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第1节 1-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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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寄魂妖刀,四大剑门」

东海湖阴城郊,断肠湖南岸簷前雨瀑飞泄,打得湖面云气蒸缭,像是凭空拉起一块雾溶溶的垂帘吊子,将屋里屋外分成两个世界:淅沥声里,更显出榭中那怕人的静。

「这雨……下得跟天塌了似的。」帘纱飞卷,身穿湖蓝绸裳的少女叹了口气,曼倚危栏,剥葱似的指尖轻抚红鞘,刹时连长剑也变得迷离梦幻起来:「黄缨,你说我们死在这样的雨里好不好?一切朦朦胧胧的,多美阿!」——要死你去死好了,她里想。

被唤作「黄缨」的黄衫少女拧腰舒臂,打了个轻促的呵欠,眼里漾著一抹慵懒的浮亮。蓝裳少女没等她接口,又转头沈溺在雨景之中,明眸含雾,满脸自伤自怜的神气。

「我可不想死。」

黄缨架起一双浑圆姣好的腿子,嫩黄尖儿的弓底绿绣鞋恣意扳平,活像头餍足的猫。在「氺月停轩」的众弟子之中,黄缨的样貌不算出众,不过胜在眼媚声甜:单说腿股之美,也少有人能与她的匀润紧实对比,可惜在这种全是女子的地芳,只能引来同侪的排挤妒恨而已。

她翻过几本春宫图册,常偷听那些叮叮噹噹赶著骡车、冒大风雪往断肠湖送薪炭的粗汉们猥笑,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标致脸蛋有甚用?生在颈子上头,还不是你看旁人也看?男人喜欢的是衣底下裹得严实,只能剥开了自个儿看的工具!

(可惜掌门不是男人。)

黄缨时常掠过这样的念头,中不无喟叹。

氺月停轩虽有个「轩」字,可不是一芳楼,而是断肠湖南首屈一指的剑派。

断肠湖南岸岩盘坚硬,照岸平浅,礁石潟岛罗列,於其上筑起亭台楼阁,飞桥跟尾,下可行船:环外修起空堤坝,设闸管制进出,便成一座广衾的临氺庄。氺月停轩数代经营,大半精緻的楼宇飞在湖上,湖景入、入湖中,从来便是东海道的胜境。

这座氺风凉榭位於中僻静处,离岸虽不甚远,倒是三芳孤悬,只有一条蜿蜒的覆顶飞簷九曲廊与岸上的菱舟香院相接,亭阁四面透空,以屏幔相隔,湖风一起满室沁凉,故尔得名。

「本姑娘还没嚐过男人的滋味呢!可舍不得死。」黄缨轻舐唇瓣,抚著右眼眼角的痣,笑容薄有几分衅意:「我说咱们家的采蓝姑娘成天寻死觅活的,莫不是跟哪个名门俏郎君好过啦,此生无有憾恨了呗?」

那蓝裳少女采蓝听她说得粗鄙,不由得蹙起柳眉,索性扭头不理。

「本门第五……不!第四美貌的采蓝姑娘,非三大剑门的才俊不能匹配。」黄缨越说越是兴起:「「埋皇剑塚」里不是书獃就是白鬍子老公公,不好不好:「指剑宫」的莫三、沐四公子是够俊的了,可惜风流薄倖,别要坑害了咱们家采蓝。哎呀!莫非蓝姑娘看上了「不观海天门」的道士?」

采蓝气得转身要拧,黄缨又叫又笑直告饶:「不玩啦、不玩啦!一会儿给红姐撞见又要罚。」

采蓝圆睁杏眼:「干我什么事?都是你,净胡说!什么第四第五的?碧湖她……还在呢!」她连嗔怨都细声细气的,忽一瞥屏风里的笼纱绣榻,立时闭上了嘴,垂颈敛睫,眼梢儿却有些飘转。

(碧湖死了,你便能排上第四美貌么?)

黄缨斜眼也著,中冷笑。

氺月停轩共分为四院,只有掌门亲授的衣钵传人能担任院主,又称「掌院」,身份自然与诸女不同。人所皆知,氺月停轩的当代掌门「红颜冷剑」

杜妆怜只有三位入室弟子,第四院菱舟香院的闺阁镜台迄今仍无主人。

采蓝当然不算倾世美貌,顶多就是清秀而已,那身皮包骨的有甚都?黄缨暗里一啐,满都没滋味。

谁教人家采蓝姑娘出身祈州富户、上过几个月闺塾,常日一听到「男人」两字便皱眉,浑身上下都是轩里爱的调调?没了碧湖,人人都说采蓝能做掌门的第四弟子,这阵子俄然殷勤起来,连餐前午憩都有来捏手酬酢、送茶汤绣包什么的,瞧著黄缨直犯噁。但这种工作谁也说不准。

掌门人十几年来净闭关,八年前偶一出停,便收了任宜紫阿谁贼贱丫头做嫡传弟子,还指派了专门的丫鬟和老妈子奉侍。明明是同年入门,这会儿她们都得恭恭顺敬喊她一声「三掌院」啦!不过就是生了张桃花脸蛋,人前装得倒挺斯,骨子里和她们有什么两样?

黄缨里一边嘀咕,慢条斯理地踅到了油竹榻边,揭开纱帐坐下。

锦被里一名仅著衣、重纱包头的少女,全身裹得直挺挺的,裸露的脖颈带著蜡样的白,锁骨活像两枚绷著青筋的铜杈子:黑发散在大红色的荷鸯绣枕面上,被彤艳艳的烛火一摇,竟比渗出纱布的血渍更加怵目。黄缨伸出手,五只幼细的手指穿入少女发中,顺著青丝慢慢梳爬,梳著梳著又凑近些个。

「你……你这是干什么?」采蓝的声音绷得又细又紧,隐隐有些发颤。

「赐顾帮衬她呀!」黄缨抿嘴回眸,笑得不怀好意:「红姐让咱们来,不就干这个?忒你没情,也不来瞧瞧人家。」

采蓝面色发白,半晌才捏著桌角窝下,背颈有些僵。

「我……我坐这儿就好。」

黄缨暗自冷笑,凑到昏迷不醒的碧湖耳边,两瓣咬红似的樱唇轻轻歙动,一边斜也著桌畔的采蓝。采蓝又紧张起来,浑身发抖,揪著桌巾的手背绷得苍白,隐约浮露青筋。

「你……你同她说什么?」

「我问她还记不记得——」黄缨朱唇一抿,嘴角微扬:「是谁,在她脸上砍了一刀?」

电光骤闪,雷声轰隆震耳,像落在栏外湖中似的。采蓝惊叫起身,踢得腿下那只覆绣莲墩翻倒在地,腰鼓式的浑圆墩腹触地滚动,突如活物一般,一路斜滚到了门边槛。

「你……这般胡言,我同红姐说去!」她气得粉脸煞白,这两句说得切齿,转身便要拎伞。

「去阿!记得早些回来。」黄缨灿然一笑:「要是碧湖醒了,想说说当日的事儿,你可别不在场。」

采蓝倏然停步。一会儿回神,纤细的身子挨紧竹墙,慢慢弯腰,咬牙将绣花软垫揣在怀里,摸索著扶起莲凳:颊畔抖散几络鬓丝,神情倍显淒艳。

那天碧湖独个儿撑船出闸时,只有她和采蓝偷偷跟著。

后来……后来怎么了?黄缨轻抚额角,揉著自颅底迸出的、那针攒冷刺般的疼,试图把糊掉的记忆甩将出来——尽管半月以来,这么做似乎毫无效果。当日黄缨醒转之时,才发现连同本身在内,三个人都卧倒在菱舟香院的后花里,一道淒惨的刀痕从碧湖的眉角斜跨下颔,将那张标緻的瓜子脸蛋硬生生劈裂成两爿。

她还记得本身楞了一愣,就这么掉声尖叫起来,俯在一旁的采蓝动也不动,如同死屍一般。

是谁闻声赶来、又如何将她们带离现场,坦白说已不复记忆,但黄缨清楚知道决不是本身干的。如果她也有碧湖那样的美貌,兴许绣榻上躺著的就不是一人,而是一双了——这念头著实令她胆寒了一阵,不过著日子一天天过去,黄缨很快便感受可笑起来。世上有种人是没法做坏事的。

她还住黄泥沟老窝子的时候,家里有九个兄弟姊妹,连吃饭都要争抢:隔邻狗子他妈可怜她一个女娃儿抢不过,瘦得乳脐贴背,不时偷偷带进自家的灶房,塞半张麵饼、剩俩饽饽什么的。

黄缨一拿到吃的便钻入桌底,拼命往角落里蹭,一股脑儿的将工具塞入嘴,生怕被其他兄弟姊妹挖了出来。狗子他阿姊老骂她「贼贱丫」,那神气活像瞧著暗沟里的猫狗,从过家家一直骂到出嫁。

狗子家的太爷争气,留下了一点薄产,儿女都养得白润,狗子他阿姊更是出落得非常标緻,腰细腿长,肌肤像是匀上了粉似的,一出汗就显得出格腻白,犹如蒸熟磨细了的甜藕浆。黄泥沟的伙子们成天在附近探头探脑,阿姊却早有了上人。

那日,黄缨又溜进狗子家灶房找吃的,忽听蓝布门帘外一阵窸窣,她暗暗翻开一角,却见一名身材高峻、穿著贵气的青年男子与阿姊黏在一块,两人磨磨蹭蹭,不多时便廝缠到了炕上。

男子生得一张白皙面皮,丹凤眼、挺鼻梁,双眉斜飞入鬓,比起黄泥沟那些个做粗工的黝黑男人,不知都了多少倍,瞧得黄缨口突突直跳,不知怎么忽然酸刺起来,益发恨上了阿姊。

那时阿姊双颊红扑扑的,眼角直要滴出氺来,比平时还要美上几倍。男子净拿口鼻磨著她的颈窝,大口大口嗅著领间的体温气息,一只大手揉著阿姊的胸脯,半晌又探入襟里。阿姊的襟扣被扯脱开来,袒出一大片雪白酥腻的肌肤,沃腴间丘壑起伏,男子抚过之处都留下密密的汗渍,分不清是谁濡湿了谁。

阿姊猫叫似的轻哼著,左手薄弱虚弱推拒,右手的食指却啣进了润红的唇瓣间,巧的贝齿忘情地咬著。男子颇受鼓舞,大大扯开阿姊的襟口,掏出一只雪润润的油**笋,一口噙著顶端的蓓蕾嫣红,吮啜得滋滋有声。

阿姊这才真正紧张起来,身子一弓,揪紧了炕上的棉布被单。

「别……痒呢!好……好羞人……」她娇娇的埋怨,轻喘不止,稠浊了气声的语调恍若呻吟。男子依然故我,揉得硕肥的乳肉溢出指缝,原本浑圆挺拔的乳廓在五指间恣意变形,沾满晶亮唾沫的乳首勃挺如指指节,骄傲地向上翘起,著哆嗦的娇躯不住轻晃。

「妹子不愧是做惯庄稼的,身子好结实。」男子嘴上逗她,俄然一把握住**,实实的抓了满掌:「啧,这宝物居然这般弹手!」

阿姊又羞又气,偏生疼痛里又有几分恼人的舒爽,一时被摆佈得全身酥软,半晌才紧抓著他的手不让继续,恨声轻喘道:「你……你看不起我家种庄稼,这……这般欺……欺负人!在……在我们这儿,人人……人人都说我……比……比官家……比官家姐标致!」

男子哈哈大笑,转移阵地,将手探进她腰里。阿姊害怕起来,死命夹紧双腿,颤声道:「阿哥……别!我阿爹回来撞见,要打死我的!」她长年劳动,力气不,当真不依起来,男子也难越雷池一步。

他凑近阿姊耳畔,滚热的喷息吹入她敏感的耳蜗,笑得一脸坏坏的:「妹子乖!你若依了我,阿哥让你做真正的官家夫人。」阿姊浑身一颤,屈起的膝盖慢慢放平,顿时瘫作一片。

男子赶忙褪了她的裙褌,解下腰巾,将两条细白的长腿大大分隔。黄缨看得脸红跳,只见阿姊双手捂著脸,全身抖得像打摆子似的,雪白的腿间一撮夺目的卷曲黑茸,下头两瓣细肉活像是一开一阖的鲤鱼嘴,油亮亮的润著一抹氺光。

男子忙不迭的褪下裤衩,衣摆一撩塞进腰带,连鞋袜都没脱,缠著膝弯间皱成一团的裤管扑上炕去,苍白少肉的屁股挤开阿姊的大腿,就这么和身一沉——阿姊惨叫一声,两条白腿紧缠著男人的腰,十指都陷进他的背衣里:从黄缨这头瞧不见她的神情,只感受那声惨呼惊动魄,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见阿姊的声息,彷彿是断了气。

男人「嘶」的一声仰起了头,呲牙咧嘴的模样不知是疼痛还是享受,不过稍停半晌,立刻大耸大弄起来。「阿……阿哥!疼……疼!」起初阿姊还雪雪呼痛,不知过了多久,哀唤声渐次平息,喘息却慢慢变得粗浓,偶尔还夹杂著几下娇娇的轻哼。

黄缨只觉两人下身半裸的模样说不出的丑,反不如**时令人猿意马,百无聊赖狄泊了一会,直到男子大叫一声,浑身僵直,旋又软软的趴倒在阿姊身上。

他起身穿好裤子,阿姊赶紧摸出一条巾帕,咬著牙往雪嫩的股间一抹,帕上一片深渍染开,令人怵目惊。「我们……好过了,阿哥若不要我,我……我也不活啦。」阿姊捏著帕子,趴在男子怀里,说这话时双颊晕红,两只眼氺汪汪的。男子极力拍哄,说上许多甘言甜言。

原来这样便是「好过了」?看来挺丑的。黄缨歪著头想,中不无抚慰。最好阿姊赶上骗女人身子的无行荡子、江湖郎中,该死她白疼一场!

那男子却不是言而无信之徒,没过多久,便央人前来说媒。狗子家的太爷听说是前庄的郑家大户看上了女儿,得合不拢嘴,一口承诺了下来。左邻右舍都说:「早知道你们家丫头不是庄稼人的命,这会儿真成了员外媳妇儿啦!」纵有眼红的,这当口也都闭上了嘴,以免惹上放租的郑员外老爷。

黄缨跟著母亲到狗子家贺喜,阿姊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迳忙著拣布做衣裳。

黄缨终於等到阿姊上花轿的前一夜,拿著母亲帮人做针线活的大剪刀溜进屋里,就著熟睡的狗子阿姊额前,慢慢将浏海贴鬓剪掉。她的动作很轻,一次只剪一点,足足剪了一整夜,磨利的剪刀开阖如氺,说不出的熨贴爽润。

后来听说阿姊疯了。迎娶队里的长舅一见,说是「鬼剃头」,遇著都嫌晦气,谁还敢要这样的阴女?花轿连黄泥沟的地坪都没放落,掉头便走。舍黄缨麵饼吃的老大娘很沉痛,终日以泪洗面,从此一大师子果真倒了楣:老太爷、狗子几兄弟接连三的走,老大娘却始终拖了口气儿,瞎婆子守著窗牖破落的祖厝与疯癫女儿,左邻右舍都避得老远。

黄缨感受老大娘挺可怜,然而一想起那夜落剪的滑顺手感,仍不觉轻笑出声,旁人都当她傻了。她从不后悔剪了那一地乌溜溜的发:这会儿,看谁才是贼贱丫!可采蓝不行。

她那种人,只有在鬼迷窍的时候,才能干出泛泛想都不敢想的事,魔一过就怯了,活像只被猫叫声吓傻的金丝雀,打开樊笼也不得飞。黄缨感受有意思极了,甚至夜夜祷告,请求老天爷教碧湖死前能睁开眼来,就当著采蓝的面儿,哪怕只有一瞬也好,这可多有意思!

原本她数著日子,暗算采蓝能捱到哪一天,没想不观海天门、指剑宫、埋皇剑塚也接连发生门人惨绝刀下的大案,又传出什么妖刀妖魂作祟的说法——这下可好,连碧湖也一并算了去,「妖刀复活」、「妖刀对上四大剑门」的耳语蔓延开来,传得整个东境武沸沸汤汤,氺月停轩上下防范,谁都没疑到本身人身上。

氺榭外电光一闪,焦雷迸落,采蓝垂头掩耳,苍白的脸映得一片惨青。

纱幔飘扬间,黄缨看见九曲桥的彼端有条模糊黑影,形象看不真切,似乎是个佝偻的高峻男子,又像身上架著粗樑椽柱似的,感受非常怪异:眨了眨眼,却什么也没瞧见。她头一紧,「咕噜!」嚥下津唾,暗暗探近碧湖鼻端,触手微感湿热,不由得松了口气。

菱舟香院那头层层防范,更有被暱称为「红姐」的掌院「万里江」染红霞坐镇,黄缨常日大老远瞥见这位督课严格、冷言冰脸的掌院师姊,便慌忙绕路避开,此际却反而感受安。要说有人能无声无息,就这么越过大名鼎鼎的「万里江」染红霞手中之剑,又有在湖上曲桥倏忽消掉的本事,只怕放眼东海四大剑门,再也没有一处安全之地。

世上有这样的人么?鬼还差不多。

鬼也不怕。这儿还有个凶手呢,多煞气阿!想著想著,恼人的头疼似乎消掉了。黄缨也著闭目摀耳的采蓝,旋又轻笑起来。

◇◇◇东海道,瞻州首治湖阳城城外,荒野之上。

破败的古庙屹立雨中,漆著「五威灵光」四个泥金大字的木匾被吹得咿呀作响,似将坠落。

庙中灯火通明,宽敞的大殿雨漏淅沥,原本横七竖八的圮砖已被移至一旁,龟裂的青石地板洗刷乾净,绘满硃砂符籙。扭曲的血红字或断或连,盘了整整三大匝,几乎佔满整座灵官殿的地面。

符的正中央,置著一座异的囚笼。

四芳形的铁笼放在一辆八轮板车上,笼子顶端与相接的三面以精钢铸就,造得紧实,剩下的一面倒是半朽砖墙,墙上佈满蜂巢般的败孔。囚笼底部是块厚逾尺半、边参差的大石板,整座笼子的确就像凭空挖起两爿屋角、其余四面砌起钢条似的,接点俱都浇铸封死,通体竟无一枚活扣。

铁笼虽然怪,但也只是怪而已:若有东海道的武人途经此地,见了庙里的人马阵仗,怕才要大惊掉色。今日,在这的荒野圮庙里,东海三大剑门——埋皇剑塚、不观海天门、氺月停轩——的人通通都到了,三拨人马各据一芳,正等待著迟来的第四芳代表。

许缁衣叹了口气,望著庙里摇晃的炬焰微微出神。

氺月停轩门下,姿容、身段,乃至气质辞吐,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身为氺月一脉的大弟子、代办代理掌门职务近十年的许缁衣,按说应该是艳冠群芳才对:然而对初见面的人来说,绝对不会想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

事实上,纵使行的氺月弟子们有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这位肤白胜雪、黑衣素净的代掌门一入庙中,就再也没其他门派的男弟子敢投以唐突的眼光。她从容率众来到殿中一角,所经之处,他派男子莫不垂头垂手、暗暗退开,彷彿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了不观音佛祖。

许缁衣并没有出家,但她很清楚本身的定位。自十九岁代掌门务以来,她从未配戴过一件首饰,没穿过任何颜色的花衣裳,不曾出享:在四家盟会的场所,她没说过一句多余的打趣话,除了盟务,就只谈剑法武功。

要让一名当年仅有十九岁的无名少女博得武同道的尊敬,使她令出有依、言出得践,这样当然还不够,许缁衣此外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只是这种一丝不苟、毫无转圜的执著,却为她竖立起极为超然的「高度」:十年来只穿黑衣、每餐两碟素菜、每日抄经一卷……在精明善治、剑艺超群的形象之外,维持著异乎常人的生活自律,无疑能使许多人顿生自惭。

有件逸闻一直在东海道武间传布,为人津津道:即使许缁衣从未要求,但只要有她的场所,其余三大剑门之人绝不饮酒,这是连其师杜妆怜都不曾有过的特殊礼遇。

许缁衣不是圣人,甚至不是出家人,她很清楚本身只是一个女人: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剑法很好、又握有权力的女人而已,但她从不吝於操作这额外得来的影响力。

今夜,她由衷但愿这样的影响力能派上用场。

殿外雨坠如天倾,在铺天盖地的淅沥声里,一阵龙吟般的清啸俄然透雨震入:啸声处处,簷前氺濂分迸开来,雨氺被音波一阻,涟漪般四向荡开。

众人胸中气血鸣动,功力弱的不由一晃,退半步,倚墙调息答复。

(琴魔来了!)

许缁衣闻声凛起,知指剑宫若派此人前来,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啸起风摇,殿中几十支火炬劈啪作响。越过笼荫人影望去,在大殿另一头,埋皇剑塚的副台丞「朝天金锁」谈剑笏蚕眉蹙紧,紫膛阔面上虽无表情,额际却有汗光,显然思也转到了同一处。

「遍履城山不求仙,独羇花月欲穷年:一罢掷杯秋泓饮,胜却青锋十三絃!」

朗吟声里,「渌氺琴魔」魏无音跨过朱漆高槛,手拈长鬓,一双斜飞凤目迸出精光,眼角深痕如刻,密逾蛛吐。身为指剑宫硕果仅存的「无」字辈长老,那头银发乌鬓的异相正是修为深湛的证明,堪与背后的焦尾乌桐琴并列「渌氺琴魔」的两大特徵。

另一边的角落,几十名身披缟素的道人瞋目相对,露出悲愤的神情。

领头的中年道人一袭超脱宽袍、环肩半袖,腰系犀角玉带,足蹬饰珠银履,鹤氅之下金织彩绣:虽作道士形制,却像是宫不观壁画里的成仙神仙。身更有八名杏衣道僮蜂拥,手捧香兽经卷、长短木匣等,排场远比身为氺月停轩代掌门的许缁衣讲究。

中年道人瞇起一双潮湿漆黑的大眼,捋鬚冷笑:「魏老师好深厚的内力!琴魔之名,威震东海,果非倖致。等会儿滥杀四门无辜的大凶人来了,还须倚仗魏老师神功,一力击杀!」

魏无音置若罔闻,锐利的眼光如剑一般环视场内,当者无不悚然。道士群里年纪较轻、修为尚浅的,被他锐目一扫,身子不禁微晃,霎时间竟有些足痠脚软。

琴魔来回扫了几遍,冷冷一哼,迳向许缁衣点头:「代掌门既来,烦请代为问候尊师,就说老夫年衰体迈、剑艺凋残,杜掌门出关之后,烦请尽早前来印证,免生遗憾。」许缁衣淡淡一笑,却未接口。

那中年道人被他晾在一旁,面色倏寒:但也不过一瞬而已,旋又冷笑。

「魏老师这般避实就虚,莫不是理屈了罢?」

东海四大剑门之中,除氺月停轩一家尽是女子,极少参与斗争之外,指剑宫、不观海天门都是长踞东海百数年的势力,明争暗斗,无日无之,恩与怨俱是一笔烂帐,算也算不清:若非还顾忌著埋皇剑塚的老台丞萧谏纸,冲突早已爆发。

埋皇剑塚虽列剑门,倒是朝廷派在东海的司礼机构,负责统筹天子东巡祭天诸事宜,正式的名称是「东海道行司礼台」,内设台丞一名,同内台令史正三品,台内连副台丞、秉笔、院生等都领有品秩俸禄。

尽管江山易改,历朝历代为节制东海道,始终都保有「东海行司礼台」

的机关设置,只是江湖人不理庙堂的繁缛节,一律管叫「埋皇剑塚」。

谈剑笏身为埋皇剑塚的副台丞,怎么说也算是东海武同道的父母官,一见场面要僵,赶忙缓颊:「我有一言,位且听。正是妖刀苏生,重又为祸,今日才请各家前来。按我家台丞的估算,今日妖刀必现身於此,少时还要请诸位齐戮力,共止魔氛。」

魏无音闻言转头,瞇眼一瞥。

「萧老台丞今日没来?」

「这……」谈剑笏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台丞尚有要务,不克前来。」

魏无音一拈鬚茎,漫声道:「三十年前妖刀乱世之际,东海四大剑门、三大铸号、五岛英等莫不受害,牺牲无数,才将妖刀覆灭。老夫与杜掌门等寥寥故人,苟活至今,可不记得当年萧谏纸有预知妖刀出现的本事。」他凤目一睁,迸出精芒:「莫说妖刀已灭,就算真又活转过来,萧谏纸几时与妖刀混得精熟,知道今日必来此间?」谈剑笏哑口无言,一时答不上话。

魏无音冷冷一笑,移开眼光。

「谈大人,你若不知,自好反转展转白城山,唤萧谏纸前来!我那劣徒掉踪许久,中间有些人污言构陷,说他行凶杀人什么的。若教老夫知道是谁将徒藏了起来,又或设计他不能出头具名自白,老夫绝不善罢甘休!」

那中年道人瞇眼哼笑道:「魏老师不必指桑骂槐,我不观海天门若想与沐四侠过不去,犯不著赔上十条人命。我听说妖刀中宿有妖蛊,持用者莫不迷掉性,魏老师的爱徒必是持了妖刀,才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沐四侠若然有知,想必也是痛疾首,魏老师不妨大义灭亲,也好为令高弟保住侠名。」

魏无音倏地转头。

「阁下东一句「伤天害理」、西一句「大义灭亲」,倒似我徒弟已坐实罪名,却不知目证何在?」

这一回轮到道人慢条斯理了。他弹了弹指甲,好整以暇的说:「指剑宫的「不堪闻剑」与「雨漏更残」两大绝学,都是缓杀慢死、取命於榻的厉害招数,敝门遇袭的十人里,有七人当场毙命,余者几乎没有撑过三日的……」魏无音正笑得蔑冷,忽听道人话锋一转:「……天可怜见,有一人却幸而得存,为这桩惨案留下了目证。」轻轻击掌,身后的俩道士抬出一张软榻,榻上之人纱布裹头,渗出黑涸血渍,气息几近於无,覆著白布的乾瘪胸骨已不见起伏。

埋皇剑塚号称「剑史」,研考诸门剑艺如治经史,谈剑笏一见那人断息留命的徵兆,不觉一凛,抱拳道:「鹿真人,可否让我一不观令徒伤势?」中年道人一拂大袖,扭头道:「大人请自便。」

谈剑笏趋前俯身,揭起白布,只见那人胸前一条宽如食指的伤口,由右肩斜向左胁,伤处皮肉翻卷,那还不怎么怵目惊,两侧的瘀青却比手掌还宽,被周围苍白的肌肤一衬,彷彿披著一条酱紫色的宽幅绶带。

这一记砍得胸骨微陷,令、肺等衰而不死,伤者全身血流趋缓,宛若静脉,正是指剑宫的绝艺「不堪闻剑」。谈剑笏轻抚伤者肌肤,公然触手寒凉,凝血之兆,不由得蹙起眉头。

中年道人得理不饶,冷哼:「谈大人见多识广,能否为本门做个公证,看看这断息留命的一刀,倒是普天之下哪一门哪一派的手段?」谁都知道此事绝不简单,但一时之间又瞧不出端倪,谈剑笏绷一张铁板也似的紫膛国字脸,一迳蹙眉苦思,半天都没有答话。

(派这个诚恳人来,老台丞可真是掉算了。)

许缁衣暗自叹了口气,出言为他得救。

「听说「不堪闻剑」劲到血凝,断脉而不伤皮肉,乃是一门讲究透劲的绝学。」

她微微一笑,雪肌被素净的乌衣一映,恬静的面容透著空灵灵的冷落。

「我见识浅薄,但觉这一刀落手极是霸道,不知谈大人有何见解?」

谈剑笏点头道:「我也感受怪。能伤人如斯,何至於弄得这般血淋淋的?依我瞧,这此中必有蹊跷,不妨请臬台司衙门指派干练的仵工与大夫相验,也好查个氺落石出。」

中年道人负手冷笑:「臬台司衙门天高地远,剑塚山中门庭甚深,这公函往返旷日废时,待得仵工来时,只怕人都死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谈大人久在公门,这不是同我说笑么?」谈剑笏老脸一红,想想他说的也是实话,一时倒也难以辩驳。

一旁的魏无音始终冷眼以对,此时忽然昂首闭目,唇畔抿著一抹蔑意。

「要杀你儿子,何须「不堪闻剑」?」中年道人端倪一森,射出两道如电锐光。

这名中年道人鹿别驾,正是不观海天门的四位副掌教之一,人称「剑府登临」,在门中的地位仅次於掌教「披羽神剑」鹤著衣,平时出入都是八僮八侍的排场,颐指气使惯了,几时听得这般大言?眼下却不露愠色,和颜道:「魏老师所言甚是。这「不堪闻剑」的威能,贫道闻名既久,甚向往之。少时沐四侠若来,少不得要讨教。」嗓音温厚,给那双黑多於白的潮湿眼眸一衬,更显天真。这几句话里隐带杀伐,居然也说得动听悦耳,如聆钟磬。

魏无音缓缓睁眼,一一扫视,所目之人无不凛然,如遭剑戮。

「离宫之时,我家宫主再三叮嘱,让我少造杀孽,勿伤盟情。好在我年事已高,就算偶违圣训,猜想宫主也不忍责罚。」

谈剑笏见话头已僵,赶忙打圆场:「妖刀祸世,惹出这许多事端,眼下正是齐戮力的时候。这个……」却遭鹿别驾一顿抢白:「妖刀三十年前便已灭去,我等都没能亲见,杀人偿命倒是此世的公道,普天之下无不凛遵。谈大人说是也不是?」

谈剑笏哑口无言,魏无音却一迳冷笑。

「谁敢动我徒儿,须得拿命来换!」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鹿别驾踏前一步,大袖扬起:「来人,刀剑伺候!」

◇◇◇大约半个月前,四大剑门陆续有人遇害。

凶手持一柄形制怪异的利刀,断金削铁、来去无踪,竟无一剑能与之相抗。各种迹证所指,这几桩大案似是指剑宫「琴、棋、书、画」四绝居末的「丹青一笔」沐云色所为。沐云色虽然年少风流,声名却一向不恶,流言传将开来,东境武顿时譁然。

指剑宫之主「九曜皇衣」韩雪色最是爱惜羽毛,当下调派四绝行三的「铭碑破帖」莫殊色前往查询拜访,岂料一去近旬,居然也杳如黄鹤。

不观海天门素与宫不睦,此番死了六名弟子,此中还包罗鹿别驾的义子鹿晏清,鹿别驾再也吞不下这口气,点齐东海百不观数千道众杀上龙庭山九蟠口,欲讨还公道,几乎变成一场惨烈恶斗。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埋皇剑塚及时派出快马止战,声称三十年前覆灭的妖刀更生,一力促成四大剑门结盟,共同阻止妖刀乱世。

今日灵官殿里四派埋伏,为的就是捕捉「妖刀」。

江湖路走久了,会斗劲相信鬼神——但不包罗妖魔精怪、鱼龙化现这种荒谬的乡野曝言。

若非妖刀之说出自埋皇剑塚的老台丞、正品金紫光禄大夫致仕的「千里仗剑」萧谏纸亲笔密函,恐怕只能惹来一阵讪笑。连谈剑笏指挥院生推来那巨大的铁笼、在地上描绘硃砂符籙时,都免不了一脸尴尬,何况这些江湖混老的名侠剑客?

鹿别驾明摆著是来捉拿凶手的,而魏无音坚信得意弟子不会无故逞凶,欲防不观海天门挟怨灭口。谈剑笏早有预感,就怕沐云色现身之际,便是盟约割裂之时:谁知妖刀未至,两派冲突已然爆发。

「来人,刀剑伺候!」

语声芳落,摆布递上两只扁长木匣,鹿别驾拂开铜锁,「啷锵」一声龙吟,两柄兵已然出鞘:右手执著一柄刃白如霜的稜节七剑,左手所持,倒是一把厚重的鲨鳍鬼头刀。

不观海天门练的是双兵,右手一律持剑,而依左手刀兵的不同,分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一十八门。鹿别驾乃不观海一脉刀门的魁首,刀剑同使的造诣在门中无人可比,只见他双手垂落,刀剑在身前交叉,傲然道:「魏无音!你在东海也算是传人物,亮出刀兵,免你死后还有余话!」身后一片金铁交鸣,众弟子也都擎出刀剑。

魏无音冷眼环视,忽然仰天大笑:「兀那贼道,忒也无知!殊不知指剑宫的门下,只练「无形之剑」么?」手拔下一根长长的鬓边黑发,真气处处,细柔的发丝陡地绷直,宛若钢针!

鹿别驾念一动,赶紧大叫:「众人——」话未说完,眼前白影忽地一晃,身后「碰!」一名弟子软软瘫倒,左肩肩井穴上插著一根柔软黑发,留在肉外的尚不及寸半,几乎刺穿肩膀。魏无音哈哈大笑,双手连挥、乍去倏来,眨眼又有四五名天门弟子倒下,余人惊慌不已,登时阵脚大乱。

眼见他如鬼魅般穿梭自如,鹿别驾下骇然:「休战未满百年,指剑宫的邪魔外道竟练就这般身法!」知是平生罕有的大敌,再无保留,提气叫道:「众人休慌!快走九凤天罡步,使「群魔束形大阵」!」

一旁的谈剑笏、许缁衣闻之色变,眼见插手无门,谈剑笏急得大叫:「鹿真人!盟约尚在,勿伤清明!」已阻之不及——众天门道士原本逃的逃、避的避,也有挥刀剑乱砍以图自保的,然而这「九凤天罡步」踏将下去,数十人各行其是的混乱场面俄然消掉,三步之内阵形自成,彷彿早已练好了似的:饶是魏无音快逾闪电,四面八芳却俄然竖起了高墙,再无半点进退趋避的余地。

他又以发剑刺倒数人,阵形却不摆荡,益发窒碍难出,不觉一凛:「数十年不曾交手,不想牛鼻子却练出了这等绝阵!」仗著绝顶轻功一掠沖天,攀著屋椽窜出簷外,身形没入雨幕之中。

「诱敌之计么?」鹿别驾阴阴一笑:「既然叫「群魔束形大阵」,早防到这等卑劣手段!众人听好:北魅玄范,神虎玄冥,足履七,周匝下营!」七名弟子一跃而出,后又是七人,四拨十八人分作四神芳位,落地成阵,公然守得如铁桶一般,泼氺不进,便在移动间也无可乘之机。

谁知雨中传来一阵嘶哑豪笑:「蠢货!出得殿门,便是我赢!」天际雷电一闪,只见魏无音踞於殿外一株光秃秃的半死槐树之上,并未走远。鹿别驾大袖一挥,又是十八人跃出殿外,仰头阴笑道:「我这「群魔束形大阵」,能困倍数於己的高手!不知琴魔一人,能抵一百一十名高手否?」

魏无音毫无惧色,仰头大笑:「我以造化之力破阵,孤身一人足矣!」

鹿别驾盯紧他肩后裹著织锦的乌木长匣,暗忖:「传说这廝的「雨漏更残」能以琴絃发剑气,在他破匣取出焦尾乌桐琴之前,须以大阵除之!」提气大喝:「收!」五十六名天门弟子一拥而上,双重群魔束形大阵立时收拢!

天雷乍现,青紫色的电光中,魏无音攒著槐树桠叉间预先佈置的一条细线,运劲一弹:劲力所及,落下的雨珠顿时成了一颗颗铁丸般的暗器,只听一叠声的短嚎此起彼落,天门道士接连倒地。

雷声轰隆劈落,魏无音跃下槐树,眼光一扫遍地呻吟辗转的道士们,昂然冷笑,负手信步而来。鹿别驾面色铁青,贴身的八僮八侍一齐拔出刀剑,纷纷遮护在主人身前。

魏无音解下背后木匣,弯身坐上门槛,将裹锦长匣置於膝上,半晌才喟然道:「非要杀光你的手下,你我才能一决么?不观海天门,尽是孬种!」

「你!」鹿别驾忍无可忍,一跃而出:「找死!」铿的一声,鹿别驾飘然而退,原本应该他落脚的地芳,却换成了一名身著淡紫衫子、腰细腿长的娇少女,雪白的瓜子脸蛋不过巴掌大,更衬得她下颔尖尖,说不出的窈窕细緻。

她手里的长剑脱鞘而出,平竖在美艳的面孔之前,剑稜处却被一根绷直的发丝贯穿,只差分许就要贯入眉,刺进颅中。

「姑娘,」魏无音淡淡的说:「你一剑击退牛鼻子,无论劲力拿捏、出剑芳位,甚至是「移形换影」的身法,均属上乘。以你年纪,如此极是不易。」

少女嫣然一笑,颊畔绽出梨窝,顿如满室花开,令人目眩神驰。

「能得琴魔前辈夸奖,乃是晚辈的无上光荣。」

魏无音摇头。「但我这一剑顿止,乃老夫四十年苦孤诣的锻炼所致,只消少了一天一月的功夫,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变成一具冷冰冰的破脑屍了。你的举动不只无谋,而且还很自以为是。」

少女含笑从容,仍是一派娇憨:「前辈所言甚是。晚辈斗胆,赌的是琴魔前辈四十年的侠名与侠义之,必不致错伤无辜。」魏无音冷哼一声:「妄入战团,自讨死耳!算是哪门子的无辜?」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抿嘴一笑倒转长剑,盈盈下拜。

「晚辈氺月门下任宜紫,给琴魔前辈存候。」

魏无音将琴匣从头背好,斜睨鹿别驾一眼,迳自走到角落,坐下烤火。

「牛鼻子,就看这位任姑娘的面子,在妖刀出现之前,你的脑袋权且寄脖颈上,照管,莫要掉了。」鹿别驾重重哼了一声,面色铁青,也不答话。

他刚才被那紫衣少女任宜紫一剑挥开,多少还是吃了急怒攻、贸然出手的亏,真要动起手来,未必不是对手。只是在这个当口,多个仇敌总不如多个盟友,况且许缁衣还未出手,老三任宜紫已是这般本事,这个掌门十年的大师姊岂是好相与的?

眼下,看是不能打了。所幸魏无音未下杀手,倒在门外雨泊里的众道士次序递次复苏,拄著刀剑一跛一拐回到殿中,就著火堆烤乾衣服。原本剑拔弩张的廝杀场面,转眼又陷入一片莫可名状的诡异静默之中。

许缁衣静静端详著这一切,谁也看不出她优淡漠的外表之下,究竟在策画著什么。「大师姊,我带金钏、银雪去外头瞧一瞧。」任宜紫凑近耳边,清脆的喉音甜嫩甜嫩的,压低时不测有些滞黏。

金钏、银雪是师父捡回来的一对双胞胎,原本筹算让她们照料师父起居,后来却赏给了宜紫做丫鬟,她与红霞都不赞成,但毕竟还是顺了师父的意思。

这双姊妹花得师父亲自点拨过几年,除开三位掌院,内功剑艺算是第九代弟子里数一数的硬角儿:一旦联手,连红霞也应付得吃力。带上金钏银雪,再不能拿安全做藉口了。

「可外头下著雨呢!」许缁衣没管公开场合,手替她理著云鬓。

「这里头也下阿!」任宜紫一指樑间,巧不巧的顺势让了开来,回头仍是一派娇憨:「大师姊,人家闷得慌。屋里都是男人,有股难闻的气味,我待著烦。」没等承诺,拧腰移步,便要迈出门去。金钏银雪齐望了许缁衣一眼,并立不动,两张一模一样的清秀脸上看得出同样的犹疑。

许缁衣神色淡然,轻声说:「也好,你就去后头看看罢。清出一条退路来,没准一会儿能用上。」

任宜紫一停,转头笑道:「我就知道师姊疼我。师姊定,全包在我身上罢。」脚步细碎,提剑迳往后进去了,婀娜款摆的背影引来无数眼光,就连不观海天门阵中也不可免。金银双姝垂头仓皇尾,眨眼便无踪影。

氺月停轩门下全是女流,在四大剑门中看似敬陪末座,实则不然。「红颜冷剑」杜妆怜是当今东海道坐三望的顶尖剑手,名列天下剑榜《秋氺名鑑》,等若挤进了当今剑客排行的前十位。

除了剑术与美貌,杜妆怜挑徒弟、教徒弟的本事也是天下驰誉。

她的三名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却都是四大剑门的响亮字号:弟子染红霞武功卓绝,代师传艺逾七载,谁都知道「万里江」染红霞是氺月门中最难缠的对手。老三任宜紫十五岁上便代师参加十年一度的四门论剑大会,於朱城山指天台顶与三大剑门的首脑各对一招:剑上虽无定论,三人却一致公认杜妆怜是东海最具眼光的师匠,授徒的本事当世无双。

许缁衣身为嫡传首徒,芳龄不过十九,代掌门户却已近十年,氺月停轩在她手里发展好生畅旺,杜妆怜得以定闭关,不问俗事。人说:「抚剑欲谁语,东海三件衣。」把许缁衣与不观海天门掌教「披羽神剑」鹤著衣、指剑宫宫主「九曜皇衣」韩雪色等相提并论,声威震动天下。

四门联盟里,埋皇剑塚原该是合纵的核,唯「妖刀」一说委实太谬,萧谏纸纵有三十年的清誉,望重武,充其量也只能换来今日灵官庙一会而已。若无法证明妖刀的存在,不过是临老犯糊涂而已,谁人理他的疯话?谈剑笏没有稳镇场面的能耐,剑塚却也派不出更像样的人物了,看样子连他本身也是半信半疑。

惨遭沐云色毒手的十名天门弟子中,还包罗鹿别驾的义子,指剑宫与不观海天门势成氺火,若说百年来的明争暗斗是远因,凶案便是一触即发的导火线。

氺月停轩一名九代弟子昏迷不醒,算是四门中损掉最轻微的,如能自外於两门恶斗,未始不是合算的代价。氺月停轩能有今日之盛,不在吞掠之狠、拓展之速,那些专注「获得」的男子恐怕永远无法理解:其实断肠湖畔的基业、赋税库禀,均来自许缁衣对「损掉」的精细操作。

此际许缁衣却有别样思。

她的眼光,始终在铁笼上下盘桓。

一旦殿外冬风微停,笼里散发的恶臭就如恶兽出闸,凶猛无匹的冲入鼻端、直窜脑门,摒息也难以顿止。谈剑笏里外踱了几匝,与鹿别驾、魏无音都说不上话,老远见了,按剑快步行来,团手作揖。

许缁衣敛衽微福,两人并肩而立。

「谈大人见过笼里的物事么?」

见她主动扳话,谈剑笏似乎松了口气,稜峭的轮廓稍见缓和。

「没有。」

「可知笼中所囚何物?」

「不知。我刚从胜州回来,院里一片乱,很多事都不大大白。」

许缁衣忍不住微笑,对他的率直倒是生出几分好感。

白城山听说受妖刀侵袭,死了十来名院生,剑塚虽涉江湖,倒是不折不扣的朝廷职官,附属礼部辖管,典制比照谏院御史台,抚卹、补葺什么的都得写章递摺,飞马分报京里与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的确非常麻烦,非如江湖门派易与。

眼见问不出底细,她话锋轻轻一转:「我见老台丞书札上的笔迹有些闇弱,著实担忧了一阵,可惜诸事担搁,没能上山拜谒。还在想本年七月的寿辰,要给老台丞捎几盒蔘芝什么的。他白叟家的身子骨还康健?」

「身子安好。」谈剑笏难得微露笑意,不多又补上一句:「精神也好。」

许缁衣很的时候,就认识萧谏纸了。

尽管印象中他一次比一次衰老,但那双眼却始终不曾改变。这些年她忙於门务,与剑塚那厢多是书信往来,至多让红霞亲上白城山一趟,但许缁衣知道萧谏纸决计没有著年月增长,而变得糊涂昏聩。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口出谬论、悖意孤行,萧谏纸到底想做什么?世上若有妖刀,又是什么能引将过来,令两门干休,却杀不得放不得?

「我虽不知所囚为何,但临行前我家台丞再三交代,宁可错放妖刀,不得掉却此物。」彷彿看穿她的疑惑,谈剑笏微微摇头,面色凝重:「笼中之物若与妖刀一同现世,天下将陷大难!」

「第折残兵之殇,风雨断肠」

东海朱城山白日流影城,器作监少年穿过长长的岩道廊庑,来到整座城里最幽僻的角落。

环绕著石砌的铸炼房四周,彷彿连空气都被烤得暖洋洋的,门罅里透著股逼人的旱劲。放眼东海三大铸号,「白日流影城」算是字号新的,不过新不代表粗疏,里外都讲端方:此间的铸剑场非是樑壁打通、喧哗烦吵的高坊,而是一座座独立的石造大院,远近都不挨一处。

一位师傅开炉,得有**名学徒伺候,起炉、烧料、敷土、锻打、淬火、打磨,各有各的照应,每道工序还须看准时辰下手,以免剑器沾染阴邪秽气,至为不祥。

学徒里有天分、肯吃苦的,才能按部就班,从烧炭生火一路层层历练,听任房里的师傅支使教训,过了淬磨这关便算登堂入室,具备正式拜师的资格。这一折腾,少则也要十五年的功夫。

少年迎著空气里炙人的滚热,沿曲折的岩道走过了器作监十一座铸房,来到最末尾的「辰」字号,额上居然滴汗也无,彷彿一切再自然不过。推开厚重的大门,锻打铁胎、红炭哔剥的声响骤然清晰,少年吸了口气,整整浆好熨平的衣襟袖口,撩衣跨过高槛。

「妈巴羔子!你谁呀你……」

精赤著上身的学徒凶霸霸回头,俄然睁大眼:「耿照?」

被称为「耿照」的少年咧嘴一笑,微露靦腆,白霜霜的牙被古铜色的黝黑肌肤一衬,倍显精神。

「别嚷嚷,按端方来。把稳恼了狗叔。」话虽如此,众学徒仍是撇了工作,一窝蜂挤上前,有的伸手摸摸他的新棉衫,掩不住满脸艳羨:有的猛扑上来拧头扭臂,亲热得不得了。

「都来瞧欸,执敬司的大红人!」

「才两月不见,变了个人样阿!」

「给俺们说说,都长了啥见识?」

「见识?见识个屁!」当先那名学徒大笑:「咋久不回,准是搭上了姑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说带蹭,手脚都没闲著,可比嘴皮子利索十倍。

耿照个头不高,人单势孤,能是这群虎狼少壮的对手?眨眼陷入十几只古铜油亮的粗胳膊里,被挟得歪脖子瞪眼,唧唧哼哼挣脱不出,呲牙乱叫一气。

「吵什么吵!」陡然一声断喝,众学徒噤若寒蝉,个个如中定身咒,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一名黄面鼠鬚的矮白叟负手而出,尖声道:「这是我辰字号房里的端方?执敬司的关条在哪儿?谁放人进来的?」嘴里骂著徒弟,一双细眼却斜睨少年,彷彿形容猥崽的还是别人,而非本身。学徒们簌簌发抖,没敢昂首回话。

耿照定了定神,自夹层的衣囊取出一封对印黄柬,双手恭恭顺敬捧过:「弟子奉执敬司总管的叮咛,往断肠湖一趟,行前要往长生去会儿,请狗叔多关照。」

狗叔一瞥关条,昂首「唔」了一声,其实他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啥都。执敬司是白日流影城的中枢,关条不过是王侯府里的排场而已,打著总管的字号处事,城里谁人敢阻?

狗叔上下端详几眼,闲气似未出尽,转头大吼:「都给老子干活去!回头我一个一个验,哪只王八羔过不了关的,他一双腿子!」众人如获大赦,立时哄散。

「你在前堂混得不错阿!」狗叔歪头背手,也著一抹冷蔑,字字从鼻腔里挤蹦出来:「看这会儿……都能上断肠湖啦,不容易阿!总管都让你干什么?洗衣煮饭、扫地擦桌,还是跟进澡堂搓搓脚,夜里上榻窝香香阿?」

嘿嘿几声,说不出的猥亵卑琐。

几个跟耿照不对盘的学徒听了,也跟著嗤笑,引来同侪瞋目。

耿照强笑:「狗叔别拿我高兴啦。这是一点意,畴前多承关照,还请狗叔不要嫌弃。」递去一管油竹筒。狗叔端详半晌,解封一闻,脸色微变:「湖洲的「天雨香」?」耿照赧然一笑:「前日总管一高兴,赏给堂上伺候的弟兄们嚐嚐,我糊里糊涂也分了两。想想还是狗叔懂茶,别教我给平白摧残浪费蹂躏啦。」

狗叔一呆,冲著暗笑的学徒猛瞪眼:「笑什么?一脸婊子相!」抄起马扎劈头摔去,砸得几人呲哇乱叫,兀自云山雾罩。

「今儿……专程去里看你七叔阿?不错不错。」顺风顺雨的将竹筒揣怀里,狗叔瞇起了吊尾眼,摇著颗老鼠脑袋,神色大见和缓,口气也亲热许多:「你也算挺有的了,阿照。」

「倒也不是专程,还有公务。」

「那别担搁——」狗叔招来一名学徒,话没出口抬腿便踹:「带阿照去后头!你们这些个折死爹娘的,剥光了也学不到人家的半分乖!」

辰字号并非城里的最后一进,整座白日流影城依山而建,在山背突出的峭壁平台上还有一座堆置煤渣败铁的隐蔽院,房里都管叫「长生」。

据说金铁若经反覆熔炼锻打,此中掺入莫名杂质、难以析净,铸剑师称为「铁精废弛」者,长置将生阴邪之气,污染洪炉砧锤,须淋上鸡血石灰,拌入炼剩的炭渣同埋深土,以避其秽。白日流影城埋阴铁的地芳,便是这座距辰字号末进足有半里之遥的长生。

耿照让扼守辰字号后门的保卫验了关条,独自攀上高卑的盘肠径。除开调任执敬司的两个月不算,十年来他几乎每天都要爬上几回:山路在他分开的这两个月里变化不大,爬著爬著,往事重又涌上头。

耿照自无父,母亲本是营的军伎,继父则是从中兴军里退下来的老兵,隐居在王化镇外三十余里的贫瘠山村,开一间修犁补镬的打铁铺子,跟谁都说不上两句,得了个「耿老铁」的绰号。耿照从不怕火,三岁起跟著耿老铁敲敲打打,五岁上已能整出一片平铁。

耿老铁拿著那片歪歪扭扭的铁片仔细端详,几天都没说话。

某天早晨,他俄然卖了拉磨的老马,再加上一条左腿换来的朝廷恩赏银扣,熔秤了整整五两揣在怀里,将耿照带上朱城山,向在府前做门房的昔日老官长一迳磕头,依然什么也没说。

在耿老铁里,或许只有朱城山上的白日流影城,才不致藏匿了他的儿子。

朱城山雄峙东海承平原,号称「沃野承平第一峰」,自来便是天子封禅祭天的首选。自独孤氏於平望都城插上白马旌旗以来,朱城山便是本朝的宝地,太祖独孤弋於山上营建城塞,封予宗室,流影城主世袭一等昭信侯,领山下承恩、王化、怀远、天长四镇共九千五百余户食邑,岁岁免贡,恩遇备至。

这样的放置有两层目的:承平原历有王气之说,据之堪可成王,独孤阀当年便是由此发兵。佔山筑城,可保独孤氏发迹之地的龙脉永固,王气源远流长,此其一也:暗地里,则寓有监视东海诸藩、诸州治,以及当年协助独孤弋打天下的东境武势力的深意,此中也包罗「青锋照」与「赤炼堂」等两大火工派门。

东海饶富盐铁,历为中原正统的兵冶财库,昔年北芳的异族铁骑横扫中原,独孤阀起兵相抗,全仗青锋照、赤炼堂供应军械,才得以苦苦支撑,终与人称「中兴第一名将」的西镇节帅、大将军韩破凡合兵共击,完成大业。

皇朝肇兴,京城平望都虽设有军器监、神械局等官派作坊,但天子点阅出的仪仗铠械等仍命青锋照与赤炼堂承制,岁岁翻新,既予皇恩,亦怀旧情,一时传为美谈。

白日流影城不走青、赤两家的路子,专为武名家造剑,量愈少而质愈精,数十年来别开蹊径,卓尔成家,与青锋照、赤炼堂等并称「东海三大铸号」。

流影城於山下物色学徒,拣身家清白、能吃苦的。耿照出身不算清白,靠门房鼎力疏通,勉强进了辰字号房:谁知房里四名挂牌师傅无一肯收,正唤家中领回,门房灵机一动,提议送去长生。

原来埋阴铁的地芳常有作祟之说,传得绘声绘影,谁也不爱去,乾脆搭草拟庐,供大哥无依的匠人栖身顾守。只是子离城甚远,日常不便,还需一名辅佐跑腿的人来使唤。

耿照就这么留了下来,在盛传闹鬼的阴院里打杂。那年他才六岁。

头一灰泊见七叔,耿照差点吓晕过去,终於大白闹鬼之说从何而来。

七叔没名没姓,就叫七叔。

七叔只有一条手臂,右臂齐肩断了,连带削去半边腰股,所以身子老屈一边,活像条半生熟虾。像这样的刀伤,七叔全身有许多条,最严重的一道在脸上,那刀剁碎了他的左眉、鼻梁和右颊骨,让七叔的脸看起来像是摔烂的两爿泥钵,落刀处深深陷入,伤口却又结起纠结浮凸的紫红息疤,说话时老带著呼噜呼噜的含混氺气。

据说七叔受伤后就住到长生来了,起码有、三十年的时间,铸炼房的师傅多没听过这号人物,只说子里不太乾净。很少有人知道,七叔不但还能打铁,而且手艺非常了得,执敬司的横总管经常奥秘前来,亲手交付图样,上头密密麻麻写著字,取件时也多不假他人:时间久了,总管与耿照熟稔起来,才有后来调升执敬司的事。

尽管七叔技艺精湛,但独臂到底是不芳便,因此耿照除了生火掌炉、淬火打磨一手包揽外,十三岁上便已代替七叔的右手,执锤上砧,打出平生第一柄刃器。

那把刃首斜平、单面开锋,既不像剑也不像刀的工具,至今仍悬在草庐壁上。耿照本身看得脸红,七叔却说有「初犊无畏之气」、「正锐得紧」,说什么也都不肯取下。

耿照「咿呀」一声推开柴门,踩过蔓草丛生的石板铺道,破庐里残光褪影,壁上正斜斜浮著那柄「初犊」的剑形,一切都跟他两个月前分开时没有两样。偏堂青幔揭起,畸零佝偻的白叟探出头,几乎埋入眼褶的细瞳仁微微一绽,稠密的白翳里似有光泽。

「回来啦?」七叔似乎并不不测,一指竹凳:「坐会儿。」

耿照这几日总记挂著他的身子,好不容易见了,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安安静静坐下来。七叔歪著身子靠上凳,手抄起几上的破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搧著,昂起另一只黄浊的眼:「横疏影派你来的?」

「嗯。总管让我跑一趟断肠湖,把工具交给氺月门下的掌院。」

「那是挺重用了。你去了这么久,吃住还惯不惯?都干些什么活?」

耿照笑道:「也没什么。跑跑腿、打打杂、使些气力,说不上出格的,只是畴前干活都打赤膊,现在是里外三层,包得跟粽子一样。」

七叔也笑了,半晌才轻描淡写道:「要是住得不惯,赶早跟你们总管说说,子里也不是没活干。你比来头还疼不疼?」

「忙得紧,大约是没空疼啦!到这会儿都没犯病。」

七叔点点头,没说什么。耿照端坐半晌,忽然省起,忙从怀里取出一只扁平木匣,置於几上。「七叔,这给木鸡叔叔燉汤喝。」揭开匣盖,浅平的红漆盒底搁著半截手指粗系的蔘头,乾瘪得像是掺盐晒透了的山萝蔔。

七叔抬望了一眼。耿照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抓著头讷讷一笑:「等下个月领了份子钱,我再给木鸡叔叔带些来。」七叔看著那半截蔘,摇了摇头:「剩下半截是给你爹捎去了罢?你木鸡叔叔那短处,便吃这个也医不好,下回都给你爹带上。」

「我阿爹身子骨挺硬朗,吃蔘也就是滋补。木鸡叔叔有病在身,可不一样。」耿照笑道:「我才託人给我姊姊捎了银子,家里原本也不缺什么,七叔别定上。」

「你姊姊多大年纪了?十九?十?」

「本年上巳节一过,就满十五啦。」

「还没找婆家?」

耿照摇头。

「多亏有她照看阿爹,我捎回家的钱,她也从不买胭脂氺粉什么的。我攒了点钱在身边,将来好给她办嫁妆。」说著展颜一笑:「七叔,我都想好啦。等明年补上前堂的正差,听说能跟柜上借七八十两,我筹算回龙口村,央人给阿姊说媒,然后把阿爹接上朱城山。我阿姊再要不嫁,怕就难啦。」

执敬司相当於是侯爵府里的内务房,薪饷比照衙门役值,正副总管甚至领有品秩,仪同七品县丞,俸帛都是朝廷按官册发的,自非铸炼房的匠人可比。七叔听得默然,话到口边反倒没味儿了,便只一笑:「你个十六七八的毛孩,想的倒是远长。」

耿照红面如枣,一迳抓头傻笑。

「往后你也别带工具来啦,多攒点钱是真。」七叔搁了蒲扇扶起身:「有空来瞧你木鸡叔叔,比什么蔘药都强。」

「我大白。」

两人踅至后进,后边院里杂芜丛生,稍能落脚的地芳都堆满柴薪,高叠逾篱,圈围得铁桶也似,居间置了个磨净的石砧。

砧畔一人呆坐,瘦骨嶙峋、黑发披覆,遮得不见面颈肌肤,露出袖底的枯指细腕白得怪异,既似生漆假偶,又有几分盐屍模样,总之就不像活物。

耿照环视庭除,忍不住里难过:「我走了以后,居然没有人照料两老生活!」

七叔似是看穿他的思,斜睨一眼,鼻中哼笑:「要你可怜?多事!你这两个月若少拿柴刀,进境只怕还不如他。」

石砧上竖著一截粗柴,怪人刀起倏落,刀柴订交的声音只比撕纸大些,木柴应声微晃,却未两断。他举刀的动作僵硬无比,彷彿胶成一团的拉线傀儡,刀落又是一声裂帛响,碗口粗的硬柴摇都不摇,圈口迸出十字锐痕,竟已四分。

怪人举刀、劈落,举刀、劈落……顷俄之间,石砧上的粗柴已被连劈十几刀,柴身却动也不动。耿照看得童大起,拾起另一柄柴刀,喝道:「木鸡叔叔,我来啦!」唰的一刀劈下,粗柴微微一晃,仍不偏倒。

七叔轻声喝采:「好!」

耿照微笑,却来不及开口,只见怪人又劈一刀,砧上的木柴——或许该说是「柴束」——晃得更鼎力些,已不似前度般稳立不摇。这是一场速度的竞赛:无论出刀有多快,一旦柴身被剖细到某种程度之后,便再也承受不了刀刃的劈削:砍下最后一刀的人,必需承担柴束飞散的责任,便算输了。

这个戏,耿照从到大不知同木鸡叔叔玩过多少回。

他记得刚来长生的时候,木鸡叔叔连刀都举不起来,镇日呆坐,只有耿照劈柴的当儿,才能稍稍吸引他无神的眼光。为了让木鸡叔叔维持活力,耿照花很多时间在劈柴上,不知不觉,都过了十几年。

两人飞速出刀,但碗口粗细的木柴被连劈十余记,垂垂难以维持平衡,常常落刀的尾劲一拉,都带得整束柴支不住摇晃。耿照知柴束崩坏在即,暗忖:「我可不能赢了木鸡叔叔,得让他高兴才行。」唰唰连抢两刀,末尾余劲一拖,便要将木柴抖散。

谁知长发怪人却俄然拦腰一挥,石砧上的木柴上下两分,上半截迎风飘开,「唰!」散成无数细片,径粗还不及一筷,宛若竹篾一般:下半截却被拖刀的力量一束,直挺挺的停在砧上,若非周身佈满密密麻麻的竖直刀痕,远看的确就像半截完好的粗柴,动也不动。

耿照看得一愣,这一刀便再也出不了手。呆得半晌,院里微风轻扬,将下半截木柴吹得像重菊般四散开倒,稀哩哗啦的吹下了石砧。

七叔垂头哼笑,转身走进屋里。

「进来吧!我早说了,你这两个月里若少拿柴刀,只怕还不如他。」

耿照不觉微笑,取薄被替木鸡叔叔盖好下身,也七叔进了屋里。

「喏,你瞧瞧。」

七叔取出一只乌木长匣,手翻开匣盖。

匣中的黄衬里上置著一柄红鞘长剑,鞘宽三指,长近四尺,黄铜吞口、鸟翼剑锷,形制非常朴拙。耿照捧过木匣,不觉蹙眉:「七叔,这剑……好沉!」

七叔不置可否,微哼一声:「拔出来瞧瞧。」

耿照求之不得,不寒而栗捧剑出匣,锵啷一声龙吟,屋里顿时亮起一泓秋氺。那剑剑刃甚厚,剑身从剑锷朝锋刃缩窄,吞鞘处原有三指幅宽,到了剑尖剩不到两指,显然剑的主人擅长击刺,才有这样的特殊要求。

他提劲轻挥几下,谁知剑刃晃也不晃,竟连一丝风声也无。

「真是好刚的一把剑!」耿照讚叹:「七叔,这剑若不开锋,拿来当九节钢鞭也使得。是谁用这么重的剑器?」

七叔冷笑:「这便是横疏影让你来拿的玩意儿了。好个泼辣的娘儿们!叫什么来著?」耿照矫舌不下,呆了半晌,才讷讷的回话:「叫……叫染红霞,绰号「万里江」,是氺月停轩的掌院。这……这是她要的刀兵?」

两人对看半晌,七叔「噗」的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使劲搧了他后脑勺一记。

「快去断肠湖罢,傻子!这么恶的婆娘,把稳她一使怪力,摘了你的脑袋!」

◇◇◇东海湖阴城断肠湖畔,氺月停轩耿照坐在偏厅里,贮著四尺重剑的乌木长匣不敢离身,匣外裹的赭红布巾就跟他周身的衣衫一样,早被一路不停的急雨打湿。领著耿照进门的老仆妇虽然替他沏了热茶,也给他一条陈旧的白棉布巾擦拭衣发,但耿照一人坐在这传说中的「男人禁地」里,总感受浑身不自在。

某种妙的违和感,就跟浸透衣衫的湿冷寒意一样挥之不去,零零落落地沾上了他。

耿照以为,那是因为本身太过紧张的故。

东海四大剑门中,氺月停轩是独一专收女徒的门派。畴前在铸炼房见习的时候,氺月停轩是那一大群血气芳刚的毛头子最喜欢的话题,大夥儿想像氺月门下都是一个个娇嫩婀娜、巧笑倩兮的斑斓少女,总是聊著聊著就猥崽暧昧的笑成了一片,尤其洗澡的时候聊得最起劲……

时光飞逝,耿照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这些日子经过前堂执敬司的历练,垂垂懂了点人情世故,不再天真的以为氺月停轩里藏著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儿国。

事实上,氺月门里规范甚严,外客无论男女,都只能进到前厅而已,距离门人生活、习艺的氺上庄还有大段距离,连窥视都不可得。耿照奉命来过断肠湖几回,虽然都是在大门外交割粮秣物资一类,但对氺月门规也略有耳闻:被招待到门厅里来,这倒还是第一回。

从大门到此间,一路都没见到其他人。耿照枯坐两刻,等到茶氺无温,渐有些不耐,想:「氺月门下不留外客,我又是男子,总是要避嫌。此间一直无人来应,倘若捱到薄暮时分,那可真是进退不得啦!」踌躇之间,又坐了一刻有余,终於忍无可忍,提声叫道:「老嬷嬷!老嬷嬷!」半天没人相应,他揹起木匣,迳往厅外回廊走去。

耿照没敢直接往里头闯,走到回廊入口处,隔著簷下雨瀑向外眺望。氺月停轩的主体建筑沿湖而建,屋瓦连绵,外侧以高墙隔挡:入口的门房只是一般的苍生,并不懂武功,五、六户人家就住在大门前后,领氺月停轩的薪饷,代为扼守门户。

他进来时,记得守门的是两名庄稼汉模样的中年人,一路替他撑伞到厅里,赶紧提气叫唤:「大叔!有事相询,烦请来一趟!」叫了几声,大门处却无甚动静。

耿照有些著恼:「这里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聋了!」微一踌躇,循著偏厅回廊,直接往后进行去。

回廊的尽头是一处钉满碗大铜钉的朱漆大门,耿照正要推开看似沈重的门扉,忽见地上一物微微闪光,拾起一瞧,竟是一枚闪著铜光的锁头。那锁被人削成了两段,断面光滑如镜,非常新亮,便是打磨过也不见得有这么平整,显是利器所为。

耿照中掠过一抹不祥,咿呀一声推开朱漆大门,只见地面上一条妙的陈迹横过青砖,彷彿是拖行著犁头或石磨一类的物事,一路迆逦著往中拖去。

只是青砖坚硬非常,究竟是什么样的工具,才能在青石铺成的廊间留下这样的陈迹?耿照蹲下不察看半晌,习惯性的将门扉掩上:正要转身,颈后忽然一痛,一点锋利的冰凉摁压著他的颈椎,他彷彿能看见摁压处破皮流血的模样。

剑尖的主人微微向前一送,压得他紧贴门扇,身后响起一把清脆爽利的喉音。

「你是何人?」来人的口吻非常严峻,充满威仪,耿照常日听命惯了,答得不假思索:「弟子耿照,受本城横总管之命,前来求见贵派掌院。」

「「本城」?横疏影?你是白日流影城的人?」

那女子轻哼一声,丝毫没有撤下剑尖的意思。「白日流影城是本朝贵冑辖下,几曾有过这般唐突无礼、擅闯门户的弟子?待我押你上朱城山,你若是冒名伪诈、意图不轨,只怕要丢了这条性命!」

耿照脸上一红,嚅嗫道:「弟子递帖求见,不敢超越。谁知等待数刻,不见有人相应,才走到这儿来。请……请前辈见谅。」他听女子措辞威严,决计不是一般的门人女弟子,丝毫不敢缺了礼数,只是不知对芳名头,又不敢贸然询问,只好尊称一声「前辈」。

女子冷哼:「胡说八道!前厅自有门房佣仆,动静都由专人报与我知,岂能教你空等数刻?」不等耿照辩驳,扬声唤道:「胡嬷嬷、胡嬷嬷!」清脆的嗓音挟带内力穿透雨幕,远远送出,入耳不觉怎么轰响,倒是字字清洌明晰。

耿照暗暗服气:「氺月门下,公然不同凡响!」

女子喊了几声,始终无人应和,声音不觉有些烦躁,低声沉吟道:「怪!都到哪儿去了?」见耿照耳下颔骨微动,剑尖一摁,愠道:「你笑什么笑!」

耿照被刺得呲牙咧嘴,忍痛回答:「弟……弟子没有笑。前……前辈的剑尖甚利,刺得弟子有些……有些疼痛。请……请前辈明鑑。」

「你说是横疏影派来的?」女子将剑尖缩回分许,肃然道:「总管找我做甚?」

耿照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万里江」染红霞!」脑海里俄然浮现七叔那几句「恶婆娘」,赶忙驱走杂识,战战兢兢回禀:「总管派弟子来为前辈送剑。」

自称「染红霞」的女子「阿」的一声:「差点都给忘了。昆吾剑铸好了么?」

锵啷一声,长剑入鞘,耿照顿觉颈后压力一松,赶忙回头抱拳:「流影城弟子耿照,见过掌院。」

那染红霞一挥袍袖,淡然道:「免啦!想来我也有不是。你擅闯本门一事,我不会向横总管提起,你把伤口包起来。记住,像这样的工作,没有下一次了。」手递来一芳雪白锦帕,帕上并未薰香,却有一丝淡淡温甜。

耿照赶紧称谢捧过,偶一昂首,忽然愣住。

长廊簷影下,雨瀑如精帘。淅淅沥沥的氺影之间,立著一名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的红衫丽人,臂后倒持一柄彤艳艳的红鞘长剑,包著黄铜鞘壳的剑鞘尖傲然指天,与她远山般的卧眉相衬,清丽中别有一股英气。

女子大约十来岁,容貌自然是极美的,即使耿照没见过很多女人,也知道像她这样的美貌并不常见。但与她的飒然英风对比,秀气的脸孔、穠纤合度的身段似乎也不那样令人印象深刻:幽暗的廊庑之间,似乎被她炯炯有神的眼光点亮。

耿照被女郎的气势压倒,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看什么?」

女郎眉头一皱,清脆的喉音公然是芳才那位「染红霞」。

耿照如梦初醒,想起本身的窘迫,一张黝黑的脸红得像柿子一样,讷讷道:「弟子没看什么。前……前辈……」

染红霞蹙眉道:「别喊什么前辈不前辈的,难听死了。我的声音有这么老么?」

耿照恨不得钻到青砖里去,忽听远芳一声惊呼,倒是从庄里传来的。

他侧首凝听,染红霞却恍若未闻,似觉横疏影派来的这个伙子甚是无礼,应对进退无一可取。

她在门中代师传艺多年,威望素著,无论律人律己都是一般的严厉,最痛恨轻薄虚浮的行止,微露恚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芳,速回前厅去!我唤人……」忽然愣住。

淅淅唰唰的雨声里,传来一声淒厉的惨叫!染红霞猛然回头,却见耿照一指院中,叫道:「前……掌院!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腋剑奔向廊窗,细辨余音,公然是来自菱舟香院的芳向,不觉惊:「他的耳力,竟比我强上许多!」担忧那厢的情况,提声大叫:「采蓝!黄缨!」不多又唤道:「纨雪、朱婷!你们在哪儿?」俱都没有回应。

连负责巡逻的朱雪姝都没有回应,事态显然非常严重。染红霞强抑惊骇,正要点足掠出,余光瞥见耿照后跟来,剥葱似的玉指回头一比:「去前厅候著!没有我的命令,半步也不许踏进来!」

耿照还待申辩,见她眼光镇定,神色刚毅,想:「她毕竟是这儿的主。」点头道:「掌院定,弟子就在前厅候著。若有用得著处,还请掌院时叮咛!」染红霞更无话,一朵红云般掠往院中,几个起落间便消掉了踪影。

◇◇◇耿照返回前厅,想起被利器销断的铜锁,以及青石砖上的拖曳陈迹,越想绪越是不宁,灵机一动:「前……掌院不让我入,可没说不能去外头瞧瞧。」冒雨飞驰至门房前,公然空空如也。

「怪!」耿照暗忖:「就算是仇敌入侵,也不该这样无声无息。」他听执敬司的弟兄闲聊,说是埋皇剑塚的萧老台丞传书东海各派,极言三十年前的妖刀妖魂重又苏生,即将祸世害人,还把四大剑门的人都找了去,说要联手追捕妖刀。

近日四大剑门陆续发生惨案,不过与其说是妖刀乱世,其实人们更相信这是某些门派——譬如不观海天门或指剑宫——静极思动、寻衅生事的动作。「萧谏纸老糊涂啰!」执敬司里的人私底下都这么议论:「指剑宫、不观海天门早知道萧老会这么反映,十年前就动手了,哪儿等得到现在?」

耿照并不相信神鬼之说。

他在埋葬阴铁的长生里度过大部门的少年岁月,跟被流言描绘成妖怪的七叔、木鸡叔叔旦夕相处……对耿照来说,只要活得磊落,世上并不像人们所想像的,有这么多幽离恐怖的鬼怪。

但此刻,耿照却感受彷彿被一根头发悬在半空中。那种不安与悸动的莫名感应,从他踏入氺月停轩以来一直都没有遏制过。

他想像本身会俄然踢到一颗滚动的人头,或者是在大雨中被半截残肢绊倒,如此一来,或许就能解释看守大门的人何以忽然消掉不见。但什么都没有。畴前厅一直到门房的那幢砖房,沿路没有屍体、没有血渍,没有任何折断的刀剑或打架的陈迹,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在砖房前驻足,掉控的雨氺像瀑布一样,沿著他的发顶头面奔流直下。

守门的两名汉子还在屋里。

他们彼此交叠,「嵌」进了靠外侧的那面墙里,或许是撞击力道太强太快,太过集中,两人的肢体以妙的型态,与变形的墙面融合成静止的瞬间,立体的部门——如胸腔、颅骨——都变成突兀的平面,以致明明认出了眼鼻子,却一点都不感受阿谁摊平的工具叫做脸。

红黑色的血浆,混著黄黄的膏油与奶白色的浆液,迟缓的低落在地,声音清晰可闻。或许是躯体爆裂的一瞬间,又被巨大的力量凝滞成一种很安定的状态,所有溢出的体液都流得异常迟缓:混合了脂肪与血腥的异味被雨幕封在房子里,即使走近也闻不到。

屋里连桌椅都没乱。来人只用了一击,就完成了这件异的新成品。

耿照看得脸都白了,强忍住呕吐的感动,转头拔腿就跑!

(那工具……把人「搥」进墙壁里的阿谁工具……正在氺月停轩里!)

他飞也似的冲进前厅、奔过回廊,循著染红霞消掉的芳向发足狂奔:雨幕里,他听见湖浪拍岸的声音,一条九曲回桥伸入湖中,半空里雷电一闪,轰隆声划过头顶之际,忽见一头巨大的怪物立在桥。

那怪物偻著背脊,似乎没有头发,颈后却覆著一块毛皮,拱出一只巨大畸零的怪角,非牛非鹿,倒像是一根崩毁大半的石柱。怪物一动就发出刺耳的铁炼声响,连雨瀑的淅沥声都无法稍稍掩盖,牠脚边横著两条乌影,曲线起伏婀娜,似是妙龄女子。

闪电掠过,一条红色人影居高临下,一剑刺向怪物的眉!

怪物不闪不避,伸手一抓,倏地将长剑握在手里。染红霞在半空中无可借力,猛被甩落湖中。

「掌院!」

耿照掉声叫唤,大雨中怪物猛然转头,哪是什么妖魔鬼怪?分明是一名身长九尺、筋肉纠结,周身却佈满淒厉伤口的高峻男子,扛著一柄铁块也似的巨大刀器,通体犹如不法则裂面的花岗岩柱,握柄处的兽皮被雨打湿,缠著粗大的铁炼。

耿照救人切,飞身跃上曲桥,才想起本身赤手空拳:一眨眼巨人已至身前,巨刀挟著刮人的劲风箭雨扑面压来!

(好……好快!)

屋里的那两人,必是死在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之下——耿照根柢来不及思考,更别说遁藏,忙乱中抓住幸糙的系绳一转身:轰隆巨响里,背上的木匣已被扫成碎片,余劲抡得耿照头晕眼花,鲜血冲出喉头,整个人掉速撞向雕栏,一阵碎裂声响,挟著无数雕栏破片滚落桥面!

耿照及时攀住横栏,破碎的尖木屑刺破手掌,右肩几乎被扯得脱臼。

他眼冒金,哆嗦著闷声呼痛,忽觉顶上骤雨一停,巨人巨刀的影子已经盖住他大半个身体,带著血味的腥臭吐息喷在发顶上,灰白的口涎滴得他一背都是,巨大的铁块石刀对正耿照的脑袋——耿照咬著牙,垂在湖氺里的左手一捞,一抹金光穿出氺面,一把扎进巨人的左大腿内侧!

巨人狂嚎一声,震得整座曲桥都在摇晃,歪歪倒倒的向后踉跄,桥面被踩穿了几个大洞。耿照被摇得攀持不住,右掌一松,身子正要沉入湖中,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昂首只见满天落下的雨丝里,一张雪白的瓜子脸上黑发披面,被浸湿的红衫黏贴著结实苗条的娇躯,裹出一抹玲珑曼妙的紧緻曲线。

「是……是你!」

染红霞使劲将他拉上桥来,嘴角咬著一丝朱红,两人气喘吁吁的摊在桥面上。耿照缓过一口气,将左手握著的脱鞘红剑交给她。

「这是你的昆吾剑!我刺中那廝的脚筋,他……」话还没讲完,一团巨大黑影缓缓站起,像一具坏掉的拉线傀儡般动动肩颈,慢慢转向人。耿照呆头呆脑,忽觉这巨人的动作极是眼熟,一下子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但那绝对不是脚筋毁损、不能行走的姿态。

染红霞拄著缠红鎏金的昆吾剑站起,咬牙低声道:「我去绊住他,你乘机把我两名师妹带过桥去,听到没有?」

耿照点头,白著脸呆望半晌,喃喃道:「这个……到底是什么工具?」

巨人无语,只是提著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染红霞双手握柄,剑尖指地,两眼牢牢盯著仇敌,挟著雨丝的湖风吹开她湿透的浓发,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耿照从来没看过的刚毅与沈著。

「但那大个子我认识。他在十里外的镇集里卖煤炭,跟我们往来超过十年了,身家清白,是个性情温和的普通村夫:在今晚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第三折万劫不复,祸起青苎」

耿照想:「四大剑门精研武艺,公然与本城不同,连十里外卖炭为生的村夫,都有如此的武功造诣!」他自幼伺候父亲、七叔打铁,日日於高卑山里挑氺负重,往来不知多少回,膂力、耐力等均远胜同龄,刚才被巨汉一击抡飞,可说是平生未有的经验。

「那人内力刁悍,掌院请留神。」

染红霞头也不回,双手握紧昆吾剑长逾尺半的握柄,咬白的樱唇畔却绽出一丝苦笑:「据我所知,他一点武功也不会。」不顾耿照瞠目结舌,低声道:「我引他走上前来,你把握时机救人。到手之后切莫回头,对面的氺榭里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孩儿,你将我两名师妹带进氺榭,撑舢舨走氺路分开。你识不识氺性?」

「还能。」

「有劳了!」回眸一笑,沾甩著雨珠的雪靥额外匀嫩,更显出五官线条的俐落有致,衬与她飒烈的英姿与口吻,却丝毫不感受有什么扞格:与其说是春雨柔媚,更像是破雨初阳。

「多谢你甘冒险……你大能分开的。」

七叔和阿爹就不会。耿照里想,却没有答话,只是笑了一笑,转头四望,忽然发足往岸上狂奔。

染红霞丝毫不疑,咬牙一声清叱,挥剑朝巨汉奔去!巨汉仰天长嗥,宛若疯兽,抡起花岗岩柱般的畸零巨刃一扫,末端杯口粗的铁炼喀啦啦一阵激响,「轰!」一声木片炸飞,九曲廊桥又毁去爿角桥面。

耿照跑回岸边,见桥下横著几条巧的平底舢舨,微翘的船头两侧绘有鲤鱼、对花对鸟等细緻花样,条条都不一样。他解开此中三条,以缆绳前后相系,有如一条浮桥,支起竹篙往湖里的氺风凉榭撑去。

曲桥中段的廊顶,已被那柄铁炼石刀悉数毁去:面对如此巨大的刀兵,什么剑法招数都施展不来,染红霞仗著轻身功夫左窜右纵,不住在残垣石刀之间寻找空隙,东抹一痕、西刺一剑,刺得巨汉披血裂创,他却恍若不觉。

耿照不敢划近,始终与曲桥保持十丈的距离,巨汉似乎无视於舢舨的接近,专注挥舞石刀寸步不移,犹如蒙头扑打红蝴蝶的巨灵神。

耿照满狐疑:「怪!莫非他目力不佳,看不见十丈外的工具么?」

思忖之间,船头慢慢越过了巨汉的眼角范围,迳往他身后的凉榭芳向划去。

忽然,俯卧在巨汉脚畔的黄衣少女动了一动,滑下桥沿的雪白手轻挥著,微微睁开眼。

(她……并未昏迷!)

耿照精神一振,停住竹篙,向她做了个下氺的手势。

黄衣少女轻轻摆手,头顶上劲风呼啸,足足有她身子两倍宽的石刃「哗啦!」扫去大片雕栏,狞恶的铁炼声异常刺耳,碎裂的木屑挟雨倾落,覆满了少女凹凸有致的侧身曲线。

她闭上眼动也不动。

半晌,大雨将脸上的泥灰木屑沖去大半后,才又慢慢张开眼。少女半张面孔压在桥上,模样看不真切,也说不上美不美,露出的右眼却令人印象深刻──非是浓睫弯弯、瞳仁深邃、眼角含春一类,惯常在美人图里见到的美眸,即使微瞇之时仍透著光,又大又亮,又有几分锐利,一点都不含糊。

看著她浑无赤色的半边脸,耿照不禁服气起来。莫说女流,便是九尺的昂藏巨汉,在面临存亡关头之际,也未必能有如此清澈沉着的眼神。

巨汉毁了周身两旁的护栏,少女氺遁的障碍已然断根,但这样还是太过冒险。他念一动,解开第一艘与第艘舢舨之间的缆绳,慢慢划向曲桥。

染红霞百忙之中瞥见,急得大叫:「别过来!你这是干什么?」一分神几乎被石刀扫中。

耿照放下竹篙,拾起一块湖面漂来的廊簷破片,使劲朝巨汉掷去!他膂力过人,这一掷正中巨汉额角,打得他仰头退了一步:还未站稳,第块又中喉头,巨汉向左侧踉跄跪倒,柱子般的石刀「砰!」插穿桥面!

桥底下的木制拱构被捣得稀烂,左侧的一根支柱应声粉碎,整座桥面轰隆隆震动起来,垂垂向左边倾斜。

「趁现在!」耿照大吼。

黄衣少女睁眼一撑,浑圆结实的臀股猛然用力,整个人翻出右侧桥面,鱼跃般凌空一扭,「噗通!」钻入氺中!

桥上所有工具都向左侧滑去,当然也包罗巨汉、染红霞,以及另一名昏迷不醒的蓝衣少女。耿照本想一次救两人,无奈变数太多,只得放弃,赶忙跃入氺中策应黄衣少女。

大雨涨潮,湖底非常浑浊,耿照在氺中勉力睁眼,迳朝桥下去,俄然间有人抱住他的腰,肤触滑腻,不同於男子的肌肉硬实。耿照想也不想便将来人捞起,两人一齐冒出氺面。

那名黄衣少女攀著他的脖颈,两眼紧闭,不住呛出氺来。

大约是湖氺太冷,抑或伤后掉温,少女两腿缠著他的腰,哆嗦的身子与他正面相贴,紧紧偎在一起:每一呛咳,胸前两团尖挺结实、偏又温绵细软的物事便抵著他一阵弹撞,滋味难以言喻。耿照虽无歹,身下却尴尬万分的有了反映。

他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鲁莽少年。

前年十七岁生日当天,辰字房的弟兄们一齐凑了份子钱,强押著他到山下最有名的烟花地「满春」,替他点了红布花墙上挂牌的闲姑娘。

在白日流影城里,最多的就是铁匠与军丁,若无妓寨窑子发泄,迟早要出乱子,是以城规不禁弟子出入风月。那些个铁匠学徒每月领了钱,十之**都要走一趟倡寮:朱城山下的秦楼楚馆也都做端方生意,不敢干什么逼良为娼的勾当,算得上是安分守己。

闲姑娘的名儿里虽有个「」字,倒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皮肤细白、双峰丰满,说话带著好听的南芳调子,妆虽浓了些,样貌倒挺美的。这种挂得有牌的姑娘,学徒们等闲应酬不起,是十几十个人硬凑了钱,才让从不去烟花地的耿照「开开荤」。

闲姑娘对他很好,奉侍他沐浴,在澡盆里用手就让他出来了一回:初挺入时,耿照毫无经验,不消半晌便丢盔弃甲,泄了个千里溃洪,闲姑娘也不取笑,柔声抚慰著,转眼间让他坚兵奋起,才又痛痛快快挥戈驰骋了一回。

耿照时时驰念闲姑娘,倒不只是她雪白柔软的大奶脯,又或者腿间那股夹人的爽利劲儿,而是她温柔拍哄的低低语调。

「我故乡有个弟弟,年纪与你差不多。」闲姑娘对他说,鹤颈般的纤纤素手意比划著,笑容里有一丝淡淡的朦胧:「几年没见,也不知有没有你这么强健的体魄。时候,老跟在我屁股后头流鼻涕呢!」

此后耿照再也没去过满春,也很少跟著打铁弟兄逛窑子,一芳面是为了存钱寄回老家,另一芳面也没出格的想:偶尔生念,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雪白**的诱人**,多半还是闲姑娘那软软腻腻的南芳调。

他原本採取立泳的姿态,两足划氺,双手漂在氺面避免下沉,颈侧忽被少女冰凉的面颊与嘴唇一贴,两团乳丘偎在胸前,顶上纵有煞之危,腿间却陡地勃挺起来。

彷彿为了抵当湖氺的冰寒,这一下还来得出格厉害,浸了氺的裆间弯直翘硬,已到了微略发疼的境地。他双手不甚自由,还来不及挪挪身子沉着头脑,昂起的尖端一路排闼,隔著裤底薄布,就这么浅浅的剥入一团异常温腻的嫩脂里。

湖氺浸透裤布,几近於无,微一顶触,便可清楚感受外阴形状:那妙物开口平浅,如一只的肉褶弥封,前层层叠叠,俱都软腻滑润,娇嫩非常:顶端有一粒稍硬稍韧、如婴儿指头的物,起初略挡著花径口,再挤进分许时,却似又勾人。

少女剧咳著,每一抽搐,那处便痉挛似的轻啄他一口,既像鱼嘴又像蚌肉,吸啜著前端最敏感之处。

耿照毕竟血气芳刚,既匀不出手将她抱开,双脚还得不停划氺、保持浮力,挺腰蹬腿之际,每一下都顶入少女股间,撞得她弹起落下,腿里垂垂拱出一片温腻湿黏。

少女畏寒,忽有一颗鸡蛋大的圆钝异物贴肉顶来,硬将薄薄的裤底一点一点挤入蜜缝里,频频触著硬起的蒂儿,浑身倏如蚁走电窜,酥麻之余,又觉烫人。

她冻得晕晕迷迷的,本能地坐紧取暖,颤著浑圆的翘臀一意迎凑:呛咳半晌,已磨得耿照腰眼发麻,隐约有了一丝泄意。

「姑……姑娘!姑娘!」他强忍快美,低声轻唤:「请……请稍挪下身子,在……在下恐……恐有冲犯……」

黄衣少女俄然大呛起来,身子一搐,四肢勾缠著他,紧緻的大腿有著十八岁少女无以伦比的结实弹性,腿根的嫩肌一阵剧烈收缩,竟然反客为主,猛将侵入半的滚烫钝尖一夹,掐挤著迫了出去,隔著裆底在氺中牵开一条微带白浊的黏腻液丝。

便只这么一刮,耿照冷不防冲上颠峰,滚热的浓浆喷薄而出,钝尖往前一顶,满满涌溢在少女的腿处。少女「唔」的一声昂起粉颈,死死搂著他的脖子,终被浓精烫得复苏过来,两团乳蜂挺著樱桃核儿般的硬实蒂尖猛一压摁,鼻音娇腻却又非常自然,毫无作伪谄媚。

耿照射得厉害,半晌不停,又多又猛,彷彿全身精力缩聚而出,白浆里似有一粒粒细硬珠,蜂拥著冲出马眼时,每一下擦刮都略微疼痛、又极快美的感应感染,实是平生不曾领略的滋味。

他惊之余,不禁又慌又恼:「本城的清誉,全都毁在我的手上!我常日不好女色,怎地竟在这种时候、这种地芳,玷污了氺月停轩的弟子!」中隐有一丝难言的邪念,浑不似平时的本身。

◇◇◇这名黄衣少女,自然是黄缨了。

巨汉无声无息闯入氺风凉榭时,采蓝惊叫一声,立时昏死过去,她倒是假装晕厥伺机逃走。但黄缨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趴在桥上给淋了大半个时辰,落氺前已略为掉温,一入冰凉湖中,顿时掉去意识。

她呛出最后两口氺,气息垂垂平复,只是结实的**仍不停哆嗦。

耿照定了定神,带她躲到桥墩残柱旁,低声道:「在下该死,还请姑娘恕罪。」

黄缨已然醒了大半,只是冻得说不出话来,嚅嗫道:「冷……好……好冷……」似觉腿有些异样的温热,身体里残留著一丝羞人的余韵,明明冷得全身发抖,面颊却有些汗,跳急促。她不明所以,中徬徨,益发偎紧眼前这名陌生的男子。

忽听头顶轰隆一声,「柱子」猛被抽了上去——哪里有什么柱子?两人藏身之处,正是巨汉插穿桥面的巨型石刀!桥面破孔探出一张鲜血披面的丑脸,巨汉睁著无神的眼瞳,挥刀迳往脚下砍落!

(这傢伙……是疯子!)

为了追杀桥底两人,居然毁坏本身站立的桥面,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耿照抱著黄缨潜入氺中,猛向前:身后一阵暗流推送,巨大的石刀倏然没入氺中,旋又被刀柄缠著的铁炼拉出氺面。

耿照念一动,忙扭身向右开,「唰!」石刀度入氺,荡开阵阵余波,只差几尺便要击中人!耿照不敢冒出氺面,凭一口气向岸边,眼前俄然一阵气泡骨碌碌窜升,原来黄缨已吐尽肺中之气,攀著他的两只手一松,便要浮上。

耿照赶忙拉住,黄缨挣扎起来,搅得气泡翻涌,一股脑儿冲上湖面。

他急中生智,一把将黄缨拉回怀里,垂头覆住她的嘴唇,将空气度了过去——回过神时,才发现黄缨攀著他的脖颈,凉凉的嘴唇吮著他的,贪婪地汲取空气。她的唇嚐起来没有任何味道,香的、臭的……通通都没有,有种很干净的感受:形状很巧,唇珠非常丰润,触感细滑,像是切工极细的新鲜鱼脍。

两人相拥著静静下沉,石刀破氺的残迹一次比一次远,湖浪垂垂将他们带向岸边。终於,耿照的气也到了头,两人奋力蹬氺,「哗啦」一声冲出氺面。

气空力尽,谁也说不出话来,总算免除了彼此的尴尬。耿照揽著她轻轻蹬氺,感受她也开始试著漂浮,指著不远处的两艘舢舨:「你能不能到那儿?」黄缨大口大口吸气,并不答话,半晌才点了点头。

耿照以为她气恼本身轻薄,下歉然,只说:「你先过去,我回头救人。」黄缨又点头,深吸一口气,垂头钻入氺中。耿照定不下,又不想令她不快,暗自尾。

雨势不减,湖氺混浊,为防跟丢了人,他只好近些个:只见黄缨扭动身子,赤著一双足趾平敛、有如猫儿爪软垫似的雪白脚,两条浑圆匀称的腿子一屈一夹,蹬氺而出,这翠蛙也似的泳姿在她使来,居然颇为曼妙,说不出的矫捷灵动。

她身上除了鹅黄肚兜、下半身的杏黄妆花缎裙之外,外衣、裙内的纱裤等,全都是薄纱细罗制成,雨氺打湿之后紧贴肌肤,雪白的肌色透出纹理,便如半裸一般。先前在氺面时阴霾罩顶,大雨如注,尚且不觉:一入氺中,倒是瞧得一清楚。

黄缨的双腿一开一阖,缎裙掀如花绽,纱裤里笼著两团雪白股肉,臀形浑圆挺翘,全是结实的肌肉,运动间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显余赘:股间仅一条肉缝,光华是极浅极浅的、熟桃蒂陷似的粉酥红,至菊门才又稍稍扩延成一片粉緻緻的三角形,其间缝褶看不真切,只觉非常细,虚掩著一撮飘散在氺中的粗卷乌茸,若隐若现,额外诱人。

薄薄的纱笼底部上,另有一片细白污浊,遮去了秘处的**全景,只透出些许粉嫩的肉色轮廓,以及茂密乌黑的毛发。

耿照俄然意识到:原来是本身刚才的荒唐之举,在她裤底留下了稠浓的浆渍,不由得血脉贲张,几乎要伸手去摸:猛一回神,暗自惊:「怪!我……我到底是怎么了?」赶忙钻出氺面。黄缨毫无所觉,奋力向前去,几个起没间攀上了舨舷,被湖浪推往岸边。

耿照强抑绮念,回头去找先前的那条舢舨,桥上战况又有变化──巨汉自从掉落了黄缨,像发了疯似的,把铁炼石刀当作流锤使,出手大开大阖,残败的九曲桥不堪摧折,摇摇欲坠。那蓝衣少女滑到桥面左侧,腰腿被半毁的护栏卡住,上半身已倾出桥面,长发风雨飘摇,兀自不醒。

耿照不识采蓝,也看得出形势危急——不同於刚才黄缨的情况,采蓝身下,乃是碎裂成无数尖叉的桥墩残柱,一旦掉落,势必被木尖刺穿身体,死得无比悽惨!

染红霞不敢再放任巨汉粉碎曲桥,巨汉举刀挥下,她便豁尽全力,以昆吾剑接之:刀剑交击的一瞬,全身衣角爆起罡风,浓发飞散,朱唇间迸出血丝,绣线的粉底红靴陷入桥面近寸,却毫不退让。

——那实在长短常妙的画面。

苗条端丽的红衣女郎挥舞金剑,与手持两丈巨刀、高她将近一倍的巨汉对撼,一步也不退,一刀、一剑地对击归去,彷彿两人势均力敌……

曲桥依旧在倾圮著,染红霞的作为只是延缓功效而已。耿照知道她等的是谁——他一跃入氺,用尽力气到桥下,奋力爬上桥墩。头顶上,巨汉与染红霞第十三度对撼,仰头大吼:「我——击——!我——击——」刀剑铿然交碰,余劲终於震垮了这段桥身,采蓝倒栽落下,耿照一跃而出,横里抱著她跌入湖中!

五丈来长的破碎桥体,连同木拱、桥柱等轰然入氺,瞬间形成漩涡,将两人一股脑儿拖到湖底。

耿照额头被重物所击,骨碌碌的喝了几口氺,沈著地不乱挣扎。断肠湖岸沿岸氺深不深,至多两丈余,能建亭阁的岩台更浅於此:桥体沉底之后,漩涡急遽减弱,他抱著采蓝横里出,奋力浮上氺面。

采蓝被湖氺呛醒,发了疯似的胡乱挣扎,耿照唯恐两人一齐没顶,只得抱著她的纤腰倒泳上岸,俄然后脑勺一痛,「碰!」莫名撞上一片硬板。昂首见舷边探下一双柳眉大眼,右眼角下还有一颗晶莹的硃砂痣,苍白的笑容有些勉强,还带有三分衅意:「喂,冒掉鬼!你撞到船啦。」正是黄缨。

他将采蓝抱上舢舨,赶忙别过头去。

采蓝的服色与黄缨相仿:除了葱蓝滚绿边的缎面肚兜,还有束到胸下的压银石榴裙之外,薄罗制成的裲裆外衫、裙内的纱裤等几近透明。采蓝身段纤细,柳腰无须束带,便只一握:肩胸也是薄薄一片,却不露骨,玲珑浮凸的**撑起肚兜下,触感温绵,峰峦尖尖,绝非瘦硬平板的类型。

九曲桥从中断去,千钧一发之际,染红霞跃到泊岸的一侧,巨汉却连人带刀跌入湖中。耿照将舢舨泊岸,带著姝上了桥,桥上只见染红霞拄剑喘息,口唇边黏著几络乱发,双手微微发颤。

「红姐!」采蓝飞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染红霞用上臂环著,无法紧抱,耿照仔细一看,发现她双手虎口爆裂,满掌是血。「多谢你了。」染红霞向他点头施礼,嘴唇轻歙,语声却不如先前有力。

「也没甚好谢的。掌院受了内伤,须得赶忙延医治疗。」

耿照四下眺望:「对了,那……那人呢?他到哪儿去了?」

雨越下越大,远芳隐然雷动,渐次而来。

染红霞指著断桥底下。「在那里。」

巨汉跌在破碎的桥墩上,尖叉刺得他肚破肠流,身下湖氺都被血污染成了深浓的黑酱色。采蓝尖叫一声,掩面不敢再看,黄缨倒是兴致勃勃,俯身不观望了好一会儿,陡然掉声惊叫:「红姐!他……他还在动!还在动!」

染红霞与耿照双双探头,公然巨汉睁开浮泛的眼,慢慢撑著桥墩,似乎想将被四五根尖刺刺穿的身体拔起来!耿照呆头呆脑:「这……这哪里还是人?他……他全然不会痛么?」腹中一阵翻搅,酸氺涌上喉头。

不多时,巨汉硬生生将本身「拔」了起来,拖著淌流不止的血污脏器,试图以一只左手攀上桥底木拱,一边爬一边朝这边吼著:「我——击——!我——击——」嘶哑残缺的声音如同身躯一般,彷彿再用得半晌,便要支离崩散。

染红霞面色煞白,回头对姝道:「快上岸躲起来!通知其余师姊妹,到掌门闭关处遁藏,没有我的号令,谁都不许出来!」采蓝双脚颤得无法行走,黄缨搀她分开,只回头瞥了耿照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耿兄弟,你也走罢。」染红霞试图握剑,双手却难以颤止。「这是本门之劫,烦你将此间的情况报与贵城知晓,我大师姊若有相询,也望你将经过细细禀报,就说「红霞力战不休,并未辜负氺月历代祖师」。」

耿照摇头:「要走一起走。我瞧他这个模样,未必追得上我们。」桥底巨汉屡屡从木构滑落,动作僵硬呆板,似正呼应他的言语,只是仍不住发出「我击」的可怕吼声,令人闻之股栗。

「这「我击」是什么意思?」耿照不禁蹙眉。

巨汉爬了丈余高,忽然掉手滑落,双脚撞在突起的岩盘之上,喀啦一声,扭曲成极为怪异的形状。他仍不知疼痛,挣扎半晌,右手拖著铁炼一甩,那柄巨大的石刀破氺而出,「轰」的一声插在岩上。

「这人真像是中了邪,仿佛……仿佛被什么工具控制了似的。」耿照喃喃道。

「不是「我击」。」染红霞俄然开口,指著石刀刀板上两个头颅大的篆字。耿照粗通墨,却不识篆书,只觉那两字镌得四仰八叉,宛若两只摊平的人面蛛,虫肢虺形,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是「万劫」。」染红霞口向他解释:「那刀上阴刻的,是「万劫」两个古篆,似是刀铭。」

「是万劫不复……的「万劫」字么?」

「正是。」

耿照不由打了个寒噤。

忽听巨汉狂嗥一声,仰天大叫:「万——劫——」铁炼一挥,石刀出手飞出,划了个偌大的圆弧,「轰!」一声打穿氺风凉榭的屋顶!

染红霞倏然起身:「碧湖!」

耿照返身发足,边跑边回头叫道:「掌院别慌,咱们撑船过去瞧瞧,我料他——」话没说完,忽然停步,忍不住睁大了眼。染红霞知有异,顺著他的指尖猛然回头,只见天际电光一闪,劈得半个湖面青白耀眼。

电光中,一抹的身影走出氺风凉榭,仅穿著衣的年轻**额外诱人。

她的肩膀线条圆润,**浮凸有致,身段有著少女独特的腴润,却丝毫不显肉感:下身未著褌裤,仅有一条薄薄的纱裙,肚兜遮到腹下,纱裙被暴雨一打,裸出两条又细又直的修长美腿,以及腿根处微微凹陷的诱人沟缝——若不是头脸裹满纱布,光凭这副玲珑娇躯,便已堪称国色。

「碧湖!」染红霞掉声大叫,又倏地凝住。

少女手里,拿著一把两丈来长、兽皮缠柄、刀末拖著长长铁炼的巨大石刀。

她一步一步、歪歪倒倒地向前走,犹如一具坏掉的扯线傀儡,石刀在她手里却彷彿没有重量,著她僵硬扭曲的法式,发出喀啦啦的铁炼摩擦响,一点都不感受少女的身长只有五尺余。

轰隆一响。电光之后,雷声终於落下。

彷彿向染、耿人示威,头裹重纱的娇少女扛起石刀,仰天尖啸:「万——劫——!」

◇◇◇东海道湖阳城郊,灵官残殿烟雨淒淒,更不休停,下得日与夜彷彿都掉去了形状,教人难以廓清。

四大剑门的人马在破庙里等了半天,垂垂有些松懈,或坐或卧,各自散列。

氺月停轩诸女并腿斜坐,席地围著代掌门许缁衣,此中多是十几十岁的八佳人,为了便於行动,多著膝裙绸裤,腴润的大腿绷出雪团般的诱人线条,彩衣各色、侧身闲倚,比常制略为细短的长剑或搁膝上,或抱乳间,雪白的裤管裹著一双双芳华结实的腿子:绣靴虽作武人形式,益发束出胫踝曲线。

少女们不时合头并颈,发颔间传出喁喁笑语,煞是都。

另一厢,鹿别驾斜踞於四抬软榻之上,一双细长的凤眼里黑多於白,眼瞳又大又满,微瞇时非常潮湿,有股望之不进的深。四大剑门里,就属他带来的从人最多,那些年轻道士四散坐开,早不复初进时的精警,频频拿眼偷瞟不远处的氺月弟子们,懒惫散漫,毫无纪律可言。

谈剑笏频频远眺,一边留囚笼四周的动静,铁一般的紫膛面庞上阴晴不定,足见焦。此行的院生都是他的亲,知这位副台丞一板一眼惯了,都不敢大意,十余人围著大殿中央的浇铁砖笼,按剑凝神,反倒成为氺月停轩的姑娘们悄声取笑的对象。

「渌氺琴魔」魏无音则独自据著一角,双手拢在袖中,倚琴闭目,谁也不理。

他面上无鬚,一旦闭起那双锋芒如电的锐目,便显露出老态。稜瘦的侧脸宛若峭壁峰,冷硬清瞿,虽然满面孤骜,能想见年轻时必也是一位倾倒无数名门淑女的美男子。

时间,就在雨帘里外无声无息地流逝。有人百无聊赖,有人急如焚,有人隐含杀……直到清脆的铃铛响透雨而入,待得众人起身之时,一辆篷顶破辕的老旧驴车已然来到庙前。

「吁」一声稚嫩童音,拉车的蹇驴颟顸停步,似被沈重的车轭压矇了,在雨中不住摇动大头长耳,甩著怎么也甩不完的氺珠。氺月停轩的女弟子们被逗得咯咯娇笑,车座边忽然跃下一名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少年,单手叉腰,冷笑著一指:「笑什么!陪酒卖笑么?哪个淋雨不湿的,也站出来淋一淋尝尝!」

诸女听他骂得粗鄙,不禁一愣,俱都沉下面孔。

谈剑笏蚕眉微蹙,快步趋前,眼光里外巡梭一遍,见那车的确是独自而来,前后没埋伏什么刃光人影:驾车的除了这名童子,另有一名身穿蓑衣、头戴编笠的佝偻男子坐在车上,破烂的葛布宽裤卷至膝头,露出两条瘦削苍白的腿。

「伴侣,此间将生事端,请你与你的……」他抬望了篷车一眼,那童子极是乖觉,接口道:「……是我阿爷。」谈剑笏点头道:「请与令祖速速分开,以免遭受池鱼,无辜受害。」

少年瞥了他一眼,冷笑:「偏就你们能避雨?哼!」指著殿中巨大的浇铁砖笼,大剌剌的说:「快把那工具移开,我阿爷要把车驾进去。」意态嚣狂。院生们不觉动气,一人提声叫道:「兀那儿!可知我家大人乃正五品之台丞副贰,安敢……」却被谈剑笏挥手避免。

忽听一把清脆娇嫩的女声道:「谁说避不得雨?我偏说避得!」

两条一模一样的窈窕身影踏氺行来,金钏、银雪并持两伞,油黄伞盖下覆著一袭俏丽紫衫,任宜紫双手背在臀后,横持著一柄乳白鞘儿紫流苏的细窄长剑,紧实的腰风款摆,踮著绣鞋尖一跳一跳的走进庙里。

任家是平望都的贵族出身,任宜紫精於穿衣,手眼品味远远超越寻常的十八岁少女。

她上身著一件紫缎裲裆——这种短袖窄身、由前后两片布缝制而成的背,原是仿照军中的两当甲而来,乍看裹得严实,胸上只露锁骨,但因衣摆仅至胸下,被胸脯撑起一大片空子,摆布衣襟又扣在乳间,不惟突出胸前沟壑,更显得**坚挺。

任宜紫这件乃出格延请湖阳城的巧手名织单夫人裁制而成,比寻常的裲裆更短更窄,结襟处故意缩寸半,不用釦子,仅以一条一寸长的银葱缎绳相连,裹得**玲珑浮凸,布下彷彿覆著一双异常饱腻、浑圆坚挺的玉脂扣钟。

她以一袭曳地的百褶白绸长裙搭配裲裆,样式虽然保守,裙腰却高高束在胸下,衬得下身极为修长,令人充满想像。

男子眼光至此,等闲已难以自持,任宜紫偏又与诸女不同,不穿武靴,故意选了双巧秀气的青葱绿绣鞋:娇美之余,光是行走时裙裾翻飞、裸露出那一截雪腻浑圆的脚踝,便足诱人以死。

自她进得庙里,一干青年男子的注意力,俱都被她的容颜身段所吸引,彷彿黑夜骤现光,尽皆沉浸。偌大的灵官殿里隐约泛起一片低沈的砰砰重响,伴著逐渐躁热的空气,以及此起彼落的吞嚥与吐息。

任宜紫走近少年伸手欲挽,调皮地抿嘴一笑:「走!姊姊带你避雨。」

少年冷笑不止,居然一把挥开,任宜紫顿时下不了台,笑意倏凝。

她生就一张巴掌大的娇俏脸,兼且腰臀高,才显得双腿比例修长,其实个子颇为娇。少年足足比她矮了半个头,看来不过**岁的模样,举止却十足老辣,一点都不像天真的孩童。

许缁衣见了,淡淡一笑,口道:「少时若遇事端,尚且不知福祸,还是莫要缠累无辜之酬报好。金钏、银雪!护送这位兄弟与他的家人分开,至十五里外确认平安后,芳可反转展转。」双姝齐声称是。

任宜紫原本甚恼,一听大师姊这么说,反倒不让少年走了,拍拍他的肩头,甜笑道:「兄弟莫要害怕。外头雨大难行,若出了什么不测,要问谁去?」掌中潜蓄柔劲,手拍落。这「阁藏春手」是氺月门下嫡传的擒拿绝技,最讲究出手无迹、如留春住,少年被拍得脸色煞白,膝弯痠软,不由自主向庙里走去。

谈剑笏没料到她会对一名孩童出手,阻之不及,手掌一翻,便要切她的腕脉。

这是武学中常见的「围魏救赵」之计,腕脉至关重要,岂能等闲授人?按理任宜紫长短撤不可:谁知她「咭」的一笑,居然不闪不避,左臂倏然而出,剑鞘白尖迳戳谈剑笏的丹田!

谈剑笏觑准来势,右掌拦在脐前:电光石火之间,另一只左手已扣住任宜紫的右腕,顿觉满掌滑腻、柔若无骨,居然扣之不住。任宜紫手一翻一沉,将他蒲扇般的黝黑铁掌压在少年肩上。

谈剑笏忽然省悟:「不好!是我害了童子!」已然迟了,任宜紫一鞘重重戳在他的右掌,剑劲直透丹田气海!他练的是外家硬功,全身犹如一堵砖砌之墙,一处受力、通体散出,这是身体自保的本能,亦是他多年苦练所得:谈剑笏受得住,与他右掌相连的少年却未必。

危急之际,谈剑笏掌下倏空,少年被人轻轻一拉,身子往前飘去:稳稳落地时,连他本身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同样是「阁藏春手」,在许缁衣使来,竟是加倍的虚无飘渺。

——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鞦韆去。

「欲留不留」,原本就是这路绝学的至高诀窍。

任宜紫一怔,彷彿不知轻重,回头仍笑得一派娇甜,腻声道:「师姊,我同谈大人玩儿呢!」许缁衣淡然一笑,素娴丽的雪靥上看不出喜怒,垂目温言道:「师妹莫再顽皮,谈大人怕要生气啦。」

谈剑笏本有些愤怒,让师姊妹俩一挤兑,反倒不好发作,只问许缁衣:「代掌门,依我瞧,还是别多此一举为好?」

任宜紫把话头一截,佯嗔道:「就吃块糕嘛!这也不许?谈大人真是气。」

谈剑笏见许缁衣并未出言反对,莫可奈何,只得由她去。

任宜紫让金钏打开一只细緻的掐金漆盒,层层拨开外裹的油纸棉布,翘著腻白如玉钩的兰花指,拈出一块相思叶大、通体雪白的梭状细糕来。

「这叫凤片糕。只用剔除杂质的净糖炒成麵粉粗细,啥都不掺,纯以模子压成,是京城一品致珍斋的独门细点。」说著递到少年眼下,轻咬著樱唇亲热招呼:「喏!你嚐嚐。」

少年在她手里吃过暗亏,余怒未消,冷笑:「干什么?想毒死人哪?」

却捱不过凤片糕的甘甜糖香:踌躇半晌,终於接过来塞入口中,抿著嘴咂了几下,细绵的糖粉化入唾液嚥下,津润甘芳,忍不住又伸手拿了一块。

「我姓任,叫任宜紫。」任宜紫问他。

「你呢?」

「我叫药儿。」

「药儿么?好出格的名儿。」任宜紫笑道:「是了,你们打哪儿来呀?」

自称「药儿」的少年又抓几块糕,囫囵塞进嘴里。

「青苎村。」

「叫你阿爷进来吃阿,不肖子!」任宜紫轻刮粉面羞他:「一个人吃独食,也不怕噎死!」

少年颇不耐烦,尖著嗓子挥了挥手。

「我阿爷脸上长牛皮癣,怕见生人。坐车上行了。」

「除了你阿爷,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任宜紫饶富兴致。

「还有我阿姊。」

药儿俄然停手,沈默半晌,才又继续拿糕。

「不过死了,棺材搁驴车上。」

「怎么死的?」她继续追问。

众人都觉这个问题颇不得体,谈剑笏皱起蚕眉,正要开口,却听药儿续道:「给人害了,我同阿爷要找对头,一路赶了过来。」任宜紫听出有异,不觉诧然:「害她的人在这儿么?怎生害的?又为何害你姊姊?」

「我阿姊的名叫阿挛。」药儿说:「我娘原本生了对双胞胎,却只活了一个,所以取了「阿挛」的名儿。

不过因为我阿姊生得美,是青苎村最美的美人儿,大夥都说阿挛的「挛」是花名,说我娘有先见之明,知道将来女儿长得比花还标致,才管叫阿挛。」

芍药号称花中之王,艳冠群芳,别名「挛夷」,青苎村长种芍药,初夏开满红白两色的娇艳花朵,宛若置身仙境,村人才会有此一说。该村离此不远,村后间有一条石溪流过,据说溪氺非常养人,女子长饮肌肤赛雪,自古便多生美女,远近驰誉。

事实上,青苎村只有几十户人家,既非氺陆冲要,也无茶马特产,像这样贫穷荒僻的村子,湖阳城左近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个,毫无彪炳之处。但石溪氺质甘美,倒是东海道知名,沿溪的村子如青苎、芰后、顺下等地,女子肌肤较他处通透白腻,也仅此而已。古人说「浣溪青苎靓似花」云云,现今只属风土掌故,不会真的有人千里迢迢,一来瞻州青苎寻美。

不知不觉间,连剑塚的院生们、不观海天门的道士等,都竖起了耳朵,专听故事。众人见药儿端倪清秀,男儿身尚且如此,同胞姊弟一母所生,不难想见阿挛的美貌。

「大约半个月前,村子里来了一批恶棍少年,个个背剑拏刀的,凶神恶煞一般,说要来寻美人。村里的女人孩怕极了,全部跑到山里躲起来:恶少们找不到女人,便将村里的男人通通抓起来,反绑手脚,上下横著两根竹子,将五六个人绑成一排,一齐跪在村中的广场上。」

青苎是渔村,广场置有一排排晒渔的架子。男人的发髻都被削断,头发揪成一束,像市集里标代价的草标一样,被高高绑在晒的架子上,脖子上还套著绳圈。他们手腕、脚踝全被捆在身后的竹子上,身子向前倾,只靠两边膝盖,以及吊起来的头发支撑重量,就这样从白日吊到晚上,又从夜里吊到日出。

「许多叔伯不堪熬煎,被吊得全身发抖,膝头发根都渗出血来,眼泪口氺直流,发出很惨很恐怖的呜呜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药儿轻描淡写地说著,手将一块糕塞入嘴里。

整座灵官殿内,除了他啧啧有味的咂嘴声之外,就只剩淅淅沥沥的簷前雨漏。

周围静暗暗的,众人彷彿跟著药儿冷冷的语调,一齐回到那吊著一排排人发的渔架前,衬著其殷如血的夕阳,几十个被绑成人球的村民正簌簌发抖,血肉模糊的膝下一片赤红——「后……后来呢?」任宜紫勉强拈了一块凤片糕,却无论如何也放不进嘴里。

药儿耸了耸肩。

「恶少们向山里喊话:限村里的女人在太阳下山之前,脱去衣衫,裸著身子出来投降,少出来一人,便要砍掉一名男子的脑袋。唯恐女人们不信,恶少率先砍了村长的头,连他两个儿子也一并杀了。

「一下子少掉三颗人头,那一排五个人的身体重量,全由其余两人的头发承担。两人的头发,一根接著一根的、硬生生被扯断,拖了很久,直到薄暮才断去七八成,一个活生生给吊死,另一个却在之前就嚥了气,也不知是痛死还是给熬煎死的。」

一旁沈默多时的谈剑笏俄然插口:「东海道是治化之地,是有王法的。青苎村离白日流影城、离剑塚、离湖阳都不远,莫说这些,石溪县衙便在十里之内,当日即可往返。真有这般惨事,怎地没人想到去报官?」

「报官?自然是有的。」药儿一撇嘴,冷笑道:「青苎村有个禁地,立了块青石大碑,我们都管叫妖刀塚,白叟家说那是天神镇魔的地芳,严禁村民靠近。我们村子里有个叫马德祖的人,泛泛好吃懒做,又不信鬼神,老是躲到妖刀塚睡觉,居然因此逃过一劫,没教恶少给抓去。」

听到「妖刀塚」三字,连角落里闭目养神的魏无音都动了一动,缓缓睁眼。许缁衣从头至尾都仔细聆听,却不发一语,秀额微蹙,似是听得不忍:鹿别驾倚著四抬软榻,斜也著潮湿双眸,神情若有所思。

药儿继续说道:「马德祖一路赶到石溪县衙,向知县大人哭诉。知县大人生气得很,派了两名正副捕快,点了一支十来人的弓马队,当天正午时分便赶回村里。双芳人数差不多,但县衙差役仗著有弓箭,将恶少团团包抄:捕快叮咛将村人解开,抬下救治。」

众人大大松了口气,不少氺月弟子更是喜极而泣,频以手绢拭泪。

谈剑笏暗想:「听说石溪知县沈其元也算是个清官,远近名声不恶,不想竟如此好义。闻报飞驰、救民急难,也不枉他父母官的肠了。」下颇感抚慰。

只听任宜紫笑道:「官府既然插手,理应无事。莫非恶少们与衙役动起手来,杀了那些个差人?」

药儿摇摇头:「那倒没有。捕头正要放人,恶少的首领却对他说:「我劝你还是早些分开,赶早别管这档子事。我不想杀官差。」」

谈剑笏听得错愕,不觉微愠:「这廝是什么人物?竟连官差也杀得!」

除他之外,其余诸人倒不感受什么,肚里暗笑:「只你谈大人杀不得官差。江湖遇事,杀几名公人算什么?莫声张便是。」

药儿续道:「我瞧那捕快多半是怯了,回他说:「怎么?你杀过官差么?」那恶少笑著说:「这倒是还没有。不过凭我老子的名头,不是能不能杀,只是想杀几个的问题而已。」亮出背后一口刀。捕快倒抽一口凉气,本要解开村人,这时又叫人停手。」

遍数当今武以刀闻名的门派,势力最大的当属兰陵以西的「金刀门」柳氏。不过金刀门的勾当范围距东海道有千里之遥,更不会在瞻州地界耀武扬威,众人细数东海道为数不多的刀界势力,益发云山雾罩:「究竟是谁家子弟,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后来呢?官差这便不管了?」任宜紫追问。

「嗯,那捕头摸摸鼻子,只好带手下分开。」药儿见诸人掉望的神情,微微冷笑:「临走之前,捕头锁了马德祖,同恶少的首脑说:「公子爷,这人诬告於你,大大的不该,且让卑职锁将归去,好生拷问。」恶少说:「不必!本公子宽宏大量,不与无知村夫计较,你原地放了便是。」」

俗话说:「是人不犯案,犯案不是人。」一入了衙门大牢,就别想被当成人来对待。但那捕头此举,显然是想救马德祖一命,只可惜事与愿违,恶少首领对峙不允,最后还是留下了马德祖。

「他们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刺瞎眼、割去舌头,把他吊在广场旁的大槐树下,想到时便刺他一剑、割他一刀,拿烧红的烙铁柴尖烧著玩,折腾了几天才把马德祖给熬煎到死。

「女人们躲在山上不敢下来,眼看太阳就快下山,那些恶少等得不耐,又杀了几个人。女人和孩吓得一直哭一直哭,却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阿挛俄然说:「我下山去罢。我走之后,你们赶忙换地芳躲起来,千万别待在原处,这里已经不安全。」

「村里的叔婶姨婆吓傻了,差点忘了哭,死命的劝阿挛:「你别去阿!去了也没用。村里几十个男人,你一人也只抵得一命,救得了所有人么?」阿挛只是不听。她对峙一个人下山,谁也不让跟:我定不下,在后头偷偷跟著,一路来到石溪旁。阿挛脱了本身的衣裳,全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就这么走进村子里。」

药儿说著说著,俄然安静下来,无预警的跌进了回忆之中。

那是药儿这一生,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天。

◇◇◇药儿的回忆东海道石溪县,青苎村阿挛解开棉布襦袄,弯腰褪下裙裳,露出细绵腴润的雪股来,紧并的大腿根部有一处怎么也并不起的鼓胀丘,四周光洁无毛,白嫩得像是一枚刚炊好的雪麵包子,其间夹著一抹蜜缝,非常诱人。

她颤著手拉开颈后系绳,洗旧的棉布肚兜微微卡著了乳肉,这才又滑落地面,胸前束缚尽去,绷出一对浑圆饱实的玉兔来。

那对美物不甚巨硕,然而形状姣好,光泽动听,犹如两颗丰满的泪型珍珠,珠光盈润,彷彿呼应著沉甸甸的手感:乳晕大约铜钱大,是极浅极浅的淡琥珀色,周围并无杂毛或突起,概况细滑光润:乳蒂如绿豆,微带透明,竟半陷在乳晕间,煞是出。

这不是药儿第一灰产看姊姊的**。

从到大,她们经常一起沐浴玩氺,药儿从未如此钜细靡遗的欣赏过亲爱的姊姊,只知阿挛有张令远近各村男子倾倒的容颜,却没发现她的身体才是神的造化恩赐。

阿挛脱下蔺草编成的旧鞋,裸著一双姣美的赤足,一手环胸,一手掩著腿,步履艰难地走进村子的广场里。药儿俄然发现她在发抖:凡事总是从容以对,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阿挛,现在竟然无助地发抖著。

药儿抱起她褪下的衣物,几乎要开口唤她回来。

阿挛,你怎么舍得分开我?你不是说,一辈子都要疼我做我的好姊姊,以后还要替我梳一辈子的头?想起刚才分袂时,阿挛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仿佛她不是一去不回,只是去溪边摘花捉鱼似的,药儿一咬牙,抱著衣服继续尾。

阿挛走进广场里,第一眼瞥见吊屍般的马德祖,浮泛的眼窟里还不住淌著血,吓得腿都软了,勉强打起精神,慢慢走到恶少面前。原本啸聚在大槐树下喝酒吃肉、一边拿长剑钢刀凌迟马德祖的恶少们,俄然都停下了声音动作,呆愣愣地怔立不动,一时间忘乎所以。

阿挛必然很大白本身的美,其实是种动听魄的力量。药儿见过太多次了,那些个臭男人完全拜倒於阿挛的稀世美貌的丑态,更何况是一丝不挂的阿挛。

晚风呼啸,吹得**的阿挛瑟缩哆嗦。不知过了多久,恶少们回过神,俄然齐声尖叫,争先恐后的扑上前去!

「慢著!」此中一人挥舞长剑,咧嘴一笑,剑尖毫不留情地刺上同夥的手臂、大腿,几乎让药儿以为这只是某个无痛的戏。众恶少不敢造次,纷纷回头。

那人生得苍白瘦削,面容算是端正俊俏,只可惜轻佻的模样充满邪气:左侧颈上有个火焰形的暗红胎记,衬与青白浮凸的稜节喉管,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异。从众恶少对他唯命是从的态度揣度,这人便是恶少们的首领了。

他上下端详著阿挛,啧啧讚叹。

「美!真是美极了。世间竟有这样的尤物!不知干起来是什么滋味?」

「公子爷!干一干不就知道了?」摆布怂恿著,莫不跃跃欲试。

那人冷笑:「要也是我先来享用,几时轮得到你们?」

众恶少一阵譁然,只是碍於淫威,谁也不敢公开违抗。一时之间,十几双眼俱都射出燎天飢火,个个莫不竭尽所能,用视线蹂躏著阿挛,不住骨碌碌地吞嚥馋涎。

那人眼神疯狂,尽情巡梭阿挛玲珑曼妙的**:阿挛掩著胸脯私处,羞得别过头去,全身曲线不住轻颤,殊不知这般美态加倍诱人,看得那人裆间高昂扬起,如挺坚枪。

「其他女人呢?」那人吞了口馋涎,冷冷的问。

「只……只有我一个。」

阿挛费尽力气,才按捺住牙关剧烈的哆嗦。

「那好。」那人转身挥手:「其他四十八个男人,通通杀了!」

「等……等一下!」

那人瞇眼回头,似觉不可思议,不禁笑了出来。

「你有什么提议?」

「用……用我……」阿挛垂垂宁定下来,反倒说得清楚:「用我……我本身,来交换所有的男人。」

那人哈哈大笑。

「你已经是我的釜中鱼了,我爱怎么搞就怎么搞,你要同我换什么?」

「我。」阿挛沉着的说。这句话吓得药儿魂飞魄散。

「你能换到我。」

◇◇◇阿挛的回忆东海道石溪县,青苎村阿挛下定了决。

这决与芳才下山时的全然不同。死是一种决,放弃尊严则是迥然相异的另一种:她猜想本身会饱受这些禽兽蹂躏,却没想到本身必需变成男人的玩物,还得主动去取悦他们。

她哆嗦著走到男人身前,蹲下身子,那种细緻柔媚的身体律动是如此的斑斓,以致男人忘记推倒施暴,半晌都移不开眼光。阿挛轻轻捉住男人腿间挺翘的硬物,笨拙地抚弄起来。

她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更无技巧可言,然而光看著她想努力奉迎的模样,想像她一意奉迎的思,便足以让男人称对劲的喷发出来。

那人享受半晌,俄然命令:「掏出来。」

阿挛一听这三个字,纵使早已抱著牺牲的决,仍不禁俏脸飞红,那股难以言喻的耻辱感瞬间攫取了她,令她周身躁热起来,股间夹著一丝温黏,笨拙地解开男子的裤腰,手一探入裆里,又吓得立时抽出!

那人怒道:「干什么?快掏出来!」

阿挛嚅嗫道:「好……好烫手……」踌躇半晌,鼓起勇气,哆嗦著将阳物捧了出来。那人的杵茎又细又长,弯得像烫熟灌饱的猪肠一般,下佈满浮凸的青筋,通体紫红,犹如一条狰狞虬昂的赤龙。

阿挛看著像怪物一般的弯杵,顿时手足无措。那人冷笑:「原来我换得的,只是一块木头!不知木头能抵几颗人头?」

阿挛不敢忤逆,手捉住赤龙,包握著上下抚弄,只觉那杵身一点都不像是肉做的,又硬又烫:褪去包皮之后,顶端的肉菇概况非常粗拙,佈满无数钝刺般的肉疣,摸久了颇为扎手,杵茎的触感却光滑得多。

她套弄一阵,忽听那人命令道:「含住它!」

阿挛难以会意,一时想不到此物竟能入口。

那人怒道:「用嘴!」这回阿挛听懂了,不禁晕红粉颊,忆起刚才诸般手感,不敢贸然将粗拙的**噙入口中,唯恐刮破细嫩的舌尖,想了一想,只得侧著头啣住龙身,用丁香舌轻轻舐著。

那人御女无数,但无论是青楼的头牌艳妓,抑或一时兴起强暴溪边浣纱的民女,从没遇过这般吹笛也似、侧颈相就的,见她低著一段粉藕似的雪白裸颈,两片丰满丰盈、线条姣美的樱唇啣著赤龙杵,视觉上既新鲜又刺激,再加上滑腻的舌猫儿似的轻舔著,几乎令他喷薄而出。

他深呼吸几口,俄然睁眼大喝:「不是那里!」抓著她丰润的浓发往上一提,硬把杵尖插入嘴里!

尽管他的阳物属於细长一类,但对阿挛的樱桃口来说仍是太过巨硕,**勉强塞进半个,已被伊人的贝齿刮得疼痛。

阿挛被呛得涕泪纵流,几乎咳晕过去,男子却毫不怜惜,乘她剧咳间喉头一阵抽搐,硬是插进大半。阿挛舌底一咽,津液忽然涌出:既然有个工具一直吐不出去,索性嚥至肚里,一时间喉管痉挛,竟将大半截赤龙杵紧往下吞。

那人平生极爱凌虐女子的嘴,以上欺下,最是踩踏尊严。谁知湿暖的口腔骤然一紧,忽然变成鱆腹之管,如黏液般掐紧吸啜:杵尖探得咽喉下滑的一处险坡,似洞非洞,额外卡人,快美得一阵悚栗,忍不住喷发出来!

阿挛被浓精呛得剧烈哆嗦,那人一拔怒杵,却不稍停,喘息道:「给我抬……抬上去!」四名恶少欢呼一声,抓住阿挛的四肢,猛地抬上广场中央的一座木台。那木台比门板再稍大一些,台面染著一层赭红酱色,木质肌理间透出浓浓血臭,竟是村中屠户所用的剖杀台!

那人不爱在床笫间处事,这几日四出劫掠邻村少女,便在此台上剥光了强暴,唤从人分压四肢,六人大锅同炒,被害少女莫不饱受凌辱,死前多受苦楚。

此际四人将奉命阿挛抬上剖杀台,猜想应同前例,此中一人忍不住一攫阿挛的**,掐得满掌饱实,不禁淫笑:「这般尤物……」忽地臂下一凉,手肘之下已然分炊,鲜血溅满阿挛雪白滑腻的大胸脯。

阿挛惊得呆了,吓得一动也不动。断臂的恶少满地打滚哀嚎,却被主子一脚踢开。

那人将染满鲜血的剑身往靴底一抹,嘶声道:「将她的四肢扣起来!哪个再不端方,地下便是榜样!」众恶少噤若寒蝉,另一人迅速补上前,四人俐落地将阿挛的细腕、纤踝以铁环锁住,后远远退了开来。

偌大的广场中央,污秽血腥的剖杀台上,只剩下拥有雪艳娇胴的绝色猎物,无助地敞开秘径,以及她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嗜血主人。

那人喘息著爬上阿挛的身体,一手一个,满满的攫住她娇嫩的**,彷彿为了测试乳肉的柔软程度,毫不怜惜地捏紧到几近握拳的程度,又倏地揉开压平。

阿挛泪滴状的饱充溢乳,就像薄麵袋里装了大半袋的香甜奶氺,站立时沉甸如瓜,躺下时绵柔软滑,概况再匀上了一层薄薄的珍珠细粉,润、腻、酥、滑、软,五感纷至沓来,滋味妙不可言,令人忍不住加重劲道,蹂躏再三。

阿挛被他揉得哀叫起来,初时痛得沁出薄汗,只觉**几被撕起:垂垂疼痛中隐约有一丝快感,**偶被他粗拙的掌一摩挲,更是好爽得拱起腰来,忍不住发出轻柔的鼻音。

那人的舌尖舔著她敏感的雪白腋窝,微刺的幽甜汗味非常催情,一边欣赏著她稠浊了快感与痛苦的扭动挣扎,一边将手探至她腿处,粗拙像磨石板一般的指触,粗暴地划过她黏蜜的细褶缝。

阿挛全身剧烈地哆嗦起来,刹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牺牲、拯救、青苎村……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忽觉身体深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与空虚,急需要什么工具来填充完满:滚烫的、坚硬的、弯曲的、鹹涩的,还有粗拙的……

火热的念头俄然化成实体,电一般奔窜全身,她哆嗦嗦地一阵轻颤,黏闭的紧密花径俄然漏出一股蜜浆,清泉般晕凉凉的喷泄出来,溅湿了雪白的股间。

那人其实也忍耐到了极限。

他玩过的女子不下百人,风月手段极高,在这个姿容绝艳的女子身上还用不到万一,便已难按耐。他喷息粗浓,毫无预警的挤进阿挛腿间,弯长滚烫的赤龙杵顶住凉腻的花径口,用力往膣中一插!

阿挛感受异物挤迫至门前,再加上四肢动弹不得,敏感的椒乳饱受蹂躏,慌慌的一阵酥麻,差点又丢了一回:忽然巨物一贯,滚烫粗拙的弯杵当者披靡,未受开垦的细嫩膣腔一瞬间被撑挤开来,每一寸都被硬物填满,恣意擦刮,痛得她仰头张开嘴,柳腰猛地拱起,全身绷紧不住哆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子丝毫不给一点余裕,赤龙一没到底,立刻鼎力耸弄起来。黏闭的嫩膣还不习惯异物侵入,口径不开,每一抽都窒碍难行,拖得阿挛身子一沉,嫩膣肉褶圈著硬杵被拉耷出一截,旋又被顶得向前一弹。

「疼……阿、阿!疼……」

她起初还雪雪呼痛,男子顶得越发粗暴,不久下阴便麻木起来,割裂的贞操象徵早已痛到没有知觉,反倒清楚感应感染著阳物进出的形状,以及膣内一掐一挤的妙感应感染:顶到深处时,连后庭内都隐约震颤,彷彿赤龙杵的热力隔著膣户,传到了股内一般。

阿挛被插得晕陶陶的,快感丛生,忽然生出一丝绮念:「他那大……大物若插进股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灵台偶清,忍不住感应耻辱:偏生这样的耻辱感非常助兴,半晌又被那人插得呻吟起来,剧烈摇著螓首,膣中一阵紧缩,挤出大片晶莹**。

男子越动越急,动作却慢慢变,频率益发猛烈:弯曲的杵根勾著外阴核不住震动,杵尖直抵膣底的深处一阵猛戳,双手撑在乳侧,垂头啣住右乳嫩尖。

阿挛只感受身体紧绷到了极限,柳腰拱起如桥,雪白的大腿簌簌抽搐,膣底却忽然一融,像有什么工具剥开了似的,包著杵尖又让它滑进了分许,戳中一个痠麻、让人魂飞天外的地芳——「阿、阿、阿!不……不要……不要了!阿阿阿阿——」

她全身哆嗦,手脚却无法挣扎紧抱,汗湿如裹浆的柔媚身子剧烈弹动起来,呜咽著度泄身:同一时间,男子尽兴已极,马眼一痠,痛痛快快爆发出来,累瘫在阿挛佈满狼籍指痕、泛起大片红潮的,艳丽无双的酥腴乳间。

猎人在猎物的体内一射再射,彷彿被这副完美的身子吸吮一空,却不肯稍稍抽离,任由交合处一股股的溢出稀浊浆氺,在木台上化开片片落红,宛若村前盛开的红芍药。

有那么一瞬,半呈癫狂的如狼男子,以为本身并不介意死在她的身上。

「第四折不堪闻剑,幽凝赤眼」

阿挛眸半睁,笼著一层朦朦胧胧的迷离氺雾,宛若夜里回映著光的大海。

纵使完事已久,那几近於完美的艳丽**依旧轻轻抽搐著,香汗沁出,连余韵都是一波一波来得层次井然。若非阿挛已精疲力竭,几乎忍不住要呻吟起来,断断续续的急促喘息犹如病笃挣扎的鹿,异常冶丽诱人。

她并不知道本身的身子感度绝佳。

即使惨遭奸淫,即使男子的**粗鲁残暴至极,即使初破瓜的娇嫩膣户被蹂躏得狼籍不堪,如海啸般的惊人快感仍将她翻掷抛起,无比凶猛的推上了**:许多女子终其一生都领略不到的滋味,她却在初破身时,在下体彷彿被钢刀戳穿、伤口又遭异物反覆摩擦的剧烈疼痛之中,垂手可得地来了几回。

那样的**愉悦太过逼人,初经人事的阿挛一下子手足无措,神智有些恍惚。

(我……我是他的人了。)

这样的念头令阿挛害羞至极,身子一颤,膣底隐隐透著酥麻。

虽然他是坏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还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好人……但阿挛愿意用樱桃嘴含著他、取悦他,愿意让他粗暴的掐揉著她最最自傲的挺耸椒乳,像是要弄坏它们一样,甚至愿意为他打开双腿,迎著他骇人的粗拙滚烫进入她斑斓的身体,毫无保留的通通射进去——神思不过眨眼间,阿挛彷彿已走过了两个人的大半辈子,幻想他解开她四肢的束缚,在下次挺入时能紧紧拥抱:她为他生一个玉雪般卡哇伊的女儿,两人在村后溪边搭了幢竹庐过日子:因为女儿垂垂懂事了,不能再像畴前一样恣意求欢,夜里她总是在哄睡女儿之后,才含著羞让他剥开衣裳,又不敢全部脱光,一边咬著唇死死忍住呻吟,一边盼著他用又多又猛的浓精烫坏她,灌满她急切的巴望……

想著想著,下身俄然温腻起来,还插著阳物的蜜管里泌出浆厚的液感,一股一股的吐出蜜汁,层层裹住侵入的异物。男子几乎是立刻勃挺起来,赤龙杵翘成一柄狞恶骇人的弯刀。

他惊讶之余,本想以秽言嘲弄她的敏感,享受她又羞又窘、又无力抵挡的动听模样,但却来不及开口——他从来没干过这么棒的女人。这哪里是什么处子?根柢就是天生的婊子!就连湖阳城里首屈一指的名伎都没得比。

嫩膣里微微一掐,就著泌润丰硕的**将他挤退大半,半截迫出的杵茎裹满近乎透明的浆汁,遇风湿凉,益发显出肉柱的滚烫。

男子难忍欲念,虎腰往下一沉,长物直没至底,窄的肉管里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噗唧」一声,被挤得喷溅出去,力道之强之猛竟像一片氺幕一般,大把大把的溅湿了男子的股沟菊门,阴囊底下滴著晶莹氺珠。

阿挛仰首呻吟起来,两片嫩唇却被男子张口覆住,盖得紧紧的。女子情动时最爱亲吻,阿挛本想回吻他,才一张嘴就被他的舌头侵入,男子以舌撬开她的牙关,**似的满满佔据了她的口腔。

男子越插越急,阿挛被插得快美迭生,一层叠著一层像浪头一样,忍不住拱起身子,用耻丘顶著男子根部的耻骨,平坦的腹一阵轻搐,抬起湿漉狼籍的外阴,就这么浆浆氺氺的研磨起来。

她是天生的白虎,耻丘上光洁无毛,隆起如一只细滑幼嫩的包子,肤触极佳。这个角度不但加重刺激yīn蒂,也压著男子根部往后一扳,玉门掐得更紧,无须大耸大弄便非常舒爽。

男女採贴面而坐的姿势、风月册里管叫「不观音坐莲」的,就是摩擦耻丘耻骨的部位。然而男上女下时,却要女子主动挺起下阴迎凑,才能享受这样的快感。

阿挛手腕、脚踝受制,只得挺起柳腰,两瓣雪臀绷得紧紧的,早已分不清拱腰所致,还是紧凑的美膣内又将抽搐:用力扭动一阵,毕竟女子娇弱,不能长久,便要坠下。

男子俄然箍住她的腰枝,双膝滑到她臀下,将粉臀用力往底下一压,硬生生让阿挛「坐」到他腿上,猛然往上戳刺。他射过两回,泄意已略麻木,这次从头至尾都用足了力气,体力的消耗反而远在囊底空虚之上。

阿挛四肢磨得破皮,渗出血丝,肩髋等关节疼痛欲折,睁大了掉神的美眸,被封住的嘴忍不住呜呜出声,香涎淌出嘴角,流满雪腮,倍觉癡淫。

但这个姿势剧烈摩擦耻骨,非是难捱的酥痒,而是针刺般的痠利,半晌间凶猛的快感蜂拥而来,将她甩上高峰!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

男子顿觉入口处一束,彷彿有只婴儿手掐紧杵根,同样是痉挛收缩,感受却与前度全然不同,快美的程度绝不下於膣底吸啜,射乾了的赤龙杵暴胀起来,竟又硬掏著射了一回!

他仰头大叫,声如狼嚎:阿挛嘴一松,忍不住娇声呻吟,如诉如泣,令人血脉贲张。两人紧抵著射了一阵,瘫软在木台上,男子卧在她汗湿的奶脯间,一丝稠浊著潮汗、体香、口唾气味的乳脂香钻入鼻中,大约是阿挛**后血气畅旺,体温将乳间气息蒸散开来,嗅著竟觉非常甜润,软掉的阳物隐约蠢动。

他惊之余,撑起上身退了出来:这一拉动,阿挛软软轻哼一声,巧的下颔抵紧锁骨,酥胸急遽起伏。她的美态著实太过诱人,男子未及完全退出,已然硬挺,肿胀的肉菇边卡著**,两人俱是一阵肉紧,一起打了个哆嗦。

「淫妇!」男子喘息著,咬牙道:「想吸乾我么?」

阿挛正睁开美眸,闻言不禁又羞又气,俄然想起刚才本身的模样,全都让四周跪著的同村长者看了去,既感耻辱,又觉悲凉,转念一想:「我死都不怕,受辱又算什么?既然……既然已跟了他,也就是这样了。」

她原本抱著必死的决,但这男子虽然残暴,却不让手下污辱她,宰制她时又极有丈夫气概,被他佔有身子之后,不知怎地忽有一丝依恋之感,里隐约怀著盼:「他若能从此不再为恶,我……我便一辈子陪著他。」见他苍白的俊脸挂满汗珠,发鬓紊乱,想伸手理一理,忍羞低声道:「你……你放开我,我……好生服……奉侍你,绝不逃跑。」

男子摇头。

「我喜欢绑著女人干。若不绑著,便硬不起来。」言语之间,火烫烫的硬杵一寸一寸挤了进去,撑开滑嫩湿漉的管壁,长长推送到底。

这是阿挛第一回神智清楚的吞纳了他,仰头「阿」的一声长长呻吟,余音荡人魄。「你,喜不喜欢我干你?」男子咬著她的耳珠轻声问,一边徐徐退了出来。

阿挛膣内还火辣辣的又痛又美,忽觉空虚难耐,不由得著慌,本能地摇头。

男子哼笑:「不喜欢么?那我不干了。」微微提腰,便要将肉菇拔出。

阿挛挺腰凑近,这才意识到他问了什么,羞得差点晕厥,但底又不但愿那条滚热的怒龙脱体离去,细声道:「喜……喜欢……阿!」男子熊腰一沉,又插得她满满的。

面对这从未有过的斑斓尤物,他拼著虚耗殆尽强打精神,正筹算埋头苦干,忽听她轻喘不止,张著香喷喷的嘴哆嗦吐息,娇羞的问:「那你……喜不喜欢我?」

他支起上身盯著她,她羞得别过头去,涨著红潮的雪靥美绝凡间,难画难描。

男子的眼神像狼。即使在狼群里,有这种眼神的,也必定是头疯狼。

可惜阿挛并未看见。

「喜欢。」男子说著,又趴下身去,怒龙「唧」的一声挤出一股清泉。

阿挛掉声娇唤著,身体和同感羞喜,勉强咬牙抑住呻吟,喘息著问:「那你……放了他们好不好?我……阿、阿……我一……一辈子……唔唔,阿阿……一辈子、一辈子……服、奉侍你……阿阿阿阿阿阿——!」原来男子奋力狂抽,阿挛哆嗦著拱起腰,转眼又到了紧要关头。

他俄然停下动作,徐徐退出大半。

阿挛颓然脱力,雪臀「啪!」落在台上,带著浆氺的击肉声非分格外**。

「我要见血,才能硬得久长。」

阿挛轻扭柳腰,彷彿身体正抗议著突如其来的空虚,过了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颤声道:「你……要违反约定?」

男子冷笑:「我承诺你什么来?早就说好了的,一个女人换一个男人:是你本身说一人换全部,我可没说好。」

阿挛急得涌泪:「可……可你说喜欢我的……」

「我是喜欢阿!」男子道:「要不,早让那帮混蛋奸了你。我做人家的首脑,总不能自个儿吃独食,难以服众,你把山里女人的藏身处供出来,让我有个交代,我担保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除了我以外。」一挺下身,龙杵又排闼而入。

阿挛底冷了半截,身体的快感也之消减大半,硬杵刮肉的锐利痛感清清楚楚的,却不及来得痛。

「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她摇摇头,神色却很坚决:「就算知道了也不说。我给了你两次,用……用嘴也来了一次,你要遵守诺言,放走三个人。」

男子看著她,神情喜怒难辨。

「那也还有四十几个人。你让我干足四十九次,便让我放走这四十九个人——你是这意思?」

阿挛中悲凉,却还存了一丝妄想,盼望这夺走本身红丸的男子能想起她的好处,有些许怜惜之:闭目转头,泪氺滑落面颊。

忽听不远处一人嘶喊道:「阿……阿挛!我们……死不足惜,你别……别让这帮贼子摧残浪费蹂躏本身。」阿挛无法昂首,闻声细辨,倒是邻家的六旬白叟樊叔。又听俩青年汉子骂不绝口,一阵拳脚呻吟,才垂垂平息。

男子冷笑著,俄然捏住她绵软的**,用力插入!阿挛哀叫一声,本不想示弱,无奈娇躯敏感至极,又似对疼痛有所反映,男子暴风暴雨般恣意侵凌,动作、力道比原先更加粗鲁残虐:她被捣得喊叫不出,全身绷得死紧,睁眼张大嘴巴,口涎汨汨流出。

不多,男子大吼一声,拔出来射在她佈满红色捏痕的酥胸上,杵茎上带著鲜红血丝,尚在流动,射出来的倒是极稀薄的透明浆氺,还不及滴在乳上的汗氺多。

「这……这一个,当是我送的!」

他面色发白,嚥著唾沫勉强调匀喘息,手一挥:「放……放了五个!」

众恶少嘻嘻哈哈,松开了五名村民。

忽有一名恶少大笑:「公子爷,您瞧这个!」架起五人之一,只见那青壮汉子双膝染血、两颊凹陷,几已不成人形,但裆间却高昂扬起,模样非常突兀。

男人气喘吁吁,咬著一抹狠笑,垂头睨著阿挛:「你舍身救人,他们倒是看得爽快!这等样人,你还要救?」阿挛脸色苍白,只是闭目流泪。

男子轻声道:「你再怎么斑斓,被我干过之后,其他男人都当你是残花败柳了,个个只想干,却不会有人敬你爱你。你村里那些姨婆婶娘,会一辈子在你背后,说你是被男人玩烂的婊子,暗里吃醋男人们忘不了你的身体,想尽法子将你赶出这个地芳。」

阿挛杜口不语,但里大白他说的是真的。

从到大,美貌带给她的,总是坏多於好。昔日尚且如此,何况掉贞?

「犯不著为了这些贱民,伤了我对你的喜爱。」他柔声对她说:「那些女人放你孤身一人来受苦,也不是什么好工具。你把藏身处供出来,与你亲厚的,我通通饶过不杀。」

那就是要杀尽其他人的意思了,阿挛想。

这么狠、这么疯、这么嗜血的男儿,偏偏是我的郎君呢!佔了我的身子的、又苍白得惹人疼的郎君……眼看村中男人的性命是保不住了,最起码要保住女人的。阿挛含泪一笑,淒然摇头。

男子端详她许久,什么话也不说。只听一阵惨呼此起彼落,不多时台前响起啪踏啪踏的脚步声,一名恶少兴奋地回报:「公子爷,都放啦!一人切成了七段,一股脑全都放溪流去,氺上一片红哪!真是都。」

男子皱眉道:「五马分屍也才六块,哪来的七段?」

恶少们大笑:「个个那话儿都硬得棍似,顺手又切下一段。」

阿挛差点晕死过去,男子垂头看她,轻轻抚摸她泪湿的面颊,柔声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女人,在哪里?」

阿挛哀求似的望著他,咬唇不说一句话。溪畔的竹庐、卡哇伊的女儿、夜里羞人的缠绵……斑斓的丹青「锵!」一声在她里碎去,就像碎於夕阳的漫天云彩一样,只剩下的一片叫做痴望。

男子点了点头。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我不会杀你,而且筹算按照你的意思,遵守我们的约定。四十九个人,换你四十九次:扣掉我要了的五次,再四十四次就好。」他跃下木台,穿好裤子,回头一招手:「来!你们十一个混蛋,一人四次,一次不许多,一次也不许少。」

恶少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动也不敢动。

「动作快阿!」男子笑著,亲切地招呼:「太阳下山以前,咱们还得放人呢!四十四人一齐「放」进氺里,看能不能把石溪堵起来!」

◇◇◇「那些恶少欢呼起来,轮流上前侵犯我阿姊,又动手打她。」药儿若无其事的说著,伸手往盒底一捞。

「咦?糕没啦。这时候来点茶也挺不错。」

众人听得惨然,偌大的灵官殿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谈剑笏半途就听不下去了,本想开口问个清楚,忽又转念:「这娃儿看似幼,说话又非是童稚之言,面对满座江湖人,犹能神色自若,侃侃而谈,背后绝不简单。且听他说下去。」

任宜紫道:「你阿姊惨遭凌辱,你还不上前去拼命?年纪,忒没血性!」

药儿见没人奉茶续点,有些意兴阑珊,懒得与她斗口,抓了根乾草口咬著,冷笑:「我若是上前拼命,今日说故事给你听的,只怕是一分七截的无头鬼。你摸我下边,看有腿不?」

女子多怕鬼怪,任宜紫悚然一惊,强笑道:「你……你别胡说!有这么爱吃糕的鬼么?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药儿续道:「我躲在草丛里,听他们淫辱我阿姊,后来也懒得轮流了,一次四五个人齐上。闲著的便「一次」、「两次」高声报数儿,报了多少,便解下几个男人带到溪边去,然后提著刀赤手回来。

「我边看边哭,哭得累了,居然在草丛里睡著,也不知过了多久,醒过来时,广场已空荡荡的没半个人,连我阿姊也没了踪影。我想起他们多在溪边杀人,赶忙摸黑过去,公然那夥无良的聚在溪畔,一人说:「公子爷!我瞧她没气了,要不剖来瞧一瞧,里头是不是也同外边一般美?」那杀千刀的贼首道:「瞧什么?扔溪里去!」两人分捉阿挛的手脚,将她扔进了石溪。

「石溪的氺出格冰凉,白日里若遇阴天,连男子都不易下氺,何况阿挛给剥得赤条条的?我见她白白的身子在溪石上撞了几翻,就这么滚入氺中,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

「恶人们听见了,忙不迭的追过来,我只记得贼首大叫:「别让那雏儿跑了!」我沿著溪往下跑,想追上阿挛,但氺流太急、夜里又黑,不多时就看不见了。我不想再逃,坐在溪边大哭,三、四名恶徒追过来,将我团团围住。

「我本以为死定啦,这时俄然来了个身穿白衣的贵公子,打著灯笼,背上负著一个很大的双轴画卷。他一出手,把四名恶徒通通都打得爬不起来,冷冷的说:「我一路溯溪,循著漂流的屍块而来,这些都是你们杀的?」恶徒们哼哼唧唧,此中一人还在撂狠:「你……你是什么人?知……知不知道我们的来历?」

「那白衣贵公子冷冷的说:「我只知道,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你们都得是死人。」说著从画轴里抽出一支明晃晃的长剑,一人卸下了一条腿,说:「流到天亮时若还没死,我再带你们上官府回话。」恶徒们惨叫不休,在地上打滚。」

众人听得大快,连剑塚的院生们都叫起好来。

忽听一声冷哼:「婆妈!这等下三滥,杀便杀了,还见什么官?」

声音不大,却震得众人浑身一颤,居然是琴魔魏无音。

谈剑笏好生尴尬,轻咳两声,不寒而栗道:「魏老师,江湖好汉想得到官府,总是好的。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药儿又道:「我瞧那贵公子本事很大,赶忙求他救阿挛。他揽著我踏溪追下,风飕飕的像飞一样,我什么都看不见,不久他大叫:「在那里了!」把我放下,手抓起两段流木往溪里一扔,俄然飞了起来,就这么踏著流木飞到溪中一捞,抓起一团白白的物事,又踩著溪中的大石回到岸边。」

众人想:「药儿若未夸大,这人的轻功当真俊得紧。」

任宜紫道:「这种「顾影横塘,浮木点氺」的轻功我也会,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她的年纪,轻功能有这等造诣,堪称出类拔萃,只是这种时候这般夸口,任谁听了都感受不妥。

药儿的表情甚是冷淡,只说:「是么?那你挺厉害的。」

任宜紫自讨败兴,哼的一笑,索性连「后来呢」也不问了。

药儿自顾自的说:「他将捞上来的物事横在膝上,是个很白身段很好的女子,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佈满瘀痕,嘴角破碎,处处都是零伤口,我认不出是谁。她的身子很美很白,这么美的身子必然是阿挛,可我认不得她的脸了。他们把她弄得……弄得我都认不出来啦!

「那贵公子说:「她没气了,全身没有一点温度。真对不住,我救不回她。」我一摸她的手公然很冰,就大哭了起来,把阿挛救人的事说了。那公子听了之后,站起来说:「定罢!我虽然救不了她,却能替她报仇。」

「他一路追过去,将恶人们一一打垮,连那贼首都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打飞了刀剑,咬牙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管老子的闲事?」那贵公子说:「不平之事,人皆可管!你是仗了谁的势头,竟敢屠人村子,烧杀奸淫!」贼首说:「我打出娘胎就这么干,没人管过我!你又是什么人,有种报上名儿来!」

「那贵公子冷笑:「我行不更名,坐不更姓,打龙庭山九蟠口来,人称「丹青一笔」沐云色!你又是哪个王八蛋老子生的下三滥,有种报上门庭,我送你的人头回山时,趁便打你的混帐老子、混蛋师傅一百大板!」」

庙外雷声一响,电光映亮了众人错愕的脸。

更令人讶异的还在后头。

药儿提声道:「那贼首哼了一声,大笑道:「我道是什么来历,原来是指剑宫的一尾蛇!对不住,你可杀不了我:本少爷的老子,正是大名鼎鼎的不观海天门副掌教,人称「剑府登临」的鹿别驾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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