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鲜血淋漓的韩瑛身侧,韩稚春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眼看着青州傀头颅落地,先前还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它身上的韩稚春仿佛忽然就失去了所有兴趣。
他面无表情地将人偶头颅直接摔在地上,然后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了韩瑛的胳膊。
“我饿了。”
他说。
韩瑛被他拉得又闷哼了一声。
他却依旧毫无所觉,固执得要求韩瑛跟他一起走。然而今夜韩瑛显然是有话要与季雪庭说,并没有依他的意思。
于是,韩稚春最后也只能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般,尖叫不休,疯狂挣扎地被强行拖走了。
在他走了之后,亭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静。
季雪庭勉强捏了一个灵诀覆在韩瑛胳膊上,止住他的血,然后才说:“我记得当初稚春的痴症,似乎并没有这么严重?”
韩瑛点了点头。
“当初在江南时请了名医,他也就是比常人迟钝些,爰玩些傀儡玩偶,性子却很安静,并不似如今这么……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将他接到瀛城来。本以为便是此地贫瘠困苦一些,但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总比在韩家来得妥当,却不知为何,自来了这里,他的痴症却一日比一日要坏了。”
季雪庭不由问道:“那么为何不将他送回去?”
韩瑛深女干了一口气,一瞬间他看上去仿佛又老了几岁。
“这便是我先前欲与你说的事情。”韩瑛脸色肃然,神色压抑至极,“从半个月前起,不知为何,瀛城竟成了一座只能进,不能出的困城!”
“只能进,不能出?”
“正是,所有客商,民众,只要踏入这方圆十里的地界,便只能困居于城内,再也无法出去……”
最开始,韩瑛对于周遭异变,并无所觉。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发现瀛城周遭的妖魔忽然变得格外多了起来,先前组织猎妖队出城一次便可保得数月安宁,到了后面竟只能堪堪保得数日平静。
那些妖魔杀之不绝,城中武器火油粮食却渐渐告罄。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派出信使向外救援,然而……
“所有通讯断绝,信使杳无音讯。”
季雪庭喃喃重复道。
“没错。”韩瑛握拳,关节泛白,“若不是城中之后陆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寻亲之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先前我以为从瀛城出发去往它chu的商队竟然也全部都消失了!”
“困城之局。”季雪庭扭了扭眉心。“古时有至妖至邪的大妖魔作祟,便将所有猎物困于一chu,许进不许出,待到想要的猎物够了,便将所困之人尽数吞噬,此为困城。只不过,这等邪术所耗法术惊人,说是困城,拼死了也不过是一座小村小镇。能够将一整座城化作困城,能够做到这样的妖魔,实在是闻所未闻,除非——”
说到一半,季雪庭话音顿住,他与韩瑛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做了个口型,无声无息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猖神。
那可是能够让人恐惧敬畏到以神相称的……妖魔。
……
就在季雪庭与韩瑛因为猖神作祟而四目相对,陷入沉默的同一时刻。
在城主府的另一端,某位私自下凡的仙君正面无人色地抱着季雪庭的长袍,在一名老仆的带领下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的房间。
“宴公子,这便是您的房间,有什么需要,请唤小的就是了——”
到了房门前,老仆谦卑地行了礼,冲着他说道。
“我,知道了。”
天衢勉强撑起心底最后一丝清明,冲着那人类说道。
结果下一刻,他就看着那人的脖颈倏然曲,歪起头来看着他,嘻嘻直笑。
【“他不要你。”】
【“他说了,若是与你这种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人相恋,便只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晏慈啊晏慈,你吃了他的心,倒要用什么来赔?”】
天衢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瞪着面前那张属于晏慈的面孔,牙齿被咬得喀喀作响。
“宴,宴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宴公子?”
……
就在天衢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掐断那念蛇脖颈的瞬间,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又在倏然间转换为那名人类老仆有些惊慌的面孔。
天衢嘴唇翕合,额头上已是冒出了涔涔细汗。
他没有理会那老仆……猛然推开了房门径直撞了进去。
再回头关门的时候,才发现那门口的老仆,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个人类真的存在吗?
还是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
天衢心中想道,心知自己状况似乎有些不对,却又觉得,似乎他天生便该是这样。
不,不行。
他又听到自己心中有个声音说道。
他如今所在的地方可是凡间,身侧还有季雪庭。
“不行,我不可以,我就只是看看他,看看他而已。我原本就不应该生出什么妄想,我哪里有资格……”
天衢不断地自言自语道,忽然间喉头一甜,控制不住地咳出了好几口血来。
有几滴血溅到了他怀中季雪庭的外袍之上。
“不——”
天衢喉中发出一声沙哑尖叫,他疯狂地抓起那衣料不断地擦拭起上面的血滴,然而那污秽的血液却早已渗入布料之中,他越是擦拭,血污就越是蔓延开来。
“不,不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雪,我不是故意!”
仙君的尖叫一点点转化为了哀戚的呜咽,他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最后紧紧地抱着那件被血和眼泪打湿的外袍,缩在冰冷的墙角,蜷缩起了身体,呜呜哭了出来。
“阿雪,对不起……”
“我不该伤你的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季雪庭:搞事业,搞事业,杀妖怪,关心一下后辈……
天衢:哀哀戚戚寡夫脸呜呜哭我老婆不要我了……
第23章
三千年前——
宣朝皇宫“晏少主,请往这边走。”
苍老的声音在他前面响起,脚步声和声音都比待其他人时更响亮些,怕是顾及到他双目不可视物而特意为之。
晏家的少主微微颔首,以示知晓,被那行事周道的宫人一步一步引着朝着深宫中一步一步走去。
那一日正是初春时分,春暄风暖,幽深曲折的廊庑之下,也有一抹缥缈的桃花香。
而随着他的前行,那桃花的香气便渐渐浓了起来,踩着的地面也不再坚实平滑的砖石,而是泛着青涩气息的柔软草地。
远远的,可以听见远chu传来了宫人们诚惶诚恐地呼唤声。
“四殿下,您在哪儿啊?”
“四殿下,您御体尊贵,切莫冒险啊!”
“殿下……殿下……”
……
晏慈脚步微顿,身侧宫人便立刻察觉到了,笑着解释道:“这里是御花园,想来是四皇子殿下又偷偷跑出来解闷了。”
“四殿下?那位琅皇子?”
晏慈想起这些日子偷偷传到耳边的传言,不由问道。
“啊,正是。”
应当是因为提到了那位四皇子殿下的名讳,晏慈可以感觉到面前的宫人应当是正在观察他的神色。
从那人的态度便可以察觉到,这些日子的传言应当是真的——贵妃娘娘太过于宝贝自己那病恹恹的四皇子,不知道是听了什么牛鬼蛇神的馊主意,竟然打起了晏家少主的主意,要命人将晏慈带入宫中,如同那不入流的侍书伴读一般日夜相伴,好叫传闻中仙人转世的少主,用自己身上的仙气补一补这位四殿下的病根。
这等与“冲喜”无异的要求,若是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毕竟,从来便没有听说过哪位世家,会允许自家金尊玉贵的少主被当成那等低贱的货色献与帝王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