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那两名骑兵飞奔而至,猛一拉马缰绳,下了马大叫道:“周都尉,快抓住这三个要犯,大队人马随后便到。”
很明显,是潘璋派人追击了,这两个是他派出先行的斥候。
当下,这两人看见周循正与三人对立相持,以为周循也是奉命来拿人的。
“哦,潘将军”
周循拱手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两人身后。这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脸去看,但身后却空无一人。
铮——嚓——嚓——
两个士兵齐刷刷被抹了脖子,他们致死也未曾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双眼圆瞪着倒在了地上。正欲上前找周循拼命的姜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芈桓也着实吃了一惊,本想着周瑜一代儒将,量想这一表文弱的周循,也必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生一名,万不曾料到他竟有如此身手。
周循主修谋道,这谋道一途历练阶可分为:谋者、谋士、国士、英才、英杰、鬼才、谋主、谋圣、兵仙,亦是九种境界,二十七个等阶。这周循自幼天资聪慧,又深得周瑜真传,小小年纪竟已窥破英杰三阶,生于将门之家,自然也不会疏于剑术的训练,故其有此不凡身手。
这是芈桓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刚才他们说还有大队人马?周兄弟,事不宜迟,赶紧和我们一起走吧。”芈桓拉着周循,四人骑乘三匹骏马向城外僻静处飞驰而去。
好在昨日暂居的酒家位于远离城镇的一处偏僻山坳,料想官兵不会搜索至此,四人决定在此暂且安顿。
姜维本是不愿与周循同往的,他始终不相信东吴官府的人,但拗不过芈桓的坚持,也不便说什么,但却时刻警惕着周循的一举一动。
“子轩兄,你就是过于轻信人言,谁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姜维年纪尚小,加之性情中人,说话直来直往。但直觉告诉他,他说的话自己都未必信,故而停顿了一下:“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你——”周循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斩杀潘权欲奔出城门之时,是谁引开的城门守军,那两匹骏马你以为是从天而降的吗?”
“本欲结交三位义士,却落得如此冷落,也罢,我走吧。”说到伤感处,周循憋红了双眼,正欲摔门而去。
“周兄弟,我们并无此意,来来来,坐下来消消气。”恍然大悟的芈桓,忙上前拉过周循,将之按在板凳上示意其坐下。
“啊——”周循的屁股刚一挨着板凳,即刻跳了起来,好似坐着针毡一般。
芈桓赶忙检查板凳,并无异常,然后满怀狐疑的看着周循道:“周兄弟有伤在身?”
周循经不住盘问,只好说出实情:“那潘权自从被伯约斩杀之后,郡守限我三日内缉拿凶手归案,否者必当重罚。”周循忍住疼痛继续说道,“潘权乃罪大恶极之人,死有余辜,我周循誓死也不会出卖义士。三日期限已到,惹恼了郡守,昨日被杖责二十,当日只能匍匐于床头,经过一夜敷药将养,今日已能站立。”
“原来如此。”姜维羞愧地低下了头,满怀歉意的道,“不曾想错怪了督尉,维单逞匹夫之勇,累及督尉受此酷刑,深感惭愧。”言毕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潘璋当真是薄情寡义之人,虽说周氏一门如今郁郁不得志,然而周瑜在日,贵为东吴大都督,统领三军,也是他潘璋的老上级。如今他却丝毫不顾及情义,因小事而对其子动此大刑,当真可恨。但同时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二乔及其子孙绍、周循在东吴朝局日子并不好过。
“即是周兄弟有伤在身,我等不防叫间舒适包间,坐下来慢慢聊。”芈桓忙招呼店家预备上房一间,并叫了一些酒食。
进入包间,慕容慧找来一块柔软被褥垫于木凳之上,招呼周循小心坐下。
这四人倒也一见倾心,畅所欲言,竟然聊得十分投机。但多半是三个大男人在侃侃而谈,慕容慧双手托腮瞪大眼睛静静地倾听着,偶尔帮他们加些酒水。
“今日之天下大局如何?”芈桓见周循的论述颇有建树,试探着问道。
“方今天下,曹操雄踞北方,中原地区自来是经济繁荣,物资雄厚,更兼挟天子以令诸侯,虎视天下;我东吴坐拥荆、扬二州大部,交州亦在其股掌之间,然荆州方才占据,人心思变,尚未稳定,加之南方诸郡县多未开化,实则根基未稳,故而进取不足,凭借长江天险守城有余;刘备拥有益州、汉中之地,占据天府之国,自失了荆州之后,势力大减,当年诸葛先生之隆中对终成幻影,更兼南中之地时时掣肘,难有寸功。但凭借蜀道之难,牢牢控制汉中,严守各路隘口,可保一方平安;至于极北之地公孙瓒占据幽州,公孙度据有辽东,尽皆偏远蛮荒之所,拓展空间有限,不足道也。如此三足鼎立之势已成。”
“接下来情势将做何发展?”
“三国之中,曹魏最强,蜀、吴之间必成联盟,共同对抗北方。然蜀吴之间联盟并不牢固,矛盾的焦点在于荆州,荆州之于刘备,乃是实现隆中对,一统天下的关键,为其必争之地。然对于我东吴更是命脉,不管是哪一方占据荆州,都可以顺长江而下,一鼓作气,直接威胁扬州腹地,这对于东吴来说犹如梗刺在喉,故而荆州亦是其必争之地。这就是吕子明白衣渡江,袭取荆州的原因所在。”
周循依其雄辩的口才,分析起当前的形势来,滔滔不绝,意犹未尽,然而说到此处,却停顿了下来。
芈桓、姜维二人看着周循,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周循顿了顿,像是在调整思路,然后忧心忡忡的道:“我恐吴、蜀必有一战,乃是刘备不甘失去荆州耳。”
“哦,若如此,胜败如何呢?”
“刘玄德必败。”
“何以见得?”
“刘玄德发大军不远千里远征,东吴只需避其锋芒,扼守要害,待其疲软之时,以逸待劳,一股而下,可获大胜。东吴尚有精臣良将无数,精兵数万,粮草丰盛,刘玄德远道而来,必求速战,求战不得,必然心生焦躁,士气尽失。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劳师远征,已犯兵家之大忌,焉有不败之理。”
芈桓不觉心中暗暗吃惊,这周循着实不简单,不仅料到了夷陵之战,还算出了胜负。
“荆州乃是四战之地,是争夺天下的关键,若为曹刘任一方占据全境,可安天下,然我东吴只求偏安,亦无进取中原之实力,据有荆州,实在是鸡肋。可惜了,长此以往,吴、蜀联盟终因这块心病,相互猜忌,同床异梦,无法做到步调一致,这个联盟是要打折扣的,必为曹魏各个击破。”
芈桓连连点头,深感佩服,原想东吴自吕蒙之后,后继者陆逊,雄才大略,有竟取天下之大才。然而今日看这周循,其才并不在陆逊之下。
东吴果多才俊,只是孙权不能用,若有朝一日孙权肯用之,这周循可真是我大汉的劲敌了。
芈桓心中不由得升起无限感慨,思虑有顷,慨然道:“如兄弟这般分析,若我主不发兵征吴,则吴、蜀实力犹在,重修盟好,同心协力,勠力北伐,则天下可定。”
“正是如此”周循随声附和到。
此时此刻,在芈桓的心里,已然打定了一个主意,这历史的轨迹,天下的局势,不是不可以改变,为了天下苍生免于战乱之苦,自己入川之后一定要力谏汉中王放弃东征的念头。
“我大魏君明而臣贤,良臣猛将车载斗量,带甲数十万,物资充盈,岂可一朝至败?”一边的姜维愤愤不平的道,“况两川之地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我只需遣一上将进驻长安,经略雍、凉二州,西蜀来犯,则派兵扼守祁山要道,不与力战,只需拖延时日,彼军粮草必难以为继,无功而返。东面亦如是,滚滚长江虽阻隔了我军南进,东吴自然也难以越江作战。加之吴、蜀实为两国,其心必异,步调必然难以和谐一致,南北对峙,胜败尚未可知也。”
芈桓突然意识到,这小姜维此时还是魏国天水郡的中郎,刚才自己和周循的一番对话,完全针对的是魏国,却忽略了他的感受。更何况他刚才分析得也头头是道,真不愧是诸葛军师的传人,蜀汉大将军姜伯约啊。
“伯约贤弟分析得却也在理。”芈桓不无歉意的道,“今日我等兄弟三人单就时局而论,并无他意。自此刻始,我等但谈兄弟情义,只管痛饮,勿商国是,二位兄弟以为如何?”
“有理”周循与姜维二人举起酒樽异口同声的道。
正是酒逢知己,志同道合,三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不知不觉已畅聊了通宵。
慕容慧早已沉沉的睡着了。
此时天已微明,东方天际泛起一阵鱼肚白,这黎明前的曙光,好似黑暗中看到的希望,让人心情无比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