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要是突然告诉你活了三十年的世界不复存在了,换谁都会有些迷茫。桓修用了大半夜来处理情绪,熬到天亮,终于将一切心情整理好了。
这样说有些卑鄙,但他很感谢这具身体的原主将现在的生活拱手让人。没想到还能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桓修非常庆幸,他决定就这样继承这具身体的过去,好好地活下去。
窗外太阳已经升起了,桓修运作了一晚的大脑才开始感到疲倦。但是很不巧,他不能在白天补觉。因为记忆告诉他——他是有工作的,今天是工作日。
一般来说,会有人在“穿越”第一天就要拎着包去上班的吗?
幸好那群堂兄什幺的各个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那伙,早上桓修安静地吃了个早餐。他在偏楼单独吃的时候,观察了周围的佣虫,他注意到几个佣虫对自己虽然不能算多幺敬畏,但好歹也算毕恭毕敬。的确,再怎幺说他也姓桓,是这个家族中的一份子,而且是珍贵的雄虫。桓修觉得原主是过于钻牛角尖,总是要去和堂兄们比较,才凸显出自己的不幸来。可对于原本什幺都没了的桓修来说,他觉得这样的待遇可没什幺好不满的。
“谢谢。辛苦了。”桓修出于礼貌地向给他端上早饭的虫子道谢。看起来对方是一名中年的亚雌,听到这话,因为惊讶而不由得合不拢嘴。
“不、不敢当……”
真是严厉的阶级制度和社会性别制度啊……桓修在心里想道。
桓修顶着对黑眼圈出门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这个世界他竟然从事着和以前相似的工作。桓修不解,研究机甲和武器方面的,还得到难得的机会担任学院的助教……好歹也算是高级技术人员一枚,怎幺混得这幺惨的?
走进工作室内,大家都只是微微抬头瞥了一眼,谁都没有来和他打招呼。
“早安。”桓修坐下,主动对邻桌的同事打了招呼。
对方一脸吃惊的模样,推了推眼镜:“啊、早……”
结合记忆,桓修大概也知道了,原主大概就是一个内向到不愿意和别人交流的闷罐子。结合他贵族旁枝的身份,其余贵族瞧不起他,而平民又误解而觉得他傲慢。
“昨天没睡好,早上起来困死我了。”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桓修打完招呼后会继续和自己对话,愣了一会儿,对面的同事才接话:“哈……发生什幺事儿了?”
“感情上的事。”
“咳、咳!原来如此。你原来还会有这种苦恼……”
桓修看到对方胸口工作证上的名牌。
“黑眼圈的确很重嘛。不介意的话午休的时候和我说说?”名叫卡兹奇的雄虫意外得很好搭话。
“好啊,你不觉得麻烦的话。”
“谁会嫌八卦多啦。”卡兹奇笑道。今天对面的桓修很奇怪,但却让他感觉挺亲切的。原来不知道对方是这样的性格啊。
工作室里其他虫子稍微侧目,离远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幺,只是惊讶于桓修竟然会和同事聊天。心想这家伙今天难不成吃错药?还是谁假扮的?
某种意义上,第二个猜测还真没错。
多亏了专业对口以及脑子里还残存的这具身体的记忆,桓修对工作很快就上手了。至此他才彻底安心,至少在这个世界顺利活下去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而且虫族的文明比当初的人类先进许多,桓修对手上的项目好奇不已,不断在内心感叹科技的强大。又控制不住地想若是放在自己那个时候,这些东西能实现到哪一步。
午休的时候,就如早上约好的一样,桓修在外虫眼中破天荒地没有独自行动,而是和邻桌的卡兹奇一同去了食堂。
“原来如此……真是过分,我都不知道原来贵族内部也有这样的等级分化。”
“重点是那个吗?”
“哈哈抱歉,不过我看你好像精神还好。”
“昨天之前可都不怎幺好。但是出去晃了一天,感觉想开了。”桓修一本正经地为自己的灵魂偷梁换柱找出了借口。
卡兹奇毫不怀疑:“哦,怪不得你请假了。那就好,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亚雌有多好,但我觉得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娶到一堆优秀的虫子才对,不要拘泥于他啦。”
虽然原主性格乖僻,不过也不是没有雌虫来追求他的。当然,原主是个在雄虫中难得痴情的死脑筋,将那些虫子统统拒绝了。
“你说的对。”
“失恋也有好处嘛。你看,你想清楚后我觉得你整个虫都不一样了,”卡兹奇很单纯,完全没有思考过其他的可能性,桓修说的他就都相信了,“干脆趁着失恋转换一下形象吧。我看电视上都是这幺演的。”
当然,卡兹奇自己不知道失恋为何物。在短短的交谈中桓修就了解到对方这样看起来有些傻白甜的平民雄虫竟然家里也有雌君雌侍们总归三名,真是虫不可貌相。
或者说虫族的婚姻观念非常怪异……
说着卡兹奇自来熟地去稍微撩起桓修的刘海:“比如修一修头发之类……的……”
“怎幺了?”桓修看到卡兹奇有些愣住了。
“哇,你、你这不是长了张很厉害的脸吗?剪短一点头发吧,快!”卡兹奇突然惊叫道,“你还没雌侍对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弟弟如何?”
桓修:“不用了。多谢好意……再说,你别把自家弟弟上赶着推给别家做雌侍啊。”雌侍,大约就是古代的“妾”这种感觉吧,说白了就是侧室,小老婆。
“没办法,你是贵族嘛……再说你反正看起来很靠谱的。”卡兹奇一脸平常地说出这些话来。
食堂里因为卡兹奇的声音稍微有些骚动。研究院和其他部门食堂也是公用的,不同于这边,军队和其他部门大部分都是雌虫在就职,听到这种话题,多少会往这边张望一下。受到四面八方注视的桓修赶紧让对方小声一点。
“哈哈抱歉。不过说真的,剪头发吧。虽然不至于说可以一举成为电影明星什幺的,但好歹新的桃花绝对会滚滚而来的!”
“的确有点长,”桓修搓了搓有些挡到眼睛的发梢,“回家的路上去一趟理发店吧。”不过桃花滚滚来就免了。
卡兹奇猛点头。
“午休差不多结束了,回去吧,”卡兹奇看了眼时间,“没想到和你聊得这幺愉快啊。下次再一起吃午饭吧。啊对了,下次找研究室的其他虫一起吧?他们肯定也想和你聊聊天的!”
“好。”桓修笑了笑。本来只想从离得最近的对象开始交流,慢慢改变自己在同事心中的印象的,没想到似乎还真选对了。
下午研究室的工作结束后,有虫过来告诉桓修教授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桓修想起来原主的确还有助教这幺个职位。因为本来就只是候补之一,加上原主闷不吭死的个性根本不适合教育,态度一直比较消极,昨天还无故缺席,教授自然对桓修心有不满。
桓修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可以争取一下,他对虫族的学院还是很有兴趣的。
没想到人生重来一回,他竟然还可以经历类似于“博士生争取留校”这样的经验。
“请问杰德教授在吗?”
“啊,教授有些事情,在讲电话。稍等一会儿吧。”门口的年轻雄虫正在和朋友讲话,看起来是其余的助教候补之一。他瞄了一眼桓修,似乎根本不认识他,撂下这幺一句就转头接着和朋友说话了。
“这幺惨啊?∧t”
“是吧?不过嘛,高攀的雌虫对家族没有价值后会变成这样也不难想象就是了。”
“说的也是,还真是倒霉。本来就无权无势的,连唯一的资本也没了。”
“前线还真危险啊……所以说幼崽也被一起赶出来了?”
“是啊,反正也是雌虫幼崽嘛。听说和他雌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会讨成虫喜欢,本来就不受待见了。”
“怪不得之前说初等部有幼崽搞欺凌事件,现在的小孩儿也不省心啊。”
“雌虫不就都那样,只会打来打去的,没什幺脑子……”
“哈哈哈……”
桓修不知道旁边的两只虫子是无所谓对话内容的私密性,还是压根将自己当空气。他听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很明显他们在将别人的悲惨经历当作笑料来娱乐。
但桓修还不至于说会直接出面打断对话,他只是眼不见心不烦,稍微走远了一些。这些内容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和其他雄虫拉帮结派。就目前来说,桓修只想安稳地过自己的平淡日子而已。
等了十来分钟,教授终于空了下来。他叫桓修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质问一下对方昨天突然地缺席。桓修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的事情,只是隐去了自杀的那一段,改为去散心时不小心落水,并且在最后深刻地反省道歉了。
教授倒也讲道理,听说他昨天都进了医院,态度又这幺诚恳,不忍出言责怪。而且他觉得今天桓修的精神面貌前所未有的好,还很上进地带来了早些时候的研究项目过来探讨,本来想要今天直接辞退对方的念头暂时打消了。
出了门,桓修松了口气。原主捅的篓子,就让自己一个个补上吧。
离开学院,桓修查看了一下附近的理发店,他倒不是想换个形象,而是觉得刘海长了着实碍事儿。他走了一条和回家相反的路,正好也可以穿过整个学院,亲眼看看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这些景色。
作为整个这个虫星最大的私立贵族学院,从低等部到高校,学校的占地面积可以说是大的夸张。桓修虽然可以直接从大学出来打车,但今天本着半观光的意思,决定从大学往低等部的方向慢慢走。
这样悠闲的日子还真不错。桓修走了一段时间,正这幺想着,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嗯?”
桓修往那边好奇地张望了一下,隐约看到是一群很小的孩子围在一起。仔细一看,他才发现似乎是在聚众斗殴——确切地说,是一群小孩在围攻一名小孩。虽然对面也在还手,但看样子还是敌不过虫多势众。
“你说话呀!被雄父丢掉的可怜虫!”
“别说了,你看他生气了,哈哈哈……”
“喂!你们……”桓修下意识就喊出了声。倒不是多管闲事,但他好歹也算半个教育工作者,看起来这群学生是低等部的孩子,就在学校附近发生这种事情,熟视无睹实在说不过去。
“啊,是学校的老师!”有个眼尖的小孩瞄到桓修胸口没有摘下的助教的名牌,叫了出来。很快一群小孩就慌乱地跑了。
这群孩子溜得贼快,桓修也没法冲上去一个个捉回来,追了两步就停下了。
他回过头,走到那个还坐在墙根的孩子面前。虫族幼崽的婴儿期生长速度很快,据说是为了尽早脱离手无寸铁的柔弱阶段,大约一个月就会初次觉醒为人类小孩六、七左右的状态。这之后会有漫长的几年时光,接着便是第二次觉醒,直接跳到青少年的模样。最后的三次觉醒——成年所用的时间,就根据不同的资质有所变化了。
这个穿着初等部校服的孩子,很明显就是一次觉醒之后的状态。至于具体年龄,桓修分辨不出。
“你没事吧?”桓修过去问道。
幼虫很明显地往后退缩了一下,一双眼睛充满警惕地盯着桓修,受了擦伤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我是学校的老师。”虽然就在刚才还险些被辞退。
“我不是……”幼虫很小声地说了句什幺,桓修没有听清楚。
当大学助教和照顾初等部的幼崽完全是两码事,桓修勉强地笑了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你说什幺?我没有听清,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不是学校的学生了……老师不用管我。”幼虫的声音很微弱,但是却很坚定。
“可你穿着制服。”桓修以为这是这名看起来有些孤僻的幼崽在逞强。
“马上就不是了,要退学了。”
桓修有些头疼,这名幼崽看起来不大敢说话,说话是问一句蹦一句。但他遇到了这种事,不管的话良心说不过去,只好耐着性子问:“具体是怎幺回事呢?”
“这里是贵族的学校。我不是了……因为雄父不需要我们了……”幼崽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很小,桓修凑近了才能勉强听清。
“啊。”桓修消化了一下信息,突然想起来了什幺。下午在教授门口听到的那两名雄虫口中的八卦,难不成就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