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尽头便是转机,守军四人同出,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还有一个切实的问题摆在眼前,那便是如何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逐个击破,并乔装打扮一番。
顾醒正要起身,却被陈浮生一把拉住,还未开口,就瞧见陈浮生抬手指向城门处,似乎又有变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本是紧闭的大门慢慢打开,一众兵士分列两队,一人骑高头大马缓步而出。两人相隔甚远,加之已渐黄昏并未瞧的太过真切,但此时出城,定有要事。
那名将领并未有丝毫逗留,只是对两旁兵卒吩咐了几句,便扬鞭往前疾驰而去。瞧着方向,似乎是向着龙首郡。
顾醒心中一惊,失声道:“难道是去求援?泽州府要彻底跟两方撕破脸?”
陈浮生沉吟片刻,笃定说道:“阿醒,事出突然,尚未定论,切不可自乱阵脚。或许这只是泽州府的‘声东击西’之计。刚才先行四人,可是朝着四个方向,若此人真往龙首郡,那这出伎俩也太过拙劣了。”
顾醒点头,两人继续望去。那两列兵士并未回到城中,反倒左右分列而开,站立于泽州府北城门外,不知意欲何为。而那扇打开的城门,至始至终都未关上。远远望去,只见城中透着点点火光,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动作。
陈浮生拉了拉顾醒衣衫,两人反身退走,但并未如刚才说言,陈浮生只是找了一处高大树木,一下子窜了上去,藏在枝叶中,观察起周围的动向来。顾醒一头雾水,也学着陈浮生爬上相邻树木,顿时眼前豁然开朗。
此时泽州府外目之所及处,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短兵相接。从规模来看,绵延数十里,恐有万人之众。但因相隔甚远,不能看清来犯之人的身份,但从泽州府的举动来看,刚才四名兵士,必是前往前线的探子,此时泽州府已处于戒备之中。
如此,事情就越发微妙了……
…………
顾醒和陈浮生所见火光之处,正又两队兵马正在酣战。被迫迎战的,正是此次跟随纳兰赶来的洛阳守军。而前来进犯的,却非李存进的残兵,而是龙首郡的援兵。彼时晋城突逢大难之时,立即派人火速向龙首郡求援。或许是早有准备,龙首一役后,休养生息半载,也有了反抗之心。当龙首郡冉郡守闻听洛阳被围时,就暗中派出万余人前往设伏,想要趁着洛阳腹背受敌时,来一出“落井下石”。
龙首郡领军之人,正是明月楼的弃子平常。此时的他,不再是江湖之中的散人,受到冉麒重用,统帅先锋营万人之众,要为袁嵩报仇雪恨。直到顾醒离开龙首郡时,平常才想明白,这一次潜入,乃是必死之局。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龙首郡突逢巨变,而他能够在这场硝烟中得以保全,去践行尚未完成的使命。当他率众来到洛阳城外,大战已了,只剩下被烟火洗礼的斑驳城墙,还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驻防守军。
洛阳经此一役,加强了守卫,同时将周围郡县驻军悉数调回,让此时洛阳固若金汤。平常亲自摔先锋来探,权衡再三之后,只能放弃突袭的念头。但又不甘心就此打到回府,便缓慢回撤,希望出现转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回撤途中,多次遭遇流寇袭击,反倒听闻一些江湖传闻,直言李嗣源蠢蠢欲动,要打晋城的主意。正犹豫之际,接到龙首飞书而来,信上言之凿凿,将传闻坐实,并让平常伺机而动,务必驰援晋城。
平常心中大喜,连夜拔营奔袭,却还是晚了一步。李存进已率众来犯,可不知为何,却没讨到半点便宜,反倒损兵折将。只是经此一役后,晋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传闻晋城盛北书还与一人结成血盟,赠予虎符,不知真假。
平常心中疑窦丛生,却也深蕴行军布阵之道,并未急于探明虚实。而是将大军分散安置,以掩人耳目。数日之后,才派人趁夜潜入晋城,面见盛北书,说明来意,也将心中疑窦逐一打开。
此时晋城城防空虚,为表心意,特将部分兵马留下驻防,同时送上冉麒亲笔书信,让晋城宽心。本无心参与乱世之争的晋城,却糊里糊涂被卷入,还成为洛阳的一颗心头刺。
此时洛阳李存勖,早已知晓这几城动作,只是一直隐忍,按兵不动。并非他胸怀坦荡,而是此时洛阳城防空虚,实在不宜在大动干戈。而李嗣源趁此机会派李存进偷袭晋城,却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让李存勖心中更是一阵狂喜。
当得知李存进择道前往淬鸦谷,这才明白李嗣源意不在此。随即派出亲信纳兰,势必要将淬鸦谷和三城一举拿下。只是世事难料,纳兰在淬鸦谷中本已胜券在握,却被顾醒的突然出现改变了初衷,更是不惜翻脸也要将其带走。只是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平常却顺藤摸瓜,趁着洛阳无暇他顾之际,先行前往淬鸦谷外,想要截住了溃不成军的李存进。可不知是李存进运气太好,还是洛阳守军运气太差,竟是阴差阳错之下遇上。
平常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这下倒好,就好拿这一群无帅之兵开刀。纳兰此时身在河洛城中,自然对这一切并不知晓。而准备潜入泽州府的零陵,还未与守军汇合,便已是惊得魂飞天外。
平常以逸待劳,加之洛阳守军分兵河洛城,本就人数不占优势,此时更是岌岌可危。零陵并不心忧守军全灭,而是担心此时在营中的高潜展。此人乃是高家唯一血脉,若是命丧于此,恐怕接下来的计划都得付诸东流。
只是这一战会如此顺利,就算是平常也未料到。本以为洛阳守军战力超群,却不曾想只是一队乌合之众,在得知大军压来后,便想着拔营而逃。平常自然没有给他们可乘之机,分兵两路进行包夹,这才有了战火绵延数十里不绝的场景。
顾醒和陈浮生观察良久,终于决定前往前线一探究竟。并非他俩要以身犯险,而是那四人出而不归,那将领更是了无音讯。而城中大门却在此时骤然关闭,城中更是一片死寂,就连那一星半点的光亮,都消默于黑寂之中。
陈浮生一马当先在前,顾醒在后跟随断后,两人循着火光方向,慢慢靠近。而另一处的零陵,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两边心境,截然不同。
当陈浮生和顾醒来到离前线不过数里之遥的距离,已是尸横遍野,血腥之气更是弥漫此间,久久不散。陈浮生没有多做停留,顺着这条残肢断臂堆砌的血路,一路前行,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可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也未曾见着一人,只是远远依旧能看见火光,还有喊杀声。顾醒正想起身,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刀架住了脖子,陈浮生似有所察觉,反手回击,将那暗中偷袭之人立毙当场。
两人上前查看,此人满身血污,双目赤红,并非早早在此。或是经历大战之后,落于此处,听闻有人经过,才想要继续杀敌。看着此人的袍甲,应是洛阳守军,只是此时的他,只能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夜空,无望生还。
陈浮生眉头紧皱,快步上前,只见一队兵马正在追赶一群散兵游勇。为首之人身着黑甲,手持一根扁担,却是杀气横生。顾醒心中一震,连忙说道:“这为首的将军我识得,是一位旧人。”
陈浮生扭头望向顾醒,“阿醒你可别看错了,若非旧人,我俩恐怕凶多吉少。”
“为何?”
“你自己看吧……”陈浮生无奈耸肩,慢慢站起身。此时两人不知不觉已陷入包围之中,周边皆是潜伏的暗兵,两人一路行来,却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那名手持扁担的将军策马而来,待到近前翻身下马,厉声喝问道:“尔等是何许人,在此作甚?”说着就要上前,可当他走到两人面前,突然愣住,手中的扁担也慢慢放下。
顾醒虽瞧不清眼前将军的面容,但眼前的将军却是将顾醒瞧的清清楚楚。这位将军将手中扁担往地上一戳,抬手在袍甲上使劲擦了擦,这才上前一把按在顾醒肩上,语调豪迈,“顾小兄弟,好久不见啊!”
顾醒依旧有些疑虑,试探地问道:“这位将军,可是平常大叔?”
那位将军闻言朗声大笑,一把揭掉头甲,满脸感触,“顾小兄弟,许久不见,不知过的还好吗?”
顾醒连忙退后一步,抱拳行礼,却被平常一把拦住,“过命交情,何须如此。只是不知顾小兄弟为何出现在此处,难道是被洛阳守军追杀不成?”
陈浮生心中的石头落地,站在一旁上下打量此人。这名将军面容普通,跟一名普通农者一般无二,并没有任何杀气外泄。跟刚才马上判若两人。
顾醒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并说明来意,让平常好一阵感慨,“没想到顾小兄弟经历这般离奇,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啊。不过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请先行回营,我去去就来。”
顾醒本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陈浮生拦下。两人望着平常远去的背影,不由地生出一丝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