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只是想救你——”】
戏中的男子傀儡猛然抱紧了怀中少年。
天衢在戏台前,喃喃与那人一同低语道。
“我真的只是……只是想救你……”
看到此chu,天衢不由自主地开始簌簌发抖。
明知自己已经中了伥鬼的计谋,可他的视线却完全无法从戏台上转开。
一折戏完,转瞬间戏台一转,又是新戏上演。
而这一次,原本做工粗陋的傀儡已经变得格外精致,看上去,几乎与真人一模一样。
甚至就连三千年前用来囚禁季雪庭的房间,还有晏氏别院外的花草树木,都变得栩栩如生。
天衢迟钝地环视周围,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进了戏中。
他看着三千年前那个名为晏慈的高挑男人,一脸阴沉地踩着梯子而来,然后推门走进层层防护的院门。
“不……”
天衢发出一声痛苦地低喃,企图拦住对方,却阴差阳错慢了一拍。
仆人掀起了帘帐,房间里一片幽暗。
“是不是真的,晏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杀了我皇兄……”
见到晏慈之后,原本瘫软坐在地上的少年倏然站了起来,冲着他凄厉地问道。
晏慈低头敛目,听得季雪庭声音中满溢的绝望,嘴唇微微翕合,最终却无言以对。
偏偏他的沉默,却已经是最干脆的答案。
“为什么……”
季雪庭神情憔悴,整个人近乎崩溃。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连呼女干都变得格外艰难。
过了良久,晏慈忽然展开双臂,将不断逃避,瑟瑟发抖的季雪庭困在自己的怀抱中。
他双目无神,然而那空洞的眼瞳中此时却仿佛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神色。
“对不起。”晏慈轻声说,“可是我需要他去死。”
“他死了……我才可以救你。昔日宣代汤朝,乃天命所归,神赐人皇权柄,但即便是这样,因未主持天祭人祷,尚且大旱十年,雒坼川竭,煎沙烂石。”
说道这里,晏慈神色愈发冷酷。
“……新朝刚定,为祷天地,宣告人间改朝换代,让前朝最后一代皇帝祭天乃是必不可免之事情。你父皇逃离皇城时为何强行赐皇位与你,不就是因为害怕万一中途被俘,遭此毒刑吗?”
“雪庭,他们都不要你了,他们想让你去死,只有我……只有我想救你……”
“可是我恨你。”
季雪庭在晏慈怀中,颤抖着说道。
抬起头,少年眼中有泪光微闪。
“成王败寇……我都认了,我早就认了,你知道的啊,晏慈,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生死,我不在乎什么家国天下,什么王位延续……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我来当诱饵?”
“为什么,你要以我为诱饵,去杀我皇兄?”
“……”
晏慈这次却答不上来。
眼见晏慈不语,季雪庭忽然惨笑,他踉跄往后倒去,一只手慢慢探到自己腰后。
晏慈眼盲,感觉到季雪庭挣脱,下意识便伸手企图将他拉回自己怀中。季雪庭不闪不避,径直抽出腰后那把被自己一直藏起来的袖刀,然后用力地往对方腹中捅了进去。
“唔。”
晏慈一怔,发出一声很小的闷哼。
“阿雪?”
他有些茫然地问道。
季雪庭咬着牙,握住刀柄用力一拧,这还是当初晏慈亲口告诉他该如何制敌的方式。这样做才能让伤口创面扩大,血流不止。
这样做,才能尽可能地,至对方于死地。
温热的血涌了出来,浸了季雪庭满手。
季雪庭喘息着,双手握柄,一把将那小小的,沾满了晏慈血的刀柄抽了出去。
他看着脸色惨白,踉跄后退的晏慈,一滴眼泪自眼角缓缓流下。
“晏慈,我不懂。”
“我真的不懂,我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么对我呢?”
说完,季雪庭一声低笑,反刃向相,直接将袖刀往自己喉间抹去。
“不!”
【“不——”】
戏中的晏慈若有所觉。
戏外的天衢亲眼所见。
俱是心神剧烈。
两人齐齐朝着季雪庭手中只刀抓去,然而天衢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三千年前那少年的虚影,落了个空。
……
“不,不,不不不——不——”
天衢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神智已是混乱。
而正在此时,那“戏”中场景又是一变,显是并不打算放过天衢。
只见那先前用于软禁季雪庭的地方,已经从花木锦绣的院落换到了另外一chu戒备格外森严的密室。
而这一次从密道中缓缓走出来的晏慈,看上去也远比先前更加苍白憔悴。
他瘦得近乎脱相,原本仙风道骨的俊秀面庞,如今看上去竟是鬼气森森。
天衢企图拦住他,可他还是一步一步走进了密道浸透的石房之中。
这里遍布松软光滑的锦绣,到chu都燃着用于安定心神的香药。
袅袅升起的烟雾,让周遭的光线都变得朦胧迷幻起来。
只可惜,即便是这样贵重的香药,也始终没法掩下房间里弥漫的浓重药物。
石室之中,只有一片死寂。
晏慈熟练地掀开了厚厚的帘帐,看向石头之上的少年。
“阿雪,我来看你啦。”
晏慈微笑着,甜蜜地说道。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因为他心爰的少年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地卧在石床之上,四肢皆被链条死死拷住,口中塞着口枷,周身不着片缕。
只不过在夜明珠的光照之下,依旧可见他身上道道伤痕。
晏慈并看不见,但这些时日他做的那些事……让他对那少年身体已经极为熟悉,熟悉到他只要靠近对方,便能准确地找到到季雪庭身上地伤痕。
不久之前,那些伤痕都深可见骨——是季雪庭想法设法企图自尽时留下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季雪庭才会以这样的方式被牢牢拷在床上。
“好可怜,伤口还痛吗?”
晏慈呆呆地抚摸着那些伤口,他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自顾自地笑道。
他生得十分俊美,哪怕如今是如此形销骨立也依旧有张唬人的面皮。
可此时时刻,他明明是笑着的,可他的眼底眉梢,却洋溢着一种叫人不安的癫狂来。
紧接着他怜惜地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那些伤口。
“没关系,我这次带了新药……我试过了,将四肢切断,在敷上这种药膏,那肢体竟然也可以重新长合回去。你说是不是真的很神奇,不亏是昆仑中人带下来的仙药。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那些仙人?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们。虽然我还是觉得他们很无趣,不过那些神仙法术倒确实颇有一些趣味,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小把戏的吗?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晏慈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指尖沾着些药膏,轻轻拂过季雪庭身上微红的疤痕。
自他到来后,自始至终不曾有任何言语和动作的少年,在他的碰触下开始不停地颤抖。
察觉到季雪庭的动静,晏慈有些心慌地抱起了对方检查起来。
昔日的晏慈看不见,可如今的天衢却看得无比分明。
被强迫抬起脸之后,便可以看见形销骨立的少年双目空洞,倒比作为盲人的晏慈还要无神。
晶莹的泪水涔涔流下,少年整张脸白得近乎透明。
喉咙间咕噜着含糊的低语,却因为口枷所困而根本无法吐词。
“你是想说什么吗?”
晏慈侧耳倾听,半晌之后,微微蹙眉,有些为难地说道。
季雪庭忽然抬起手,深深地掐在了他的胳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