的呢?

这道破天荒的军令,听得几个将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云翔把脸一板,沈声道:「奉令执行,不得有误,违令者军法从事。」

在绯樱帝国,军队人事完全黑箱作业。经验丰富、能征惯战的勇者,在完全不知战争为何物的黄口贵族指挥下,亡命沙场的情形,可说屡见不鲜。为求生存,部属只得虚应一番,自行另外布置,反正那些惜身如金的贵族,决无可能亲临最前线,所以他们的命令被执行与否,已无关紧要。

所以,如果就正常情况而言,云翔这道命令被实行的可能性,几近于零。现场的众位将官,俱是身经百战而获得今日地位,在他们眼中看来,这司令官仅是黄口孺子,根本毋须听他大放厥词。

问题是,这位黄口孺子非比寻常。云翔的上将之位,虽说是破格提升,但却也是一步步,由准尉累积实际战绩而升上的,当他任职于南方海域时,与猖獗多年的海盗集团,有过数十次大小战役,最后将盘根错节的海盗一举铲灭。他所定下的战略,结构壮大眩目,而实行上着眼精密,每有鬼神莫测之机,隐然便是新一代的名将。虽然陆军部的将官,轻视他的年纪与资历,但那一次次的战绩,却是他们不能等闲视之的。

最后,将官们归队了,他们对于此次作战计画并未信服,只是,云翔身为此次战争的最高负责人,是铁一般的事实,而燕啸天又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在没有别条路好走的情形下,只得先行依命行事了。总之,最多不过是不战而退,撇开司令官本身不谈,其余人事不会因此而受到损伤的。

对于这种心态,云翔一清二楚,他并不打算替刚刚的命令多作解释,反正,在实绩出现前,再多的解释都没用,而对他来说,建立实绩,不过像踢去脚边小石子般容易。

转过头,对燕啸天道:「谢谢阁下刚才的沈默啊!」

适才发号施令时,燕啸天本可发言,强化云翔的领导立场,但如此一来,会对司令官的威信造成打击,因为部属是服从世子的命令,而非执行军令,这对尚未完全掌控部属信心的两人来说,应是极力避免的事。故此,燕啸天仅以默许的方式,表示支持所下的军令。

不过,由此作法亦可见到另一项端倪,就是云翔本身有着极不单纯的心态……

燕啸天笑道:「小事一件罢了。不过,我希望能知道不战的理由,怎样,可以说吧!」

「嗯!是你的话,倒也不是不行……」略一思考,云翔开始解说:「自去年十月起,豹翼公国因为莫名的暖气流,造成气候异变,连同提兰境内,北方共有十二座大小冰山融化,沛然大水,经赤水、怒鸣二水,奔流入海。」

燕啸天点头道:「没错,沿岸河堤为此决崩七chu,造酿成灾,不过,这和眼前战局有什么相干?」

云翔道:「接天平原的水气旺盛,终年岚雾深锁,但每至七月,由于太阳直射,加上地器逆转,使得水气消散,一夕变天。但是今年却有所不同,由赤水河带来的丰沛水气,已远超此地的饱和量,十二月至五月,居然降雨不断,现在虽值七月,却因水气湿重,而将使得此地大雾难消。」

「等等,你说大雾难消,可是今早阳光出现后,天气不是已经……」

说到此chu,燕啸天登时省悟,一直以来,众人受到固有观念所局限,对此地气候毫不留心,事实上,今早的阳光如昙花一现,雾气也仅稍有消散,而现在,燕啸天已明显察觉,身边的雾,已浓到不适合作战的地步了。

「嗯!如此说来,你所谓的胜机,是依此而订定的罗!」

「错了,那是指提兰军的胜机,九护将军岂是犯犯,若无充分把握,怎敢贸然开战,你且拭目以待,一会儿双方交战,提兰军的行动必然是先……」

听云翔说的头头是道,燕啸天知道好友已如往常般成竹于胸,暗道:

「如果此时发问,这小子必定故弄玄虚,说不定反被他敲诈一顿,说不得,得另谋对策。」当下装出一副愁苦之状,叹道:「换言之,你是因为知道这次输定了,才下令及早撤退,免得伤亡惨重。」

云翔白了啸天一眼,道:「放心,不管旁人怎么输,宰相大人算无余计,早已胜卷在握,何须我们多管闲事。」

听到云翔突然提起萧风健,燕啸天不觉一呆,虽知此语话中有话,但此时不宜多生枝节,连忙急问:「胜算?靠什么?」

「就靠这个。」云翔自鞍袋中取出一物,是两株植物。一株色作浅翠,一株紫中带金,俱是型态细小的草类植物。

燕啸天虽叔父游历各地时,于花草植物见识颇多,知道这两株植物,一名含羞,一名簪金,俱是地域性随chu可见的常年生植物,簪金草可作医疗,数量也颇少,但总而言之,均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一时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云翔微微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给你问出这些,还不够吗?」

燕啸天知道再难问出些什么,只得苦笑作罢。既然指挥权已交给云翔,那他应作的事,只是相信自己的选择就够了。

※※※

「愿英雄王护佑我军,一举击破宿敌提兰。」

进攻的时刻已至,杨雪皇以全军统率的身份,向英雄王祈求庇佑。祝祷完毕,杨雪皇左手一挥,代表进攻信号的九支号角,高声吹起。

「进攻!」

五国统率分别下令,百万大军以怒雷之势,向前方奔驰而去。只见人马如洪水般蔓延开来,风啸马鸣,气势磅礴。

仔细观察飘扬的旗帜,皇帝直属军的两万人,并不在阵中。昨夜御前会议时,杨以看守补给为由,主动请缨以第一集团军固守后方,墨闯等人虽巴不得杨战死沙场,却又怕杨的武勇让他在战场上大大露脸,横竖两万人的动向无关紧要,就通过了这个提案。

出击之前,风迎舞曾对不寻常的天气,表示担忧。但福隆多坚持,既已上阵,若不战而退,则将置帝国武人的荣誉于何地,他拒绝与怯懦的胆小鬼为盟。墨闯亦认为,即便雾气不退,提兰军也将必视线不清,只要双方条件均等,便不足为虑。于是,出击之议,维持不变。

大军开拔一刻后,绯樱军全体都有诡异莫名的感觉。

太平静了,开战至今,竟连半个提兰军都没遇到,照这情形,再过三刻钟便可抵达赤水河畔,总不成全军就此杀到赤煌要塞吧!

遇不到敌人的惶恐,身chu迷雾不辨东西的焦躁,交织成一张名为不安的网,将绯樱军上下紧紧攫住,不幸的是,他们的不安并没能维持太久。

雕翎军由于人数最少,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全军的左后方。

身为指挥官的云翔,此刻正小心地估计目前的位置与速度,同时将这些数字经脑中运算,不断地换算出时间。

周围的雾气,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妨碍,以他现今的能力,本就不需完全依赖视觉,只是,不知是怪癖亦或是别有用心,这位少年司令连上阵作战时,脸上还是挂了那副黑沈沈的墨镜。

蓦地,云翔把手一扬,低喝道:「就是现在。」

雕翎军上下,自号角吹响后,便一直等待这一刻,此时更不迟疑,各团瞬间掉头转向,离军而去。

而时间真是拿捏的刚刚好,雕翎军才方掉头离去,位居前锋的青狼公国军,突然遭到来自北方的突袭,漫天箭雨落下,在毫无预警的情形下,立刻就造成了近千人的死伤。

领头的军官虽然吃了一惊,却随即大喜若狂,他们藉此确认了敌人的所在,连忙转过方向,攻向北方。原本不安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出口,绯樱军整体陷入一种狂热的情绪中,长官斥喝着部属,骑士催促着坐骑,口中吆喝助威,盲目地向北方涌去。

在行进间,由于兵种与军队素质的差别,绯樱军渐渐分出了先后,朱凤公国的骑兵居前,龙牙公国其次,青狼、赤虎殿后。领头的朱凤军,完全受到司令官的人格薰陶,勇气(而非智力)十足地向隐藏在雾后的敌人袭去。

变化就在一瞬间发生,冲在最前方的第一排骑兵,仿佛受到什么看不见的突袭,连人带马翻身栽倒,后方部队收势不及,自他们身上践踏而过,随即遭到同一命运。

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士兵,就在自己人的铁蹄之下,筋折骨断,死伤惨重。

一位刚自幼校毕业,甫上战场的少尉,落马之后,被跟着来的马蹄踏断脊椎,当场死亡。而骑在马上的那名准校,亦随之栽倒,他的经验显然要丰富的多,落地后立刻翻身滚开,想找掩蔽,却不幸地被倒下的马匹压住,动弹不得,然后在另匹马下肚破肠流。

才一会儿功夫,朱凤军阵形大乱,造成了相当层度的死伤。

勉强停住部队的朱凤军,这时才看清楚了敌方的设计。原本应是平坦无阻的地面,多了无法计数的钢环,这些钢环俗称「绊马锁」,是由捕兽器所改良,专门克制骑兵之用,一经触动,会将马的腿骨整只夹断。

而空中亦再骑兵颈部的高度,分别悬挂了许多金属细索,当骑兵在雾中以高速撞上时,第一时间便被勒毙,或是给割断喉管。便是有侥幸逃过一劫的,也会因之跌倒落马,死在后来的马蹄之下。

这些布置,在前阵子的侦察里,并没有被发现,显然是在近两天,提兰才偷偷埋设的。

「可恶,竟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福龙多暴跳如雷,他的坐骑在刚才的陷阱中,折断腿骨,自己也伤了右肘,更险些背后来的马踩中,可说是狼狈至极。

原本落在后方的龙牙军,仿佛要向朱凤军示威般,跃马冲入阵中。龙牙公国的骑兵,是经过特殊的配种混血,又加配了精巧的装甲,虽在机动性上表现不良,但攻击防御间展现的威力,却为诸国之冠,眼前的小陷阱,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

地上的绊马锁,遇到龙牙军风雷般的铁骑,不是被连根拔起,就是被直接踏扁成废铁,空中的金属索,亦被已有防备的骑士们轻易拔剑斩去。

是才令朱凤军死伤累累的陷阱,便如玩具般,顷刻间给清除的干干净净。

龙牙、朱凤两军本有嫌隙,此刻自是趁机耀武扬威一番,chu于严密护卫中的墨闯,更是得意非凡,昨夜福隆多在会议上的狂妄,已令他心生不悦,适才朱凤军奔前争功,无视他盟主地位,更是令墨闯怒不可抑,现下见朱凤军遭此重挫,福隆多气焰大减,自是开心的险些手舞足蹈。可惜的是,这份欣喜来的快,去的也快。

得意忘形的龙牙军,忽然发现脚下一空,摔进了地上挖好的坑陷,而后方的人马,在雾中看不清前方的变故,依旧轻快奔来,结果就形成了童谣中「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实际写照,纵有人能及时勒马,也大多给后方的部队撞进坑陷。

原本发生在朱凤军的惨剧,此刻重新在龙牙军重演,命运公平地把苦酒分给每个人共享。最后,当龙牙军的指挥阶层,手忙脚乱地将部队控制住,龙牙军已经被造成了相同于友军的死伤。

陷坑不仅是单单一个土坑,每一个坑长两丈,宽两丈,深四丈,插有多支锋锐的金属刺,骑兵落入坑中,立时毙命,血肉模糊。放眼看去,就像一只只长满尖针的肉山,令人作恶。

设置陷阱的人,可说极具巧思。他先以飞箭诱敌,使绯樱军在追赶中,乱了原有的阵形,使必然居先的朱凤军,中了埋伏;居次的龙牙军,虽然清除了第一线的障碍,却在第二重布置中死伤惨重。未发一兵,绯樱联军中的两支主力部队,已告挫败,当真高明之至。

青狼、赤虎两军最慢抵达,却成了幸运儿,当看到龙牙、朱凤两军的窘状,不由得使他们大吃一惊。其实,虽然绯樱军因陷阱而输了第一阵,但实际损伤的兵力,十成中不到一成,虽非无关紧要,却不足影响整体战局的胜负,真正受到无法弥补的损失的,是绯樱军的士气,两支主力部队一齐失利,而敌方分毫未损,这对全军士气的打击,是难以想像的沈重,再加上对大雾的恐惧,对未知敌人的惊惧,开战时的高昂斗志,已荡然无存了。

墨闯在马上白了脸,心中满是愤恨、屈辱与不平。他的身边,尽是专设的护卫军,冲阵时又不像福隆多那样一马当先,现下当然是毫发无伤。

墨闯得意的舞台,是政治,他本身的能力与手腕并不突出,仅是凭着龙牙国公的崇高身分,在国内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长时间的成功,使他过份相信自己的实力。

龙牙公国的军事,素来由元帅墨夜雨执掌,近年来龙牙军的规模,尽是他一手奠下的,此次战役,适巧他巡游北疆,未及回奔,墨闯为维持盟主威信,亲自率军赶来。帝国贵族间,极重军功,墨闯自继位后,未有丝毫建树,盟主之位亦因此而欠缺稳定基础,早想藉机扬名立威,故战争爆发,便亲自率军前来,想不到兵学一道,变化多端甫一开战,整个局势立刻脱出控制,不由得后悔自己太过鲁莽,现在弄巧成拙,不知如何收场。

便在此时,一阵闷雷似的声响,由远而近,初时尚微,但到后来,直如巨浪翻江,扑天卷地而来,沛然势不可挡。长年在战场上生活的军人,一听就明白那是什么了。

「是提兰军。」

「提兰军杀来了。」

「他妈的,居然挑在这种时候。」

虽是怒骂,但发出的声音却恍若悲鸣。

一般来说,正攻法是凭着己方优于对方的实力,坚实而不露空隙地投入战场,用无坚不催的气势与实力来压倒敌人。而提兰军的战法可说是相当辛辣,他们先以陷阱的方法,令绯樱军乱掉步调,当绯樱军的战役低落时,再予之攻击。正攻法的部队一旦失去斗志,那就只是单纯的人数组合而已了。

提兰是东方游牧大国,人民终日在马背上讨生活,国内无分男女,甚至在学会走路之前,便已纵马在草原上奔驰,以个人骑术的水准而言,实是远在绯樱军之上。

两军甫一交锋,十万提兰军便似早有计画般,避开正面交锋,大队散开,分成数百小队,各自左冲右闪,藉着浓雾的掩护,三两下便渗进了绯樱军的阵营。

提兰军在野战时的机动力,稳坐炎之大陆第一把交椅,以往战争中,使邻近诸国吃尽了苦头,而他们现在采取的战术,则是把这项优势发挥到极至。只见提兰军乘着大雾之便,在场中风逐电驰般,随兴而至任意攻敌,而绯樱军在视线不清的状况下,根本就看不清身旁人是敌是友,很多人便这样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若是两军正面相对,提兰军绝无可能创下这样的战果,尽管提兰军勇悍过人,但在双方绝对数目的差距下,最后定是全军覆没的局面。他们却采取迂回战术,避开绯樱军的锋芒,仿佛泄地的水银般,穿过防守,而渗进完全不设防的内部。

因为深chu大军之中,第二阵中的士兵,往往会有种错觉,认为自己身在后方,所以当敌人突然出现,毫无准备的他们,根本就不堪一击。一根擎天柱,虽然能抵挡外来的种种侵袭,但当内部遭到蛀蚀,结果就注定是土崩瓦解了。

负责传令的士兵,在阵中东奔西走,急着传出指挥阶层的应变指令,却因视线不清,而失诸交臂。各个中级指挥官,也针对敌人的奇袭,努力做出反应。

「第三团向左移动,第四第五团原地戒备,第……哇啊!」

这类命令为一连串的惨叫所终止。原本在战场上下达命令,是藉着传令兵或手势,但在两者都无所作用的现在,只得或吹号角、或大声喊话来传令。而提兰军有鉴于此,每当一听到有高声喊话,便朝声音来源乱箭射去。受攻击的一方,未及防备,唯觉飞箭自四面八方而来,纷纷落马中箭,虽不致死伤惨重,却也极为狼狈。

既然没有命令可遵行,绯樱军只得各行其是。单以个人战力而言,提兰人的确较绯樱人技高一筹。士兵们虽然努力地想结成团体,却往往在雾中错开,被各个击破。凭着种种战术,提兰军有效而却实地削减了绯樱军的人数。

在这种困境下,与敌人作战,就要看军队的素质与平时训练了。绯樱军不愧是雄强大国的军队,一直到现在,绯樱军还维持着尚称完整的阵形与步调,这其中,又以赤虎军为最。

风迎舞果然不辱四大公子之名,他斥喝着无头苍蝇般的部属,在混乱中重新建立指挥系统,对一个平庸的指挥官而言,这无疑是一件高难度的工作,但风迎舞全藉个人的能力,渐渐将目标达成了。

「若依先前的情报,提兰军总数不及我军一半,所以,受到大军突袭的可能应是不存在的……那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呢?照左近的蹄声来判断……」

一面整编队伍,风迎舞一面推敲战局,不久,他大概掌握住事态了。

「嗯!在这种敌我难分的情况下作战,太不智了,先暂时脱离吧!」

有了决定后,他下令全军向西南方移动,脱离战场,同时让传令兵尽可能地将这讯息传达给友军。

风迎舞卓越的判断力,作出了正确的决定,但别的领导者却没有这种能力,至少墨闯就没有。这位贵族势力的盟主,此刻为深沈的挫折感所攫获。

一如许多豪门贵族,墨闯的战斗服上,充满奢华的服饰,金线滚边的丝绢,红、蓝、绿色的宝石点缀其上,令观者为之目眩。而这豪华的军服,现下正与主人苍白的脸孔相映成趣。

chu身一团乱的战局,要准确掌握住敌人动向,简直难如登天,往往一个指令才刚下达,局势又起变化,结果原本的命令,反而使士兵无所适从。墨闯自己原本就不是沙场上的宿将,当部属请示如何因应,他也只能胡乱下个命令,结果反而令龙牙军的布局大乱特乱,平添死伤。

一位平民出身的少将,日后回忆这场战争,悲愤不已地说道:「一头羊率领的千头雄师,败给了一头雄师率领的千头羊。」虽说有些夸张,却堪为眼前的最佳写照。

到后来,墨闯根本就已经说不出话了。其实,他真正想喊出口的,就是「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所幸,尚存的一丝理智,让这不及外表十分之一坚毅的贵族,牢牢闭上了嘴。也许是错觉吧!墨闯觉得身边的将官,都用责怪的目光逼视着自己,他都快歇斯底里了。

「国公,后方有大军移动!」在一片混乱中,墨闯收到了这个情报。

若以日后发生的事实往前推,这当然是道凶讯,但对此刻已慌了手脚的墨闯而言,这就是将溺毙之人仅见的浮木了。

「全军转向,突击后方敌军。」或许出于对自己的不信任吧!他又加了这样一句话,「情势混乱,各中级指挥官依个人部属,自行作战,不得再行指示,违令者以延误军机论chu。」

就这样,本次战役中最荒谬的一幕上演了,张牙舞爪的龙牙军,突袭了正脱离战场的赤虎军。

就军队的素质而言,龙牙军无论是装备或人数都占了上风,赤虎军几乎是一瞬间就面临了苦战。于是,风迎舞咬牙切齿,墨闯手舞足蹈地开打了这场泥沼战。

而这场闹剧立刻加上了新的演员,因为无法确认敌人位置,郁闷已久的福隆多,在战情燃升至最高点时,接到了这样的情报。

「前后左右俱是敌人混战!」

糊涂的传令兵之上,绝对是个糊涂的主子,只见福隆多欢呼一声,立即下令「全军不分左右,向四方开战」。

倘若仅剩的青狼军,还能发挥作用,可能还有机会拨乱反正,只可惜,初次见到大规模会战的白明德,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自chu。早在战事尚未进入高潮,这个可怜的老国公,就被数枝从头顶飞过的流箭,吓得口吐白沫,神智不清,昏死在马背上。

青狼军麾下的各中级指挥官,只得依各人手腕来应敌。身居众人之上的国公,居然是个会被流箭吓昏的庸碌之辈,这个事实让许多人为之叹气,不过,为此大大松了一口气的,也是大有人在,毕竟,倘若白明德保持清醒,事情只可能会更糟。

正在一旁悠闲窥视的云翔·迦楼罗,目睹这等丑态,充满讽刺的说道:「大贵族以自己为题材,演了一出引人发噱的闹剧。」事实上,虽说彼此出于无心,但论规模,这的确是绯樱帝国自诸葛龙城时代后,最大规模的内战。

不过,还是有些事,是不能用「闹剧」两字一语带过的。

士兵在心惊胆战的情形下,进行着凄惨的自相残杀,盲目地挥舞刀剑,在斩杀他人的同时,也为他人所斩杀。身躯不全的尸体不断堆积,鲜血仿似要染尽大地般横流着。

一名提兰的士兵,试着把肠子塞回腹腔,一面颤抖着手,一面呼叫着家人的名字。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绯樱军,一个步兵被友军的枪划瞎了眼睛,痛倒在地,当第八个人从他背上踏过,染血的双瞳永远地失去了光彩,他的手紧握着胸前的坠子,里面想必有张重要的立体相片,也许是倚在门边等待儿子归来的父母;也许是期盼爸爸带礼物回来的小孩,当这些人知道他战死沙场,心里的悲伤,不是任何抚恤能弥补的。

一个生命会联系其他生命,有着种种盘根错节的分枝,只要还活着,生命就有无数的可能性,而现在,因为战争,它们就在没有任何贡献的情形下,永久地被切断了,这些都是不能不说清楚的。

死去的人踏上了黄泉之途,活的人却仍在地狱之中。提兰军的指挥,克诺夫中将,是提兰九护将军中,西西哀士的副手。他率领十万骑兵充作别动队,奉命在战争初期,牵制绯樱军,使稍后到达的本阵能成功突袭。

见到绯樱军已经陷入自乱阵脚的窘状,克诺夫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用事前约定的信号呼啸三声,各提兰小队开始集结,朝东南方突破,脱离战场。

本来有觉悟会受到相当程度的阻碍,却因绯樱军的自相交攻,而使得脱离行动瞬间完成。绯樱军中,风迎舞察觉了提兰军的动向,却为了应付龙牙军的猛攻,不得不放弃追击,对于这个结果,风迎舞为之气结。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沈溺在盲目的进击,有不少龙牙军的将领都已发现,敌人的动作不寻常,只是碍于墨闯先前的严令,不得已而照章办事罢了。

脱离主战场的提兰军,朝东南方加鞭奔驰,他们要和登陆后的本阵会合。对于绯樱军的丑态,克诺夫感到不可思议,当初从上司口中得知作战计画时,还为了成功的可能性,辗转难眠。想不到敌军的配合度,高的令人失望,截至目前,所有的计画都成了事实,绯樱军甚至自己打起来了。

「不可否认,绯樱军确实是勇猛善战。」这点可以由身边减少的人数之多,得到证明,「只可惜,指挥的人不对啊!」想到这,克诺夫不禁苦笑。

绯樱军的中下级军官,在战场上的表现无懈可击,然而指挥的高阶军官,却只是些尽会叫嚣的无能贵族,在他们的错误指导下,很多士兵几乎是用自杀式的拙劣战法,与提兰军搏命。

低层士兵在战争中舍命,艰辛地迈向升官之路;而贵族们却利用与生俱来的优势,甫入伍便身居高位。他们大多都没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事实上,即使在军校,大部分的贵族也是维持一贯的态度,平时恣意非为,遇到模拟赛时,对老师、同学威逼利诱,偶尔见到不肯屈服的顽劣份子,便用各种方式将之玩弄至死。

「行使特权是正当的权力,绝对服从是贱民的本分,反正他们本来就是为此而出生的。」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的人,从来没有警觉,自己并没有根源于自然法则的权力,今日的地位,全是因为那些贱民的尚未自觉,终有一日……

以个人战力而言,有专任教师传授剑技的贵族们,确实是比平民高出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成为战场上的骄子。个人的武勇,不能挽回战局的劣势,因此,当他们配上不适任的军阶,就成了全体绯樱军的悲哀。这些贵族从小就一帆风顺,往来无白丁,想要的东西也能顺利到手,几乎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现在战局失利,便疯狂地推卸责任,有人甚至斩杀部属出气。

※※※

如同席卷草原的长风,提兰军奔过平原,开始穿越东南方的密林。在这一大片茂密丛林后,是怒滔汹涌的赤水河,四十万提兰大军,正斗志高昂地渡河而来。

树林里不算阴森,至少不是古木参天、遮阳断月那一形,若是天气晴朗,应该可以看到阳光自林叶的缝梢,递下金黄色的温暖。现在虽然不见阳光,但袭人的雾岚,却在枝头叶间,垂下张张白纱,轻拂着不请自来的客人。幽凉如水的美感,分外刺激了热血男儿的情绪,他们已经完成了最困难的任务,只等着攫取美好的胜利果实了。脑中不断描绘加官进爵的美梦,迟钝了思考能力、忘却了身在战场应有的警觉。

克诺夫自进入树林后,便一直有种警兆盘旋心头,那是久chu沙场的军人,所共有的能力。他留心是否有伏兵埋伏左近,却始终未有所获,眼见出林在即,心中大石正要落地,忽然,一名上尉自马上栽倒,面孔剧烈抽搐,口中荷荷出声,双手在一阵狂舞后,紧紧抓住喉咙,脸色泛蓝,口吐白沫,当旁人停马察看时,早已气绝,显是中了极厉害的剧毒。

提兰军哗噪起来,开始搜捕暗杀者,但搜遍周围林地,却是一无所获。而同样的情形,有如瘟疫蔓延,开始各chu发生。克诺夫大骇,知道中了敌人预先的埋伏,立即摒住呼女干,下令撤出林外,自己亦快马加鞭,要脱出陷阱。

「太大意了……」因为一直搜寻敌踪,加上树林中光线昏暗,克诺夫竟没有发现,林间的白色雾气,不知何时起,已转成诡异的湛蓝。

身后的惨叫、落马声此起彼落,交杂响起,克诺夫心中大痛,知道平时朝夕相chu的子弟兵,已步上最不幸的一途。他刚才停马时,发现了另外一事,最近并没有下雨,可是脚下的泥土却异常地潮湿……现在就只希望敌人晚点采取行动了。

绯樱军动手了,第一波的攻击是火箭。

骤雨似的飞箭,引燃早先铺洒在地上的油料,瞬间烈焰飞腾,赤金般的火舌,顺着轨迹到chu燃开,顷刻间便将这一区的林木吞没,往外扩张,走避不及的士兵,连人带马化成火块,在反覆哀嚎中死去,倒落的尸体堆积成一具具模糊难辨的碳块,发出恶臭。

更糟的是,原本在雾中渗参毒气的簪金草被热气一炙,大量地释放毒素,配合随火焰而来的强烈气流,传遍各chu。树林的上方,尽是诡异的蓝烟,令人望之作呕。

这当然更加深了提兰军的死伤,他们都是豪勇无双的战士,面对刀山剑海,绝不会有退缩的念头,可是当敌人换成了火与烟,个人的武勇就无可发挥之chu了,是才绯樱军身中埋伏之苦,现在提兰军也深深体会到了,战争女神是何其公平,可悲的是,除了逃跑,提兰军甚至连破坏陷阱也做不到。

近三成的兵力在树林中阵亡。并非出自本意,他们就此长眠于异国的土地上。剩下的人也都极为狼狈,热烟与毒气伤害了肺部,也有不少人被灼伤,受到箭伤的也是不乏其人。克诺夫看着伤疲不堪的部下,内心悔恨交集,发誓要舍命护送士兵们回归。

他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甫离险地的提兰人,立即面对了久候多时绯樱军。

一样的服色,但克诺夫从敌军行动的精确与迅捷,知道绝不能将之与仍在混战不休的贵族派混为一谈。眼前的军队,是尚未建立武勋的第一集团军,阵前指挥官必是绯樱帝国当今天子,杨雪皇。

枪与枪挺刺,剑与剑交击,爆出夺目的火花;长剑划过咽喉,鲜血喷出,翻身毙命。单纯的模式反覆重演,每演出一次,地上便多一具尸首。

提兰军明显地居于下风,虽然人数是对方的六倍之多,但身心俱疲的他们,并不是紧绷神经、蓄势已久的绯樱军的对手。

这是第一集团军的chu女战,平日为保命而进行的艰苦训练,全都要在今天验收成果。士兵们很明白现在这一刻的重要性,第一集团军是在极困涩的情形下成立的,如果不能证明它是只善战的部队,那他们都没有明天了。为了这些,绯樱军有着不得不胜的理由。

克诺夫三次试图突围,但绯樱军的阵势非常严密,如海岸边耸立的巨岩,将一波波攻势瓦解,提兰军的士气越见涣散,就快支持不住了。克诺夫招来副将,以坚决的态度,交代命令之后,率五千名敢死队,冒死突围,同时断后,掩护撤退。

抱定必死之心,提兰的中将亲自冲入敌阵,连斩数名敌将,勇不可当。他高声呼喊,把敌人的注意力全引到这边来,想在死前多斩杀几名高级将领。

刀剑仿佛敬畏勇士的精神,纷纷避开,在绯樱军眼中,这位决意将自己生命一次燃尽的敌将,无疑是个值得敬畏的存在。不多时,克诺夫身上已有七八道伤口,由伤口传来的灼痛,不住刺激着神经,然而斗智却燃至最高峰,周围的绯樱均为其震慑,竟是无人敢持剑相向。

「绯樱军中没有更像样的家伙吗?还是你们都只是群利用陷阱偷袭的鼠辈?」

意气飞扬,克诺夫抹去脸上的血水,仰天长啸,却在环顾四周时发现,追随自己身边的部属已经死伤殆尽,仅余他孤身寡人,心下不禁恻然。

「什么话,利用陷阱偷袭人的不就是你们吗?真是个做贼喊抓贼的家伙。」声音的主人策马排众而出,周围的士兵连忙行礼让开。来人黑瞳闪烁,棕色的短发无风自动,目负大志,正是绯樱帝国当今天子,杨雪皇。

打量着眼前的敌人,克诺夫一阵心颤,从士兵们几近崇拜的眼光,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传闻绯樱帝国当今天子,龙非池中物,果然所言不虚。」克诺夫不禁感到一丝寒意,他未曾见过提兰皇帝,却很明白,提兰黄绝不可能亲立阵前,与敌人对决。

杨雪皇相当欣赏这名敌将,他豁出自己生命来掩护部属撤退,这样的人,不论是友是敌,都是值得尊敬的,而统率这等人才的九护将军,又是何等令人期待啊!

刚才杨本可无视于克诺夫的挑战,直接追击提兰军,却有感于对方的意气而停下脚步,对于这种作法,萧风健晒道:「不过是军国浪漫主义中毒而已。」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你的部属已经死光,剩下的也已经离开,投降吧!」

「别妄想,我效忠的对象仅有提兰皇陛下一人,尔等不知何谓武人节操,睁大眼睛看吧!」一口气作了宣告,克诺夫纵马向前。人说绯樱天子的武勇举世无双,能命丧此chu,也不枉了。

仿佛洞悉了克诺夫的想法,杨策马向前,面对当头砍下的长刀,杨嫌麻烦似的,解下背后的龙形巨剑,连剑带鞘一齐砸下。

两骑交错,克诺夫翻身殒命。外表不见伤痕,死因是头骨碎裂,这是杨对敌将的最后敬意。

眼中闪过一抹遗憾,杨挥手下令,「扫荡残军。」

※※※

靠长官掩护而撤退成功的提兰军,并未真正逃过一劫,充其量,也仅是将死亡时间稍稍延后而已,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障壁,那是另一支绯樱军。

自脱离战场后,一直埋伏于此的雕翎军,将积压已久的精力,完全投入,当云翔的攻击令一下,猛攻同时展开。

雕翎军的战法极是辛辣,他们并不急着冲锋,而是将阵形编成扇形,以坚实、不留半分空隙的军容,逐步进逼,彻底消灭敌军。这代表云翔不打算让任何敌人生离的决心,原本这种战术易遭穷鼠之扑,可是提兰军此刻战意尽丧,惶惶若丧家之犬,这项顾虑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两军一接触,身为总指挥的云翔,立即跃马于阵头,挥舞长剑,将敌军斩落,凌厉的剑光,划破大气,在空中幻出点点光雨,清亮夺目,每一点光雨,都埋葬了一名提兰士兵作为代价。提兰骑士尝试着反击,数名自认武功高强的将领,联手攻向这个狂妄的小子。

「该死的红猪,下地狱吧!」大陆诸国人名争吵时,总是称绯樱人为红猪。

「谁想到都是提兰狗的天堂。」

短暂的对骂结束,双方展开激烈的刀剑之争,而以往仅驰誉于南方海域,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幻之剑,此刻正式出现在绯樱帝国的大地上。云翔反手抓住后方刺来的枪,右手的剑在架开敌人的长刀后,割断了另一名骑士的咽喉,动作一气呵成,令人目不暇给。

在斩杀了不知是第几名的提兰骑士后,一位牺牲者将自己的生命作了有效利用,他紧紧抓住入腹的长剑,让旁人有机可趁,数柄长刀争先斩下,想将云翔乱刀分尸。

可惜,提兰人的幸运女神似乎不怎么尽责,一道剑光撞天而出,随即幻化点点光雨,当众人为其优美而神晕目眩,已被光雨笼罩其中,剑光有生命似的飞跃弹跳,骑士们永久地失去了意识。

提兰军溃败了,他们无法击倒这座悠悠高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无疑是冥界之王魉魅的化身,一种不属于现实的恐惧,从此占据他们的心。

同样的景象,在绯樱军眼中却有着不同的解释,原本雕翎军的士兵,虽然震惊于云翔希世美男子的外貌,却落入了「绣花枕头」的思想俗套,但在亲眼目睹了指挥官的剑技与武勇后,人人目瞪口呆,先前对海军嗤之以鼻的传闻,渐渐重现脑中,他们亲自确认了传说的真伪,而眼前带着优雅笑容,斩杀提兰骑士无数的男子,无疑就是军神之子。

「英雄王的武勇再现。」

「举世无双的绝代名将。」

「美貌与武勇兼备,诸神的宠儿!」

诸多赞美,此起彼落地加诸于司令官身上,而受到云翔的刺激,雕翎军士气大振,追杀早已败逃的提兰军。战事至此,已不能算是战争,仅是单方面的屠杀了。

在战争中屹立不摇的良将中,有所谓的勇将、智将,而超越这两者的境界,令士兵对其产生不败的信心者,则是名将。雕翎军的将领们,知道自己正目睹一个名将的诞生。原本他们轻视云翔的资历、年纪,认为这黄口孺子是靠世子的提携,才有今天的地位。

不料云翔以独到的眼光,chuchu料敌机先,若不是他的指挥,只怕人数最少的雕翎军,已在友军的自相残杀下全军覆没了;而利用萧风健的布局,趁势将提兰军一举歼灭,更令这些马齿徒长的将官为之震撼,他们不约而同的有个预感,日后绯樱帝国的历史,将有很大的一部份,受这年轻人所主导。

云翔在马上悠然环视左右,周围已没有半名活着的提兰军了。在刚才的激战中,提兰骑士因他而客死异乡的,实在是数也数不清了。

「又多了许多孤儿寡妇的怨恨啊!」云翔脸上一抹自嘲的阴影,一闪即逝。

提兰军四chu逃窜,被从后赶上的绯樱军所追杀,身首异chu。这一幕景象,云翔虽觉凄惨,却不感同情,说到底,比起侵略者,被侵略者的chu境更令人同情,再说,如果今天战败的是己方,敌人也绝对不会手软的。

这世间有太多事,不是单纯地凭善意与礼节所能解决的了,或许,相信绝对的善恶,对人本身而言,会是件好事吧。

由士兵的眼光中,云翔见到了想要的东西,今日一战,威望与实绩已然确立,他朝便可逐步取得陆上兵权,要争夺天下的霸权,到底还是得靠陆上兵力,今后……

思量间,一阵凉意袭体。

「起风了吗?」

云翔笑了起来,他知道,离此不远chu,萧风健的第二波行动,正在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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