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张士诚在兴化城内最好的酒楼杏花楼大摆宴席,凡事在兴化的知名人士纷纷请到场,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阿谀奉承之言不绝于耳。
场面热闹,但钟离发现还是缺了一人,那就是原来的兴化知县曾守仁曾知县。
酒宴正酣,钟离悄悄离开酒楼,朝县衙而来,曾守仁仓促之间来不及搬离,仍暂居县衙。
钟离现在在兴化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到了县衙门口,有当值的衙役见到钟离,连忙过来殷勤的说道:“您不在酒楼吃酒,到县衙来可是有事?”
钟离笑着说道:“我不胜酒力,就半途撤下来了,正好见到曾大人没有参加宴会,所以顺便过来看看,能否带我去见一下曾大人。”
衙役连忙说道:“您太客气了,请随我来,我带您过去。”说着,示意钟离前行。
来到曾知县原来的房间门口,钟离说道:“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衙役不敢阻拦,施了一礼退出后堂。
曾知县的房间还有灯光,钟离迈步走到门前,哒哒哒敲了敲门。
屋内并没有人应答,钟离想着曾知县可能是没听到,又轻微的加重了点力气,哒哒哒的敲了敲门。
屋内仍然没有人回答,时间还早,按照以前,曾知县不应该这时候就早早睡去。
钟离加重力气,当当当的敲了敲门,屋内仍没有回应。
钟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双手用力门一推而开,屋门并没有上锁。
钟离迈步走到屋内,循着灯光寻找曾守仁。
钟离看到书案前并没有人,钟离拿起案头的蜡烛,在屋内挑高灯光寻找曾守仁的踪迹。
刚到中堂的位置,钟离突然觉得额头被东西碰了一下,后退两步居高蜡烛抬头观看,钟离赫然发现一双脚出现在眼前,顺着脚往上观看,在灯火的照耀下,发现曾守仁已经悬梁自尽。
钟离见此大惊失色,连忙放下手中的蜡烛,搬过一张椅子,站在椅子上面把曾守仁从房梁上接下来,把尸身放到椅子上。
曾守仁突然上吊自杀,原因是什么,钟离不得不考虑,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当,在兴化城内必然会引起剧烈轰动,恐怕先前营造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
钟离按下烦躁的心,拿起蜡烛四下寻找,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他杀,钟离希望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
经过一番查找,钟离发现在曾守仁的书桌上有一张平摊的纸,借着烛光钟离发现纸上写满了文字。
钟离顺势坐到椅子上,把烛光靠的近些,这才看清楚纸上的文字。
只见纸张的起首写着自罪书,钟离看到此处心中一愣,连忙认真看了下去。
只见纸上写道:“罪臣兴化县令曾守仁,自岁初以来,张贼士诚起兵作乱于泰兴马驹盐场,不日攻克泰兴县城,顿时高邮府上下煌煌不安。后高邮知府李齐大人巧使计谋劝降张贼士诚,遂以为高邮匪患平矣;不料行省参政赵琏会晤张贼士诚于营中,赵大人身卒而张贼又反。张贼再反之日,兵直指我兴化,奈何我兴化县城小墙矮,年久失修,又无驻兵,张贼携千军直指兴化,知府李大人命我等坚守;臣替天子牧守一方,自有守土职责,但商议再三,原地乡勇四散,重新组建已是太迟,加之乡绅本无心坚守而四散逃避,使之兴化城防脆弱如衬纸,不足以应对张贼一轮攻击。正当臣下忧愁之际,有张贼之人深夜前来劝降,以兴化百姓之安危相胁迫,呜呼!吾之奈若何!不从,兴化百姓则难免刀兵之祸;从之,愧受牧守之职。臣心交迫再三,难以决断,臣不惧死,奈何兴化百姓又何辜?臣自束发就学以来,先生教导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臣不得不为兴化百姓计。遂答应来人请求,带所属于城北降于张贼士诚,前提要求是不许贼兵入城,扰我兴化百姓,如此虽臣有所辱,能保我兴化百姓周全,臣贱身不足为虑。午日北门相见张贼士诚,天佑兴化百姓,张贼依诺而行,我兴化百姓安然无恙,幸之甚之,如此,我也可以安心去见列祖列祖了,唯有愧于皇帝交付之任,无力守土职责,上有愧于我皇,下有愧于黎民,更有愧于祖先,臣曾守仁六十有余,年后即将届满,本想届时回归故里,先怡弄孙,不料想张贼士诚坏我期望,更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唯有一死已报朝廷恩遇,来生再为吾皇效力一二。罪臣曾守仁顿首!”
曾守仁的自罪书让钟离看的颇为伤感,钟离本意是劝说曾守仁投降可以避免更多百姓免遭屠戮,但钟离没有替曾守仁考虑到他作为一县之令,除了替天子牧守一方还有守土自责,这样的劝降完全没有考虑到曾守仁的感受。
通过交谈,钟离能感受到曾守仁是个好的县令,但只是一个曾守仁阻挡不了朝廷的衰败;如果曾守仁在盛世,必会全始全终,功成身退,只可惜了曾守仁身处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乱世,大局之下,个人过于渺小了。
钟离拿起曾守仁的自罪书,叠好放到怀里,随后叫过值守衙役,告诉他曾知县故去,让他连夜寻找一副棺椁收敛一下,随后会有人来处理。
交代完后,钟离心情沉重的离开县衙直奔杏花楼而来。
杏花楼依旧热闹非凡,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丝竹声声,燕语声声。
钟离走到张士诚身边,把曾守仁的自罪书交给张士诚。
张士诚在诧异中打开曾守仁的自罪书,接着灯光仔细看起来。
张士诚看完后,啪的一声把自罪书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原本热闹的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原本舞动正起劲的舞女见机不好也悄然退下。
钟离低声说道:“大哥,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张士诚闻听一愣,随后哈哈笑道:“大家继续,大家继续,刚收到一封军报而已。”
众人闻听只是一封军报,,没什么大事,在酒力的刺激下,场面立刻又热闹起来。
张士诚拿起曾守仁的自罪书,叫过钟离到一旁僻静的地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离把刚才的情况跟张士诚讲了一遍,张士诚闻听沉默不语,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钟离见此说道:“大哥,我建议还是召集一些人来,具体商议一下处理办法最好。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慎,恐怕先前铺垫的良好局面会一蹦而散。”
张士诚烦恼的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晓得。他娘的,怎么就突然出了这么个挠头的事情。”
钟离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考虑这件事怎么发生的没有意义了,当下最为紧急的是商议一下后事如何处理。”
张士诚点点头,吩咐一声身边的侍卫,去找一间安静的房间,不要让人打扰;又吩咐另一个侍卫把张士德,张士信叫来。
不一会儿,侍卫找到了一间房间,引领着张士诚和钟离过去,二人坐下没多久,门被推开,张士德和张士信笑呵呵的从门外进来,见到正在端坐的张士诚和钟离,张士德笑着问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大好!”
张士德和张士信已经喝了不少,张士诚见二人的状态,暂时也不好说什么,叫过侍卫说道:“打一盆冷水过来,然后沏几杯浓茶,醒醒酒再说!”
侍卫答应一声下去,不一会儿弄来一盆冷水,张士诚让张士德和张士信二人洗把脸清醒清醒再说。
张士德和张士信带着迷惑听从了张士诚的话,用冷水洗了洗脸,在冷水的刺激下,精神一下子清醒过来。
侍卫又端上几杯浓茶,众人喝了一杯浓茶后,精神状态基本上恢复如初。
张士诚沉声问道:“现在可清醒了?”
张士德和张士信连忙点头,连声说已经清醒了。
张士诚把曾守仁的自罪书递给张士德,张士德疑惑的接过自罪书,张士信凑过脸,二人在灯光光下把自罪书认真的看了一遍。
张士信首先说道;“大哥,不就是一封自罪书嘛,值得大哥这样紧张?”
张士德接过话说道:“老三,大哥既然把咱们俩叫过来,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先不要乱说。我也感觉事情恐怕不简单,虽然我还摸不清具体在哪儿?”
张士诚看这二人有些生气,说道:“你们想想,我们能顺利的拿下兴化,让兴化百姓不反抗,还能接受我们,原因何在?”
张士信笑着说道:“这自然是钟兄弟的功劳,劝说了这个曾县令带众投降嘛!这个不是明白的嘛!”
张士诚脸色一沉,说道:“钟兄弟的功劳自然不能埋没,你别忘了,前提是曾守仁同意才行。”
张士信迷惑的说道:“对啊,曾守仁不同意也不可能带领属下到城北门向我们投降啊!”
张士诚一拍大腿,叹了口气说道:“问题是现在曾守仁死了,还写了这么封书信。”
张士信答道:“死就死了呗,死之前写封信又怎么了。又不是我们逼迫的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士诚哎呀一声,气氛的说道:“老三,你脑子里是浆糊吗?曾守仁刚向我们投降,马上就死了,这怎么解释。”
张士信答道:“这,这怎么解释,用得着解释吗,不就是死了吗?钟兄弟,曾守仁怎么死的?”
钟离在一旁说道:“上吊自杀的。”
张士信接口道:“对呀,上吊自杀的,他自己想死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张士诚气愤的站起身来,指着张士信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好主意就滚出去,懒得听你胡说八道。”
这时,张士德答道:“大哥,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处理不当,兴化百姓会认为是我们杀了曾守仁?”
张士诚说道:“不用兴化百姓这么认为,我也会这么认为。”
张士信闻听呐呐不言,张士德也皱起眉头,他自然知道现在当下情况得来不易,如果惹得兴化百姓团结起来反抗他们,兴化也会待不下去的。
张士德和张士信一下子想通了后果的可怕,体内的酒立刻化作冷汗顺着脸滴答下来,身上的衣服也被冷汗打了透湿。
钟离在旁说道:“大哥,二哥,三哥,我思考再三,我不认为这封自罪书是曾守仁给我们故意找的麻烦,如果他想找麻烦,大可不必向我们投降;而是他作为一县之令,上对不住朝廷,下对不住百姓,恐怕回家都入不了祖祠,心冷之下才上吊自杀的。”
张士诚听着钟离的话,冷静的思索了半晌,转头对张士德和张士信问道:“钟兄弟的话,你们认为怎样?”
张士德答道;“我认为钟兄弟的话说的有理,曾守仁想找麻烦没必要这样脱裤子放屁,多一套手续。”
张士信也点头说道;“我也认同钟兄弟说的,否则的话实在没道理。”
张士诚点点头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相信曾守仁想借此做些什么,再说,如果真的想给我们制造麻烦,用这样的办法还不一定有没有成效就配上性命,这个赌注未免也太大了。如果这个解释不通,那唯一能解释通的就如钟兄弟所言,被世俗所牵畔导致的上吊自杀。”
众人闻听接连点头,到现在一致认为曾守仁的自杀是给张士诚制造麻烦没有关系。
张士诚继续说道:“既然不是故意给我们制造的麻烦,但实际上也给我们造成了麻烦。大家想想这个事情该怎么处理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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