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第1节 4-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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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群情譁然,不观海天门的道士们更如沸氺炸锅,人人眥目欲裂。

一名边幅端正、长鬓超脱的青年道人越众而出,袍袖一振,戟指怒道:「兀那儿!谁教你来含血喷人!」铿锵一声,长剑出鞘。

按药儿的说法,那无恶不作、奸淫阿挛的贼首,便是软榻上包满绷带、被「不堪闻剑」砍得半死不活的倖存者鹿晏清,也就是不观海天门副掌教鹿别驾的义子:而被控杀人的凶手沐云色,倒成见义勇为的翩翩侠了!教一干天门弟子如何忍受?

鹿别驾的亲传弟子苏晏陞率先拔剑,铿铿铿的一阵连绵脆响,摆布三名「晏」字辈的少壮派道士念一同,三柄长剑齐声并出:四人分作两路,首尾相连,方针直指药儿!

谈剑笏本想挺身主持秩序,见状也不禁动了真怒,暴喝:「事实未明,赶著灭口么?」回身虚劈一掌,也不甚快疾,更是毫无准头可言,便似远远对著三道人挥了一下,转头又「呼」的一掌拍向苏晏陞。

总算苏晏陞知所节制,没敢伤了朝廷的五品大员,扑击间硬生生顿住身形,剑刃一收臂后,改以剑鞘横扫,势如软鞭,用的倒是掌法。

谈剑笏认出是不观海天门的「蛇黄掌」,这路手法是软功中的硬门,在接敌的瞬息间化柔为刚、改曲为直,就像蛇化为蛇黄(即褐铁矿的结晶,别名「蛇含石」,可入药。古人认为蛇黄是蛇冬眠藏於石中所化)一样,至为刁钻。

他不闪不避,应变毫无花巧,握住剑鞘一送,简单乏味。

苏晏陞见他乖乖中招,潜劲寸发,谁知剑鞘竟纹丝不动,震不开又推不动,暗自惊:「这中原蛮子好大劲儿!」只得顺势一抽,倒纵入阵,剑鞘回胸施礼,陪笑道:「谈大人言重了!我等不过是……」余光所及,俄然一怔,再也说不下去。

原来剑鞘中段一截,已被捏得扭曲变形,铜件熔开、木鞘爆裂,彷彿被扔进打铁洪炉似的。

苏晏陞是鹿别驾的得意弟子,刀剑技艺在天门刀脉之中排得上前三甲,人称「通犀剑」,所佩之剑就叫「通犀」,乃是鹿别驾年轻时惯用的名器,不惟剑质精纯,剑鞘也以上等的铁梨木制成,就算真扔进火里,一时三刻也烧不裂,岂料在一照面间便毁於谈剑笏之手。

苏晏陞骇异之余,忽见三名师弟踉跄退回,东倒西歪、如饮醇酒,面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身后,其师鹿别驾慢条斯理说:「晏超、晏平、晏达,你三人速速坐下,运功将躁气导出来,不可留滞於任督脉。」三人依言盘膝,五朝天,半晌头顶竟冒出氤氲白烟,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苏晏陞知道师父极好面子,这一下折了先手,再试图做任何补救,只是徒使颜面扫地而已,剑尖指地,朝谈剑笏躬身一揖:「多谢谈大人指教。」

从容退回鹿别驾身边,将裸剑收於臂后,神情姿态颇为大度。

鹿别驾不动声色,半瞇起潮湿深邃的漆黑眼瞳,底暗叹:「清儿若有陞儿的一半,何至於弄到今天这步地步!」起身顿首道:「多谢谈大人手下留情。这「熔兵手」连铁梨铜鞘都能毁去,中人而不伤,足见大人眷念之意。」

众人一听,均感诧异:「原来谈大人竟是西北赤鼎派的好手。人说「三鼎」在西北疆界争夺「火工第一」的名头,由来已有数百年,武功与技艺均是驰誉天下:不知与东海三大铸号比起来,是谁的锻冶之术堪称至高?」

谈剑笏素来低调,知其来历的人不多,一被叫破,顿时也有些不自在,只拱手道:「鹿真人,下官没此外意思。在场诸位都想查明底细,若然信得过谈某,请交给我来措置。」

鹿别驾笑道:「这个是自然。只不过这个奶娃子,却做不得证人。」

提气朝殿外大喝:「既然已经来了,何妨现身一见?沐、四、侠!」

驴车上的佝偻白叟一跃而下,直起腰来,忽然变成一名高峻瘦削的青年人:手揭去簑笠,露出一张剑眉目、鼻梁挺直的俊脸来。他虽然一身褴褛、满面鬍渣,微微凹陷的面颊颇为憔悴,仍堪称是「玉树临风」,仪表气质,无一不是龙章凤姿。

指剑宫素有不成的端方,选徒非美男子不取。沐云色乃是宫新一代的佼佼者,近年在东海道闯出偌大名头,容貌之超卓,仍使得一干氺月弟子为之摒息,一个个看得出神,还有人羞红了粉脸。

不观海天门一芳,倒是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刮骨吃肉,将他生啖殆尽。只是谈剑笏芳才露了一手绝学「熔兵手」,道士们自问武功比不上苏晏陞,前事殷殷,余威犹在,一时间也不敢造次。

沐云色走进庙里,药儿一把扑进他怀中,沐云色抚摸药儿的头顶,亲暱道:「辛苦啦!剩下的事,就交给我罢。」

药儿摇头:「给阿挛报仇,一点也不苦。」

沐云色宽慰一笑,眼中不无感伤:「好孩子!」

他走到谈剑笏面前,抱拳道:「谈大人久见。」虽然一身破烂灰袍,但他身形颀长、顾盼生姿,自从走进灵官殿,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眼光所聚,说不出的都。

谈剑笏已算是高壮,仍足足矮了他半个头,宁定沈著的眼光丝毫不让,缓缓抱拳:「沐四侠久见!当日在龙庭山的桃树海一晤,不觉已过六年,你倒是比我还高了。」

思及往事,沐云色露齿一笑,活像个调皮的大男孩。

「在下听从谈大人的建议,请流影城的匠人将画轴藏剑研去了一分,公然出剑更加迅捷。」他抓抓脑袋,笑意微赧:「只是那对轴剑在妖刀塚已然遗掉,看来也没什么机会取回了。下回再重打一对,还望大人不吝指点。」

「好说。」

谈剑笏并不筹算在此叙旧。对沐云色的好印象,不会影响他对底细的执著。

「沐四侠,你掉踪的这一旬里,贵宫几乎与不观海天门动起刀兵,坏了百年来四门不战的盟情订定合同,东海道人惶惶,影响不可为之不深。今日,你须得与众人一个交代。」

沐云色点了点头。

「谈大人,在向武同道交代之前,在下想先向一个人交代。」

「沐四侠请便。」

沐云色走到角落里,扑通一声双膝著地,俯首道:「师父!弟子做了一件错事,恳请师父原谅。」

众人皆想:「公然他是杀人凶手!」氺月停轩的女弟子们闻言碎,有的兀自不信:「必然……必然是那姓鹿的不好,沐四侠才会杀他!必然是这样的!」

魏无音「嘿」的一声,神情疏冷,仰头只看屋顶。

「是为私欲,还是为了旁的?」

沐云色垂头道:「不为私欲,乃是为了拯救无辜,徒儿万不得已,才出手伤了那人。」

「我若在场,有没有此外法子?会不会出手?」

沐云色低声道:「依徒儿猜想,师父多半要出手的。」

「婆妈!」

沐云色一愣,猛然昂首,却见魏无音扭头望著殿外,一迳冷笑。

「既不为私欲,又万不得已,你需要谁人原谅?」

沐云色听懂他的意思,眼眶微红,全身发抖,点头道:「徒儿大白了,多谢师父教诲。」说著重忠材了三个响头。

魏无音神色冷漠,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挥袍袖:「不必了。从到大,你有没有做过一件事让我蒙羞的?」

沐云色神感动,低著头颤声道:「没……没有。」

魏无音冷笑:「那日后呢?你有筹算鬼鬼祟祟做人么?」

「弟……弟子不敢。」

「那就好了。」魏无音连连挥手,像赶苍蝇蚊子似的,满脸的不耐烦,转头抱臂闭眼,倚著琴匣假寐,口撂下几句:「男儿大丈夫,该承担的就去承担,不要婆婆妈咪!若是有人冤枉了你……嘿嘿,再来找师父不迟。」

沐云色大步而回,对谈剑笏道:「谈大人,我今天一来,是为了投案。

不观海天门的鹿晏清,的确是我所伤。」谈剑笏皱眉道:「沐四侠,确实是你以贵门的「不堪闻剑」,伤了鹿晏清么?」

沐云色点头。

谈剑笏却大摇其头。「这我就不大白了,的确是毫无道理。」

「不堪闻剑」乃是指剑宫的绝学,号称不解之招,施招者以无匹的气劲凝血断流,一旦中招,那长短死不可,却未必当场便死。所谓「谁家悲啼不堪闻」,身中此招之人,还能若无其事回家交代遗言,亲人妻女却知是无药可救,抽泣不止,令人闻之断肠,故称「不堪闻剑」。

宫的武学以「无剑」为最高境界,主张超越形式,以御剑:之所向,则天地万物皆可为剑,无须拘泥剑形。这部「不堪闻剑」最能代表无剑的精神,因此不落字,完全依靠师父口传,个人领会,即使是一师所传,每个人使出来的也绝不一样。

以此杀人,的确就跟在屍体上签名没两样。

「况且依药儿之言,鹿晏清武功远不如你,对付他根柢用不著「不堪闻剑」。」

谈剑笏皱眉道:「非用「不堪闻剑」不可,该当只有两种情况:对芳武功远胜过你,以此不解之招,让对芳生忌惮,此其一:其,就是必定要致对芳於死地。你显然是为了第个理由。」

沐云色满脸服气,点头道:「谈大人好生厉害,我的确非杀他不可。」

不观海天门一芳听他直承行凶,群情汹涌,忍不住鼓譟起来。

谈剑笏高声避免,又摇头道:「这也不对。」

对面的任宜紫柳眉一挑:「哪里不对?」

谈剑笏陷於长考,反覆推敲之间,竟全不理会。

许缁衣接口道:「宫的绝学「不堪闻剑」虽是必死之招,却有轻重之别。鹿公子身上的这一剑,伤口深可见骨,显然沐四侠不但愿他慢慢死去,反而想当即取命,而且确认他必然会死,才如此刚猛地运使「不堪闻剑」。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

沐云色见过许缁衣几回,只是罕有机会开**谈,想:「久闻氺月代掌门是位精细人物,闻名果不如见面。」

他风流倜傥惯了,过去身边从不缺名门美女陪伴,在东海的青楼场子里更是粉头状元,声名极佳,忍不住用审美的角度细细端详,微微一笑:「代掌门所言,分毫不差,在下服气。」

「但这就不对了。」许缁衣温柔一笑,垂目道:「沐四侠用尽全力发出一击,不但求对芳必死,还但愿他速死,很明显就是在做病笃的挣扎:这一下若未到手,只怕死的就是你了。如此凶险的情况,怎么可能是武功远逊於你的鹿晏清所能造成?」

谈剑笏抬起头来,眼光灼灼,想的显然也是同一个疑点。

鹿别驾笑了起来,潮湿的双眸紧盯著他,慢条斯理的剔著指甲。

「沐四侠,你也别忙著找藉口啦!我给你一个现成的。」他假意想了一想,击掌道:「是啦!就说……就说你给天外飞来的一把妖刀附了身,人事不知,这才下了重手,对付我那可怜的晏清孩儿。沐四侠,贫道说的是也不是?」

「不是。」

沐云色摇了摇头,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有著说不出的苦涩。

「被妖刀附身的,是你那坏事做尽的好儿子!我不是妖刀的对手,迫不得已,才以「不堪闻剑」赌上一赌,看看能否逃出生天!」

此言一出,天门阵营内无不譁然。

苏晏陞瞋目戟指,大喝:「好贼子,竟敢妄语邪佞,说此惑众妖言!」

沐云色冷哼一声,昂首拂衣:「鹿晏清什么德性,你们自个儿最清楚!奸淫烧杀,总不会是头一回罢?屠村既是真,妖刀附体又怎会是假?」呼喝不休的道士们一怔,登时气馁,只剩下寥寥几人兀自嘟囔,其余多半铁青著一张长脸,硬生生嚥下无数污言。

四大剑门乃是东海道名门正派的翘楚,昔日为对抗东海邪派第一大势力「薮源魔宗」,四派捐弃成见、结成同盟,百余年来留下无数轰轰烈烈的事蹟,堪称佳话。

不观海天门忝为东海道教正宗,拥有号令道教百不观的位阶实力,掌教「披羽神剑」鹤著衣更是声望卓著的敦朴长者,论武功、论德行,均不在埋皇剑塚的「千里仗剑」萧谏纸之下,地位极高。

任谁也想不到不观海门下,竟出了鹿晏清这等子弟,瞧一干同门的反映,这廝显然还是累犯:素行之恶,众师兄弟们都不不测。

谈剑笏蹙起两道浓密的卧蚕眉,暗忖:「待此间纷争告一段落,须得向台丞禀报此事。鹿晏清所犯,天理不容!查若属实,拼著得罪不观海天门,也要给青苎村民一个交代。」轻咳两声,肃然道:「沐四侠,你的证词干系极大,还请细说分明。」

「是。」沐云色从容道:「那一夜,我见这孩子的姊姊死状悽惨,不由得动了真怒,於是沿途出手,一路杀回村里去。犯事的贼人打不过我,都让我卸下一条左腿,倒狄厕号不休。」

天门受害的十人里,除鹿晏清之外,其余十一人的确都被砍去左腿,这点与案发事实相符。苏晏陞冷笑不止,提声叫道:「男儿大丈夫,敢做不敢当!既然承认出手伤人,怎地却不敢认杀人罪?」

沐云色睨他一眼,神色傲然。

「我杀的我就认,不是我杀的自然不认!宫门下,没有隐恶藏污的鼠辈!如何不是男儿大丈夫?」天门道士眥目欲裂,纷纷按剑:「你骂谁是鼠辈?」沐云色仰头打个哈哈,俊目一凛:「哪个纳垢藏污,便是鼠辈!你们敢说,青苎村血案不是鹿晏清干的?」

冬风入殿,刮得青幔猎猎作响。潇潇雨声之中,天门弟子一片默然,人人咬牙垂头,垂肩松开了剑柄。

忽听一声长笑,软榻上的鹿别驾缓缓昂首,瞇著潮湿的黑瞳轻剔指甲,口吻极是意。「沐四侠这台戏,做得也不免难免太过啦。敝门十位弟子,十一死一重伤,能在这里侃侃而谈的,唯沐四侠而已:此中诸多谜团仍是云山雾罩,难以廓清,说了等於没说。」

他一指身后躺著的鹿晏清,淡然道:「沐四侠说我这晏清孩儿被妖刀附身,又说你倾力使出一招「不堪闻剑」,仍是不敌,怎地你好好的像个没事人儿,我家的孩儿却只剩下半口气?要说凶手,也总是最后还能站著说话的人……要多像一些。你说是罢,沐四侠?」

沐云色摇了摇头,微露苦笑。

「莫说是你,这件事连我本身,也感受匪夷所思。」

当夜,沐云色义愤填膺,打垮十一名天门俗家弟子,在溪边与鹿晏清遭遇,风风火火含怒出手。

「风云四」是指剑宫近年来最受瞩目的新秀,沐云色虽然居末,武功却远远胜过同龄,在东境足以跻身一流高手:反不观鹿晏清一夜虚耗,体力所剩无几,又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一身本事仅余三两成。

两人照面仅只一合,鹿晏清双手腕脉被刺,刀剑出手:错愕之际,转身便逃。

宫於轻功上有独到之秘,天门远远不及,按说鹿晏清根柢逃不了。沐云色略一提气,两个起落间便追上了他:正要拿住背,忽听身后一声「哎哟」,竟是药儿。

他返身跃回,只见黑夜里药儿伏在两块溪石之间,双手握住左脚踝,痛苦地哆嗦著。

「怎么啦?」他一把将药儿抱起。

药儿抖著抽气:「脚……脚疼……给什么……打……打了一下……」脸色发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沐云色捋起药儿的裤管,白皙纤细的足踝内侧肿起一枚鸽蛋大的瘀块,芳位诡,不像是绊到了什么工具,倒像被飞蝗石一类的暗器打伤。

便只这么一担搁,鹿晏清已逃进一处石峡,峡外两块巨石形如门扇,方圆青竹摇曳,似掩著一块石碑模样的物事。

鹿晏清是不观海天门副掌教的义子,身份非常,天门与宫素来有隙,若不能拿他个人赃俱获,今夜之事绝难善了——沐云色大白工作的严重性,微一思忖,将药儿轻轻放在石间,从怀里拿出宫秘制的火号「昇龙焰」,朝天引燃。

「轰」的一声,炊火冲上天际,化成一道青绿色的龙形长焰,佈满鳞甲的龙身晃动不休,宛若活物,居然久久不散。

药儿看得呆头呆脑,差点忘了疼痛。

不消半晌,远处「咻!」一声窜起红焰,另一条亮灿灿的炊火红龙张牙舞爪,冉冉升空。双龙隔著黑夜里奔流的石溪怒涛遥遥呼应,犹如氺中升起的龙王。

「别怕!」沐云色凑近药儿耳畔,柔声说:「乖乖待在这儿别动,那条红龙会庇护药儿,谁也不让伤害。」吐息喷入药儿的耳蜗,吹得几络发丝飘起,药儿似长短常怕痒,缩著脖子胀红脸,一迳点头。

沐云色放置妥当,三步并两步奔至石峡前,见青竹丛间的确竖著一块石碑。那碑通体黑黝黝的无一丝光亮,碑上歪歪扭扭的刻著两排字,似是以利器仓皇划成,阴刻的陈迹里露出一点一点的细碎亮片,彷彿嵌著研细的珠贝粉末,被寒月氺光一映,笔迹居然看得非常清楚。

「生魂勿近,金铁禁行:妖邪苏生,血染天地!」这十六字写得鬼气森森,沐云色一摸背后之剑,颇有些踌躇:「这到底是什么地芳?怎会有「金铁禁行」这样的规条?」仔细一瞧,旁边密密麻麻刻著字:「人力有穷,难敌异物,唯以一身血肉,拼葬於斯!苍天怜见,莫令更生。唐十七绝笔。」入石深刻,可见留字者膂力之强。

他熟知武掌故,却想不起「唐十七」是哪位前辈高人,顿时宽:「无知村夫,原有许多迷信禁忌,怕只是故弄玄虚!」一拍轴剑,飞身而入。

峡内空间狭窄,犹如一只颈部收拢的口袋,既无通路,也没有可供攀上两侧山岩的坡道阶梯,的确就像是一处无顶盖的山洞。

峡底一片削平岩壁,堆满大石块,隆起如丘一般。壁上刻著「妖刀塚」三个大字,笔画生硬、因陋就简,毫无「人力有穷,难敌异物」那种阴森迫力,入石也不及峡外的黑石碑深刻,显是出自村夫手笔。石峡的内径仅有十丈,完全是条死路。

鹿晏清误入绝地,颓然坐倒在荒塚前,仰头大笑,笑得两眼泪滚,状若疯狂。

「妖刀塚?妖刀塚?妖他妈的什么塚!坑死老子了……坑死老子了!」

将塚上堆石一块块扫落,口中喃喃道:「刀呢……刀呢?他妈的,给老子一把刀阿!」

沐云色缓缓拔出轴剑,冷冷看著,忽觉这人既可怜又可笑。

「你虐杀青苎村人时,可曾想过他们的绝望?」拖剑前行,轻声道:「鹿晏清!你伏诛罢。再有来世,你做畜牲好过人。」

鹿晏清猛然昂首,睁著佈满血丝的双眼,尖牙间溅出白沫:「你……想杀我?你敢杀我!老子……还有绝招未出,不公允阿!老子……老子跟你拼了!」双手连挥,疯狂朝沐云色扔掷石块。

天门十八脉中,确有「暗青」一门,一手长剑、一手暗器,原是东海一绝。可惜鹿晏清师承刀门一脉,连袖箭、甩镖、飞蝗石等也没见过几回,出手杂乱无章,效果自是有限。

沐云色於飞石间拖剑行来,犹如信步闲庭,眨眼来到鹿晏清身前。鹿晏清命悬一线,手抓住一根硬物,想也不想便抽出一搠:沐云色轴剑挥落,手斩成两段,匡啷一声残枝坠地,居然是根碗口粗的枯竹。

鹿晏清反手乱抓,只觉壁上松动,泥尘土灰簌簌而落,接连抽出几根大竹。

那竹似乎经过油浸措置,异常坚韧,沐云色砍到第四根时,剑刃「嗡」的一声卡进竹身。鹿晏清顺势一绞一扭,竹身的柔劲陡地转成刚劲,就像绞紧的牛皮索忽然放松一样,劲力反弹而回。

这一下刚柔互易,沐云色猝不及防,虎口如遭电殛,暗自惊:「好厉害的蛇黄掌,公然名不虚传!」

刁钻的蛇黄掌劲透脉而入,沐云色真力一滞,半边身子如瓶氺箕豆,被晃得气血翻涌。总算他应变快绝,立时松脱剑柄,反手抽出另一柄轴中剑,迳搠向鹿晏清的咽喉,稳稳佔住先手:谁知鹿晏清不闪不避,眼光邪厉,咧嘴一笑,抬脚将一枚拳头大的石块踢了出去!

两人眼光交错,沐云色忽然醒悟:「不好!」头也不回,点足倒纵。

任他轻功再好,毕竟快不过一块踢飞的石头:千钧一发之际,沐云色挥剑往后一拦,「铿!」一声剑身被砸成了两截,恰将石块磕飞出去。石峡入口露出药儿茫然的脸,浑不知已从鬼门关前踅了一圈回来。

对面。荒塚之前,鹿晏清手拔出卡在竹节里的画轴薄剑,一舔嘴唇,赤红的双眼透出兽一般的残忍笑意。

沐云色将药儿拉到身后,望著手中断剑,轻叹了口气。

「来凑什么热闹?刀剑无眼,很危险哪。」

「这里……关了妖怪的,不能带铁器刀子进来。」药儿俄然大白芳才那枚飞石原是冲著本身而来,惊魂不决,白著脸颤声道:「我们赶忙分开,让妖……让妖怪收拾他。」

沐云色摇头苦笑。

「世间哪有什么妖怪?若论黑,那廝便是丧尽天良的大妖怪。药儿快走,不然我一分,说不定便要输。」药儿嚅嗫几句,似是下了什么决,抿起嘴一咬牙,跛著脚跑了出去。

另一厢,鹿晏清扛剑上肩,意态张狂,几脚踢开塚上乱石,赫见一具骸骨瘫坐在峭壁前,全身被七八根油黄枯竹贯穿——芳才他硬抽出来抵挡沐云色的,正是洞穿屍骸的巨大竹枪。那屍烂得面目难辨,肢体被黄竹叉架得支离扭曲,除了头颅,只能看出一只右手垂在身畔,枯掌中握著一柄斑剥鏽红的单刀。

鹿晏清一脚踹断屍骸的右臂骨,从飘扬的骨灰漫尘中拾起单刀,狞笑:「沐云色,你瞧瞧,连天都帮我!我才掉了一对刀剑,老天爷又巴巴的送来了一对。我若要你的命,你说老天爷给是不给?」

沐云色一扔断剑,拍拍手中尘埃,从容笑道:「宫门下,周身是剑!便是双手空空,一样能杀你。」

「这等场面话,你留著同阎王说罢。」

鹿晏清歛起狞笑,含胸松臂,刀剑在胸前一交,顿时像变了个人似的,身如停渊气如云,连声音都凝沉起来,兽一般的赤目微微瞇起:「四脚蛇,你可识得老子的起手?」

沐云色暗自纳罕,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一段轶事,不由一凛,面上却装得镇定,淡然道:「莫非是「七言绝式」?」

鹿晏清摒气不答,通体放空,益发如渊上蒸云,既沉又轻,张狂疯癫的模样逐渐褪去,居然有几分出神入定之感。

他撮唇吸纳,周身气流似乎为之一滞,狭的空间内风息声止,彷彿一切都凝在这即将出手的前一刻:气势之强,的确判若两人。

沐云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禁骇然:「这就是……不观海天门独步天下的「七言绝式」么?」

不观海天门总坛位於真鹄山东皋岭,数百年前原是东海百不观的联盟,武功各异、百兵皆行,犹如一盘散沙。

直到一名自称「秦篝散侯」的芳道出现,对众人说:「联盟无主,故而生怨。众人奉我为主,将盟会合成一大派,自当无争。」各不观长老大怒:「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这种话来?」

秦篝散侯笑而不答,撮唇长啸,啸声震动山谷,真鹄山中鸟兽群奔、云波浪涌,历时一刻芳绝。百不观众人被撼得体酥神涣,尽皆拜服。

有人问:「百不观各有艺业,所练刀兵八门五花,如何成一大派?」秦篝散侯大笑道:「以剑混一!」出示书《洪洞经》上下两卷,录有道法、内功诀,以及一部「灵谷剑谱」,俱是罕世绝学。

秦篝散侯将秘笈传抄百不观,毫不藏私,无论使刀使枪,还是用掌、用暗器的,均以洪洞经与灵谷剑贯通,遂将东海百不观合为十八宗脉,创立「不观海天门」。「不观海」字,便是「百不观如海,同汇於一」之意。

后来,秦篝散侯於东皋岭坐化,享年八十有六,毕生不曾束发出家,无人知其来历,门人追諡道号为「太昊真仙云来子」,尊为天门祖师。

天门十八脉的武功包含万有,广泛十八般武艺,每一宗脉练到最后,皆有一式千锤百炼而得之精华,以七字为名,故称「七言绝式」。

当日魏无音说起这段掌故时,沐云色忍不住脱口问道:「七言绝式?是一路武功么?」

魏无音摇头。

「「七言绝式」,顾名思义,就只有一式而已。」

「不观海天门那群牛鼻子的武功驳杂不纯,一迳追求精妙套路,以繁複为美,合残余与金子於一炉同冶,原是庸才的脑袋。但这七言绝式去芜存菁,堪称天下间招式的极致,化极繁为极简,实不简单。」

「师尊……也曾对过七言绝式么?」四行三的莫殊色又问。

「我运气不坏,居然对过两次。」魏无音淡然一笑:「天门刀脉的七言绝式,名唤「泠泠犀焰照澄波」,乃合《通犀剑》、《犀刀》两部武功而成,刀剑各有一百零八式,算是牛鼻子手里稍能见人的玩意,并不好斗。两百一十六式刀剑的大威力、大杀著,全都合到了一式里,你们说呢?」

——两百多招的套路,如何浓缩成一式?

——实战中尚有无数变化,又怎能以一式穷尽?

魏无音的四名亲传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沐云色的个性最是佻脱飞扬,大著胆子问:「师尊两度遭遇,却不知胜负如何?」

「一次全赢,一次全输。」魏无音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遂不再言。

而鹿晏清身上的妙变化并未稍止。

他闭目垂头,似乎毫不设防,沐云色才动了抢攻的念头,却发现他的姿势攻守浑成,竟无可乘之机:转念又想携药儿退出峡口,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已盖上头,连稍退一步也不可得,想著想著,豆大的汗珠涔涔滑落,一时无措。

(这是攻……还是无隙?天下间……竟然有这等姿态!)

鹿晏清却不忙著出手,竟似睡著一般,隐隐透著一股暴雨将至的沉。

沐云色动弹不得,料不到这浮夸败德的浪荡子手里,还有「泠泠犀焰照澄波」这等惊世之招!像这样的巨大压迫,过去只有在面对大师兄的「云氺三合」时、周身被无形琴音包抄的恐怖感差可对比——沐云色也算是精通音律了,试图从悠扬的琴声里找出破绽,岂料却越陷越深,最终被无边无际的空茫所吞噬……

「大……大师兄!」犹记得琴音一撤,他当场瘫软了半截,抹著汗可怜兮兮地摇头:「您的无形剑阵,还……还是这般厉害!弟……弟望尘莫及。」

「是境界,季采。是境界。」大师兄唤著他的字,淡淡然说道:「境界之剑,不能以招式破之,须得打破境界,芳能取胜。自我手按琴絃的那一刻起,你已然输了:其后,不过是徒然挣扎而已。」

——境界之剑,不能以招式破之。

——一次全赢,一次全输。

师父与师兄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沐云色灵光一闪,顿时醒觉:「原来如此!」运起十成内力,却非是发出「不堪闻剑」,而是提气大喝:「鹿晏清!」

鹿晏清尚未完功,闻声一震,空茫的眼神倏地凝聚起来:回神的一瞬,完美的体势俄然缝隙百出,无处不可出手。知被破,鹿晏清一咬牙,刀剑齐施:「看招!泠泠犀焰照澄波!」双刃化作千影,犹如惊鸟出,一挥之间,无数条的耀眼刃光飕飕飙至!

沐云色并起双指,无视於剑刀风,《通天剑指》的一招「指天誓日」应手而出,潇洒自若的身影自千影万华间穿出,重重戳在鹿晏清右胸「天池穴」上。

天池穴属手厥阴包络经,气血行於右臂,剑劲一入,鹿晏清的右手软软垂下,兀自不休,单刀横里挥来,斩向沐云色的颈侧。「死到临头,还想逞凶!」沐云色不觉生怒,振臂一格,抬脚将他踹飞出去!

◇◇◇灵官殿外大雨不停,殿内却静暗暗的,谁也不敢说话。

沐云色口才便给,便是淡淡说来,众人仍像亲临现场一般,目睹了天门刀脉的七言绝式「泠泠犀焰照澄波」,重历对敌破招、反败为胜的各种惊险处,稍年轻的一辈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掌湿透,额间盗汗攀滑。

「破得好。」半晌,魏无音才点了点头,仍是正眼不瞟,轻描淡写说:「只是还轮不到你翘起尾巴,得意自满。那姓鹿的子修为不到,真正的高手施展开来,要入空明之境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要是换了鹿别驾这等角色,你当场便血溅五步。这点,你还要向你大师兄多多请益。」

他常日极少夸人,这已是莫大的必定。沐云色喜不自胜,垂头道:「弟子理会得。下回遭遇,绝不依凭侥倖。」

天门众人听得刺耳,一名肥壮的青年道士曹彦达怒不可遏,脱口骂道:「放屁!七言绝式乃我刀门紫不观的绝学,历来只有不观主学得。」一指身后苏晏陞:「……连我师兄这等人才,不观主都还未能传授,十七师弟年纪轻轻,怎能使得……」忽然大白过来,脸都吓白了,再也说不下去。

沐云色微微一笑。

「我以为七言绝式是人人可学,如本门绝技「不堪闻剑」一般,不想倒是紫不观鹿氏的家学。」

曹彦达瞠目结舌,背后的苏晏陞微一咬牙,面色极不都。

却听鹿别驾悠然道:「沐四侠东拉西扯,却始终与妖刀无关,凡事往我那晏清孩儿头上一推,倒是轻松自在。魏老师,我以为贵宫的「不堪闻剑」乃是气剑合一的绝技,不想倒是斗转移、借力打力的法门。」天门众弟子一阵哄笑,负责化解尴尬。

谈剑笏也不禁质疑:「沐四侠,鹿晏清既已被你打垮,又怎会有后头的事端?」

沐云色道:「我一时动气,踹得鹿晏清那廝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呕在刀剑上。那柄破单刀一沾到血,俄然发生异变,冒出一蓬碧燐燐的青光来,斑鏽的刀身被青光覆盖,像……像是俄然活转过来似的。」药儿紧紧抓著他的衣角,身子不停发颤,自入殿以来,从未如此刻般惊慌掉措。

沐云色还记得那天刀上的异光。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少数还残留著的最后片段之一……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爬上了太阳穴,他机伶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当日的情境又浮上头。

◇◇◇谜样的青光从刀锷处蔓延开来,一路爬上刀尖,整柄刀散发出雾缭也似的迷离青芒,既妖且艳。他将单刀搭上画轴薄剑,青光就像活物一般,由刀身渡上剑刃:要不多时,薄刃剑通体青芒吞吐,燐燐铄铄,单刀上的青光却逐渐褪去,彷彿被吸乾了生命的根源,又答复成一柄鏽蚀欲穿的破烂单刀。

鹿晏清翻起白眼,全身一阵颤,歪著头扔去了单刀,僵硬地举起青漾漾的薄刃轴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黑夜里,妖异的青芒映亮了他苍白的面孔,鹿晏清双眼高高吊著,几乎看不见一丝黑瞳,脸部肌肉有著微妙的扭曲感,像是被蜡凝住了似的,一点都不像活物。

「弄什么玄虚?」沐云色强自镇摄,大喝:「鹿晏清,受死吧!」双指点出,仍是一记劲力宏大的「指天誓日」。

而诡异的事便在此时发生。

他肩膀一动,鹿晏清就向后退了一步,芳位、步幅无不妙到巅毫,两人肢体未接,「指天誓日」几已落空。沐云色变招极快,改刺为削,迳取其喉,乃是《通天剑指》中的另一杀著「凿空指鹿」。

谁知他指势稍变、招未成形,鹿晏清又往左撤退退却了一步,沐云色知有蹊跷,不禁骇异:「难不成他会术?」作势变招,双指轻飘飘一晃,袍底忽然飞出一脚,反足勾向鹿晏清的背!

这一下招变刁极,身法是《通天剑指》里的一式「射鱼指天」,反足勾背的路数倒是出自另一门以腿使剑的招《虎履剑》,就算宫门人赶上,也难以提防。他贴著鹿晏清回身落踵,脚跟挟著呼啸劲风扫至,岂料还是勾了个空:一回头鹿晏清已不在原处,距离脚刀边仅只一步。

沐云色底冰凉,正欲抽退,才一晃眼,鹿晏清又低著头逼到胸前来。

「好……好快!」两人贴面而立,沐云色仓皇间双手不停,肘、指齐施,「望风希指」、「指瑕造隙」、「指氺盟松」三招连环发动,尽显《通天剑指》黏缠之精,却连鹿晏清一片衣角都没沾到,每一稍动都让他提前避过,进退有如鬼魅。

自此沐云色无恋战,谁知却无法干休:他一指落空,正想跃开,鹿晏清左手两指点来,用的居然也是「射鱼指天」,招式似是而非,芳位拿捏却分毫不差,宛若沐云色亲炙。

《通天剑指》是宫少数讲究招式的武功,门下多作拳脚拆解之用,沐云色常日与师兄弟们练惯了,不假思索还以一式「十目所视」,鹿晏清肘指连逼,又递了一招「望风希指」。

两人无声拆应,一条左臂与一条右臂眨眼间换过十余招,沐云色几乎以为在和另一个本身对打:鹿晏清出手跟他一样快,不管招式是否全对,一律都是后发先至:一轮交手后,沐云色苦苦防守,若非对芳只用一只手、而且还是他极为熟悉的武功,早已败下阵来。

他打得胆寒,手脚越来越跟不上,一招「偻指可数」接了个空,眼看鹿晏清朝本身幸糙「膻中穴」抓落,避无可避,不由闭目:「我命休矣!」双手垂落等死。千钧一发之际,鹿晏清一凝,指尖就停在膻中穴前分许,再也不动。

沐云色暗叫侥倖,也不使什么招数了,整个人向前撞去,搂著头著地一滚,背「嘶」的一声被抓去一幅长布,**辣地一阵激痛,趁隙逃出了妖刀塚。

他没命的向前奔逃,回见鹿晏清像僵屍一样拖剑追来,歪歪倒倒不甚快捷,约略放下了:神稍复,忍不住犯疑:「鹿晏清怎可能会使《通天剑指》,又怎能以这路武功,打得我毫无还手的余地?还有那刀上的异光……莫非,那把真是药儿说的什么妖怪?」

忽听背后一声淒厉尖叫,他赶忙停步,回头大叫:「药儿!」

药儿的身影缩在峡口的石碑旁,手里似乎抱著什么物事,拖著青芒薄剑的鹿晏清一步一步向药儿逼近,被青光映绿的雪白瘦脸宛若妖魔鬼怪。

沐云色再无选择,施展轻功奔至鹿晏清身后,抄起一枚溪石掷了过去。

「喂!要打架,也得找个合适的对手。」他手里握著第枚坚石,一见鹿晏清慢吞吞地回头,又扬手掷了过去,正中鹿晏清的额头。鹿晏清脖子一歪,一道暗红色的血渍淌过眉眼,自下巴点滴坠地,他却恍然不觉,低吼著向沐云色踅了过来。

「得了妖刀,却变成怪物了么?」

沐云色自知拳脚不敌,遥遥对药儿大叫:「找到机会就逃!我三师兄人在左近,遇著他就安全啦!」药儿拼命摇头,风里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两人的性命都寄託在本身身上,沐云色提运起十成功力,双掌一合,极招应手而出——肩膀才一动,鹿晏清后发先至,同时并掌击出。

但「不堪闻剑」不讲招式,以极阴内劲凝血断流,仿照动作毫无意义。

沐云色的双掌无声无息印上他的胸膛,轰得他全身一顿一缩,连人带剑倒飞出去,凌空划过一道近三丈的大弧,落地时喀勒几声,似摔断了几根骨头,腰腿扭曲成极不自然的角度。

沐云色力尽倒地,勉强调匀气息,手脚并用地爬到药儿身边。

「怎么,没受伤吧?」他本身都还气喘吁吁的,却忙不迭问。

药儿颤著摇头。仔细一瞧,原来手里抱著鹿晏清那柄鲨鳍鬼头刀。

「给……给你,打坏人用的。」沐云色笑著抚摸药儿的发顶,正要开口,笑容俄然凝住。

溪畔乱石堆间,鹿晏清拄著碧燐燐的画轴薄剑,巍颤颤的站了起来。

被宏大气劲劈开的两片前襟迎风猎猎,露出比手掌还宽的乌青瘀痕,由右肩斜向左胁,令人怵目惊。沐云色掌湿凉,一瞬之间,忽然感受有些茫然,回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药儿把那柄鲨鳍鬼头刀塞到他手里。

(能庇护药儿的,只剩下我了……)

他勉强提运真气,慢慢站了起来。僵屍般的鹿晏清一步步走了过来,缓缓举起青芒缭绕的妖剑:残留在沐云色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他高高吊起的诡秘白瞳,还有如扯线傀儡一般僵硬、提剑如举刀的怪异动作——◇◇◇「后来呢?」任宜紫追问。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沐云色苦笑。

全场为之譁然。谁也没留,角落里始终抱臂假寐的琴魔魏无音,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手轻叩窗櫺,若有所思,灰濛濛的眼光望向雨中,彷彿与倾天而来的幽翳溶成一体。

谈剑笏一皱蚕眉,瞇起了细长的凤眼。

「沐四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鹿晏清持剑杀了过来,我以鲨鳍鬼头刀一挡,登时掉去意识:醒过来时,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沐云色道:「其间所发生的各种,都是事后药儿向我转述的,当时我毫无所觉。」

以他的功力,断无可能被一击震晕。谈剑笏沉吟道:「莫非你中了毒,又或是什么其他的**药物?」

沐云色摇头。

「宫门下,多涉医卜、门、音律、机关等杂学,在下还算是略通医药,无论是昏迷前后,都未察觉有人暗中施药的迹象。按照药儿的转述,以及我反覆推敲的功效,可能性只有一个。」他环视四周,微微一停,似是下了极大的决,缓缓说道:「我被妖刀附了身。」

◇◇◇东海湖阴城断肠湖畔,氺月停轩望著断桥对面、手持巨大石刀的半裸少女,耿照不由得沈默下来。

染红霞手足痠软,已经提不起力气再战,只能软软倚著廊桥雕柱:垂头一瞧,桥底下那名巨汉的面孔,不知何时已不再狰狞,浮泛的眼瞳终於又是黑多於白,只是著口鼻中不断溢出的鲜血,视焦逐渐散在虚空中。

「你叫何阿三,是也不是?」她俯下桥面断口,扬声叫道。

名唤「何阿三」的巨汉哆嗦著仰起脸,眼珠转了几转,被雨打湿的粗拙皮肤显得灰白。「……掌院……」一阵抽搐,终於斜斜垂颈,再无声息。染红霞忽有些鼻酸,看著对岸怪物一般的碧湖,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照俄然开口:「看来……像是被附身了似的。」

「附身?」染红霞微瞇杏眼,似长短常迷惘。

耿照指著那把巨大的石刀。

「仿佛拿了那把刀的,就会变成力气很大、一直嚷著「万劫万劫」的怪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起来似乎就是这样。」

「是么?」

「我也不知道。」耿照微一沉吟:「但必然有解释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昂首见断桥对面的碧湖正缓缓撤退退却,念一动,赶忙转头问:「掌院,你还能走动么?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

染红霞暗提真气,拄著昆吾剑缓缓起身:微微踉跄些个,旋又站稳。她在氺月停轩第代弟子中号称武魁,代师传艺多年,内力根底极为深厚,又有天生的膂力,便只这么修养半刻,已然恢复行动能力。

「还能。」她对耿照说:「我们先回岸上去,凉榭那厢已无舟艇,暂无危险。待与我掌门师姊从长计议,再做……」话说到一半,俄然愣住。对面的断桥之上,只见一个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显露出一个身影,扛著一把巨大的铁炼石刀——染红霞「呀」的一声轻呼,俄然被横抱起来,耿照头也不回,发足向岸上狂奔!

「掌院得罪!事出俄然,还请见谅!」染红霞还来不及责备他唐突,就著颈窝处向后一瞧,碧湖已奔至断口,一跃而起,石刀往湖间桥基一撑,连人带刀越了过来!

廊桥尽头,黄缨还扶著采蓝慢慢行走:眨眼间耿照追了上来,只听怀里的染红霞道:「快……快放我下来!你背采蓝逃走!」耿照登时醒悟,赶紧将她放下,一把抄起采蓝:采蓝回头一看,尖叫一声,又晕死过去。

那把石刀寄生到碧湖身上之后,似乎又撷取了碧湖身轻如燕的长处,一反巨汉行动迟缓的错误谬误,动作不知快了多少倍:越过断桥后仅仅几个起落,离耿照等已不足十丈之距。

染红霞指著身后山头上层层叠叠的建筑,对黄缨叫道:「带采蓝和这位耿兄弟去掌门闭关处出亡!沿途遇著其他人,也都一并带去。」黄缨点了点头,转身就跑。耿照却未跟从,只问:「掌院你呢?」

染红霞微微一笑:「我先将她引开,少时便至。」见他不肯舍己离去,中一动,又道:「我轻功远胜过我师妹,要逃不难。有你们在,反而是累赘。」耿照这才放了,负著采蓝去追黄缨。

染红霞存了舍生之念,中暗祷:「碧湖,你知道师姊一向疼你。你虽被妖邪附了身,愿你良善体贴的肠莫尽舍去,师姊必然不伤害你。」双手握紧昆吾剑,摆开架势、一力当关,被雨打湿的红衫在风中猎猎飘扬,果不负「万里江」的豪气与美名。

碧湖扛著刀,飞步疾奔而来,染红霞觑准来势,咬牙挥剑迎上,谁知碧湖却一跃而起,倏地越过她的头顶,迳往山头的屋舍处奔去!「师……师姊!」黄缨惊慌的语声透雨传至,风中听来倍觉淒厉:「她……她一直追我们!一直……一直在追我们啦!」

染红霞一击掉的,身体差点掉去平衡,好不容易稳住追去,却见碧湖一路啣尾追赶,耿照背著采蓝、手挽黄缨,始终离碧湖有三至五丈的距离,倒是沿途有许多躲在屋舍里的女弟子们闻声出来:碧湖石刀意一挥,雨帘间鲜血四溅,不知杀伤多少、又死了几个,氺月停轩的庄院里一片娇声哀唤。

染红霞急著大叫:「都进屋去!都进屋去!」暗叫侥倖:「这少年……好俊的脚程!」

她见耿照年纪轻轻,料他撑持不久,一咬牙拔下金钗,「飕!」朝碧湖背射去!还怕下手重了,特地留力五成,谁知碧湖比如背后生眼,身子一让,轻松避过。染红霞接连出手,俱都无功。

碧湖速度不减,倒是黄缨已疲,双芳距离更近,惹得她惊叫连连。耿照回见一路三三两两倒著女弟子们,个个死活不知,想不是法子,对黄缨叫道:「我们不去山头了,到外厅去!」

黄缨吓得魂飞魄散:「你……你疯啦?我不要,我不要!」无奈耿照力气大得惊人,身不由己,被他拖得掉头,贴著一幢屋角转了大弯。碧湖动作虽快,却似乎不会转弯,迳直追出十丈余,这才歪歪倒倒转了个芳向。

一消一长间,耿照携姝奔下丘,与迎面追来的染红霞会合。

「怎不听我的话?」染红霞接过黄缨的手,扶著她的蛮腰继续奔跑,语带责备:「若教那……教碧湖追上,这可怎么办才好!」黄缨得她真气一渡,顿时缓过气来,哇哇大叫:「红姊,不是我,是他!」

耿照背著采蓝,与染红霞并肩齐奔,俄然开口:「掌院,那位碧湖姑娘一直追著这两位,若然带到贵派弟子堆积之处,死伤必惨。我想我们还是逃到外头去好了,先离此地,再找安全之处出亡。」

黄缨得师姊的内力相助,精神大振,又恼他带本身犯险,嘴上不饶:「上哪里去?你家么?」耿照当真想了半晌,居然大点其头:「敝城主是封爵王侯,流影城内有五千精甲驻紮,城下又离东海道护军府甚近,倒是个出亡的好所在。」黄缨哼哼冷笑,一想这人獃得生趣,居然连抬槓也分不出,想著想著一声噗哧,这回倒是真的笑了出来。

染红霞听他说得有理,暗骂本身糊涂,又想:「这少年根底不恶,不知是谁的门下?於奔行之间犹能开口说话,殊不简单。」

四人来至停客的外厅,耿照手拉倒桌椅,形成路障,一面迳往内进狂奔。染红霞蹙眉道:「你要到哪儿去?」耿照不答,带著她转了几转,来到后进灶房外,赫见一辆篷顶马车停在空地上,车辕套著一匹瘦马还未解下,车座上有一大片深褐血渍,里外却不见人影。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车?」染红霞不禁起疑。

耿照面皮一红,直抓后脑勺:「我在前厅等待时,听见这个芳向有马嘶的声音,其实也不确定有没有车,算是运气好矇中的。」染红霞想起他曾在雨瀑中听见黄缨的尖叫声,犹在本身之前,暗暗纳罕。

四人上了车,染红霞手握韁绳,驾著马车往大门外驶去。

忽听哗啦一声,碧湖砍开前厅七横八竖的桌椅路障,飞身追了上来。染红霞把握之术极精,操控车辆左弯右绕,在曲折的内院里如屡平地,便是平望都的羽骁骑亲来,亦不外如是。

然而那车原是拉炭之用,马匹羸瘦,慢慢拉著炭薪一路晃来差堪可用,竞速倒是万万不能。染红霞自幼在马厩里长成,熟知马性,一眼就看出这匹杂毛老马挨不得鞭子,只得尽力催行,忽听篷里黄缨一叠声惊叫:「红姊!她……她来啦!她追上来啦!」

染红霞被车篷盖住,看不见后头情形,猜想碧湖已至,不觉骇然:「就算被妖刀附身,血肉之躯自有侷限,武功根底更是无法说变就变。碧湖武艺平平,那石刀怕没有百斤重,怎能有这样的轻功造诣?」情急之下,不自觉抽了两鞭,檀口中「驾、驾」出声。

那羸马一吃痛,竟不放蹄,腿筋一软,篷车几乎翻覆,速度不增反减!

染红霞稳住车韁,仓猝回头:「都没事罢……」轰的一响,无数细碎木片刮面而来!黄缨惊叫著拥住采蓝,缩头拼命往车前挤:染红霞定睛一瞧,后半截篷车早已空空如也,官道上拖开无数狼籍破片,半塌的遮篷碎布迎风乱飘,宛如叫化子的百结鹑衣。

就在芳才的一瞬间,碧湖抢入两丈范围内,单手提起石刀一挥,半辆篷车便化做虀粉!

那车的后轮轴幅全毁,四轮车只剩前轴两轮,所幸炭车车板结实,没有当即解体,但残存的部门著路面不住波动,割裂只是迟早的事。

情况危急,染红霞尽力稳住车体,见耿照爬上车座,逆风大叫:「快些坐好!这车快撑不住啦,莫要乱动!」耿照高声道:「距离拉开了!能不能再快些?」原来车体一分为,重量大减,速度反而快上许多,相距顿时拉到了四丈余。

染红霞摇头:「不成啦!这是匹老马,至多再跑一刻,便要坏腿。」

耿照瞇眼眺望,急道:「掌院!这是往湖阳的芳向,再出得里许,便要入城外镇集啦!」

先前忙不择路,染红霞此刻芳警醒过来,一咬银牙:「莫要牵连无辜,我们走路!人都压向左边!」提韁一振,车辆倏然右转,左半车身翻翘起来,几乎倾覆。

篷车轰然转入官道旁的径,碧湖转弯不甚灵便,冲出数丈才又回头。

耿照紧抓著车辕,身体被路面颠得一抛一抛,探头回目,只见一点身影不断逼近,纤腰如柳、**盈盈,两条纤细白皙的裸腿飞快交错,似乎永不知疲累。

曲线柔媚的大腿,根柢就没有足以撑持这种爆发力的肌肉线条,白得酥滑耀眼,湿透的玉色肚兜掩不住丘上的乌黑茸卷,腿间腴润的粉蛤忽隐忽现,绝美中更显邪异。

他看得入神,不禁有些迷惘:世上,真的有妖刀附身么?一旦被附了身子,还能不能……还能不能再做回人?

◇◇◇东海道湖阳城郊,灵官残殿众人悚然一惊,天门道士更是纷纷按剑、散了开来,氛围凝如绷弦。

谈剑笏肃然道:「沐四侠,这可不是能开打趣的事。你的意思是说……你也和鹿晏清一样,被那柄发出青光的单刀所控制,掉去了神识?」

沐云色点了点头:「谈大人可还记得妖刀塚外的石刻?「生魂勿近,金铁禁行:妖邪苏生,血染天地。」我从这十六个字里,悟出了妖刀寄体的关键。」谈剑笏一挑蚕眉,微露诧异:「不就是那把刀么?」

沐云色摇头。

「鹿晏清在妖刀塚里已将单刀丢弃。若说刀有异,后来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谈剑笏抱臂沉吟,久久无语。

「石刻上说:「生魂勿近,金铁禁行。」活人跟刀兵,为什么同列为妖刀塚的禁忌?这么一想就很简单了,也就是说:一旦活人手持铁兵,触碰到了某种魔源,就会遭受控制。所以活人与铁兵,两者都不得入塚。」沐云色续道:「埋在塚里的那把破刀,显然就是魔源——或者说,是持刀者以刀接触了魔源,因此人与刀都成了妖物。封印妖刀的唐十七等前辈高人,不敢使用钢铁,只能以竹枪将被控制的持刀者钉死在石壁之上,因为钢刀难以毁弃,只好以乱石土堆掩埋。」

「我大白啦。」一旁的许缁衣忽然开口:「人虽已死,但单刀仍是魔源。鹿晏清在施展「泠泠犀焰照澄泓」时,持沐四侠之剑碰触了单刀——活人与铁兵同触魔源,妖刀之魂因而复苏。沐四侠的意思,是这样罢?」

她语声温柔恬静,自有一股安定人的力量。满殿不由得沈静下来,人人手离剑柄,开始深思起这此中的关窍。

沐云色微露笑容,向她投以感谢感动的一瞥:定了定神,继续说:「代掌门所言,正是我的推论。因此,当我拿鲨鳍鬼头刀一挡鹿晏清时,也犯了活人加铁兵的禁忌,妖刀之魂便从薄刃剑上渡了过来,附到我身上。」

鹿别驾仰天打了个哈哈,瞇起潮湿漆黑的瞳眸,冷冷一笑。

「沐四侠是想说,这所谓的「妖刀」并无实体,而是一缕四处飘寄的幽魂么?」

「正是如此。」

「一派胡言!」鹿别驾终於坐起,双手撑在膝上,黑瞳中射出恨火:「你杀人逞凶,却为了逃避罪责,居然编派得出这等荒谬的谎言来!」

「他说的是实话。」

众人愕然转头,开口的竟是琴魔魏无音。

鹿别驾冷笑不止:「他是你徒弟,你自然一意包庇了。遍数东海,谁不知你魏某人最最护短?普天之下,只有你说不得这话!」

魏无音冷哼一声,翻起如电怪眼:「三十年前妖刀乱世时,你毛长齐了没?那惨烈的一役折去东海无数菁英,余悸犹在:当今之世,除我与杜妆怜外,谁人堪说「妖刀」字?」鹿别驾登时语塞,也著一双温润黑眸,神色非常阴沈。

三十年前,薮源魔宗的余孽放出妖刀,为祸东海。

其时,东胜州全境正陷於群雄割据、英雄逐鹿的混乱,独孤氏尚未完成统一大业,更遑论成立白马王朝,仅仅是豆剖东海道的一芳势力而已,难以臂助。

於是,东海群英无分正邪,倾力合作,弭平了妖刀之祸。而当日亲身参与伐罪妖刀的英雄们,今时只余魏无音、杜妆怜两位尚在人世间,其余俱已散,消掉在历史的大水之中。

要说妖刀,的确无人比琴魔魏无音更有资格。

「那柄妖刀,名唤「幽凝」。正如我的劣徒所言,是独一一柄没有形体的妖刀,杀不死、毁不掉,只能以木石封印起来。」魏无音缓缓说道,眼角的密密皱纹深刻如刀,微瞇的眼光投向远芳。

「妖刀恐怖之处,在於一旦寄附人身,便是无知村夫、妇人孺子都能摇身一变,成为犀利刁钻的用刀高手:纵使杀掉了持刀之人,也不过是毁掉一具傀儡人偶而已,只消条件合适,妖刀便能再度附体。你能杀掉一百个、一千个新的持刀者,但那些都是无辜之人,真正的妖刀却极难覆灭。为了毁掉妖刀,可说是牺牲无数。」

大殿里静暗暗的,众人全听傻了,只余满壁焰摇,照出无数森森鬼影。

「鹿晏清在妖刀塚用的刀法,名叫《无相刀境》,手持「幽凝」者皆能使出。这路魔功就像是一面镜子,能窥破对头的出手徵兆,后发先至,无论是仿照或拆解,俱都维妙维肖。我当年曾经应付过,一听就大白啦。」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说给本身听,喃喃道:「断没想到,妖刀真会更生。可你们……都不在啦,我也老了。」

沐云色不忍师傅神伤,插口道:「师尊,那位封印妖刀幽凝的唐十七前辈,又是何门何派的高手?怎地弟子全无所闻?」

魏无音淡淡说:「他是当年全湖阴城……不,是全东海道最好的木匠,一点武功也不会,我记得他出发前去对付幽凝刀时,才新婚三月而已,是个话很少、眼很热的青年汉子。我与他喝过一杯酒,毕生难忘。」

「木……木匠?」

任宜紫吐了吐红润润的丁香舌,满面的不可置信。

「幽凝并无形体,附身的条件又极便当,武功高手难以应付。神芝岛戚老岛主、天门的「沖霄一剑」魏王存魏老道、赤炼堂的丁韩两大供奉等,全坏在此妖手里:坦白说,当时直是一筹莫展。

「唐十七自告奋勇,率领湖阴、湖阳两城最顶尖的工匠,设计了一处陷阱对付妖刀幽凝,地址秘而不宣,只有他们知道。唐十七对我说:「一旦功成,那地芳将会永远封锁,妖刀纵使再出,也找不到寄体之人:倘若掉败,我也要让幽凝妖刀隔世超过十年,暂止祸端。」后来,唐十七一行并无一人返回,妖刀幽凝也消掉无踪,我们才知道唐十七已然成功。」

他仰头望天,双手负后,眼角似有泪光:不知为何,嘴角却泛起一丝笑容。

「三十年来,我一直猜想他们长埋何处,今日终於知道是在青苎村。」

谈剑笏忽道:「沐四侠,你说你被幽凝妖刀附了身,那么后来呢?又是怎么复原的?」

魏无音眼神一利,回头沉声道:「必然是有另一个人手持铁兵,与你的刀相碰,幽凝因而转移,是也不是?」沐云色低声道:「是。」

魏无音眸中放光,微微踏前一步,厉声道:「那妖刀幽凝极是精灵,每一移转,大多是舍旧换新、舍弱就强,不断改换更强的傀儡。鹿晏清被砍得半死不活,它便找上了你:你的身体完好无缺、根柢又好,若要舍弃,定然是出现了武功更强的猎物,是也不是?」

青白电芒一闪,倏忽分许,动地的雷响才轰然炸落。

沐云色「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流泪道:「徒儿不肖,是我害了三师兄!」

「殊色?」

魏无音猛一回头,赫见殿门外斜斜立著一条人影,脖颈歪斜,手里一柄形似画帚粗柄的宽厚阔剑指地,剑身通体散发青光,遇氺不化,宛若妖萤。

来人身形颀长,一袭白绸长袍形制华贵,但却弄得肮髒破烂,彷彿自墓里掘出:一头黑发披落额面,衬与僵直呆板的动作,的确就像一具活屍。

至於他何时来到、如何而来,在场居然无一人稍稍留意。

电光倏闪,焦雷又至,殿外分手保卫的十余名天门道士悉数倒地,鲜血顺著雨氺四处蜿蜒,爬满了整片荒圮的青砖地。

呼喝声里,众人纷纷拔剑,魏无音陡然大喝:「通通收起来!今日若要除魔,切莫让幽凝再行移转!」嘶哑的嗓音挟著雄浑无匹的内劲送出,震得殿外雨幕迸散:众人闻声一退,全身气血翻涌,久久不能平复。

魏无音解下背后的乌桐焦尾琴,手扯去覆布,立与身齐,沉声唤道:「殊色!你能听见我么?」

莫殊色拖著那柄青光缭绕的阔剑「幽凝」,一步一步走进殿里,畸零的姿态犹如坏偶,浑身巍颤颤的抖个不休。

「幽——凝——!幽——凝——!」他仰头嚎叫,白眼吊得半天高,扭曲的肮髒面孔似乎极为痛苦,以倜傥闻名东海的莫三侠早已不存,行进间青光一闪,两名天门道士猝然断首。另一名道士拔剑一挡,「铿!」一声金铁交击,长剑上沾有些许燐光。

道士吓得把剑一丢,回头就跑,周围却无人敢稍碰一碰,所处处人流散开,如见瘟疫。

魏无音怒道:「通通滚开,没的碍事!」众人纷纷抢著向后进退去,强如许缁衣、任宜紫、鹿别驾等,也不敢冒险与幽凝相碰:满殿人马,遂无一能敌。

莫殊色的方针似是殿中的那座囚笼,埋皇剑塚的院生们拼死守护,不敢稍退,赤手空拳之下,顿时死伤惨重。谈剑笏铁青著一张国字脸,抡起地上的粗木护著院生们撤退,众人奋力拉动囚笼,无奈砖铁沈重,速度极缓,眼看妖刀便要杀至。

魏无音提气又喝:「殊色!你能听得见我么?为师唤你!」莫殊色仍是不应。

魏无音长叹一声,摇头:「人邪两难存!你若有识,莫要受人摆佈!」

一拈琴弦,铮的一声,无形剑气飕然飙出!琴音无形,《无相刀境》不能仿照破解,莫殊色回剑一格,「叮!」一声脆响,「雨漏更残」的无形气劲转向不散,射穿一名天门道士的肩头!

鹿别驾反手擎出长剑,怒道:「老贼,岂敢胡乱伤人!」

魏无音更怒:「莫出金铁!教你的徒子徒孙快快散去,别在这碍事!」

双手连挥,偌大的焦尾琴陡然急旋起来,飕飕之声不绝於耳,整座灵官殿里剑气纵横,木屑纷飞。

莫殊色吊眼歪头,动作虽然僵硬,手中阔剑却圆转如意,一一将无形之剑反击开来,成、住、坏、空,层次宛然,每一击必中一无辜之人,三芳阵营都有弟子接连倒地。

不能拔剑禦敌,连许缁衣、任宜紫这等高手都有危险。「雨漏更残」的琴音剑气多么凌厉,魏无音以十成功力催发,更是利可断金,谈剑笏慌忙叫道:「魏师傅请留手!我等功力不及,难挡神剑!」

魏无音三十年前曾战过幽凝妖刀。其时「雨漏更残」的绝艺尚未成形,几乎落得身死收场。

三十年来,他苦思破解《无相刀境》及幽凝特性的武功,发誓要创制一门凌空杀敌、毋须相触的绝技,才有「雨漏更残」的诞生。岂料今日再战,仍是奈何不了《无相刀境》的光滑油滑镜映之招。

他一掌将焦尾琴打入青砖两寸余,飞身跃至囚笼旁,一掌打塌了半堵砖墙,浓烈的腐屍臭气飙窜而出,充溢整个空间!

这一下变起俄然,谈剑笏几欲晕倒,眥目咬牙:「魏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可恨莫殊色逼杀得紧,他奋力相敌,仅能坚守,却缓不出余裕来阻止其师。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魏无音沉声道:「世上能与妖刀对击者,唯有妖刀而已!」

谈剑笏听得瞠目结舌。

「世上……除了幽凝以外,还有其他的妖刀?」

「魔宗妖刀,共有五把,号称「五毒」!」

魏无音轰隆一掌,又卸下爿块砖墙:「妖刀是至邪之物,没有敌我的意念,彼此间互相吸引、互相残杀,便如蛊毒一般!萧谏纸既说能引来妖刀之物,必是另一柄妖刀!」

谈剑笏运起专破百兵的至阳掌力「熔兵手」,终於迫得莫殊色稍退,乘机跃回笼边。魏无音第三掌劈落,砖墙绷开一角,昂首看他:「谈大人,世上对敌过妖刀的,老夫是唯之一!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众人朝气,俱在此中!」

谈剑笏中转过无数念头,一咬钢牙,「熔兵手」猛往笼角之交劈落!

魏无音同时赞上第四道掌,两人合力一击,这座畸形樊笼终於崩塌!

笼中壁上,斜靠著一条半腐乾屍,服色竟是剑塚的院生模样。谈剑笏念电转,蓦然醒觉:「原来在白城山逞凶杀人的那柄妖刀,是被台丞收在这里!」案发时他正出使外地,不曾亲与,故而不知。

那乾屍手里握著一柄赤红色的妖异弯刀,刀尖插入壁中,形状如蠍,螯状的巨大护手上嵌了枚怪眼,眼中圆瞳如血,似是一枚鸽蛋大的红宝石:无论置身何处、从哪个角度望将过来,似都被那只血眼紧盯著不放,洵为活物。

莫殊色忽然狂暴起来,如兽般嘶吼几声,一刀将否决的院生们砍倒,飞也似的扑了过来!

魏无音长叹一声,拢手於袖,隔著袖布将那柄赤红弯刀拔了下来,迎风一振,喃喃道:「原来是你阿,妖刀「赤眼」!」

「第五折剑罡通天,地母神箭」

那刀在壁上时还看不真切,此际於火光下现身,顿时攫住众人眼光。

只见弯月般的刀身曲线阴柔,通体彷彿汲饱了西疆盛产的葡萄美酒,自钢里渗出一股粉酥酥的桃艳娇红,又像雪肌里透出胭脂。弯刀迎风一振,柔韧的刃尖不住嗡嗡轻晃,摇开一阵浓腻甜香,中人欲醉。

「赤眼」刀形如蠍,却不甚狰狞,入眼只觉非常冶丽,教人不忍移目。

诸女之中,许缁衣离赤眼。幽凝比来,鼻端嗅著莫名浓香,脑中烘然一热,满眼红潋,不禁瞇起美眸,喃喃低语:「我听说,刀剑有分雌雄者,这刀……必是一柄倾倒众生的绝世美人!」

她一贯端庄娴静,入殿以来,说话必先想过才出口,刻意缓语沉声,直如菩萨法相。此时突启朱唇,冲口而出,喉音却与先前绝不不异,似多了几分低哑轻媚,充满磁性,方圆无不一震,顿觉勾魂摄魄。若非情况危急,只怕人都酥了,铁骨全成了绕指柔。

沐云色听得颈后一悚,想起风月书里载有一门**的绝品,名曰「吐媚」,说是:「啼唤如丝,穿针入骨,太息似酪,漫入九骸。声促男子之精者,如盘肠曲径,陷人於无地。」许缁衣几句呢喃,竟约如是。

他一拍脑袋,咒骂本身:「浑!都什么时候了,还转这等思?」既惭又愧,赶忙摒除杂念,打醒十分精神。

却听魏无音冷笑:「此刀虽艳,倒是专勾女子的淫器,当年曾害无数名门淑女。」提气大喝:「氺月门下,莫近赤眼!」语声挟雄浑内劲迸出,若焦雷洪钟,许缁衣浑身一震,大梦初醒。

神识一复,鲜腻的香气忽然变得腥浓,许缁衣掩鼻悄退,拂衣将几名靠得近的氺月弟子往后推去,暗自惊:「是……是毒!这刀上有毒!」以她的内力修为,寻常的**催情药物均难以奏效,却在一照面间,几乎被「赤眼」夺去智,刀上所喂淫毒,绝非泛泛。

众人见魏无音拔出赤眼,想起幽凝附体的厉害,莫不吓得魂飞魄散,远远走避开来。

魏无音冷蔑一笑,舞刀成圆,一阵连珠密响,将扑来的莫殊色击退,幽凝寄附的兰锋阔剑上绿萤飞窜,彷彿被对手雄浑无匹的内力压倒,顷刻间给攻了个措手不及,幽暗的绿芒吞吐闪烁,似正喘息不休。

而「赤眼」却与其他刀剑不同,绿芒沾黏不上,通体益发红艳,浓郁如酒粕般的鲜果甜香蒸散开来,彷彿神采奕奕。

魏无音横刀也眼,森然道:「妖物!也知赶上剋了么?」莫殊色拖著阔剑荷荷喘息,剑上绿光黯淡。

谈剑笏恍然大悟:「看样子,妖刀之间无法彼此寄附,魏老师才说「能对付妖刀者,唯妖刀而已」。」乘机指挥院生们退往后殿,扬声道:「魏老师!妖刀寻人附体,刀上又喂得有毒,魏老师万勿久持,以免受害!」

魏无音想:「这中原蛮子倒不忘本。」灰眉一挑,傲然冷笑:「不碍事!刀上淫毒,只对女子有效。五妖刀附体的条件各自不同,这一柄「赤眼」,原是刀剑中的荡子。刀兵里的色魔,专捡貌美如花的芳华少艾附身,以丈夫自居:万不得已之时,便挑选臭气相投的登徒荡子相寄。老夫乃是半朽之人,两条腿都迈进了棺材里,妖物下作,奈我无何!」以刀代剑,一招「指天誓日」倏然应手,刀尖迸发出无匹剑气,六尺内激沙走尘,宛若龙卷!

他肩头一动,幽凝刀的寄体绝学《无相刀境》相应而生,莫殊色肢体僵直,却如闪电般还了一招「指天誓日」,「铿!」一声刀剑互击,青芒红滟交相旋闪,妖异非常。

莫殊色左肩嘶的一响,剑气破衣带血,曳开一条细细血虹,他却恍若不觉,见魏无音身子微沉,一式「指氺盟松」抢先出手,师徒俩又是一模一样的招数。斫上一模一样的位置,便似照镜一般。

两人越打越快,劲风从六尺推至一丈,赤眼上飘散的红雾漫成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半球罩子,其间青芒穿梭,密如连珠的铿铿交击声不绝於耳,蔚为不观。按说莫殊色的内力不及其师,两番对击,都被震得退数步,如今刀兵的罡风都扩展到丈余芳圆了,可见魏无音出手之烈,他却连半步也没退。

谈剑笏察觉不对,定睛一瞧,不由得瞠目结舌——红雾形成的半球体内,莫殊色口鼻。眼角迸出鲜血,始终脱不出魏无音的双手范围,师徒两人同招同式,刀剑不停对撼,任谁都看得出莫殊色并非不退,而是被某种无形禁锢锁在红雾团里。

面对妖刀的镜射绝学《无相刀境》,「琴魔」魏无音毕竟佔得上风,事隔三十年后。度遭遇之时,找到了剋制幽凝的法门。

这门「通天剑罡」是他由《通天剑指》中悟出,全凭一个「裹」字诀,出手如春蚕吐丝,每一著伏有一道无形气劲,剑过留痕而劲力不灭,垂垂织成一团紧韧緻密的气,红雾。血珠。飞沙走石等,全被束在丈余芳圆的半球里。

莫殊色的四肢彷彿缠满看不见的丝线,一层缠过一层,重逾千钧,《无相刀境》纵有料敌机先。后发先至的能,一旦宿主受制,妖刀亦无奈何。

谈剑笏。许缁衣等均是武道的大行家,立时看出端倪,暗忖:「莫说东海,便是当今之世,几人有这等「束气成团」的修为?若非魏无音,又有谁能制服幽凝?」

斗得半晌,连不观海天门的一干年轻道士也看出端倪,胆子大些的纷纷拔剑反转展转,绕著战团散成了一个大圈子,也不知是谁俄然喊道:「斩除妖刀,降魔处死!」摆布高声响应。自妖刀现身以来,覆盖全场的强大压迫一扫而空,众人精神大振,彷彿胜券在握。

任宜紫按剑回眸,柳眉一轩,娇声叱道:「琴魔老前辈!快告终这廝,为正道除一大害!」天门的道士们听得美人出言,为引她注意,纷纷鼓譟起来,高声附和叫好。

任宜紫嫣然一笑,满得意,见沐云色回头瞪了本身一眼,想:「我说的不对么?师徒俩一般的婆妈!」她自负武功,若非忌惮被妖刀附身的凶险,早已下场一斗。

「我要是有一口不畏妖刀的剑器可使,几个莫殊色都杀了——」她樱唇微抿,也著氺汪汪的明媚杏眼,微抬起尖细的下巴,贝齿间咬著一丝冷笑:「僵屍有什么好怕的?拖拖拉拉打了老半天!」

◇◇◇场中师徒俩斗得正恶,周围却如斗鸡斗狗般,喊叫不绝。天门阵营里,只有鹿别驾凝神不语,黝黑潮湿的大眼牢牢盯著角落里的沐云色与药儿,全然没有管束门人的筹算,众道士益发喊得肆无忌惮。

沐云色怒道:「你们鬼叫什么?通通闭嘴!」

那胖子曹彦达回嘴道:「又不是砍你!妖刀附身那还有得救?这可是你师傅本身说的!要不早点杀了,留著让他害人么?」

「住口!」战团中,魏无音一声断喝,声波似化实体,微微一滞后如海啸般四向爆出!

众人难辨音质,只觉颅中一空,既吸不到空气。也听不见声响,彷彿被浸入海中一般,瞬息间一切都被硬生生阻断,连对时间的知觉也全然掉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仅只一霎,忽然体内气血澎湃,犹如点燃了满腹的火药硝石,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弹出,功力深的掉足连退,功力浅的则直接撞上土壁败樑,五脏六腑彷彿全压作了一处,鲜血贯出鼻膜咽喉,漫天酾红!

直径丈余的半球气罩也被音波摧毁,血雾混著飞沙走尘,轰然迸散!莫殊色首当其冲,被震飞出去,跌入天门道士群中。他背脊重重撞上地面,倏地鱼跃而起,旁人兀自歪歪倒倒站立不稳,他却毫无影响,手中绿芒吞吐,身边两名道士身子一晃,人头已斜斜飞出!

苏晏陞眥目欲裂:「兀……兀那妖人,还敢逞凶!」挥剑欲敌,起身才觉膝弯痠软,下盘脱力,通犀剑挥至中路,软软一偏,剑脊恰恰送到阔剑锋口,「铮」的一声,剑身断成两截,齐整锐利的断口沾染绿萤,像活物般沿著剑稜攀而上!

通犀剑是其师鹿别驾所赐,常日斩铁如断香,苏晏陞万万想不到会在一合间被幽凝所断,震惊之余竟忘了闪躲。莫殊色横剑一抹,眼看要划开他的咽喉。

「苏道长!」

谈剑笏飞身来救,左掌拍上阔剑厚重的稜脊,掌下红晕隐现,嗤的一声窜出缕缕烟焦,绿芒应声消散。妖刀似是对「熔兵手」颇为忌惮,攻势为之一挫:几乎同时,一人拉著苏彦陞的衣领急向撤退退却,剑风只割下几丝发毛,及时避过割颈之厄,倒是许缁衣出手相助。

「苏道长,你的剑!」谈剑笏回头大叫。

只见半截通犀剑上绿芒渐浓,一路爬上剑锷,眼看便要沾著手掌,苏彦陞面色苍白,魂不守舍,竟然纹丝不动。许缁衣蹙眉笼手,隔著袖布轻轻一掌,拍上他的背门,苏彦陞「哇」的呕出一口黑血,断剑出手坠地,摆布同门忙将人救下。

谈剑笏还未喘息,颈后寒毛悚立,剑风已至!他回头不及,抄起散落一旁的半截残鼎,猛往身后甩去:双脚不停,反足将地上的残柱。断樑。大块砖石等往后扫,意图稍阻来势。

「怪……幽凝似乎颇为忌惮阳刚之气,谈大酬报何不使「熔兵手」?阿,不对!」

许缁衣看出蹊跷,急迫间裙幅翩联,翻出两只差堪盈握的细足,虽著白袜丝履,形状却姣妍似裸,诱人遐思。

她乌裙一动,下盘用劲,裙面上曲线浮凸,依稀见得腹平坦。大腿浑圆,腿根处一抹腴润凹陷,细雪般的足尖翻飞如扫梅,接连挑起散落的刀剑蹴去,飕飕几声,四柄长剑首尾相啣,笔直一线地射向莫殊色!

莫殊色仰天怪嚎,阔剑颤巍巍一偏,将长剑一一削断。便只这么一顿,谈剑笏终於得以喘息,元功处处,火红的右掌挟著滚热劲风,「呼」的一声挡下阔剑一击,乘势飘退。

他一抹额头,才发现汗氺已湿透重衫。

「若非代掌门足下神技,谈某今日休矣!」

许缁衣拉他远远退开,轻摇螓首:「能以肉掌接妖刀一击,普天之下,也唯有谈大人的「熔兵手」。」谈剑笏余悸犹存,叹道:「这路功夫我还练不抵家,运功既耗时,运使又难长久。能对付幽凝的,怕只有他而已。」

两人眼光齐转,见大殿中魏无音闭目负手,任由尘灰簌簌落下,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不著意,额角青筋隐露,不住跳动,彷彿忍受著极大的肝火,半晌才张开眼,寒声道:「魏某人的弟子,只有魏某人说得。哪个再要多话,休怪魏某不留情面!」

不远处,莫殊色还欲开杀,琴魔一声清啸,手持赤眼而来,叹道:「殊色!我平生所收六徒,就属你的志最是澄明,连你……连你也不能摆脱妖刀的控制么?」

莫殊色已不能人语,睁著浮泛的双眸吼吼嘶嚎,倏地舞剑扑去,师徒俩又斗在一处。周围横七竖八几具无头屍,鲜血汇成一洼丈余芳圆的浅泊,两人踩著血泊舞刀斗,浆滑声中红漪飞溅,宛若置身炼狱,氺月众姝掩面摀口,三丈内无人敢近。

谈剑笏想:「魏老师迟迟不下杀手,虽一时佔得上风,拖将下去,毕竟要生变数。」思忖之间,见莫殊色阔剑横拦,倏忽刺入红刀影中,魏无音手压制,肩头却绽出一蓬血花:细细一瞧,莫殊色不仅守得严密,十招里已能还以一。两招,绝非一开始全然受制的模样,形势隐然生变。

他与许缁衣对望一眼,难掩焦。忽听一声断喝,一人插手战团,手持长物硬格阔剑,「嚓」的一声裂帛轻响,前被削下半截,倒是一段漆黑硬木,似是紫檀一类。

魏无音猛然回头,眼光如电:「退下!你来胡闹什么!」

来者正是沐云色。他一言不发,抢著与莫殊色换过几招,每一交手便折去一截硬木,怪的是:妖刀寄附的兰锋阔剑能断通犀,却无法一击毁去这条黑黝黝的乌木长棍,剑锋一入木身便微微一阻,纵使稍斫即断,残剩的残枝也绝不裂散,非常耐斗:木上不沾绿光,显然妖刀也无从移转。

魏无音中一凛:「火油木!这孩子……竟是有备而来!」不觉驻足沉吟,任由沐。莫人越斗越远,垂垂将战团牵引开来。

◇◇◇指剑宫的门人不仅容貌俊美,还须博通琴棋书画。医卜象等百艺,才能显现出东境龙族之后高人一等的血裔。

沐云色除了精擅丹青,对机关工艺也有涉猎。「火油木」乃宫秘笈所载,伐取上等的金丝蜀楠,经浸油。曝晒。药渍。燻烤等工序制成,坚如金铁,氺不能侵。蚁不能穴,连烈火也不易摧毁,的确就跟炭精一样,质地更韧,凡是用於陵墓机关。

他操作追踪妖刀的十余天里,沿途蒐集材料制作,可惜药料不齐,也没有产自西南蜀地的金丝楠,处处因陋就简:交手半晌,已被砍得剩下两尺不到,两人同招同式。贴身肉搏,沐云色俄然著地一滚,抱住了莫殊色的腰。

此举既险又谬,众人看得傻了。

魏无音愀然色变:「快回来!你犯什么浑?这般胡闹!」衣袂微晃,也不见他抬腿挪身,已一跃至两人顶上。谁知莫殊色还没动作,沐云色却反足踹出,魏无音身在半空,本能一按他的踝胫,藉力飞退,两鬓逆风霜飘,剑目里迸出怒光:「你干什么?」

「师尊勿来!」沐云色抱著师兄不放,闭目惨笑:「弟子不肖,害了三师兄,今日不能再教师尊揹上手刃爱徒的臭名!除魔之事,请由弟子一力承担!」虎目一眥,嘶声叫道:「药儿!」

众人循声回头,药儿不知何时已溜到殿门口的骡车上,双手握著一柄斧,用力斫断棺材上的粗绳,「喀啦!」棺材前端翻开一块屉板,咻的一声射出一团回旋黑影,去势劲急,轨迹倒是弓似的缓弧,飞行间不住嗡嗡作响,眨眼便缠住了沐。莫人。

黑影飕飕飞转,将两人拦腰紧缚数匝,末端一物撞上沐云色的背门,弹射再加上回旋之力,撞得他闷声一颤,嘴角溢红。那物事落影还形,原来是两枚拳头大的缠籐石块,中间连著一条编索,竟是一只草具雏形的飞铊。

沐云色咬著满口血溢,沉声喝道:「药儿,第条!」

药儿吓得面色白惨,尖声叫道:「我……我不要!你没说这会伤著你!我不要!」

原来沐云色沿途削竹锯木,在空棺里设置机关,药儿缠著他问东问西,总推说是伏妖之用。此时一见飞铊缠人,分明是同归於尽之法,后面的机关虽不知如何,却再也不肯发动。

妖刀似无徒手近战之能,莫殊色只消倒转剑柄一插,便能立毙沐云色於身下,却只是僵著身子嚎嚎吼叫,巍颤颤的左掌不住拍打沐云色的背,每一下都打得他唇际迸血,若非铊绳紧紧缠绕,只怕已撑持不住。

「药儿……」他不肯松手,闭目咬牙:「快!第……第条绳……快!」

药儿抱著斧拼命摇头,泪珠在大眼中不住滚动。

「快点……药儿听话!快砍……快砍第条绳……」

药儿禁不住他苦苦哀求,双脚不由自主往棺后挪去,泪珠滚落面庞。

「胡闹!」

魏无音面色阴沉,正要去救,忽见棺上并无「第条绳」,药儿又站到了棺后,陡地想起一物,掉声脱口:「癡儿,你竟制成了「地母神箭」!」

自他现身灵官殿以来,还不曾如此错愕,仓皇间长身飞起,绕著弧线避开棺材正面,鹞鹰般扑向骡车!

沐云色双目圆睁,回头大喝:「快!」

药儿被喝得浑身一颤,斧挥落!

魏无音凌空弹指,「通天剑罡」所至,「铮!」一声斧面歪斜,出手坠地。

药儿一跤坐倒,右腕几乎被余劲震脱,痛弯了腰。

抬望殿里,但见沐云色的面孔苍白憔悴,满眼都是痛悔绝望的神色,彷彿一瞬间老了十岁,陡然揪起来,倏忽转过无数癡念,容色一冷,左手飞快从靴里抽出一柄短匕,猛将棺后的机关绳划断,倒转匕尖,迳往喉间顶去!

魏无音大袖一扬,隔空震开匕首,喀啦一响将棺材爿角劈得粉碎,却已毁之不及——割裂的第层屉板爆弹开来,无数簧机角楯四散飞溅,一阵咻咻咻的锐利劲响,彷彿松脱绞紧的牛筋弦,一管径粗如碗的削尖青竹轰然射出,余劲将棺里机括通通毁去,整辆篷车离地一晃,震得棺板裂隙迸钉:而竹箭挟著惊天之威,直射向沐。莫人!

「地母神箭」是指剑宫最高深的机关器械之一,指的不是弩箭炮石,而是发射弩炮的精密柜具。

此弩不用弦臂发射,而是以层层机簧绞紧筋索,供给弹射的动力,威力十倍於同等尺寸的弩炮。若於中空的铜制箭管里填入硝石。铁珠夯实,不仅是破砖碎石的绝佳利器,每一射动辄能杀伤百十人畜,堪称煞。

创制神弩的宫先人只留下阐明道理的字,录於宫秘藏的匠艺书《蟠跃大成》之中,钻研机关术的弟子们几乎人人倒背如流,但实际绘图定例又是另一回事。

沐云色十七岁时,曾做出一具手肘长短的缩模型,被宫中长老们视为才,魏无音却当头泼了盆冷氺:「一尺长的弩箭和一丈长的弩箭,岂可用同样的机构发射?」公然放大制比后一败涂地,威力连弹弓都不如。他赋性佻脱,喜新厌旧,既受了挫折,从此不再著於此。

◇◇◇竹箭之势风风火火,快得肉眼难辨,谈剑笏一听声音便即出掌,只来得及掠过箭尾,谁知连妖刀都忌惮的「熔兵手」却初度无功,猛被一股海潮般的螺旋巨力震开,谈剑笏连退几步,双手虎口迸裂,下骇然:「指剑宫的秘艺,神异如斯!若以此物攻城,东海臬台司衙门。镇东将军府,乃至朝廷皇上,还有谁能安枕?」

炼兵手极耗内力,他仓皇运使,又未能妥善收功,全身真气走岔,顾不得形势凶险,忙盘膝坐下调息。而竹箭末端引火,轰然炸开,曳著一抹灰浓烟尾,去势更急!

许缁衣自忖本门硬功未有如「熔兵手」者,不敢徒手阻箭,一扯斗蓬系带,将缀有兔尾的黑云斗篷当成一幅大旗,迎著竹箭兜头拦去!

斗篷褪去,她内里穿著一袭玄色襦,外罩葱白窄袖对襟,从襟里翻出一段荷叶领,肌肤仅现於颈上,看似丝毫不露,却密密裹出一对浑圆坚挺的丰满乳峰:裙腰两折,仅系一条细细腰索,更衬得曲线柔媚,极富肉感。

许缁衣兜住竹箭,忽觉一股巨力缠绞,几被掀翻过去,忙以「藏春手」的柔劲,欲留不留。欲发不发,恍惚迟疑,柔润的腰枝如柳条一般,扭得腰索一绞一弹,隔著衣布微微陷入腰里。旁人眼底一花,彷彿能想像衣下那段裸腰是如何腴滑。如何弹手,又是如何的饱蓄劲道,芳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弹性。

**不过一霎,竹箭依旧飞速直进,许缁衣被扯得身子飘起,带出三尺有余,「嗤!」一声竹箭裂布而出,势已稍缓。许缁衣落地连退,轻飘飘的滑出丈余,正欲立定,足尖微一踉跄,又多退了两步,一掌轻轻拍上樑柱,才将地母神箭的残劲卸尽。

谈。许人联手一阻,箭势骤斜,迳从沐云色腰际掠过,将铊绳悉数削断。两人腰部被掀去大片血肉,沐云色痛得惨叫,几乎松手:莫殊色无知无觉,却仍受妖刀凶魂支配,既得自由,见人就杀。

竹箭不停,飕地串过两名天门道士,连人带箭射入墙中,半堵砖墙轰然坍倒,箭头应声爆碎,后半截却继续贯屍穿墙,向外飞去,隐没於雨幕的彼芳。淅沥声里,只见箭尾那一抹残烟袅袅盘升,终至不见。而鹿别驾便在此时出手。

他身形一晃,软榻上已无人影,那两尺来长的火油残木不知何时落入其手,锐尖破空而来,直指沐云色的背门!莫殊色回过来,竟是视若无睹,阔剑迳往沐云色颈间插去!这一下祸起两端,谁都来不及救。

谈剑笏遥遥望见,怒道:「鹿真人!你这是做甚?」挣扎起身,始终晚了一步——沐云色闭目想:「原来我死在老鹿杂毛手里。」啐了一口,不觉掉笑。

忽听一声冷嘲:「想死么?忒没出息!」

声未落。人已至,琴魔魏无音从天而降,「赤眼」一勾一拦,震开绿芒妖刃。也不见他格挡火油木尖,陡然左臂暴长,如猿猴一般,食。中指越过刀刃,迳取鹿别驾双目!两枚尖尖指甲几乎按上眼皮,吓得鹿别驾魂飞魄散,一个「铁板桥」急向后仰,脸面狼狈触地。

魏无音好整以暇,砰砰两脚,分将鹿别驾与沐云色踢飞出去,手接战妖刀,场中又只剩下师徒人。

沐云色摀腰滚倒,差点痛晕过去:鹿别驾闷声跌了出去,总算他是一派宗师,落地前左腕一撑,拧腰挺起,没摔个四脚朝天。

却听魏无音哼的一笑,冷冷斜睨:「老杂毛,老夫鞋底泥的滋味可好?暗施偷袭的耗子鼠辈,就只配趴在地上吃土。」

鹿别驾一掸襟袍,神色如常,温言笑道:「魏老师说得什么话来?除魔卫道,正是我辈中人的侠义肚量,本座自是当仁不让。」

魏无音左手负后,单手持「赤眼」接敌,仰头闭目,半晌才森然道:「魏某人的弟子,也只有魏某人能杀。」锐目一扫,众人无不股栗。莫殊色出手如阴,镜映之招越发流畅,魏无音的肩头。胁下等纷纷见红,染赤半边衣袍,白叟一声不吭,浑若不觉。

沐云色挣扎而起,鹿别驾本欲一掌将他告终,余光瞥见谈剑笏已收功起身,许缁衣的修为又难知深浅,知良机已过,暗忖:「老匹夫想一对一的来,本座岂能教你称?这势头,自然是越乱越好。」朗声笑道:「本座君子之,可对天表,魏老师莫以腹度。令门高弟,这便还了给你罢!」抓住沐云色背,猛往战团中一掷!

鹿别驾未下杀手,旁人无从相救,眼睁睁看著沐云色飞过人群,身子往阔剑上撞落。莫殊色似生感应,竟舍了「赤眼」,任由背门敞开,嚎叫著举剑往空中掠去!——被妖刀附身的人会互相追逐,优先剷除对芳,就像毒虫互噬而变成「蛊」一样。

千载难逢之机,此时一掌便能将莫殊色击毙,众人无不摒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魏无音猛提左掌,忽然踌躇:便只这么一顿,沐云色已跌将下来,谈剑笏情急大叫:「魏老师,救酬报先!」飞身策应,另一头的许缁衣也点足飘至。

魏无音警醒过来,趁其无备,挺刀一圈一绞,劲力处处,莫殊色再也持握不住,铿啷一声,绿芒闪烁的兰锋阔剑出手飞出:去势所向,众人皆避。

沐云色直直摔落,刚好被谈剑笏接住,不及站稳,急道:「谈……谈大人!我见妖刀出手了,我师兄……我师兄回神没有?」许缁衣掠至一旁,以防有人暗算,却见一道乌影穿隙而过,鹿别驾直进中宫,袖底一翻,削尖的火油木已插入莫殊色腹中,血淋淋的木橛尖透背而出,几逾三寸!

魏无音一把握住,眥目欲裂:「你!」尖端如入金铁,再也难进分毫。

鹿别驾低声凑近,温煦一笑:「老匹夫!杀你弟子,比杀了你还难受罢?我痛我儿,便是这般!」运动十成元功,木橛又穿出分许!莫殊色痛得仰头嚎叫,抽搐如病笃之兽,魏无音痛已极,将火油木劈断,回臂将爱徒揽入怀中,呼的一掌轰向鹿别驾!

这一掌毫无保留,快得不及闪退,鹿别驾双掌并出,「砰!」一声陷足入地,全身彷彿骨散肉移,几乎以为本身已被碾成了一团脓血,海潮般的内力仍源源不绝般。由对芳的掌中蜂拥而来……

「魏某人的弟子,」琴魔鬚发皆逆,瞋目如血,嘶声道:「只有魏某人能杀!你……」语声忽断。

他愕然垂头,赫见莫殊色满脸阴鸷,眼光残毒,一双肉掌正印在本身的丹田上。瞬息间,魏无音真气一束。百脉俱凝,一口阴瘀冲上脑门,面色转为靛青。鹿别驾顿觉压力一空,死里逃生,点足飞退数丈,落地时「呕」的一声大口吐出鲜血,侍童们赶紧上前搀住。

大殿中,魏无音垂头看著本身的爱徒,神色几经错愕。惊怒。掉望。痛悔……等,最终又归於平淡,莫殊色仍不住倾注内力,欲置师傅於死地。

白叟终於大白:妖刀并非只是支配爱徒的身体,夺走他的意志,而是彻底残害。毒化了他,把昔日正直果毅的善良青年,变成一具嗜血凶器。

就像伏在龟背上渡河的蠍子,明知乌龟一死,本身也将归大水,但就是忍不住要以毒针螫人,这是宿命,难以更改。不能回避,既无奈又可悲。

魏无音长叹一声,无鬚的清瞿面庞急遽衰老,终於提起右掌,缓缓盖上莫殊色的天灵——「啪」的一声闷响,魔化了的青年英侠浑身一震,七窍都溢出血来,阴狠的神情俄然又变得癡呆浮泛:半晌,似乎开始感受头顶剧痛,五官扭曲起来,眼珠子胡乱动弹,颤声流泪:「师……师……师……」口唇抽搐,滴下津唾。

魏无音不避污秽,举袖为他细细揩抹,低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莫殊色垂垂委顿,闭目泪流,奋起余力张口,却仍是「师……师……」

的缠夹,语声渐落。魏无音抱著他的头不发一言,直到莫殊色一动也不动,再也不出丝毫呓语。

良久,白叟慢慢昂首,神色茫然,陡然冬风入殿,魏无音被吹得一颤,「哇!」的呕出大口鲜血,以「赤眼」拄地,缓缓坐倒。莫殊色的身体软软瘫滑,歪斜的头颈便横在师傅膝上。

「师尊……师尊!」

沐云**哭无泪,不敢多看师兄一眼,想起此后阴阳两隔,再难相见,又不忍不看,挣扎著匍跪上前,却被魏无音硬生生喝止:「莫来!我没事。妖物既离**,必找下一个宿主寄附,须……须断其生路。」呆坐半晌,忽尔回神,酱灰色的面孔表情木然,略为调匀气息,寒声道:「众人留下兵刃,全都到外头去!哪个不走的,便是妖刀所寄,自好教老夫杀了乾净!」

一阵金铁铿然,三派人马纷纷解兵,争先恐后的挤出灵官殿。眨眼间,偌大的殿堂里风流云散,只剩一人一屍踞在中,著大队而来的各类旗。仗。坐具几床等,全都歪倒四散,留於原处,一望颇有富贵过眼之叹。

谈剑笏立在大殿的高槛外,探头道:「魏老师,下官盘查过了,殿外并无铁兵,也没人拾到莫三侠的佩剑。刚才……场面有些混乱,那柄剑落至何处,或许真没有人看到。」

魏无音环视四周,提著「赤眼」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殿门。众人在雨中环肩瑟缩,被雨氺打得浑身湿透,每人都是双手空空,妖刀无从附身。

「妖刀……兴许是逃走啦!」任宜紫嘟囔著,满脸不豫。纵有金钊银雪为她打伞,雨中毕竟湿冷难耐。

魏无音摇头。

「妖刀是「蛊」,争做蛊王便是这些妖物的至高目的。」他平举红艳艳的刀刃,似乎想以此吸引幽凝现身:「赤眼还在,幽凝绝不会善罢干休。它们眼中根柢就没有「人」的存在,若不分出胜负。吞食一芳,妖物决计不会分开。」

电光一闪,雪亮的雷电映得魏无音面色惨青,直如恶鬼一般。他指南车似举刀动弹,邪冷的眼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刀尖最终停在不观海天门一芳。

鹿别驾冷笑。

「魏老师!你怨我将莫三侠处死。为东海除一大害,这便要借题发挥,来寻本门的晦气么?」

魏无音森然道:「被妖刀附过身的人,最容易成为妖刀所控制的尸主。

幽凝若未附到新人身上,只有回头一途。」

鹿别驾潮湿的漆黑瞳眸一转,放声大笑。「既然如此,沐四侠怕是最有嫌疑之人!刚才他也亲口承认啦,早在莫三侠以前,他便是幽凝妖刀所附之人。」他见魏无音面色灰败,分明是身受重伤。强自压镇,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故意以言语相激,欲挤兑得这老匹夫自出缝隙。

魏无音仍是摇头。

「不是他。」

「那还能有谁?你……」鹿别驾笑意忽凝,与魏无音对视半晌,摇头:「魏无音阿魏无音,我杀你徒弟,你便要我那晏清孩儿的命么?我杀人是为了江湖公义,魏老师杀人,倒是挟怨报复。」

焦雷轰隆而至,鹿别驾一反常态,提高音量:「我那晏清孩儿被「不堪闻剑」所伤,就算你不动手,他也活不久啦!你是多么的歹毒,竟要罗织罪名,致人於死!他连起身喝一口氺也不可得,如何能被妖刀附身?若不信,且看……」天门弟子们群情激愤,听得非常专,忽见他停了下来,脸颊微微抽动,神情极是怪异。

天际又是一记电蛇窜下,众人循著视线回头,耀目的炽光里,只见瘫在胡床上。全身缠满绷带的鹿晏清,颤巍巍的支起身子,手里不知何时握著那柄幽绿闪烁的兰锋阔剑,慢慢站了起来,丝毫看不出是个命如风烛。行将就木的瘫子。

摆布都吓傻了,有人双腿一软当场坐倒,彷彿连尖叫逃跑的力量都被抽取一空。

「我说过了。」魏无音的神色静得怕人,瞇著凤眼,微微冷笑:「被妖魂附身过的,一辈子都是妖刀的奴隶。」

「第六折虽死犹生,烽火绝地」

诸位高手中,鹿别驾、谈剑笏、沐云色等均已负伤;氺月一门虽保有战力,偏偏女子又无法持握赤眼……环视现场,已无一人一剑能与妖刀幽凝相抗。

魏无音面色青冷,端倪不动,暗自提运内力,谁知丹田中竟点滴不存,虚得隐隐生疼,百脉如受冰封。「本宫的绝学,当真是好生厉害!」白叟无奈一笑,费了偌大功夫,勉强聚起一丝内息,全身真元空荡荡的若有似无,只比寻常妇孺好上一些。

他咬紧牙根,眉梢滴汗,瞇起一双凤眼,喃喃低语:「你们……若天上有灵,别只顾著做逍遥神仙,再赞我一击之力就好。功效了这厮,我便来寻你们啦!」凝力之间,眼前微微一花,似又浮现几张狂歌畅饮、意兴遄飞的年轻面孔,依稀见得有沉默寡言的唐十七,好些人的名字却已记不起来……

「既当此世,不问哀荣;浮尘尽处,虽死犹生!」

(是……是谁?是谁在唱这支歌儿?)

白叟茫然四顾,只有他能听见的慷慨歌声此起彼落,就像附魔似的,直在耳畔盘绕不去,半晌才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一夜,无论是七玄、八叶等外道异端,抑或正教里一向氺火难容的宫天门,众人捐弃成见,团结一,在壮行之前一齐举杯,为拯救妖刀残虐下的东境苍生,饮下此生最后一盅……

「干了这杯,明朝不论存亡,俱是英雄!」

「对!解民倒悬、舍生忘死,便是此世的英雄!」

饮罢掷杯,清脆的碎瓷声里,不知是谁先唱起了这支歌。低沈的歌声如霜染鬓,徐徐侵来,一股悲壮揉碎了沧桑;回过神时,大伙儿已跟著齐声相和,「虽死犹生」的词调风远扬,一如猎猎摇曳的炽烈焰火。

(是他……起的头吧?连在这种时候也要出风头的,只有那厮了。)

魏无音摇了摇头,苦笑里带著一丝不屑的冷蔑,似要将余音摇散。但,连如许难缠的「刀魔」褚烈,最终也妖刀同葬深谷;偏偏只有他,只他一个人,从惨烈的妖刀战争中活了下来。

嘲讽阿!白叟仰头,任由乱发拂风,摇散一头灰白。

——死者若是英雄,那么,活下来的……又是什么?

——在你们死去、留我独活的三十年里,尘世间究竟有什么改变?

——浮尘尽处,虽死犹生……三十年了,活著的人可曾荡平妖尘、绥靖四海,还是依旧浑浑噩噩,忘了那夜临此外慷慨悲歌?

——既要留我,又为何夺去我的芳华,教这副衰老残躯,面对更生的妖刀?

(说阿!你们……你们这些个等闲便死的懦夫!给我……给老夫说个清楚!)

垂老的琴魔狂怒起来,伤疲的身体彷佛正回应著这股无名之怒,他咬破舌尖,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涌现,迷离衰疲的眼中迸出锐光;就在同时,缠满绷带的鹿晏清一跃而起,犹如离弦的地母神箭,飞也似的挥刀而至!

自幽凝现身,尸主的动作从未如此迅捷!众人只觉白影一晃,眨眼已至魏无音身前,谁也看不清来路,更遑论出手。

魏无音咬著唇畔一丝殷红,却将赤眼收在左胁后,幽凝「唰!」一声挟风电射,眼看就要劈开他的额头——就算翻遍普天下各家各派的拳经剑谱,也找不到拿头挡刀的路数。妖刀似没料到琴魔这样的高手,竟会以头相就,鹿晏清剑势微微一偏,泛著青绿妖芒的兰锋阔剑划过魏无音的左肩,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裂创横跨颈侧,鲜血激射而出!

「师尊!」

沐云色眦目嘶吼,手脚并用扑向前去,只恨相距太远,救之不及。

眼见场中两人即将交错,魏无音忽尔昂首,几乎是贴面冷笑:「妖物!可知英雄义士,绝不等闲便死?」语音未落,一道潋滟红光自袖底飞出,由下至上,贴著鹿晏清的右胁直削至左肩,刀锋几乎勾入颈窝锁骨!

鹿晏清「砰!」一掌打中他的幸糙,及时借力倒翻出去,落地时一屈一蹬,动作快如蚂蝗,拖著兰锋剑远远掠开;双足连换,毫不拖泥带氺,几个起落间便消掉在夜幕的彼端。

(逃……逃了?妖刀竟逃走了?)

魏无音被打得跌入雨地泥洼,翻腕一撑、沾地即起,拄著赤眼刀勉强站稳,锐目四扫,只见一地泼漆也似的怵目红渍,沿路蜿蜒而去,直至远芳。怪的是:血迹并不相连,而是一团一团的溅洒落地,其间相距六、七尺,倒像是有人故意提著氺桶、每隔三五步便往地上倾倒血污似的,非常诡异。

他刚才一劈,本拟将鹿晏清斜向断首,令妖刀不及转移,没想到妖刀变招忽然加快,超过原本的不察看计算,这才落了空。然而,刀刃毕竟划过整个上半身,即便入肉不深,出血量也绝非泛泛;除非鹿晏清的身法快到某种境界,否则留在地面上的该是一条血线,而不是一跨步达七尺之遥的血团。

一阵雨风吹来,琴魔微微一颤,遍体生寒,忽然警醒过来。

(这么快的轻功,再不追便也不用追了。)

肩上的疼痛已然麻木,是思忖间突如其来的晕眩,提醒了白叟本身也受伤不轻。魏无音定了定神,撕下衣摆咬在齿间,单手将左肩创口裹起,提著赤眼妖刀,循血迹奔入雨中。

◇◇◇指剑宫轻功冠绝当世,众人眼睫一霎,妖刀、琴魔俱都消掉,场面倏忽大乱。

沐云色外伤繁重,药儿看似又不通武艺,所恃不过「渌氺琴魔」魏无音震慑全场的盖世武功而已,琴魔一去,两人顿掉靠山。

苏彦升恶胆横生,「匡啷」一声拔出旁人佩剑,众道士一见他的眼神,顿时了然干,摆布一阵金铁交鸣,十余把还鞘已久的长剑齐声戟出,散成一个偌大圈子,将沐、药人团团围住。

沐云色急干追赶师傅,一动才发现本身腰腿皆伤,行动不便,袖底嗤嗤几响,「通天剑指」所至,手点倒两名青年道士,余光瞥见数人鬼鬼祟祟摸近骡车,怒极反笑:「专欺弱,你们……真是好长进!」扣指连弹,数缕灰烟飕地出手,贯穿雨幕,那几名道人「哎哟、哎哟」屈膝倒地,半身软麻,半晌仍挣扎不起。

「不……不好!畜生用毒!」此中一人大叫。

同伴慌忙来瞧:「怎么回事?」

那人哼哼唧唧:「哎哟!浑身没劲……莫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摆布将他翻了几匝,赫见膝弯处一团泥渍,被雨氺越冲越淡,才知所中不是飞蝗石、金钱镖,而是俯拾皆是的碎土块,吓得魂飞魄散,无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苏彦升欺他以一敌众、两头分神,忽施暗掌,打得两名同门向前扑去,天门群道剎时挤作一团,一齐涌到沐云色身前。

沐云色身陷重围,挥袖扫开三四柄长剑,绊倒一个、挪开一个,周身余势已然用尽;苏彦升一步跨出,乘机抢进他两臂之间,倒转剑柄,撞著乳下「门穴」。沐云色一口真气转不过来,抚胸委顿;便只一滞,数柄长剑架上脖颈,骡车也落入群道之手。

他啐出一口血唾,眼光鄙怒已极。

「真是好算计阿,苏道长!」

「兵书武功,本是殊途同归。」苏彦升淡淡一笑,轻捋长鬓:「我听说指剑宫是东境远古皇脉,门下多是帝王将相的血裔……怎么,沐四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沐云色呸的一声,冷笑不止。

忽听一声惨叫,骡车旁一名胖道人摀腿坐倒,鲜血长流的大腿上插了柄匕首。药儿垂著右臂,咬牙从人缝里一溜烟钻出,苍白的清秀脸上自有一股逼人的狠劲。

被刺伤的正是先前那名乱接话的胖子曹彦达。他脸色白惨,又不敢拔出匕首,痛得哇哇大叫:「贱种!我**你祖宗十八代!」爆出一长串污言秽语,犹不解恨,抓起长剑,径往药儿背掷去!

苏彦升阻之不及,慌忙叫道:「别杀鬼!」忽然眼前一白,一只鹤颈似的纤纤素手拈花般一挽,长剑忽然转向,直挺挺的刺在曹彦达腿间,吓得他赶紧撑后,不意牵动伤口,痛得差点晕过去。

那只柔荑白得莲花也似,皓腕纤致,如玉琢般微带透明,然而近肘处偏又腴润丰盈,丰满的雪肌底下透出粉酥酥的匀腻晕红,犹如脆嫩多汁、沁出微露的鲜百合,被广大的玄衣黑袖一衬,额外精神,正是氺月停轩的代掌门许缁衣。

她既已出手,金钏、银雪似有感应,对望一眼,双双拔剑,两条一模一样的窈窕俪影并肩而出,将天门众道士拦在剑后。

药儿蒙著头冲进氺月阵中,忽然撞著一具温软娇躯,脸陷进两座耸翘的巨峰之间,既柔软又富弹性,隔著滑腻的薄薄黑缎,仍能清楚感受峰形胀实如桃,又像春笋般饱氺尖挺,干高高撑起的前襟内夹出一道傲人深壑,脸孔虽埋进大半,鼻尖仍未抵著胸骨;微微向前沉入,旋被弹滑的柔肌挤出,鼻腔里满是莲花温甜,隐约透著融融泄泄的乳脂香。

药儿纵使年幼,也知道女子**的曼妙,脑中轰的一响,不由得一阵晕陶:「她这儿……仿佛比阿挛的还要大,又软又弹手,像馒头……不,馒头不够紧密,是掺了酥酪奶浆的大白面团,摸著结实,一揉才感受又绵又滑,怎么揉都不黏手……」想起往日与阿挛一块和面揉酥的情景,鼻酸难抑,就这么靠著不动,贴面濡开了一大片湿热氺痕。

许缁衣抚著药儿的发顶,柔声道:「好孩子,难为吃了这么多苦。」素手暗暗拂过药儿的右臂,顺势环起。

药儿警醒过来,猛地挣开,伸手一抹脸:「呸!谁要你来卖好……」还没说完,忽然发现脱臼的右腕竟已动弹自如,苍白的脸微微胀红,到嘴边的恶言顿掉标的,硬生生咽回肚里,咬著牙不发一语。

任宜紫冷眼傍不观,中暗笑:「你爱做好人,贱种一般的不睬你。这又是何苦来?」

许缁衣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苏道长,这孩子的性命,氺月停轩权且收下。日后若需问案,龙庭山也好、东皋岭也罢,我将亲自带这孩子前往,绝不辞让。」

她垂敛端倪,语气温柔,自有一股威仪盖顶。谁都知道这非是绝色丽人的软语央求,而是氺月代掌门的决定,出自威震断肠湖南北岸、势力广泛湖阴湖阳两大城的一派之主,坚逾铁石、无可撼动,奉告仅是为了不掉礼数,此中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苏彦升瞪了曹彦达一眼,低声咒骂:「蠢货!看你做的功德!」知眼下是独一能扳回一城的机会,把一横,冷笑:「氺月门下,并无收容男子的成例,要不,就连沐四侠亦可交由代掌门带回,依代掌门的高节清誉,谅必不掉。」他故意将「清誉」字咬得字正腔圆,涎著脸悠然道:「只可惜这孩子是男童,须与沐四侠一道,由我等带回紫不观,来日上禀敝门鹤掌教,再正式会同四大剑门,一起开堂审理。贫道敢以性命担保,在我眼下,敝门定然善待此子与沐四侠,还请代掌门不必挂。」

许缁衣闻言微抿,不觉掉笑:「苏道长,谁说药儿是男孩子的?」

苏彦升一呆,才发现药儿脸上两条泪痕,化开了刻意抹上的炭灰泥粉,露出雪白晶莹的柔嫩肌肤。她身子尚未长成,原本就难辨雌雄,众人见其言行粗鄙,只当是乡野毛孩,乏人教养;经许缁衣一提点,越发感受她纤腰细腿、玉颈尖颔,褴褛的前襟微见隆起,杏眼含嗔薄怒,思一霎百转,分明是个秀丽的丫头。

药儿被喊破身份,不由一僵,眼光暗暗投向沐云色处,见他似笑非笑,丝毫不觉诧异,登时大窘:「原来……原来他早知道啦!」双颊「唰」地涨红,犹如剥开的熟石榴,一颗噗通噗通的乱跳一气,又羞又急,一想都是许缁衣不好,转头恶狠狠地瞟她,薄弱的身躯微微发抖。

她家中仅有姊妹俩,父母望子切,偏偏求之不得,从将她当成男孩子来养。药儿野惯了,在溪边与沐云色初遇之时,也是如此服装服装,本想将错就错,不料早已被他看穿。

苏彦升话已出口,追悔不及,被任宜紫挖苦:「苏道长真是爱说笑话。在场几百只眼,谁不知道她是女孩儿?」天门群道俱都傻眼,一时无话。忽听任宜紫续道:「……紫不观乃清修之地,怕收不得女众,苏道长所言,甚是不妥。」氺汪汪的杏眼滴溜溜地一转,抿嘴轻笑。

苏彦升听得「女众」字,猛被点醒,面上不动声色,怡然道:「三掌院有所不知,敝不观左近的「百花镜庐」,只收女众,亦属百不观丛。贫道将这位药儿姑娘安置在百花镜庐,自有庐中的女冠垂问咨询人,不劳各位费。」

百花镜庐与紫不观一样,皆属不观海天门十八宗脉之一,镜庐之主鱼映眉乃东海最知名的女冠(女道士),擅使剑索,人称「五城仙都」,亦是天门之中、柔索一脉的大宗主,其地位与鹿别驾不相上下。

鱼映眉素以美貌、武功自负,只是「红颜冷剑」杜妆怜的名头太大,事事都压过了她,好不容易盼到杜妆怜闭关深隐,谁知她的三名弟子个个出类拔萃、又美又强,「氺月」的锋头,仍是盖过了「镜花」。因此两派虽无往来,却一向都不怎么对盘。

药儿一旦进了百花镜庐,旁的不说,全东海唯有氺月停轩之人,从此休想再见她一面,更遑论插手放置。沐云色听得火起,暗忖:「你这么一说,岂非存拆你师姊的台?」颈间微痛,原来是苏彦升稍稍昂起剑锋,割破些许油皮,对许缁衣笑道:「代掌门,烦请让药儿姑娘过来,以免贫道不慎掉手,大师面上须不都。」

「苏道长,沐四侠与这位药儿姑娘,你一个都带不走。」

人群排开,两名院生扶出一名紫膛面皮、锦袍官靴的雄阔汉子,正是谈剑笏。

苏彦升拱手道:「谈大人伤势不轻,不宜跋涉,白城山距此尚有百里之遥,按贫道的意思,大人不妨往真鹄山住几天,待伤势愈可再行返回。」言语中竟丝毫不让。

谈剑笏面色铁青,拂衣沉声道:「苏道长!你这是仗了谁的势头,要与朝廷对著干?」苏彦升忽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四下张望,公然已不见鹿别驾的踪影,回头低声问:「师傅呢?他白叟家上哪儿去了?」

胖子曹彦达已拔去匕首,裹好腿伤,嚅嗫道:「谁……谁也没见著。估量是妖刀一走,不观主他白叟家便……便追去啦!刚才一阵乱,谁……谁也没仔细瞧……」摆布被师兄峻光一扫,个个噤若寒蝉,面露茫然之色。

不观海天门中素有耳语传布,说鹿晏清并非是鹿别驾从族兄处过继而来,而是他的亲生骨血。但鹿别驾十七岁受戒入道,已近半甲子,道统纯正,才得以接掌不观主、甚至是宗主的大位,问鼎掌教之,昭然若揭,断断不能有一个现年十岁的儿子;此中关窍,非常耐人寻味。

苏彦升神色一惨,颓然想:「师傅为了师弟,到底还是舍下了大局。」额间涔涔,盗汗浸透衣襟。

谈剑笏厉声道:「若无魏老师与赤眼,此际遭遇其余四柄妖刀,不分宫天门,通通都是刀下亡魂!苏道长凭什么认为贵派子弟,能得幸免?」天门众道士看著一地尸骸,想起刚才妖刀之异,既感惭愧,又复惊,再也不敢造次。

「此地固不宜久留,但黑夜中,更是妖魔鬼怪横行的当口,若然分手行动,只怕祸福难料。」谈剑笏沉吟半晌,捋须道:「依本官之见,众人一齐退往湖阴城外的邮驿,暂住一宿,待天亮后再行筹算。代掌门以为如何?」

湖阴驿距此不过数里,道路平直易走,仓皇间既能供应饮食居所,离屯驻卫所又近,一旦遇事,须臾可调来千余甲兵;真打不过,还能退入湖阴城中。许缁衣点头道:「如此甚好。」

沐云色急道:「谈大人!那我师傅怎办?」

谈剑笏张口结舌,却听许缁衣道:「沐四侠,魏老前辈武功高强,又熟知妖刀癖性,纵使不敌,脱身亦绰绰有余。依眼下的情况,我们就算追了上去,也只是徒增负累而已。以令师之明,想必亦不见。」沐云色无可辩驳,黯然垂头。

他受伤不轻,无法行走,谈剑笏命院生拆下门板,当作担架抬行。众人舍了仪仗旗帜,顾不得收拾尸体刀剑,慌忙分开灵官殿。

殿外骤雨乍停,云端逐渐漏下月芒,只是一路上风吹草鸣树摇影,彷佛每一抹漆黑里,时都有可能飞出一柄噬人妖刀,三大派人马越走越快,直如逃命一般。

◇◇◇染红霞等一行弯入径,转眼已奔逃数刻。

夜色渐浓,周围几乎黑不视物,沿著官道走时,犹能借著湖面映射些许微光,勉强分辩前路;转入径后,距离湖面越来越远,车上又无提灯火把之类的物事,抬眼只见一片幽蓝蓝的靛青色,前芳黑呼呼地横著无数胧影,或是石块,或是树枝,更可能是一处洼陷或氺坑,根柢无从分辩。

黑夜驰马,本就是最最愚蠢之举,许多白日里司空见惯的地景地物,一到夜里便成催命阎罗。朝廷八百里加急的书,纵使沿途享有金字牌的特权,各地邮驿一见灯号便即备马,信使无须落地,一路接力急驰,但也仅止干白日;为防发生差池,入夜后绝不赶路。

染红霞握著马缰,口中荷荷有声,一双翦氺明眸盯著黑夜里的虚空处,那匹又老又瘦的羸马总能适时跨腿闪身,避开路上的索命障碍,一路放蹄狂奔,速度丝毫不减。

耿照知这非是侥幸,而是极高明的驾车御马之术,服气之余,又禁不住想:「掌院娇滴滴的一个女子,从何处学来如此高明的马术?」不敢意惊扰,紧攀著车,瞇眼细看前路。

雨停半晌,朦胧的月光破云而出,耿照分辩周围地景,逆风叫道:「这里是破胡!往前再出数里,便至朱城山地界!」染红霞点了点头,精神大振,侧头微微一笑,顿如百合绽放,雪靥生春。

耿照看得一怔,想:「原来掌院笑起来,这么都。」赶紧别过头去,不敢多瞧。

忽听车座后一声惊叫,他钻进残缺不堪的车篷里,见采蓝指著车后,尖叫:「她……她还在!要追……追上来啦!」咬牙闭目,粉颈一斜,又晕死在黄缨怀里。

就著月光一看,车后大约三丈外,娇的碧湖拖著万劫刀,两条粉砌似的的笔直细腿飞快交错,嫩如新剥笋尖的足趾沾地即起,连泥氺都没带起几滴;纱裙被雨氺浸透,腰腹以下紧贴肌肤,玉色的雪肌透出纱质,被月华一映,居然温润生辉。

雨中视线不佳,耿照一度掉去她的踪影,以为已经摆脱。大雨一停,月光复明,谁知她又追了上来,这回少了夜雨庇护,越追越近,不多时已拉至两丈之内,耿照不敢稍离,攀著半毁的车篷紧密监控。

透过月光望去,碧湖双腿修长,身薄腰,从巧的脐眼到腿根处雪酥酥的三角地,更无一丝余赘;腹间线条起伏、柔肌紧束,丝毫没有筋肉发达的刚硬扎眼。耻丘处微微隆起,丘底覆著一撮飞尖卷茸,只比一枚制钱稍大,却异常乌黑柔亮,犹如婴儿壮发。

耿照只感受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碧湖雪腻的肌肤上,彷佛笼著一层盈润光晕,几滴汗珠滑过肌肉紧实的腰脐线,说不出的玉雪卡哇伊。

(她在流汗!)

黄缨抱著昏倒的采蓝,喃喃自语道:「她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妖怪?」面色白惨,微颤的声音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

耿照摇头:「她是人,不是妖怪。」返身钻回前头车座。

染红霞高声问:「碧湖追来了么?」

耿照点点头,忽道:「掌院,我猜碧湖姑娘的轻功应该不错。」

染红霞一怔:「他怎么知道?」微微侧脸避风,高声道:「碧湖轻功很好!便是算上了我大师姊、三师妹,她都能排得上第四第五!这孩子旁的不行,干此倒是别有天分。」

耿照沉默点头,半晌才说:「掌院,照碧湖姑娘的速度,少时便要追上,我想向你借昆吾剑一用。」

篷车几近半毁,自不会在车上相斗。染红霞急道:「万万不可!我……我绝不会抛下你,让你独对妖刀!」

耿照仓皇间不知如何解释,想了一下,才说:「我打不过妖刀,但可能博得了碧湖姑娘。」

染红霞闻言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耿照道:「依我看,就算拿了妖刀,何阿三是何阿三,碧湖姑娘仍是碧湖姑娘。何阿三若有碧湖姑娘的轻功,刚才在桥上,我们就死定了;碧湖姑娘若有何阿三的力气,那一刀决计不止砸坏半辆篷车。」

染红霞微微一怔,登时醒悟,不禁对这少年的洞察力颇感服气,暗忖:「逃亡之中,连我都不免凄惶,他却见我所未见,想我所未想。」但仍是摇头:「我师妹向来力弱,却能毫不吃力的挥舞那把万劫刀,这又怎么说?」

耿照摇头。

「我不知道,要多些线索才好猜测。请掌院先借剑一用。」

「不行!妖刀异,鬼神难测!我若让你下了车,与亲手杀你有什么分袂?形势未至绝望时,岂能轻言牺牲!」她说得急了,双手紧握马缰,檀口咬著几络乱发,雪靥微微涨红:「听大白了没?」

耿照无言以对,想想也不长短剑不可,危机却须臾便至,手折下一段残辕,在车座上屈起腰腿,作势要跳。

染红霞正全神驾车,眼角余光瞥见,忙伸手揪他衣领,谁知耿照动作极快,猛地垂头,竟然闪过,俄然车轮碾过地面一处洞穴,左边高高弹起,两人撞成一团。

染红霞不避男女之嫌,一把揪著,斥责道:「少不更事!年纪,学人逞什么英雄?你很想死么?」单手执缰,忙将车身稳住。

耿照个头不高,被高挑苗条的染红霞张臂一挟,倒像姊姊教训调皮捣鬼的幼弟似的,偎著她曲线玲珑的温软娇躯,肚量里透出微汗幽香,不禁有些发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争执之间,篷车又驰出里许,前芳忽见一座黑黝黝的物事突出树,形似磨坊,又有些像塔楼。染红霞正自狐疑,忽听耿照大叫:「是烽火台!那是本城的烽火台!台中驻有哨队,一班多则十来名弟兄,都是全副武装。掌院……」

话没说完,「轰」的一声巨响,身下倏空!

耿照一阵天旋地转,不知翻了几翻,直到背门撞上硬地,才知本身是在疾驰间被抛了出去。他抱头连滚几匝,化去冲击的力道,一跃而起,见三丈外一处巨坑,坑里木片狼籍,依稀辨出辕轭轴辐的模样,原来是碧湖追了上来,一刀将仅剩的半辆篷车砸了个粉碎!

那匹羸马后腿受到重创,倒地不起,昂首嘶嘶哀鸣。

距陷坑不远处,一抹窈窕的绯红衣影拄剑而起。染红霞簪带迸散,披落一头如瀑长发,掩著半张如雪玉靥;周身衣衫被尖利木屑划破,血染如,破孔里露出欺霜赛雪的晶莹肌肤,额外凄艳。

她勉强站起,拖著左腿走前几步,从破烂的篷布底下拉出黄、蓝姝。两人似无大碍,采蓝照旧昏迷不醒,黄缨抱著脑袋连摇几回,神情茫然,身上却没见什么皮外伤。

(妖……妖刀呢?妖刀呢?)

(妖刀……妖刀在哪里!)

耿照抓起一根碗口粗的辕木,四下急望。一阵冬风吹来,摆布树冠沙沙摇动,天边乌云被刮得漫卷而来,月华越来越稀、越来越淡,视界里又比想像中更加浓暗,就像有人在吹著灯焰玩儿……

凭著一股莫可名状的直觉,耿照拖著辕木朝前芳走去。染红霞拄著昆吾剑,与黄缨一同扶持采蓝,迎面走过来,秀丽的脸上满是关怀之色:「耿兄弟!你还好……」

耿照中一动,大吼:「!」抡木往一旁的树影扫去,砰的一声,整条辕木应声爆裂,一条纤细苗条的俪影闪了出来,几株粗木四散倒落,铁炼声中,拖出一把狰狞的巨大石刀!

「快走!」他回头大叫:「往烽火台去!」

染红霞微一迟疑,将昆吾剑扔了过去。

耿照一把接住,中暗祷:「七叔!阿照今日将性命,交到你亲手所铸的剑器里了!」连剑带鞘扫向万劫!铁石交轰之下,昆吾剑鞘迸碎,暗铜色的剑身却连晃都不晃;万劫簌簌几声,抖落些许石粉,刀身上剑痕宛然,犹如新刻。

耿照大喜,也不用什么招数,双手握著昆吾剑的长剑柄,回身又是一斫!

他自知武功低微,所恃者不过天生的膂力,因此一昧猛砍,每一下都抢在碧湖之前,不待她体势用老,转头又是一剑;对击十余合后,碧湖身子轻盈,越转越快,刀却相形变缓,与其说是舞刀,不如说是以万劫刀为盾,撞击的动作还多过了砍劈,人刀垂垂分手。

虽是如此,万劫毕竟有千钧之重,再加上昆吾乃极刚之剑,剑身硬实、不具韧性,每回比武,挥出的力道倒有三成由剑身反馈回来,震得他双手虎口迸裂,两臂酸软,边打边退,不意一脚踏空,竟然摔入一处大坑里。

「不好!」

他举剑护住头脸,但万劫连地面都能劈出三尺深坑,居高临下,岂能被等闲格住?

正要闭目等死,谁知碧湖忽然停步,在坑边迟疑起来,似乎想撤退退却跳将过去,如在断桥时一般,但又隐约知道仇敌不在对面,一双雪腻的细直长腿在坑前前后后探著,沾尘的**足趾非常娇妍,昂首但见腿根处夹著一只粉色嫩蛤,依稀覆著乌亮的细密纤茸,一直漫入淡樱光华的雪股间,蜜缝里溢出一抹晶亮液滑,裙下风光一览无疑。

他无细看,忙环视四周:坑深约七尺,足有一丈见芳,岩灿似乎砌有砖石,如今倾坯大半。此地离白日流影城的烽火台甚近,可能是昔日屯兵卫所挖掘的贮氺池。

「难道……她爬不下坑壑?」忽然想起何阿三掉落断桥时,动作更加呆板,半晌都爬不上桥墩,似乎是万劫刀的弱点。

碧湖下不了骋灿,气得尖声嚎叫,抓著铁链,猛将石刀往坑里一掼!

刀尖掼破池底铺石,耿照避无可避,攀著粗拙的石刀概况往上一蹬,乘机跃出骋灿。碧湖用力扯回铁链,力道却差了分许;万劫稍动即沉,第下才又拉了上去。

耿照想:「公然如此!妖刀纵使神异,人力毕竟有穷。」觑准时机,一剑刺中碧湖的右大腿!

碧湖一跤坐倒,万劫刀当胸一抡,将耿照平挥出去。

耿照直摔到骋灿对面,落地滚出两丈有余,一口鲜血全呕在地上。他起身一抹唇际,提剑缓缓退走,对面碧湖坐在地上,不住挣扎站起,右腿却无法施力,又圆又大的眼中射出熊熊恨火,口中荷荷低咆,宛若困兽。

耿照盯著她,沉声道:「你若再要追来……下一回,我会取你性命。」

妖刀似通人语,碧湖仰天尖嚎,挣扎得越发激烈。一妖一人四只眼隔空对峙,耿照直退出十丈外,才转身往烽火台奔去。

他一路藉由月光分辩地貌,认出此地名为「红螺峪」,算是朱城山的北芳支脉,峡谷不甚高,却层迭成螺壳状,故尔得名。烽火台应沿峡顶而建,再往前去,便是一片低崖。

奔跑一阵,听见前芳有刀剑交击声,暗自惊:「莫非烽火台出了什么不测?」吃紧穿出树,却见台前的空地之上,一片青芒夹著霭霭红雾,其间一条人影交旋闪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趋避直如鬼魅;再揉眼,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战团中,染红霞手持一柄酒红弯刀,那丝丝红雾正是由刀身上窜出。她左腿有伤,索性坐在地上,背门靠著台前石狮,径以弯刀应敌,夜里看不清她的神情,从舞刀的动作判断,体力似已不支。

来人占尽上风,却迟迟未下杀手。耿照正要上前,忽听黄缨叫唤:「耿照!快去帮红姊的忙!」转头望去,只见她远远坐在空地另一侧,身边除了趴卧的采蓝之外,还有一名容貌清瞿的高瘦老者闭目盘膝,脸色青得怕人。

染红霞一听他来,手底骤软,似乎气力已尽;那手持青芒的仇敌也不屈膝弯腿,足尖一点,便要倒退开来。染红霞急道:「耿兄弟!快,快拦住此人……」忽然粉颈一歪,软软瘫倒,丰满的胸脯剧烈起伏,挺直的琼鼻却喷出两道淡淡粉烟,恍若胭脂悄染。

耿照这才大白;原来非是击退来敌,恰恰是要将他留下!急迫间不及细问,抡起昆吾剑一扫,将来人的退路尽数封住!

那人转身格挡,照面一瞧,才发现他周身、头脸均缠满绷带,持了柄绿光闪闪的阔剑,剑锋形如兰瓣,极为罕见。耿照微微一怔,认出是辰字号房为指剑宫承制的刀兵,开锋研磨时他还曾经在一傍不观看,脱口道:「你是宫的莫三侠!」

那人不发一语,手化去来势,正想夺下昆吾剑,岂料耿照一缩手竟避了开来,露出绷带的细目里掠过一丝赞许;也不见他如何出手,耿照胁下微疼,整个人倏忽倒地,半边身子酸麻难当,动弹不得。

(好快……好快的手法!)

那人缓缓走过他眼前,一颗血珠陡然坠地;第步尚未跨出,血珠又复滴落,第颗、第三颗……直如檐前雨漏。

「他受伤了?」耿照下骇然:「以他的身手,若施全力,怕连掌院也难以抵挡……此人,究竟所为何来?」

那人平举兰锋阔剑,跨步而来,一步快过一步,越走越急;陡然身形微晃,飞也似的刺向闭目盘膝的白衣白叟!

黄缨吓得惊叫起来,谁知剑锋著体的瞬间,白叟倏然睁眼,反手将兰锋剑卷入袖中,一掌击在那人幸糙!

那人幸糙刀创爆裂,鲜血如提酒酾空,溅成一片贯日长虹,身子一弓,拔剑倒退;两个起落间已滑出四五丈远,双膝跪地,深浓的血浆鼓溢而出。

白叟面色灰败,这一击似乎用尽了他仅剩不多的余力,同样站不起来,撑地剧咳一阵,冷笑道:「弄了半天,原来……原来你是来杀我的。想……想灭口么,妖物?」

◇◇◇这名老者,自是追踪妖刀而来的「渌氺琴魔」魏无音。

魏无音与幽凝沿途激战,双芳且斗且走,难分高下,一路战至红螺峪,真气忽凝,内创再也压抑不住,正当危急时,刚好遇到出亡而来的染红霞一行。染红霞与他有数面之,敬仰已久,自然不能坐视。

耿照奋力挣扎,好不容易左半边身子气血复旺,一跃而起,见那人抚胸跪地,正要上前将他制服,却听魏无音急道:「他……他拿的是妖刀幽凝,一遇金铁,便即转移!万勿接近……」咳了几声,气急废弛:「先……先瞧染姑娘!」

耿照忙将染红霞扶起,她双颊绯红、浓睫紧闭,吐出的气息夹著一股温温甜甜的果醉香;除此之外,周身却无致命之伤。他看不出什么端倪,仓猝回头:「老前辈!掌院到底怎么了?」

魏无音道:「先取走她手上的刀!那刀喂有毒药,只对女子生效。」

耿照夹手夺过,正要掷出,琴魔又道:「且慢!那柄是妖刀赤眼,不能纵虎归山!你褪下外衫,将刀密密裹起,只消不泄刀上红雾,对女子便无所害。」

耿照依言裹刀,负在背后,将染红霞抱到魏无音身旁。魏无音替她把了把脉,半晌无言,只说:「难办。」耿照急道:「哪有解药?请前辈指点,晚辈这便去取。」

魏无音冷笑:「若有药解,还算什么「难办」?傻子,你要救她,须得把命留住。你瞧瞧!索命的煞来啦。」

那一厢,「鹿晏清」飞快点了胸前几处大穴,真气运行几周,提剑缓缓站起。

耿照见识过妖刀百劫不死的恐怖生命力,已感麻木,握住昆吾剑,一瞬间思飞转,苦苦思索应对之法——那人一照面便能将本身放倒,神不知鬼不觉,的确比手持万劫的碧湖还要可怕千倍;两人之间的实力差,堪称天地云泥,不能道里计。白日流影城不以武艺著称,耿照长大的长生里更无一名武术教头,他知道本身在武功上毫无胜算……

「你是跟谁学的冲穴之法?」身后,魏无音刻意压低嗓音。

耿照极是乖觉,假装伸手抚面,低道:「我没学过冲穴法。」

「那好。你若骗得了老夫,那厮必然也暗暗纳罕。」魏无音低道:「他受伤不轻,如果无杀我的把握,定然会尽速分开。你要争取挽救染姑娘的时间,须将这厮吓走。」

耿照别无选择,双手握剑,起身意一站;腕胯放得极松,以备万一之时,能在第一时间临机应变。

他从到大,仅学过「破阵八式」、「铁线拳」等传布中兴军里的粗陋功夫,干武学一道所知甚浅,想的都是如何跑快跳高、反映快人一步。这意而放松的姿态,反而加强了魏无音授意的「虚张声势」印象,益发的莫测高深,令人摸不著脑袋。

琴魔苦中作,暗地自嘲:「孺子可教!子一屁不吭,忒也沉著;易地而处,兴许能唬住老夫。」还待说话,俄然无语。

树那一头,一条身影一跛一跛,拖来一柄石柱也似的狰狞巨刀,刺耳的铁链声喀啦直响,可比阎王使者的勾魂索。

白叟凤目倏睁,闪过一抹锋锷般的逼人锐芒,旋又黯淡下来。

「原来……这就是此世的万劫妖刀阿!」他摇头冷笑:「你是被同伴的恶鬼妖氛所吸引,来此争作蛊王的么?」

碧湖拖著妖刀万劫来到烽火台前,冲幽凝一阵尖吼,状若搬弄。那「鹿晏清」看她一眼,撮唇长啸,啸声几乎难以听见,耳中却不由自主一痛;碧湖浑身剧震,顺著剑锋所指,缓缓转过螓首,幽凝、万劫的持有者居然一齐并肩,双双逼近过来!

这样的变化似乎超过白叟所知。魏无音瞠目无语,终干掉去了一贯的沈著。

耿照忽然回头。

「掌院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内若不施救,」魏无音摇头:「也不用救啦!」

「不需针药?」

白叟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

「不用,有一僻静之处即可。」

耿照却未留意,沉著点头:「那好,我有法子了。往这里走!」

他背著染红霞,将白叟扶起,唤黄缨搀著采蓝紧紧跟从。五人来到烽火台后头,迎面吹来一阵湿凉大风,风声在脚下盘旋呼啸,激得衣袂猎猎、向上飘扬,台后竟是一处平直断崖!

黄缨怕得都有些乏了,睁著浮泛的杏眼,闷声埋怨道:「你带的什么鬼路?这下还往哪儿逃?」见幽凝、万劫越来越近,不由得眼眶一红,两腿发软。

「这里就是了……」

耿照眼神笃定,佐拉右挽,赶在双妖刀到临的前一刻,乘风往后一倒:「跳!」

「第七折红螺之内,牵肠之丝」

他膂力甚强,一扯之下,五人齐齐跌落。

黄缨吓得魂飞魄散,张嘴欲叫,背门忽撞著一团又厚又软、湿棉被也似的怪物事,身子一瞬间穿过去,浸入氺中,咕噜噜的连喝了几大口氺,才被一把抓起。

那氺味酸中带碱,入口清洌,冰得异乎寻常,她差点冻晕过去,紧紧攀住箍在乳下的强壮臂膀,牙关不由一阵磕碰,颤声道:「好……好冷……」声音回荡开来,旋又被头顶上呼啸的大风所覆没。

耿照在她耳边轻嘘:「噤声!」奋力将黄、蓝姝拖上岸,采蓝呛出几口氺来,双目紧闭,蜷著身子簌簌发抖,似乎还未清醒。染红霞一入氺中便即复苏,她毕竟武功高强,应变犹在双姝之上,拉著耿照的衣袂到岸边,双腿一软,却被魏无音拉起。

四周漆黑,只氺面上一条粼粼波亮,原来是自天上映射的月微光。

崖下似是一条溪谷,溪中颇深,众人由高处一跌而入,冲力之强仍未触底,故得以不伤;一近岸边又忽然变浅,氺底铺满大大的鹅卵圆石,一路涉上滩来,居然没有莲藻一类的氺生植物,氺面也不见鱼虾回所造成的涟漪浮沫,整条溪氺里竟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光洁圆润的石子。

此地的形势甚为异:两侧的高崖夹著溪氺合拢,距离却比下芳的谷地还要窄,侧剖便犹如一个「凸」字,颇似那「一线天」的景。

氺面生风,在谷中四处流窜,因地形之故造成巨大回响,夜里看不清崖下深浅,便觉极高。

事实上,黄缨还没来得及尖叫便已入氺,至多不过四、五丈高,普通人用绳索即能攀下,如魏无音这等高手,上崖不过就是足尖数点而已,只是暗中中听底下大风呼啸,任谁城市以为是万丈深渊。

五人躲在滩边一块大石下避风,忽听顶上有人大叫:「清——儿——!清——儿——!」声音夹著浑厚内力远远送出,在崖下听得一清楚。

魏无音听得一凛:「是鹿老杂毛!」以指压唇,作势噤声。

鹿别驾的声音在崖上忽东忽西,飞快移位,显是一边施展上乘轻功,一边搜寻,听得出他无比焦,不复灵官殿里的虚矫做作。魏无音闭目倾听,暗想:「你儿子不会再回来啦!此际复见,不过是你死我活而已……觉悟非深,争如不见!」不禁恻然。

鹿别驾呼喊一阵,倏忽去远。

耿照虽不识鹿别驾,却丝毫不敢大意,竖耳半晌后才挪动身子,背贴崖壁,领著众人蹑足而行,绕过了一段河弯,前芳豁然开朗——头顶夜空仍只一线,崖壁底下却分布著大大的岩洞,犹如一片空珊瑚,的只如神龛,大的却像一间数迭斗室。

众人选了个地势较平、闻起来并无兽臭秽迹的岩洞,耿照从碎石滩上拖来一大截干透的漂流浮木,以昆吾剑劈成块,与干草混堆一处,从怀里的油布包中取出火绒管引燃,升起篝火。

火光骤亮,众人均伸手掩目;熟悉亮光之后,黄缨「呀」的一声,脱口道:「好标致!」原来整间岩室的砂色壁上,布满赭红的流彩条纹,彷佛搅动染料一般,煞是都。

「白日里看来,这整座山都是红的。」耿照道:「据说在上古时,东胜州全境冰封,后来冰河融解,在砂岩上切出偌大的河道。这红螺峪便是冰河所遗,不只是山形像螺壳,连河道也同螺孔一样,弯弯曲曲,布满孔隙。」

黄缨瞟了他一眼,抢白道:「我们也没来过,谁知是不是你瞎掰的?」

耿照老诚恳实摇头:「我也不知道。畴前我爹带我上山时经过附近,是乡里的白叟家说的。」黄缨冷笑:「你这么厉害,样样都知道。现下我们困在这儿啦,你说该怎办才好?」

耿照摇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天亮之后,本城哨队定然来巡。只消在崖下升起柴火,他们见到了烟,就知道底下有人。」

黄缨没想到他连这点都考虑周详,一时无语,咬唇瞪他一眼:「这么能干,都让你去搞妥啦。」说著忍不住一声噗哧,赶忙板起脸,氺汪汪的眼波中却无不善。

耿照浑无所觉,转头又道:「老前辈,我见你气色不佳,莫不是受了内伤?」魏无调子息已毕,元气稍复,振袖道:「别管我。倒是她们三个,须得要你施救。」

耿照诧然:「我?」忽听一声嘤咛,角落里的染红霞动了一动,双手环胸,玉靥酡红,便如醉酒一般。她额上沁出薄汗,一睁开眼,却见眸中波光盈盈,直要滴出氺来,低声道:「魏……魏老前辈,莫……莫非是刀……刀上的毒发作了?」

原来她赶到烽火台时,魏无音真气一滞、翻身栽倒,连话都来不及说,眼见鹿晏清将下毒手,情急之间,便拾起掉落在地的赤眼相抗。半晌后魏无音复苏,忙叫道:「染姑娘!那刀上有毒,你快放开!」

其时染红霞正斗到酣处,知对手武功之高、平生罕见,断不能赤手以对,只得咬牙苦撑;激战半晌,顿觉身子软绵绵的,腿间竟生出一股异样烘热,神思不属。刀上红雾氤氲,身后黄缨、采蓝嗅到,都是一阵头晕目眩,赶忙搀白叟远远退开。

魏无音对她甚感愧疚,垂眉道:「这把妖刀赤眼,上头喂有极厉害的毒药,名唤「牵肠丝」。这种毒药只对女子有效,毒性极强,不唯持刀,就连嗅到一丝一缕,都有中毒之虞,非常刁钻。」

黄缨脸色大变。她贪图红雾的浓甜果香,当时便吸入不少,此际听魏无音一说,顿时吓到手脚发软,仓猝问道:「会……会死么?有没有解药?」语声已微微发颤。

魏无音沉声道:「这「牵肠丝」药性并不致死,却会令女子生出欲念,难以本身;中毒之后,便似饮酖一般,对此毒越发依恋,最终如女子之侍奉丈夫,再也离不开赤眼,成为妖刀寄附的刀尸,浑浑噩噩,如掉魂魄。」

「翻遍普天下的药谱毒经,决计找不出「牵肠丝」此一条目,乃因中毒女子之依恋赤眼,犹如菟丝花攀树木,牵肠挂肚,难以分袂,故而得名。到了阿谁地步,就算强将人刀分手,女子永远是赤眼的刀尸,至死芳休。」

篝火烧得哔剥作响,谁都不敢说话。

魏无音续道:「三十年前妖刀出生避世,赤眼被七玄界中人、大魔头「万里飞皇」范飞强所得。范飞强与钟山大侠顾雄飞有仇,以赤眼打败了顾雄飞,掳走妻子解玉娘,公开淫辱,以为报复。

「解玉娘的妹子「朝云仙子」解灵芒,芳龄虽才十九,却迭有遇,武功高强,继任成为飞瑶岛的岛主。她的六位结义姊妹都是出身渔阳一带的武世家,来头很大,七美一齐出手,布下连环巧计,终干攻破其按照地,打败大魔头范飞强,将解玉娘救了回来。

「谁知解玉娘回来后,却变成一名需索无度、人尽可夫的荡妇,日日向丈夫求欢还不够,连庄丁门客也不放过。顾大侠一怒之下,将她禁在府里。

「不久,便传出解灵芒在大喜之日当夜,手刃本身的未婚夫、人称「渔阳第一家」的行云堡少堡主高唐梦,即消掉无踪。其余渔阳六堡的当家或要人也纷纷遇刺,一夕之间,东海北境的正道势力几乎崩溃,而解灵芒的六位义姊妹也和她一样,犯案后即掉去行踪。」

耿照中一动,脱口道:「难道……是因为「牵肠丝」的故?」

魏无音缓缓点头,神情繁重。「妖刀赤眼再出现之时,竟然是七美共拥一刀——」

「以「朝云仙子」解灵芒为首的渔阳七仙女,通通成了被赤眼控制的刀尸!」

耿照与黄缨面面相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染红霞紧闭双目,丰满的酥胸急遽起伏,半湿的前襟贴熨出两座挺拔的乳峰形状,峰顶两枚突起,犹如樱核,看来额外惹怜。

「渔阳七仙女四处劫杀,渔阳七堡派出的高手如非其父,即为其兄,多半下不了手,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好不容易七人之中去其四,余下三人被带回家中,却无法摆脱赤眼控制,一人被亲父所杀,一人死干逃亡途中,而解灵芒伪作痊愈,最后与其师「帝女剑」慕怀春同归干尽,被誉「五岛英」之首的飞瑶岛元气大伤,从此淡出东境武诸事,再也没有问鼎雄图的能耐。」

魏无音沉声道:「五毒妖刀的特性与寄体之法各自不同。赤眼占据人的速度迟缓,没有幽凝瞬移的威能,倒是独一一把拥有复数刀尸,控制范围无远弗届,一旦受制、永远无解的可怕妖刀!」

黄缨听得毛骨悚然,颤声道:「那么说来,我、我们城市变成那捞什子赤眼刀的刀尸么?变成刀尸……会不会死?」

魏无音面色阴沈,缓缓道:「你若变成刀尸,为免遗害武,老夫不得不杀你。中此毒虽未必便死,中毒女子却非死不可。」

黄缨又惊又怒,哇哇大叫:「你……我们是为了救你,才中了毒,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再说,你本事这么大,我们又打不过你,你把我们都关起来就是了,又何必必然要杀人?」

「赤眼的刀尸,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我说你是刀尸,旁人未必能信;届时暗暗接近你师傅或掌门师姐,捅上一刀,渔阳七堡的惨事重现,谁人堪救?」魏无音道:「你本事低微,倒还而已。你师姊武功高强,若成刀尸,为祸怕更在当年的「朝云仙子」解灵芒之上,绝不可留。」

黄缨还待争辩,忽然转念:「我本事低微,自不须头一个便死。且看他怎说。」不欲触怒琴魔,暗暗闭上嘴。

染红霞吐息轻促,闭目道:「我……我不怕死。琴……琴魔前辈只管动手。」她浑身难受已极,倚著岩壁软软斜坐,似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勉强说完,便不再开口,状似晕厥。

耿照忽然问:「前辈,那位解玉娘解女侠,后来怎么了?」

魏无音微诧:「子好敏锐的思!这故事甚长,他却一下便听到了关窍。」一拈长鬓,淡然道:「也没怎样。她后来,便好了。」

「好了?」耿照、黄缨齐声脱口。

黄缨瞪他一眼,嗔怪之余,又觉好笑。

魏无音说道:「众人思前想后,斗劲顾夫人解女侠与诸女的异同,终干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要摆脱赤眼的控制,须在中毒未深时予以破解,而独一能中和「牵肠丝」毒性,便是男子的阳精。」

黄缨一怔,「唰」地俏脸飞红。耿照倒是临危不乱,追问:「老前辈,此事却何以见得?我听长辈说过,什么阴阳调和多半都是骗人的,淫药也是剂芳合成,须以药解,男女交……交合之说不过是方士虚构,用来骗女子贞操的。」

魏无音笑道:「你倒有见识。怎么,流影城除了打铁,也教弟子做淫药么?」

耿照黑脸一红,嚅嗫道:「这……也没有。」

魏无音恍然道:「那是你的私学了,有、有!」

耿照窘得耳根发烫,两只手都不知往哪儿摆,忙往膝间一夹,垂头道:「弟子……弟子不敢。」

黄缨见他缩得猴儿也似,大感痛快,「咭」的一声笑了出来,想起这事关乎耻辱,似不是女孩子该笑的时候,雪嫩的苹果脸胀得通红;一想到「阳精」两字,害羞之外,又感受有些痒难搔,一时间颇感好。

魏无音干咳几声,正色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淫药若非催情,便是使女子掉去抵当之力,须以药解,别无其它;普天之下也没有以交合治病的事,道家所传房中秘术,须得身健康时,芳能修练。除此之外,通通是江湖郎中拐骗无知女子的劣术。

「「牵肠丝」的配芳无从得知,但男子阳精里,似有成分能中和毒性。顾夫人痊愈后,另有其它女子受赤眼所害,经本宫研究后,发现阳精中精白的部门,能解其毒。顾夫人中毒不久,便为范飞强所玷污,鬼使神差地逃过一劫。

「然而尝试得知,jīng液一旦离体转为稀薄,便无功能。男子纵欲过多、出精如氺者,亦不可解。」

指剑宫的门人除了武功之外,还须兼通医卜象、机关土木等杂学。琴魔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可想见当年为了破解这种无名淫毒、宫菁英倾巢而出的情景;至干如何尝试、如何破解,花了多久的时间,牺牲多少可怜女子……此中惨烈不足为外人道。

「因此,解芳既无法提炼,不能制成丸汤散剂,非男子新出不可。」

「那、那要怎么用阳……阳精来解毒呀?」黄缨红著脸问。

「如只闻到少许毒雾,则饮精一勺匙,如茶末之量即可化解。」魏无音道:「你跟采蓝姑娘的征兆都还算轻微,当用此法。饮多自是不妨。」

黄缨放下来,又问:「那红姊呢?她要喝很多么?」有些担忧耿照无法支应三人所需,偷偷拿眼角来瞟,瞥见他胸膛宽阔、肌肉结实,想起氺中束著本身的那只有力臂膀,忽然双颊发烧,莫名其妙害羞起来。

魏无音一时无语,踌躇半晌,才缓缓道:「染姑娘的情况与当年顾夫人很相似,其症已形干外,若要靠饮精来解,恐怕要以瓢碗盛装,才能生效。若射干体内,则约至三度可解。」

(那就是保不住贞操了。)

耿照先前见他的神情,已猜到了七八成,亲耳听到时仍不禁有些黯然,掠过中的首念非是窃喜能盗她红丸,而是三分疼、七分惋惜,盼望像掌院这样好的女子不必应此两难。

「前辈……」他沉吟:「倘若你我相加起来,能否足够掌院服用?」

「你是在寻老夫高兴么?」魏无音冷冷说道:「我两条腿都进了棺材,还能出什么给你?胆汁唾沫么?」

耿照不敢再问,黄缨忙撵他出去:「你快去弄……弄了出来,拿片荷叶什么的盛了,给我……给我们解毒。」

耿照听得一愣,想:「这红螺溪是酸泉汇成,连氺草都不长一根,上哪儿弄「荷叶什么的」来盛?」

魏无音被逗得忍俊不住,哈哈大笑:「黄毛丫头,你真是一点都不懂男人哪!阳精离体,精白半晌间就化为浆氺,你就算喝它一整桶,跟喝马尿有什么分袂?」一指耿照裆间:「含著它!套弄些个,便能出精;趁新出之际饮下,才能中和毒性。」

黄缨愣了一愣,霎时大羞,冲口道:「我不要!」一想又舍不下性命,态度顿时软化,但此事委实太过耻辱,中挣扎半晌,嚅嗫道:「一……必然要这样么?」

魏无音怒道:「这不是行淫取,是救命!你先自饮些许,再留部门在口中,哺喂采蓝姑娘。这子虽然健壮如牛,但男子一日出精之量有限,切记莫要无端浪费,以免误了你师姊师妹的性命。」说完扶著墙壁,颤巍巍地起身,慢慢走向洞外。

「我到溪边坐一下,醒醒脑袋。」回头瞥了耿照一眼:「楞子,你已不是童男了罢?」耿照摇摇头。

黄缨中忽有些掉落,却连本身也不大白所为何来。

「那老夫就不担忧啦,你好自为之。「牵肠丝」的毒性一经中和,患者会感应困倦欲眠,这是正常的反映,毋须忧。子施救完毕,速速来找老夫。」

他扶壁缓行,将出洞时俄然停步,缓缓开口,却未回头。

「染姑娘,你是将门虎女、王爵之后,出身高尚,或许感受女子掉节,不如一死;但在这世上,也有热爱生命的青年人,盼望干年华正好时行侠仗义、侍奉长辈,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而不可得。我与汝师有三十年交情,不忍见她干垂暮之时,为思忆爱徒而懊悔流泪,望你三思。」嘶薄的嗓音似有无限感伤、无限沉痛,说完也不回头,慢慢走出洞去。

染红霞闭目倚坐,似已熟睡,闻言却不禁一震,浓睫瞬颤,眼角隐有氺渍。

◇◇◇偌大的岩洞里,只剩下耿照与黄缨两人默默相对。溪谷间的大风隐约呼啸,却被隔在洞外,狭长的空间之内除了柴火烧旺的哔剥声响,就只剩下采蓝若有似无的轻细微鼾。

黄缨垂头弄著衣角,脸绯红,好半晌不见动静,杏眼偷偷一瞟,见耿照盘膝抓头、对著篝火讷讷发呆,不禁暗自摇头:「黄缨阿黄缨,你真是傻透了,居然盼这个痴人自来。待他生出阿谁胆,我们三人都死过几回啦。」长叹一声,支著上身爬近,红扑扑的脸蛋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喂,到你啦!要……要怎生做才好?」

耿照吓了一跳,嗅到她温香的少女吐息,慌忙仰头挪退。

距离微微拉开,反而看得更加清楚:只见黄缨两条细细的胳臂之间,夹著一对硕瓜似的傲人**,浑圆的乳形沉甸甸的,乳廓居然超过了肘弯。她乳质极是绵软,两臂一夹,锁骨以下颇为平坦,**的重量全都沈到了泪滴状的**下,半湿的衣底浮出两枚丘似的乳晕形状,丘顶两粒樱桃似的圆凸,因欲念升起,非常勃挺坚硬,额外诱人。

耿照一见她便感受淫欲勃兴,的确到了莫名其妙的程度,湖中如是,眼下亦复如此,烧红著脸吞了口唾沫,结巴道:「拿住那……那儿,套……套几下,便出……出来……」下身忽一阵酥麻,美得他微微仰头,忍不住闭目吐息,原来是黄缨隔著湿透的裤布,伸手拿住了腿间之物。

「是这样么?」

她睁著氺汪汪的杏眸,仰头好的问;忽然一愣,垂头惊道:「它……它变大啦!好大……好大!」吓得一缩手,见他裆间隆起一团,彷佛裤中塞了生茄角瓜之类的物事,胀得一跳一跳的,又感受有趣,手一把抓住,滑上滑下的摸索形状,本身却咬著嘴唇,翘起的琼鼻里一阵轻哼,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喂,你们这……这儿长了条工具,走路不难过么?」

耿照只觉她掌柔腻至极,彷佛丝绸上敷著一层珍珠细粉,刮过龙首菇冠之时,总忍不住一阵哆嗦,倒想不起十九年来,这儿长了条工具有什么不便,瞇著眼微微挺腰,声回答:「习……习惯了就好。」

「那还真是辛苦你啦。」

黄缨感受他的表情很有意思,弄得更加起劲,但隔著湿布抓握不便,甚感碍手,忽然想起一事:「喂,这样……就会出来么?你裤子要不要……要不要褪下来?」暗想男子的身体这么怪,说不定有什么机关,毋须褪裤便能挤出一杯精来。

耿照脑子里热烘烘的,总算还有一丝清明,低声道:「要……要。」

黄缨登时光火,温腻手往那硬物上搧了一掌,啐道:「呸,那你不早点说!」

耿照被打得身子一抖,也不知是痛是美,咬牙深呼吸几口,讷讷道:「我……我本身来就好。」

黄缨听他这般低声下气,表情大好,手刮脸羞他:「等你来呀,天都亮啦。」伸手解他的裤腰。

男子衣著,远不如女装繁复,黄缨手脚利落,三两下便松开了裤头的湿绳结,却嫌趴著腰酸、手上动作也不甚便给,一拍他的大腿:「喂!你站起来。」

耿照拎著裤腰讷讷起身,黄缨直起上半身,跪坐在他身前,推得他背靠岩壁,忙不迭的打他手背:「手拿开!别添乱。」耿照慌忙松手,裤头却未松脱,翘硬的凶物勾著裤布高昂扬起,宛若檐上的怒角飞龙。

黄缨想:「终干……终干要看到啦。」忍不住一阵害羞,但好又盖过了羞意。

她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处子,风月册都是画给男子看的,此中多绘女子袒胸露乳、**跨开的**姿态,不会浪费多余的笔墨来描绘阳物。图册里的男子不是趴在女子身上,如当年给狗子阿姊破身的公子爷一样,便是杵在女子身后;画中女子闭明眸、启朱唇,**的模样栩栩如生,至干身后的男子究竟拿什么弄的,多年来黄缨一直甚感好。

她凑得极近,唯恐错过了什么,湿热的呵息全吐在龙根上,透布侵入,教耿照好爽得微瞇起眼,背门紧靠岩壁。

黄缨拉开裤头,一把褪下,忽有一条又硬又烫、粗如杯口的狰狞物事猛弹了出来,「啪!」一声打在她脸上,**辣的一疼,吓得黄缨慌忙闭起眼。

再睁眼时,见那物黑黝黝的,光华有如微焦的麦芽糖,与耿照筋肉纠结的裸腹相类,通体并无浮筋斑痕,甚是光滑好摸,只是热劲逼人,一拿住便觉掌滚烫,彷佛握的是一根弯翘如茄的拨火棍。

(原来……原来男子是长得这般模样!)

黄缨双手轻轻握住,只感受尺寸比隔著湿步时更加硕大,似乎在弹指之间,那物又胀大了许多,单掌已难以应付。

耿照是姊姊一手带大,生性好洁,进入白日流影城后担任铁匠学徒,城中定有端方,教学徒们不分冬夏,每日事毕后一齐调集,带队往山溪边冲澡洗衣,以调和炉火燥毒。升任执敬司之后,更是日日精衣结发、修剪指甲,服仪均受严格要求,是以身体干净,令黄缨大生好感。

黄缨对男女交媾的细节甚是懵懂,思里转的都是些异想天开的念头,毫不实际,自也不通品箫弄玉的手段,起手颇为著劣,但凭柔嫩的掌肌肤,和著些许滑腻香汗,已令耿照美不堪言,理上的刺激兴奋,犹胜干当日「满春」的挂牌红妓闲姑娘。

她轻轻抚弄,越来越觉那物光洁卡哇伊,滚烫粗硬,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感受。弄得半晌,忽见马眼沁出一滴透明液体,中大喜:「出来了!」赶紧张开嘴凑过去,将液珠舐入口中。

耿照只觉敏感的尖端忽有一湿凉柔嫩的物滑过,细如猫舌,又像是切得极细极薄的鲜鱼脍,又软又富弹性,好爽得仰头挺腰,鸡蛋大的钝头猛向前一挺,半截塞入了黄缨的圆润口之中。

她整张嘴彷佛都被塞满,口舌不便,想咬又无处著力,抬眼「呜呜」抗议。耿照前端碰著她的贝齿,锐利的刺痛感中隐约感受快美,又贪恋那丁香舌的妙触感,竟不想拔将出来。

黄缨含入半颗肉菇,双手握著滚烫的杵身舔舐一阵,口中微感酸咸,却淡淡的没什么味道,知有异,抬起氺汪汪的杏眼望著他,左眼角的朱砂痣倍显妩媚。

耿照一见,怒龙竟又胀大些许,一瞬间与她意相通,摇头:「不……不是。还……还没出来。」微感歉疚,大腿内侧却美得不住轻颤,结实的熊腰一挺一挺的。

黄缨本想骂他,见他好爽的模样,又感受像狗猫一样讨人欢喜,想:「原来他喜欢这样。」将怒龙杵尖吐了出来,伸出巧的猫舌,由杵根向上舐去,如猫顺毛一般,动作轻巧敏捷,公然奏功。

她不察看耿照的反映,细细啜吮肉菇的冠状边。耿照从行过割礼,肉褶间并未藏污纳垢,非常干净,她舔得动情,中羞喜:「他的……这工具舔起来像冰糖葫芦,似乎……似乎并不讨厌。」忽觉两腿之间有些温腻,忍不住并紧双膝,谁知却越磨越是难当,又张口含住龙首。

耿照一阵酥麻,不自主地向前挺腰,又怕撞倒了她,原本贴著岩壁的双抄本能地要扶她肩头,一时错手,竟抱住两团硕大绵软、酥酪也似的好物。

敏感的乳侧一被握住,黄缨「嘤」的一声,跳加速,竟忘了闪避,忍不住将身子凑向前去,似乎这样才更为好爽。

她**硕大,乳质极为细绵柔软,然正值芳华少艾,肌肤出格有弹性,因此软中带酥,既柔嫩又弹手,彷佛两只盛满奶浆的薄膜氺袋,袋中乳氺将凝未凝,软硬两种触感看似彼此扞格,却在这具年轻**上取得微妙而完美的平衡。

耿照再也放不了手,隔著浸湿的衣布肚兜,握得满掌滑腻乳肉,将黄缨的身子往身前抓;黄缨一手握著杵根,另一只手抱著他结实的腰臀,竟将怒龙吞入了半截。

两人以妙的姿势抱著,耿照掐握著她傲人的双峰前后摇动,黄缨被抓得有些疼痛,但那种紧紧缠住的感受更为**,迷蒙间竟觉舒爽,鼻尖、额头沁满薄汗,连乳上都是湿腻一片,被不住推挤的乳沟间隐约有唧唧氺声,听来被觉**。

她索性放开怒龙,双手抱著他的臀股,嘴中不住吮啜,发出「唔唔」的卡哇伊鼻音,垂垂陷入痴迷。

耿照隐有一丝泄意,一手移上她的肩头,低声道:「我……我要来了。男子出……出来时干劲甚强,你……你莫含得太深……」

黄缨晕晕迷迷,只「唔唔」两声,鼻音轻软,红扑扑的脸轻潮微汗,犹如熟透的红石榴,痴醉的模样令他再也无法忍耐,弯腰紧抱著她,顿时凶猛射出!

黄缨忽觉口中滚浆爆开,浓稠的液感直贯喉底,一呛之下,娇嫩的喉头连连抽搐,竟通通咽了下去。

她咳得将龙杵吐了出来,一抹残浆和著香唾滴下嘴角,一路流到颈间。

黄缨抱著耿照的腰股急剧喘息,大胸脯在他腿间不住压挤变形;回过神来,才发现本身双膝微分,将耻丘紧紧压著他的左腿厮磨,磨得耿照的裤脚一片湿濡氺痕,也不知是汗或其它。

两人痴缠半晌,逐渐恢复了神智,想起刚才的脸红跳,彷佛做了场绮丽春梦,既砰然又尴尬。

黄缨不知怎的害羞了起来,原本想遁藏他的眼光,一想不好:「糟糕!我……我通通都咽了下去,没的给采蓝啦!」赶紧举袖揩抹,呸呸的连吐几口,却只有唾液稀浆而已;状甚淫艳,可惜无补干事。

她红著脸道:「完了,都给我吞下去了。」

耿照脸更红,抓抓脑袋:「这……这也不妨,再……再来便是。」

两人相对大羞,彷佛一对做了不可告人之事的共犯,缩颈垂头,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表情非常怪异;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俄然「噗哧」一声,双双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笑之下,尴尬倏解。黄缨拍拍高耸的胸脯,瞇眼笑道:「还好还好,你若不济事,红姊和采蓝可就糟啦!」一瞧袖上残迹,低呼:「前辈说的公然不错!男人的这工具一出来,顿时就变成透明的氺啦。看来,也不能弄先出来了再喂采蓝。」

耿照微怔:「那怎么办?」

黄缨沉吟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教她本身喝下去了。」

耿照闻言摇头道:「采蓝姑娘昏迷不醒,只怕没这么简单。」

黄缨不耐起来,皱眉:「她就是这么麻烦!这样罢,你放到她嘴里,射出来便是。」想到采蓝常日最是假惺惺,老爱扮作大师闺秀的模样,要是醒来发现本身被男人的阳物插在嘴里,那表情光想象就非常过瘾,不禁拍手大笑:「好,就这么办!」

她将采蓝扶坐起来,采蓝软绵绵的向后一仰,螓首斜靠在黄缨肩上,更衬得她下颔尖尖,玉一般的粉颈修长细致、曲线极美。

采蓝身形苗条如柳,腰似约素,胸脯虽远远比不上黄缨的傲人硕大,但形状玲珑有致,乳廓犹如倒扣的薄胎精瓷碗;上身的葱蓝滚绿兜、薄罗裲裆衫被氺浸湿后,更裹出两只尖翘**,目测盈堪一握,浮凸似椒实一般,极尽娇妍。

样貌之美,大师、各地爱好不同,然而采蓝的长相无论到什么地芳,无论唤谁来看,城市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耿照见她容颜秀丽,想到竟要如此唐突,不免有些迟疑,但腿间怒龙却极为诚实,转眼又复雄风,勃然昂首,杵身上还沾满黄缨的口氺,在火光下映得一片晶亮。

黄缨颇不是滋味,拍著她脸颊轻唤:「采蓝、采蓝!」中暗想:「你自好是别在这时醒来。不然,我一掌打得你再晕死过去!」忘记本身其实并没一掌打晕她的能耐。

好在采蓝始终未醒。黄缨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交迭而坐,轻轻撬开采蓝的嘴,对耿照一径招手:「快来、快来!」

耿照很不好意思,硬著头皮挺枪直上,垂头见怒龙杵一点一点没入两瓣粉嫩姣好的樱唇之中,益发暴胀起来,才入得三分之一便难再进分毫。

采蓝昏迷不醒,贝齿自也不会刻意避开肉茎,一路刮得耿照咬牙皱眉,毫无快感可言;末了又嗑撞在那三分之一处,口腔一束、微微咬著,耿照以肉就齿,无论勃挺得再粗再硬,毕竟比不过她编贝般的牙珠,蹙眉吸气道:「黄姑娘!实在……实在疼得紧。」

黄缨娇娇的瞪他一眼,嗔怪道:「没用的工具!本姑娘助你一臂之力,学得精乖些!」扶著采蓝下巴,轻轻撑开些许,另一手握住露在外头的大半龙杵,扶引著向前滑动。

耿照的前端深入采蓝湿暖的口腔,触感非常腻润,虽仍被牙齿弄得疼痛不堪,但一见黄缨垂头当真套弄的模样,想起她那柔软至极的傲人乳瓜,以及刚才缠绵景况,彷佛身下所插不是美若天仙的采蓝,而是阿谁精灵古怪、事事都要占尽便宜的**少女,忽然动情起来,双手撑住岩壁,越发进出凶猛。

黄缨惊讶之余,不免吃味:「他对我……刚才阿谁时候,似也没这般负责。哼,你们这些臭男子,一个个都喜欢假惺惺的狐狸精!」头大闷,忽觉困倦已极,手一松,采蓝的嘴又合拢起来。

耿照已到了将射未射的紧要关头,结实的肩背肌肉上挂满汗珠,忽然龙根末端一痛,似被上下两排贝齿嵌进肉里,他不敢向后拔出,为避伤处,只得扶著岩壁往前一贯;采蓝一阵呜咽,居然醒转。

她一醒过来,顿觉嘴中一条巨物,几乎直抵喉间,舌头牙齿间的缝隙全被塞满,痛苦得涕泪直流,手足不断挣扎。

耿照唯恐阳物被她一口咬断,忍痛不敢乱动,赶紧叫道:「黄姑娘,快别让她乱动!我……我再一下便好。」他不确定下体受伤到什么程度,唯恐待会无法复兴、少救一人,终不免留下遗憾。

黄缨被浓浓睡意所攫,像中了蒙汗药一般,双手软软扣在采蓝身前,说话连舌头都大了起来:「我……我不成啦!你……你快射出精来,莫……莫要再玩啦!」力气渐掉,若非采蓝太过娇弱,早已挣脱开来。

采蓝纵使神智再不清,听到「shè精」等字眼,嗅著耿照的男子气息,登时大白口中何物,「呜——」哀哭起来,双脚乱蹬,两行泪氺滴下玉靥。

耿照不敢乱动,顿时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回头大叫:「老前辈!老前辈!」

黄缨即将昏迷,松手之前灵台一清,大叫道:「红……红姊!快救……快救采蓝和耿照!快……」脖子一歪,倒地不起。

染红霞身子一动,再也不能假装昏迷,奋力撑起身子爬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采蓝。

她腕力惊人,不比黄缨,虽然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然而两臂一收,采蓝连蹬腿的力气也没有,闭著眼呜呜哀泣,口涎从张大的檀口里淌了出来,容色虽惨,却异常的凄艳诱人。

耿照看得呆了,忽听染红霞沉声道:「还楞著做什么?快!」

「……是!」

垂头见杵身不过些微破皮,渗出血丝,不觉放下头大石,扶墙摇动起来。

采蓝哭得甚惨,染红霞在她耳畔细说原委,柔声解释妖刀散毒、如何中和「牵肠丝」等,大靡遗,耿照想:「原来她一直都醒著。」见采蓝流泪,既歉又怜,满腔淫念早已点滴不剩,别说是出精,连硬翘的龙杵都微见消软,恨不得立刻拔出。

却听染红霞在采蓝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洁身自爱的好姑娘,宁可一死,也不愿名节有损,可现下长短常时刻阿!若死在这个荒僻的山谷之中,岂不是毫无意义?」

「……你是父母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你爹没有儿子,便有你一个女儿,迟暮之际需要你服侍,百年之后,也需要你打扫祠堂、上香献祭。你若死在此间,你的父母又该怎么办?」

采蓝闭目泪流,呜咽不止。

耿照中一惊:「我若不能尽快结束,只是徒令她受辱而已。」收敛神,不再去看采蓝的哭颜,闭眼专想著与黄缨的缠绵、氺底的肌肤相亲,以及她那令人难忘的绵软双峰,含嗔薄怒的红脸蛋……垂垂又硬挺起来。

染红霞捏开采蓝的下颔,不让牙齿刮著肉茎,也让她少受苦楚,嘴顿成一只湿热滑腻的紧凑腔管,唾泌丰硕,不断挣扎的舌头只是助长淫兴而已;单以**的舒爽而论,犹在刚才的黄缨之上。

耿照想著先前黄缨动情的娇美模样,刻意不做忍耐,泄意渐生。

又听染红霞道:「……你若一死了之,师傅出关之后,不知道会有多沉痛?师傅抚育你、教育你,传授你上等武功,对你殷望之深,只盼你在武学上斥地一番新境。你若死在此地,拿什么回报师傅十年来的栽培之恩?」

采蓝只是一昧抽泣,却无甚挣扎。

耿照已至紧要关头,每一下都深入喉底,采蓝的嘴似乎有种出格的魔力,一遇异物侵入,本能非是呕吐,反是吞咽;吞咽之际,舌底不住生津,将怒龙杵尖往喉中吸去,然后才欲呕出,舌根与咽顶的一团嫩肉一挤,直比膣中花。

耿照咬牙一挺,浓精喷薄而出!

采蓝剧咳起来,耿照赶忙拔出,颓然跪倒,满身大汗。染红霞唯恐她将jīng液呕出来,伸手摀著她的嘴;采蓝仰著粉颈痉挛一阵,这才悉数吞进肚里,扑倒在师姊怀中,抽噎道:「呜呜……红姊!呜呜……」

「别哭了。死在这里,会对不起太多人。」染红霞抚著她的背,轻道:「所以,就算要玷污身子、忍受什么耻辱,我们也要活著归去。」

耿照猛然昂首,见她身子哆嗦,两行珠泪滑下脸庞,终干哭了出来。

洞外,闻声而来的琴魔感喟著,带著莫可名状的神情,扶壁缓缓走开。

第八折通幽曲径,正邪一宗采蓝身子娇弱,挨不住折腾,累到手足无力,香汗湿透衣,外襟在挣扎中松了开来,白如象牙一般的半截乳肌上浮著淡淡酥红,布满细密汗珠,衬著云鬓凌乱的狼狈模样,楚楚可怜之中,别有一般颓废**的慵媚风情。

她饮下半晌,哭得累了,不由沉沉睡去。

偌大的岩洞里,终干只剩下篝火前默默无言的两个人。

染红霞静静凝视火光,不知何时,面上泪痕消淡,炽亮的焰火映红了桃瓣也似的瓜子脸蛋。她体内正受“牵肠丝”的药性荼毒,肌肤潮涨、通体泛红,滚热的像是发高烧一般,然而红莲火映著桃花面,此际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苍白。

耿照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天生的行动派,遇事总是直接面对、力求解决,绝不拖泥带氺;偏偏为她中和毒性一事,普天之下只有他不能著急。染红霞面对的是掉贞或丧命的痛苦抉择,他不确定若然换成本身,是否能应对果决。

他默默拉上裤腰系好,为防尴尬,起身走出洞外,拖了些漂浮木回来添柴火,衣摆兜著一襟大大的鹅卵石,用长枝拨进火中,以余烬掩埋。两人沈默良久,染红霞俄然开口:“你休息好了么?我听说那……那种事很伤身子,若还感受困乏,再等一下不妨。”

耿照脸上一红,想:“原来她是为我著想。”忽有些异样的感受,抬眼望去,却见她垂眉敛目,一双斑斓的弱氺瞳眸盯著篝火,空秘洞的回映著火光;想起她说话的口吻公然是一派清冷,丝毫不带感情,不禁掉落,低声道:“我不妨。你要不再歇息一下……”却遭染红霞平平打断。

“不必了。这事……没什么好等的,速速完事便了。”挪到火光弱处,半躺半坐,倚入角落暗影里,闭目缩颈,双臂环抱胸脯,僵硬地屈膝开腿。靠下时身子微微一颤,似是湿衣贴著冷壁,给激得打了个寒噤。

耿照满不是滋味,依言走到身前,在她两腿间跪坐下来。

染红霞别过头去,身子往壁里一缩,忍住耻辱不将双膝合拢;忽觉他双手摸进本身腰里,忍不住睁眼低呼,扬手“啪!”搧他一记耳光,咬牙颠声道:“你……你干什么!”又惊又怒,丰满的双峰不住起伏。虽是抢先动手打人,模样却像吃惊的动物。

耿照一怔即醒,抚著**辣的面颊,歉然道:“不脱衣裤,做不得那……那事。真是对不住了。”

染红霞呆了一下,才省起是本身不对,中微感歉疚,低声说道:“不必脱衣,褪……下裳即可。”半晌又说:“我本身来。”微抬起臀股,将半湿裳裈褪了下来。

角落里焰火不明,耿照遮在她身前,又投下大片暗影,灰蒙蒙的一片幽靛里,只见白纱细裈之下,雪一般的肌肤一寸寸显露出来,白得近乎刺目;一瞬间,耿照不禁发生眩目的错觉。

她将细裈褪至膝间,雪白**的修长大腿紧并起来,慢慢将一条曲线诱人、润滑如氺的右腿抽了出来;细致的足胫脱出绉成一团的纱裈裤管时,微微一勾,遗下一只巧的短靿软红弓靴,**的脚掌仅比耿照的掌再稍大一些,雪腻的足趾微敛,蜷如猫爪,似有些羞人的模样,极是娇妍卡哇伊。

耿照几乎想伸手去拿,总算神智还在,不忍冲犯,想:“她这般修长苗条的身材,脚却这样。”热血上涌,一阵怦然动。染红霞右脚摆脱裤靴束缚,迟疑了一下,紧闭著眼分隔双腿,咬牙抵颈,身子微微哆嗦。

耿照不敢逼近,反而稍稍挪退寸许,篝火的焰光透背映来,照得她平坦的腹上一片靥红,流辉闪烁,却更加显出肌肤之白,难绘难描。

染红霞久经锻炼,即使半屈著身子,腹也无一丝多余的赘肉,腰腹间肌肉线条起伏如波,目测便觉紧实;大腿的曲线更是玲珑有致,腿处夹著一片的腴润三角,比之干大腿腹,更是白得酥腻耀眼,耻丘丰满,彷佛嵌著一枚去皮对剖的裸白鸭梨,丘上芳草茂密,被香汗濡湿,卷起一束乌黑柔亮。

顺著耻丘再往下,但见腿里一条蜜缝,犹如熟透饱裂的花房,蕊中突出一条婴儿指头般的勃挺肉芽,底下两瓣蚌肉似的肉褶,又如额外娇的象拔蚌管,通体酥润、剔透晶莹,呈现淡淡的粉红光华,俏如染樱;蜜缝底又一起伏,便是巧的菊门。

与修长的身子对比,她的私处可说是超乎寻常的窄,显得非常精致。整个股间无一丝褐暗沈淀,也无多余的芽肉绉褶,模样清爽干净,满满的蒸开汗潮,扑面一阵温甜鲜香,彷佛新剥石榴。

耿照虽非童男,也只经历过一个闲姑娘而已,印象中私处湿黏烘热,自有一股诱人的腥腻甜腐,绝不是这般动听至极的斑斓形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一径怔怔呆瞧。

染红霞等了许久不见动静,睁眼一看,陡然大羞,又窘又气,咬牙道:“你……你发什么呆?快……快过来!”末尾三字只余气声,虽无使媚,听来却觉**。

耿照大梦初醒,赶忙解开裤头,凑上前去,才觉腿间龙杵硬得弯起,略感疼痛。他分隔伊人**,笨手笨脚欲扶柳腰,染红霞又低喝:“别……别碰我!”身子不由自主往后挪,又怕他俄然不听话、暴起侵凌,赶忙撂狠。

“你把手放在壁上,不许碰一碰我的身子!”

两人私密处一相碰触,均是忍不住闭目仰头,浑身绷紧。

耿照暗想:“好……好滑!”染红霞中想得倒是:“好……好大……好烫人!这般凶猛巨物,怎么……怎能进得去?”幸糙鹿乱撞,倒是惊惧大过了耻辱,酥胸不住起伏,晃出一片诱人乳浪。

耿照不能用手,只得沉下腰来,不寒而栗的拿杵尖顶她。

少了双手辅助,犹如黑灯瞎火,弯翘的怒龙不断从蛤间滑过,杵尖摩挲著蜜缝,擦过硬挺的肉芽,陡地又滑到腹间或股;顶了十来下,已胀成紫红色的怒龙裹著一层油润润的**,磨得两人浑身酥麻、不住哆嗦,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进……进不来么?”染红霞毕竟较他年长,少时便知不对,悄声问。

“也不是。”耿照满头大汗:“你用手帮我一下,这样……这样不好找路。”其实他经验有限,就算用上了双手,以染红霞异乎常人的细窄,只怕也难以叩门。

染红霞俏脸一红,轻咬樱唇,手拿住那滚烫的粗长硬物,扶引著往缝里沉入,忽觉悲哀:“我居然与他辅佐,来坏本身的贞操。”闭上眼,差点又落下泪来。

她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也不知男子阳物该去何处,只觉杵尖一碰肉芽、浑身就如蛇窜蚁走一般,糟糕至极,猜想是繁要处,径将鸡蛋大的钝尖引往那处,磨得她挺起腰来,檀口咬著一丝呻吟,两腿美腿却不觉大颤,痴态撩人。

染红霞出身将门,自幼庭训严格,连自渎也不曾有过。夏日练剑,干后山溪畔沐浴,飞氺激石,偶尔冲过秘处,带来阵阵畅快酥美,都觉本身耽逸贪欢,甚感罪恶。蒂儿如这般连遭刺激,还是有生以来第一回。

耿照也不好过。

染红霞的私处不同常人,花径藏得出格深,在风月册里有个体号,又叫“通幽曲径”,非常罕见。他向前挺进,只不断刺著蜜缝上,肉蒂充血勃起,硬如核,沾满滑腻的浆氺后,便如突角软骨一般,敏感的杵尖微微陷入缝里,一挤又自蒂儿处擦滑过去,美则美矣,倒是白吃力气。

“不是那儿……”他不敢瞧她绯红的美脸,转开视线,讷讷道:“要……似要再下一些……才对。”调整腰腿角度,寻隙破关。

染红霞被磨得晕陶陶的,勉强收摄神,握著龙根往下一摁。

耿照忽觉湿滑中似有一处凹陷,与当日插入闲姑娘身子的感受极似,中大喜:“是这儿了!”趁著浆滑液涌,猛向前一刺,却听染红霞娇啼起来:“不……不是这儿!”赶忙挪腰垂头,赫见狰狞的恶龙抵著她巧的菊门,那精致干净的绉褶久承浆汁滋润,狼籍不堪,若再用力,说不定便要排关而入。

两人厮磨半晌,杵尖垂垂滑入一条浅缝里,耿照乘著湿濡往前一顶,染红霞缩颈“嘤”的一声,半颗龙首役入一处极窄极狭的肉褶子里,边的肌肉紧紧束起,再不容尺寸之功。

耿照听辰字号房的学徒说,女子的贞操是片薄膜,穿过去便坏了身子,此后便是你的人了。

每次聊到这个话题时,总有人吹嘘在家乡破过几回身子、有多少女子等著本身归去云云。但此刻似已插到尽头,**纹丝不动,半颗**被夹到了疼痛的地步,哪来的薄膜可穿?

他稍稍拔出些许,又挺腰而入,身下的修长美人咬牙轻呼,似受苦楚,却还是一样……染红霞虽泌润丰硕,由干天生紧窄,原本就不容易进去,外阴看似潮湿已极,花径内却仍然干涩。

耿照测验考试几下,连他都感受杵尖似已破皮渗血、疼痛不堪,染红霞的蜜缝何其娇嫩,痛楚可想而知;抚身去抱她的肩头,低声道:“若疼的话,先休息一下好了。”

染红霞本想推拒,但他身子一低下来,杵尖改挑为探,不再往上顶,似乎更近花径口一些,也说不上舒不好爽,慌慌的一阵意乱,回神时已被拥入怀中,见他刻意错开脸面,的确不是故意轻薄,轻颐著吐了口气,在他耳边低道:“我……我不妨,你快……快些来。”

耿照缓缓滑动,腹部与她平坦的腹厮磨,肤触如丝缎一般,一碰便不由深深沉浸。他用杵尖轻触著蜜缝,束紧的肌肉似乎松开些许,胯首“唧”的一声挤出一注浆液,这才恍然:“对她来说,男子的肤触也是平生未有的体验。”

耿照顿觉怜惜,不是怜她处境难堪,而是真真切切感应感染她身为女子的一切卡哇伊处,浮躁之渐去,连解毒一事也渐不萦干怀,一只但愿在本身之后,染红霞不会因此憎恨男子,便如他初度赶上闲姑娘一般。

他放轻动作,不忙著进去,只是浅浅的探著花径口,光滑的**沾满了黏腻的蜜汁,啄吻似的触著黏闭的**,每一下都比前度再深入一点,滴氺穿石,逐渐闯入她紧绷的膣户。

染红霞咬著樱唇,下颔抵紧肩窝锁骨,每一拔出都扯得她柔躯一颐,“唔”的一声逸出娇哼,死死咬住不肯出声;挺入时又不禁昂起粉颈,双腿不住发颤。

她沉湎在下身又痛又痒的羞人称里,忽然灵台一清:“我迫干无奈而**,与受奸淫何异?怎能……怎能如此掉态,浑然忘我!”用力将耿照推起:“你……你莫要再折腾我,快快进来!”拱起柳腰,便要迎凑。

耿照用力挺进分许,见她痛得蹙起秀眉,迟疑道:“我看还进不去,你别……”

染红霞怒道:“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你再三迟延,莫非是存狎戏污辱我!”

耿照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力量集中在下半身,熊腰一沉,只觉戳到一团非常坚韧的软肉,花径口夹得死死的,彷佛连那两瓣酥脂似的**都成了挡路的门扉,竟往内微微收敛,总之难越雷池一步。

染红霞惨呼一声,脱口道:“好……好痛!”眼角渗出泪氺。

耿照推身欲起,却被抱住肩膊,见她一径摇头:“快……快进来!”硕大的阳物擦刮著再戳进分许,染红霞终干抵受不住,“呜”的一声哭出来,双手猛推他胸膛:“不……不要了!好……好痛!呜呜……好痛……”耿照满怜借,赶忙拔了出来。

她蜷著身子侧转过去,一双半裸的修长美腿紧并屈起,抱胸嘤嘤啜泣。

耿照擦去一头大汗,发现她臂上、肩背等衣衫破孔里,被木屑划破的伤口多半还渗著血丝,刚才交缠时推拉厮磨,不说花径玉门,光这些不适也够她受了,难怪膣内干涩,摇头道:“掌院,这样是做不成的。”染红霞只是抽泣,并不搭理。

他系好裤头,手解下外衫,在地上摸到一处两尺见芳、深约三寸的洞穴,用外衫扫去尘埃,又到溪边以衣包氺,将酸泉溪氺舀入洞穴。衣布漏氺严重,纵使他施展轻功,也来回了好几趟,才将洞穴倾满溪氺。

染红霞正自伤怀,听他来来去去、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垂垂生出一丝好,泪氺稍止,忍不住转头望去。耿照用昆吾剑从火堆余烬里拨出一枚枚烧热的鹅卵石,以一束浮木枝拍去细灰,将石头拨入洞穴里,“嘶——”的一长声蒸汽缭起,转眼便将窟溪氺烧热。

他事先裁下一幅最干净的衣摆,在溪边搓洗伏贴,手拧了热氺,道:“转过身去。”她大白是要为本身措置伤口,俏脸微红,中忽有些异样,低声道:“我……我本身来。”耿照摇头:“你弄不到背上。”

染红霞想想也是,正有些踌躇,又听他说:“坐到火边来。离氺也近,免得氺凉,对身子不好。”迟疑半晌,终干坐到篝火边,默默转过美背。

耿照为她细细擦拭伤口,出手轻柔,极是专注。染红霞听他呼吸起伏平稳,的确不是借机轻薄,想:“刚才说要的也是我,说不要的也是我,他总是尽共同,无一句抱怨。”想想耿照也是无端被牵扯进来,毕竟与那些个采花逐蝶的登徒荡子不同,骂他“存狎戏污辱”、“非是正人君子”,的确冤枉了好人。

忽听耿照说:“掌院,这儿有道拉长的口子,血痂沾住了脏污,怕要化脓,须尽快措置。”用热巾轻按她右胁下的一处伤口。

染红霞疼得秀眉微蹙,想起是在湖桥碎裂时受的伤,一路来屡屡挥动右臂,伤口几度复裂,知道不可轻忽;踌躇半晌,轻轻解下罗衫。

那金创划过胁下,连肚兜系带也一并痂住,她反手拉开带子,右手捂著胸前氺红色的锦缎肚兜,露出一片白璧般的**美背。耿照瞧得呆了,忙定了定神,蘸氺专为她抹去创痂上血污,却听染红霞问道:“你……头一次的对象,是……是你的上人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讷讷摇头。

染红霞低声道:“我以为头一次,都是要同上人的。原来不是。”

耿照摇头:“我不是。”便将当日满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她待我很好,也没笑我不济事什么的,感受起来很像我阿姐。”耿照耸了耸肩:“想到是阿姐,表情便轻松多啦,很亲切似的,也就不那样怕。”

若在平时,听他将青楼女子比作本身的老姐,染红霞必定愀然变色,斥为轻浮无行,此时不知为何,却觉耿照口吻诚挚自然,并非登徒浪荡,是真有松了口气的感受,不觉微诧:“男子对这……这种事,也会害怕么?”

耿照笑了起来。

“怎不怕?我是给他们架进满春的,头皮都麻啦。还好遇到了闲姑娘……”忽见她雪白的背脊一阵哆嗦,愕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么?”

染红霞摇摇头。

“我是笑我本身。口口声声劝采蓝要坚强、要活下来,事到临头,本身却怕得要命……”说著,转过一张笑得微微眯眼的姣美玉靥,两行珠泪却滚下面庞:“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耿照摇了摇头,正色道:“怎么会?你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最坚强、也最最服气的女子。”半晌又补了句:“自然也是最斑斓的女子。”在他看来,她之所以耀眼如珍珠一般、令人打从底想爱护保重宝爱的,坚强犹在美貌之上。

染红霞低垂粉颈,半晌才低声道:“你……能不能……让我别这么害怕?”说到后来声如蚊蚋,连颈根都泛起一片酥腻娇红。

耿照看得下怦然,定了定神,点头道:“交给我罢。”将衫子铺在火边,褪了一身衣物,轻轻将染红霞搂倒。

她惊呼起来,手推他胸膛,一手死死捂著胸前肚兜,慌道:“不……不要……”耿照动作很轻,却不容丝毫抵挡,搂著她浑圆的香肩,温言道:“都交给我罢!别害怕啦。”轻握住她捂著幸糙的右手,缓缓拉开。

他膂力极强,染红霞入他怀中,顿成一只雪酥酥的白羊。他左手环过她的肩头,既轻柔又霸道的扣住了她的右腕,来的右手揭去覆著酥胸的氺红色锦兜,满满的握住了一只结实坚挺的左乳。

她最是宝爱双峰,连沐浴时都只掬氺冲淋,至多轻轻拍打、按摩,令结实丰满的**不住弹动,从来舍不得用一点鼎力,此刻骤被一只黝黑粗拙的男子手掌握住,忍不住挺起腰肢,咬著嘴唇别过头去,一丝呜咽似的低吟无法控制的逸出唇际。

耿照揉著她丰满弹手的乳丘,比起黄缨的绵软硕大,染红霞的**便如一对挺拔高峰,即使躺下亦只微微摊扩,依旧保持著完美挺翘的尖桃形状,令人爱不释手。

她乳晕比铜钱略,呈娇艳的樱红色,敏感的尖端稍微抚捻一下,便仰天高昂扬,翘如幼儿细指一般。

耿照以口相就,“啾”的一声,将樱核儿似的硬挺**含入嘴里,用牙齿轻轻呕咬,舌尖滚珠似的一阵弹动。染红霞“唔”的一声轻衔玉指,仰头轻轻颤著,红潮从颈间、锁骨,一路蔓延至雪白的幸糙,乳沟间沁出点点汗珠,夹著双腿不住摩擦,垫在身下的布衫已湿濡一片。

他翻过虎躯,将娇艳的玉人压在身下,结实的腰杆挤开两条修长**,又硬又烫的赤龙杵抵著她腿处,顿时陷入一团热烘烘、浴滴润、柔若无骨的嫩脂之咩,杵尖隐约被两瓣门扉似的酥肉夹著,却非是向外推拒,而是带著一股流沙般的吸力,无缕多用力气,便缓缓将他往内吸啜。

“女子动情与否,竟有天地云泥之别!”

染红霞的花径口藏得极深,龙根缓缓挺进,杵尖陷入一团软腴嫩瓤,滑腻紧凑,却无先前那种门前紧锁的挤迫,他也不急著挑刺,俯身擅她**,将弹滑的乳峰挤握在掌间鼎力揉捏,一边吮著坚挺的**。

染红霞抵受不住,“阿!”的掉声叫唤出来,这一叫便如江河决堤,再也无法收拾。

她这么个英飒挺拔的人儿,叫起来却像受伤的动物,喘息急促,欲仙欲死,偶尔迸出一两个尖短娇亢、啼哭似的娃娃音,夹著一段段呜咽似的哀鸣,闻之欲念大盛,忍不住恣意摧残。

她伸手抱他脖颈,双腕却被拿住,越过头顶压在地上,压得柳腰拱起,坚挺的**抵紧他胸膛。耿照吻著她光洁白皙的腋窝,用舌头将沁出的汗珠舐入口中,顺箸束起的结实乳肌一路啮咬回来,最后噙住樱桃般勃挺的硬红蓓蕾。

“阿、阿阿阿……”染红霞轻摇螓首,身子簌簌发抖,忽然昂起巧的下颔,张嘴咬住了耿照的肩膀。

耿照肩上一痛,染红霞的腿深处俄然像豆荚裂开,翘硬的杵尖往下一陷,挤进一处比想像中再下一些的缝隙,通道彷佛一夕打开,周围油润依旧、紧凑依旧,却无法再阻龙根侵入之势。

他一点一点挤进又软又韧的嫩剌,直到贯穿皱中的一片肉膜,龙根直没至底。

染红霞四肢缠著他,粉颈一仰,张嘴却叫不出声来,睁大的美眸里一片空茫,斑斓的**紧绷如钢片一般。

(进……进去了!)

那硕大无比、坚硬如钢的狰狞巨物,正深深嵌在她娇嫩的身子里,滚烫得像是烙铁……染红霞忽觉彷徨,压制腕间的力道一松,双手忍不住穿过耿照胁下,抱紧他结实强壮的肩背。

“好……好怪……”她禁不住想:“男人的身子……怎能像铁一般坚硬?”

耿照缓缓动著,尽量不使她感受疼痛;过得半晌,紧迫的嫩膣中液感渐浓,丰润的**汨汨涌出,不觉越动越快,每一下都插得她**踢晃,结实的腹肌肉绷得一球一球的,差堪盈握的柳腰扭动如蛇。

染红霞的呼吸越见急促,檀口中迸出娇娇低吟,如诉如泣,动听弦。

她自幼修习高深武学,练得筋骨强健,对痛苦的韧性与忍耐力均倍干常人;破身之后,又得耿照温柔对待,疼痛中垂垂有了一丝快美,开始领略男女交欢的滋味。

耿照抄起她的膝弯,将一双修长**扛上肩头,见她盈润的足趾蜷起,被汗氺**打湿的股间狼籍一片,夹著丝丝落红,不觉插得更深更狠。

染红霞双手揪著布衫,忘情呻吟起来,圆挺的**被推送得不住打圈,一片酥白的乳浪之中漾著两点红梅,娇躯摇动间汗氺飞溅而出,娇痴的模样额外动听。

他已射过三回,本该非常持久,却抵不过身下美人的**痴态,再加上染红霞花径深藏,不仅处子膣内异常紧迫,杵身如入鸡肠,玉门外那粒肉芽更是坚挺如软角,频频刮著龙杵根部,与她腴润的耻丘一撞,非分格外催精;要不多时,已有一丝泄意。

“我……”他低声道:“我要来了……”龙根一挑,记记都刺在膣中深处,转眼连插数十下。

染红霞承受不住,扭动身子似要闪避,两条修长的**却不由自主高高举起,让他刺得更滦,挺起骄人的浑圆乳峰抵紧他的胸膛,玉指死死揪著衫布,紧闭眸,颤声娇呼:“快……快来!我……我受不住了……阿、阿……阿阿阿—”

耿照低吼一声,抵著膣户最深处,滚烫的阳精凶猛喷出,满满的射了她一回。

染红霞被射得一阵痉挛,腹不住抽搐,**自他腰际滑落,丝一般的肤触令耿照忍不住昂首一顶,撞得她**迭宕,膣内痛中带美,又疼又麻的快感如潮涌至,隐隐被抛过了一层峰。

耿照射得头晕眼花,倒卧在美人湿暖的乳间。

染红霞的双峰间乳肉沃腴,被汗氺、**、唾沫涂得一片湿亮,布满捏红的指印,以及几处淡淡齿痕,更衬得乳肌通透,丰满的乳桃几近完美。他看得情动,才消软的下身倏又硬挺;想起魏无音的交代,将美人翻转过来,让她平趴在地,又从股后进入了她。

染红霞的臀股肌肉结实,非常挺翘,即使平平趴著,亦如两瓣雪白的浑圆硕桃。耿照沾著浆白的**一插而入,插得她仰首哀声低吟,回头埋怨:“好……好深……”檀口边咬著几络湿黏乱发,常日娴中带三分英气的秀丽面庞,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娇艳。

耿照见雪股问还沾著些许落红,不敢太过粗鲁,裹著浆黏徐徐进出,柔声道:“这个姿势最不吃力,你先歇息一下。”

染红霞以手肘稍稍撑起,一头青丝披散在雪白浑圆的香肩之前,闷闷腻腻的娇慵喉音自发中透出:“我不要,趴著好冷。”似闹孩子脾气,又如饱饮醇酒,将醉未醉。耿照听得怦然,龙根益发胀大。

染红霞一被撑挤,颤著垂下粉颈,膣户里一掐一放的,垂头婉转娇啼。

耿照去攫她乳峰,双手却被她满满抱住,如婴儿依恋乳母。耿照趴在她颈后,贪婪嗅她混合了汗潮蜜润的幽幽发香,半晌正想挺动下身,却听如瀑青丝里,传来一阵悠悠断断的轻鼾,染红霞竟已睡去。

按琴魔说法,毒性一旦中和,便会生出嗜睡的症状。他抽出手臂,为染红霞拭去汗氺落红,约略披上衣物,将黄、蓝妹安置妥当,又添了柴火,这才擎著火炬,整衣出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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