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显然没料到,赵朴和王安中,专程联袂而来拜会。
一个皇子亲王,一个新任燕山府路宣抚使,阵仗太大,反倒让郭药师心疑不安。
王安中笑道:“郭少傅不必多虑,王某与仪王并非事先约好,方才在鸿胪寺外恰好遇见,便一同到来。”
赵朴笑道:“小王今日前来,一为拜会郭帅,二为向郭帅介绍一位旧友!”
郭药师满脸疑惑,他从未到过东京,哪来什么旧友。
赵朴一招手,刘晏步入厅室,抱拳道:“郭渠帅,别来无恙!”
郭药师见到刘晏,先是一怔,而后大吃一惊,站起身把他打量个遍。
“你是......乾营部将,刘晏刘平甫?!”
刘晏抱拳笑道:“正是刘某!”
郭药师满脸不可思议,万万没想到,竟在东京,见到了怨军故人。
怨军八营,刘晏正是乾营部将。
当年辽阳城下,怨军合兵猛攻叛臣高永昌,郭药师和刘晏,也曾并肩杀敌。
迄今不过三年,却早已物是人非。
刘晏笑道:“承蒙仪王提携,某如今任亲王府记室参军事。
此去燕京,还望郭帅多多照拂。”
郭药师纵声大笑,重重抱拳:“故人重逢,当真是缘分!
等到了燕京,郭某再摆酒为仪王、刘记室接风!”
简单叙了会旧情,刘晏暂且告退。
当年的怨军袍泽,而今已是天差地别。
郭药师官拜少傅、节度使,同知燕山府,手握常胜军兵权,堪称燕京降臣第一人,受大宋君臣看重。
刘晏的机遇却差了许多。
若非遇见赵朴,他现在不过是春明坊里一个小小押铺。
以刘晏能力,当年若不是意外撞破萧太后秘密,被逼无奈离开燕京,时至今日,成就只怕不会比郭药师低。
赵朴专门带刘晏前来,就是为拉近和郭药师之间的关系。
见到当年故人,如今在赵朴麾下,的确让郭药师心中顾虑打消不少,亲自为来客奉茶。
王安中拨弄盖碗,笑道:“郭少傅,去到燕京,你我便是同僚。
在燕京地界,王某算是外嫁的娘子,郭少傅是本地的新郎官,日后可要多多善待某这位远嫁新妇才是!”
赵朴抚掌笑道:“王宣抚此话说的有趣。
这样算来,小王便是陪嫁的媵妾,郭帅今后也得多多怜惜!”
郭药师哈哈大笑:“王宣抚坐镇燕京,代官家牧守边镇,但有驱驰,郭某敢不用命?
仪王皇子之尊,代官家巡阅边地,郭某和麾下将士,还有赖于仪王多多美言!
您二位外嫁新妇,可比郭某这本地新郎厉害得多!
往后,郭某还得仰仗二位!”
赵朴和王安中相视一笑,郭药师这话,姿态放得极低,却又暗含锋芒。
郭药师是燕京本土派势力、辽国投降派势力的代表,王安中是朝廷空降的宣抚使,名义上燕山府路最高军政长官。
郭药师最大的本钱是三万常胜军,也是目前驻防燕京,最为可靠的一支军事力量。
按照朝廷规划,将来在燕京驻防的军队,将会增扩至七万兵力。
郭药师的常胜军,仍旧是其中主力。
郭药师需要大宋朝廷做依靠,大宋则需要郭药师统率常胜军,作为燕京屏障。
二者各取所需。
赵朴的身份比较特殊,乍一看手中没兵没权,可他的皇子身份,却又是谁也不敢忽视的。
郭药师已经表明态度,只要朝廷信任他,任用他,他就继续忠心耿耿地为大宋戍守燕京。
王安中此来,就是为摸清郭药师底线,以免去到燕京双方闹出分歧。
赵朴在一旁听二人言语交锋,看似温言细语、谈笑风生,实则暗藏刀光剑影。
半个时辰的叙谈,王安中和郭药师基本达成一致。
燕京防务,仍旧以郭药师的意见为主,王安中保证不会过多干涉。
民政方面的事,也由王安中主导,郭药师约束军队,做好分内之事,保证燕京太平。
赵朴夹在中间,变相地做了一次见证人。
郭药师留二人用饭,王安中以中书省有事婉拒了,赵朴也要赶回宫见乔贵妃。
离开鸿胪寺,各人跨上马,王安中忽地道:“仪王认为,郭少傅可堪当燕京防务重担?”
赵朴笑道:“目前来看,小王认为郭帅忠诚毋庸置疑。
但是,郭帅和常胜军,毕竟是降臣身份,且燕京地界,久离中原管辖。
想让燕京军民重新认可大宋,认同朝廷,任重而道远啊~”
王安中眼里划过异色,忽地捻须大笑:“仪王果然心思通透!
难怪连蔡相公也对你赞不绝口,让王某今后多与你讨教!”
“噢?”
赵朴心思微动,听这口气,王安中来见郭药师,是受到蔡京提醒!
蔡京还让他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赵朴一直认为,王安中是赵佶一手提拔的亲信,不属于朝廷里其他派系。
却不想,王安中和蔡京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如此说来,王安中空降燕山府路,出任宣抚使,背后未尝没有蔡京推动!
蔡老头对于朝局的布局之深,远超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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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二,太史局定下的定礼吉日。
晌午时,赵朴穿大红礼服,骑一匹雪白龙驹,亲自到邢家下定礼。
刘晏率领辽东老卒,再加上王保从睿思殿带来的上百名宫人太监,组成庞大的聘礼队,浩浩荡荡前往邢家。
皇子娶亲,定礼有额数。
羊十只、酒十壶、彩缎十匹,绢、绫各三十匹,织锦绫罗三百匹,茶百斤,这副装束、琥珀、缨络、珍珠玉钗各两副,黄金钗钏四双,条脱一副,销金生色衣裳各一袭......
敲锣打鼓抵达邢家,赵朴在众人簇拥下,走到正堂拜见准岳父邢焕,而后在众多宾客见证下,当场签订聘书。
照规矩,邢秉懿在闺房里不见客,由邢焕作为女方代表,随赵朴一同回宫,拜见赵佶和乔贵妃,就算是定礼即成。
而后和太史局官员一同前往景灵宫,请定婚期。
队伍刚出邢家,一队殿前班直匆匆赶来。
“官家有命,仪王速速回宫,有燕京紧急军情传来!
今日定礼暂且延后!”
赵朴忙问道:“敢问诸位禁班,究竟出了何事?”
“回仪王话,燕京奏报,辽国遗臣,四军大王萧干,联合奚人部落,自立为帝,率军攻破景州,袭扰燕京!
官家有命,王安中、郭药师即刻启程,赶赴燕京!”
班直禁军禀报完毕,拨转马头赶回宫。
赵朴深深皱起眉头,辽国余孽萧干,怎会选在这个时候袭击燕京?
燕京战事再起,王安中、郭药师必定要匆匆赶回。
他也得随同出发,片刻耽误不得。
邢焕焦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赵朴拱手道:“国事为重,还请岳丈先行回府,向刑娘子告知。
我今日只怕要连夜启程,来不及向她告别,等去到燕京,再以书信告罪!”
邢焕苦笑,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当即,赵朴率领刘晏等人驾马赶回宫,定礼仪式暂时中止。
邢焕望着长街尽头飞驰而去的人影,长叹口气。
定礼未成,这婚事,究竟作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