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世界便是天地万象森罗界,一切皆为虚幻却无比真实的内界之中。
而那个负剑的白衣人是宴尘。
当时他与喻清渊沾上火雨后被拉入这内界,两人皆被恶阵之力封印了所有记忆,各有一个‘本就如此,茫茫多年’的界中身份。
宴尘此时自认自己名为许昭,是昆仑山上修行人。
他现下修为倒是还在化虚境。
灵光在灰蒙的云层下擦过,那股澄澈更衬出阴气之重。
一会之后,宴尘落在朱雀关三层正楼最顶处的飞檐之上。
站的高离得近了,那空中阴气直迫人心肺。
耳听大片喊杀声,他垂首往下去看,眸中便是一凛。
只见关前无尽之地,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头颅与血漫在一处,枪甲箭矢杂陈,有两三万披甲的兵士正在这关前的沙场中浴血拼搏,却不是对方对手,几下便做了亡魂。
即使隔着些距离,依旧血气扑鼻。
而与那些兵士对战的,不是人。
是一丈之高,耳尖似僵,绿色瞳孔,身有黑毛的旱魃!
眼见场中旱魃,足有万数。
他在昆仑山上修行,已几年不曾下过山,怎人间阴邪横行,似九幽地狱!
哪来这么多百年的旱魃,且旱魃的数量怎会如此之多……
正这时,下方传来一声大吼,这吼叫吞风裂土,直带起地面沙尘血肉,宴尘看过去,见是一个五百多年,已化生出三目足两丈之高的旱王!
旱王一吼,众多旱魃顿时更加凶戾,有不少兵士顿时被活生生吃了,令人汗毛直竖的咀嚼声顺风而来。
但见距那旱王处十丈开外,有一人黑衣黑甲,一身王者之气凌厉四溢,他手持一剑,自宴尘来此不过片刻,这人已灭杀十数只旱魃,只是他胸前心口处被旱魃穿了个血口子,血浸寒甲,就连脸颊脖颈上也是点点的红。
这人便是喻清渊,自然也被封住了一切记忆,在这内界之中,他二人现在彼此都是陌生人。
喻清渊在内界中的身份不过是一界凡俗之躯,既是凡俗,如何与阴邪相抗。
但他这般重伤,却也身形还算利落,眸中沉厉不散,他嘴边一抹红,跃起踏着旱魃而过,连过数个后直面旱王。
侧方有个带着几处伤的年轻将军见之,大喊一声:“陛下!陛下小心!!”
几字焦急,年轻将军往喻清渊处掠阵。
旱王高大,但喻清渊悉知擒贼先擒王,可他重伤欲要命绝,苍鹭国的基业,千万子民,就要葬在他的手里!
他手中剑再是人间宝器也不过凡铁,对普通的都有些困难,对上旱王便更不够看了。
眼见剑断,旱王一掌令其碎成齑粉,喻清渊翻身躲开,后退数米咳出一口血,却是脚下不停,急跑时从拔出腰间匕首,再次踏着旱魃跃起,欲要去扎旱王额心眼目。
旱王成魃已是五百年,不过一界人间帝王,如何能撼其之威!
可喻清渊现今区区凡身,却有几分本领,他没刺瞎那额心眼目,刺烂了一只右眼。
代价便是,心口伤处又受了一记,再新加一道伤口,直从心口斜下左侧腰际。
他仰面往后飞出,落地后必是被周围旱魃分食而死,那年轻将军名唤方岐,此时带伤掠阵而来已是来不及。
朱雀关外余下的众将士,人人眼中皆是死灰,今日便要与他们的陛下一起殉国!
只听数道撕喊,皆是赴死之音。
但见宴尘手中凝出一柄冰蓝灵剑,灵剑直往喻清渊跌落之处飞去,灵压震开他周遭数个旱魃插入地面,喻清渊正好跌落在此,后背靠在剑身之上。
宴尘见此,有一息的时间莫名觉得此景眼熟。
可这想法不过转瞬即逝。
喻清渊往前一手撑着地面半跪在地,他似有所感,沉呼出一口气往侧后方看去。
就见远处关楼之上,正立有一人。
白衣随风。
方岐趁机过来,看着那把闪着荧光的灵剑十足惊奇,他嘴巴张大了些,却仍不忘护在喻清渊身侧。
灵剑自行离开地面,旋转在喻清渊上方,他身周五丈之内,旱魃不能近身。
方岐:“仙术!!!”
与此同时,宴尘右手并起两指成剑诀,他背上长剑瞬间出鞘,就见蓝光大盛,他已诀控剑,冷声道:“去!”
去字一出长剑化百,在空中实乃一方罕见之景,正灵之气将上空阴气都驱散了一半,百把仙剑围在宴尘身周听他指令各守一道飞入下方场中。
众将士惊呆了,方岐更是被震的现出几分呆愣,他本是铁血将军,从来没有这种时候,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
喻清渊伤重,竟然站起身,捂着心口看着。
宴尘从飞檐上御下,百把仙剑不多时便将场中万数旱魃斩成飞灰,他带着残影闪到战场另一方,转身将主剑一握,化出的长剑除却护住喻清渊那一把,其余尽数逐一回到仙剑本身。
现下这里只剩下旱王!
宴尘将手中剑一展,一道令咒下去将旱王与这里人隔开,漠道:“退!”
众将士一时未动,国君在此,他未说退,何人敢动。
宴尘目光寻到喻清渊,淡淡看他。
方才宴尘在飞檐上喻清渊与他离得远,此刻终于将他样貌看清,清绝落月,生平仅见。
虽如此,喻清渊并未生出任何不妥之想,他冲着宴尘点了点头,忍着阵阵吐血之意,沉声下令道:“后撤百米!”
将士看着,即使眼下他昏昏欲睡,也不能表现出太过虚弱之感。
待他们刚刚撤出百米,旱王就冲破了令咒。
宴尘眉峰一凝,迎了上去。
旱王体型两丈,却十足敏捷,可相对的,宴尘更胜一筹。
可毕竟是五百年的旱魃,要击退不是那么轻易,宴尘与其战了一刻,却也游刃有余。
但他不愿久耗,需速战速决。
宴尘将长剑脱手,剑自行悬空,他两手成诀,同时寒声:“天罡震岳,诛邪伏凶,敕诸天仙君乾坤太虚令!”
令字一出,手诀已成,一道似蕴着星海之力的圆形灵阵当空而成,旱王顿时被制在其下。
虽被制住,却还在挣脱,一声吼叫将地面震荡出几十道裂纹,一阵风沙又起,吹得百米外两万余人脸颊生疼。
众将士却没人闭眼,都看着神仙。
宴尘单指控阵不见慌乱,他右手在腰间一抽,抽出一条极细的金绦,宴尘将金绦往旱王处一甩,便见一生成三,皆化数丈,将旱王牢牢缠住。
原是缚妖锁,他平日里都缠在腰带之上。
宴尘将手上这一头三道金绦一扯,便见有灵咒急速沿着金绦而去,旱王顿时一声撕吼。
眼见时机到了,他控阵的手一撤。
灵阵登时压下,宴尘将三道金绦往地上一钉,握剑斩出一剑,而后回鞘。
旱王再无作恶的机会,散成齑粉消尽在这道剑气之中。
宴尘手上一动,缚妖索便自行变回原样回到他的腰带上。
此处旱魃除尽,笼罩在朱雀关上的阴气也一下消散,露出清朗天幕。
宴尘闪身到喻清渊处。
抬手将一直护在他上方那把化出的灵剑一收。
宴尘抬首,见关楼上插着几面大旗,上有一字为梁。
喻清渊看着他,低声道:“姓梁名宣。”他在对着宴尘说他自己的名姓。
宴尘:“嗯。”
喻清渊沉着眸子忍着阵阵剧痛,突然冲着众将士一字:“跪!”
有将军将他这一字令号传到后方。
就见这朱雀关外活命的两万余人,皆冲着宴尘一跪。
喻清渊松开捂着心口伤处的手,也冲着宴尘半跪在地。
“梁宣谢过仙君今番救我苍鹭国之恩!”言落一礼在前。
他这话不假,若宴尘不来,今日这里的人便都要死的干净,朱雀关失守,接着便是西岭城,而后是白虎关青龙关与各自其后城池,继而便是他苍鹭国都城,最后灭国。
他虽是国君,这一跪却少不得。
且方才震撼还犹存在众将士心中,活神仙,只在话本中见过的活神仙!
神仙来了,苍鹭国是不是有救了!
宴尘淡道:“不必。”
他表现的性子冷凉,喻清渊倒是不觉不妥,天外仙君非是凡人可比,本就该这般清绝。
他起身,道:“仙君……”
宴尘:“我留在此处几日。”既有害人阴邪出世,他便不能袖手。
喻清渊:“未知仙君尊名?”
“昆仑山,许昭。”
这五字一出,喻清渊一顿。
许昭……
他将许昭二字在心中反复读了几遍,有些莫名不确定又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他侧后方的方岐倒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脸惊喜之色。
众将士大半亦是,但碍于国君在此,面上不敢如何,心里却激动万分。
苍鹭国君七岁登基,如今二十一岁,但他六岁时与昆仑山仙长带来的男孩子定过娃娃亲。
那仙长说,日后苍鹭国危难,此般可解,否则有灭国之危。
老国君就这一个儿子,听后竟毫不犹豫的定下了这门亲事。
之后,仙长便将人带回了昆仑。
昆仑仙境,在人间多有传说,传是神仙之所,自是有人向往寻访,却是无人到过。
当年定下亲事的两个人并未见过面,喻清渊只知对方名为许昭,他在老国君口中知晓此事后,便一直记挂到今日,当年是小孩心性,如今已成深刻骨髓的执念一般。
原来许昭,长的这般模样,是这般人物。
这两人便是宴尘与喻清渊,这内界中的许昭与梁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