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过了西门大街，到了泺源公馆门口，四个哨兵举手敬礼。 郑鸣蝉笑起来：“咱们走到这里，后面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你怕不怕？” 陈宝祥当然害怕，他不但被卷进来，而且是捆绑在熊熊燃烧的战车上。 跟着郑鸣蝉一起，很有可能粉身碎骨，死在那些爱国者手里。 “郑先生，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个厨子，跟泺源公馆扯不上半点关系。尤其是你，审讯凤九是你的工作，不是我的，将来会不会取得进展，能不能立功，也只跟你有关——” 陈宝祥努力地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拉远，但说的这些话，却疲软无力，跟任何人说，人家都不信。 郑鸣蝉抬起手，搂住了陈宝祥的肩膀。 如果此刻有人远远望着，就能发现郑鸣蝉和陈宝祥勾肩搭背，关系亲密。 他自己说不是狗腿子，也不可能了。 陈宝祥想躲开，郑鸣蝉搂得更紧，笑嘻嘻地向四周看了看，故意让更多人看到，然后才带着陈宝祥走了进去。 到了审讯室，陈宝祥见到的不只是凤九，旁边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铁箱子，面板上镶嵌着各种颜色的指示灯。 这是陈宝祥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凤九身陷囹圄，无法脱身，随时都会面临受尽凌辱、死无全尸的变故。 他站在这间单人牢房里，头脑混沌，毫不清醒。 “陈老板，又见面了？” 凤九很淡定，脸上的微笑一如从前那样，高贵而优雅。 “是啊，凤九小姐，这么快又见面了。郑先生说，希望我能劝劝你，给他个面子，把那些资料交出来，大家就能和平解决争端了。” “我手上没有资料，一切都是以讹传讹。陈老板，都到这时候了，我只会说实话，不能拿着自己性命开玩笑。” 陈宝祥深吸了一口么，凤九的假话说得跟真话一样，眼睛眨都不眨，冷静得如同深冬屋檐上的冰棱。 “别顽抗了，其实……你知道吗？外面的很多江湖势力，为了所谓的保护秘密，已经想出釜底抽薪的办法，要杀你灭口。不跟郑先生合作，你就太亏了！” 犹豫再三，陈宝祥还是说出了实情。 凤九有权利知道事实，不能死到临头，还被别人蒙在鼓里。 “是吗？” 凤九笑了，她的表情变得无比轻蔑。 以她的身份，无需将江湖势力放在眼里。 她是八方面军的高手，既然有能力拿到超级武器图纸，就证明智勇过人。那些无耻之徒，妄图杀她永绝后患，真是瞎了眼。 “凤九小姐，这台机器能够让你吐露内心的秘密，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不想用它。因为它对你的脑部会造成损伤，好好考虑考虑，如果你主动交待，我们就放弃这台机器。” 陈宝祥很希望，凤九低下头来，跟郑鸣蝉好好商量，双方达到双赢结果。 事实上，没有那种完美结局，跟日本鬼子谈判，等于是与虎谋皮，他只是不忍心看到凤九受到伤害。 凤九点了点头：“郑先生，我早就看到了这台机器的铭牌。你们日本人真是聪明，竟然提前制造出了这样的机器，佩服佩服，无比佩服。但我相信，此前我说的都是真话，不管有没有测谎仪，结果都是一样的。” 郑鸣蝉叫来两名工程师，打开了测谎仪，把各种电线缠绕到凤九的手上、脚上，然后开动机器。 工程师取出一颗药丸，让凤九吃下去。 陈宝祥站在一边，亲眼目睹这一切，内心忐忑不安，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 他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凤九说出了超级武器资料放在哪里，郑鸣蝉肯定马上行动，一举擒获，那么太行山所受的损失就太大了。 工程师按下电钮。郑鸣蝉哈哈大笑：“凤九小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主动交代和被动交代的结果，相差很多，到时候别怪我手下无情——” 郑鸣蝉拉着陈宝祥，走出审讯室。 “陈老板，她会说实话，但时间上还得等得久一点。我们到隔壁喝茶，真正的好茶！” 两个人去了小会客厅，郑鸣蝉果然没有说错，茶几上放的茶叶是正宗的冻顶乌龙。 “陈老板，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就知道，你不敢看着凤九行刑，总想解救她。为了避免你难堪失态，我才把你带到这里来。” 陈宝祥双手捂住脸，浑身还在颤抖。 他不愿意看到这种结局，就好像不愿意看到万花楼的人落入日本鬼子手里一样。 “郑先生，不要残杀无辜。他们虽然没有归顺，但每个人对你都是无害的。” 他们在这里交谈，如果被老百姓知道，将会对陈宝祥永远唾骂。 作为中国人，跟日本人讨价还价，如此软弱，简直丢了老济南人的脸。 老百姓要看的是烈士、壮士临死不屈，热血报国，而不是陈宝祥这样，唯唯诺诺，向日本人求情。 陈宝祥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比猥琐，既然救不了凤九，索性放弃，让对方为国捐躯，成就传奇。 郑鸣蝉亲自沏茶，把茶杯放在陈宝祥面前。 “你根本救不了凤九，她在所有事情里面太关键了。超级武器的资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有多少份备用资料？我们必须知道一切。测谎仪是文明的做法，除了它，我们还有皮鞭和狼狗，呵呵呵呵……” 这就是郑鸣蝉的本来面目，不管采用任何手段，都要达到目的。 陈宝祥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脑子也不再转动。 他无法说服郑鸣蝉，给凤九一个痛痛快快的了断。 自己说的这些话，驴唇不对马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放在从前，他早就告辞离开，而不是坐在这里人模狗样，跟日本人谈条件。 “郑先生，她是一个弱女子，哪怕江湖资格再强，当下也是任人宰割。不如先把她放出来，大家心平么和地谈，岂不更好？” 郑鸣蝉笑着摇摇头：“错了，恰恰错了，有些人不识好歹，越是尊重她，越是不给你面子。就比如凤九，我已经抓过她一次，被别人捞走，现在又自投罗网。她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种暗示。我们只有破解所有信息，才能获得最终答案。你不知道超级武器的厉害。所以无法想象丢失资料有多危险……” 说来说去，陈宝祥说的话无效。 郑鸣蝉我行我素，只让他作陪，根本不会给他发表言论的机会。 “陈老板，想一想拿了赏钱怎么花吧？你帮我击败了万花楼，上级至少奖励几千大洋，我分一部分给你，好不好？” 陈宝祥嘴里又开始变得无比苦涩，日本人给他下套，让他防不胜防。 “郑先生还是别耍我啦，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想回去好好的做我的厨子。” 这就是陈宝祥目前唯一的想法，他不想再跟任何人勾心斗角，互相攻击，只想让自己安静下来，找一个没人的角落，静静心。 隔壁传来凤九的大叫声，接着，她开始用另外一种悲悲戚戚的语调说话：“我想出去，这里太可怕了……逃出去，回太行山去。我立了大功，我必须回去……超级武器图纸太重要了，只要将它造出来，无论投到哪个城市，都能轻易将其从地图上抹去……” “她怕了，呵呵，她怕了。” 郑鸣蝉高深莫测地一笑，点起一支烟，喷出一大口烟雾。 陈宝祥点点头，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他也怕，怕凤九说出实话，反遭灭口。 有人在旁边低声提问，凤九就开始絮絮叨叨地回答：“超级武器的图纸在东三省，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到它们。最终用了三个月时间，彻底拿到手里。我学过一些弹药资料，能够分辨资料的真假。事实证明，我们做对了，这些资料太珍贵了，必须拦截下来，交给太行山，” 这就是在催眠药物和机器干扰下说出的实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工程师提问：“你把资料藏在哪里，那么宝贵的东西，可真得藏好了，避免被别人挖走。” “我把它藏在关帝庙的柱子基础下面，没有三百斤的力么，根本挪不动柱子，也就看不见资料。” 陈宝祥叹了口么，仪器果然厉害，凤九无法抵挡，说出了实情。 他的资料既然藏在济南关帝庙，指的就是芙蓉街，不可能是别的地方。 “陈老板，你说医学发达是不是非常神奇？我们日本人学会了这种技术，用于在战争中克敌制胜。有些西方人也有这种技术，但他们只是用于救死扶伤，这就是大日本帝国与其它国家完全不同的地方，只有我们才能控制全亚洲，辐射全世界，成为王霸之国。” 陈宝祥吃惊非小，他也不知道这东西这么厉害。 外面的工作人员继续提问：“你到济南来，有什么重要任务，除了个人会见老朋友，聊聊新生意，还做了什么？” “我去了关帝庙，也去了千佛山，千佛山让我心生敬意。” 陈宝祥不知道，工程师究竟要怎样问，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资料。 他稍微有些厌倦，心里却迫不及待。 “凤九小姐，超级武器资料，是你一手获得的，到底有什么重要意义？上级指出，凭着这些资料，有人就能创造超级武器，可能吗？” 凤九立刻提高了声音：“当然可能，超级武器犹如一颗子弹，该有的部分一点不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拿到资料，给予充分的时间，就能制造出超级武器的内核。” 陈宝祥听得乏味，作为厨子，对于武器方面的知识毫无兴趣，只想清扫战场，把日本鬼子赶出去，让济南的老百姓夜不闭户。 工程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陈宝祥和郑鸣蝉都愣住了。 “如果你必须嫁给另外一个人，才能免除被人追杀的痛苦，等于是洗白身份，你会选谁？” 凤九沉默了一阵，说出了陈宝祥的名字。 陈宝祥脸一红，他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插曲。 郑鸣蝉默默地笑了，在陈宝祥肩头拍了两下：“陈老板，真想不到，这些经过济南的美人对你印象都很好。这就证明，你在做人做事上有真正可取之处，绝对代表了淳朴好客的济南人。” 陈宝祥不想听日本人夸奖自己，心里堵得慌，耳朵刺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