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一边看一边感慨,怪不得最后明修诣修了魔,看来在他坠入寒潭被寒冰灵种寄生后,结局便已定了。
明修诣已经结丹,将寒冰灵种取代金丹置于丹田内府,是最少生心魔也是最彻底操控寒冰灵种的法子。
只是此举太过冒险,入魔入道皆在明修诣一念之间。
宫梧桐琢磨半天,怕自己一个手抖把明修诣金丹给毁了,只好将玉简收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我爹还在九方宗就好了。”
圣尊宫确出手,保证万无一失。
但若是宫确此时回来,发现宫梧桐连招呼都不打就收了三个麻烦的徒弟,肯定会把他吊起来打。
宫梧桐哆嗦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继续琢磨更稳妥的法子吧。
***
明修诣三人的确完了,不光因迟到被教毒术的长老罚站,下午好不容易没有课安排,还得扛着扫把去扫山阶。
好在今日出了阳光,山阶落叶被风吹散不少,十分好扫,三人难得在日落前打道回府。
越既望扛着扫秃了顶的扫把,叼着一根杂草跟着睢相逢学发声。
“啊,啊,啊——”
睢相逢:“不对,是,啊,啊,啊!”
“啊?”
明修诣就当自己聋了,充耳不闻。
千仞学府的课程往往安排很满,三人今日又因罚站和扫山阶缺了些许细节,明修诣正拿着景澈的手记看,不懂的打算回去请教师尊。
行至半途,一旁绿意丛林突然毫无征兆开了一簇簇雪白小花,往后一看,身后山阶两边也已开满了,好像铺路似的一路从山脚开到侧峰。
那蔓延的方向正是红尘苑。
这场景太过怪异,三人面面相觑,忙不迭沿着山阶跑回红尘苑。
宫梧桐已经躺在池塘旁的美人榻上研究一天玉简了,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头也不拦地赖叽叽道:“回来了。”
三人气喘吁吁跑回他身边:“师师尊!”
师尊将玉简上的心法誊抄了一份,漫不经心地掀了一页:“今日为师教你们一句,无论遇何事都要心静安定——哪怕上课看春宫图被长老抓起来当着全斋人骂也要淡定自若,这样修行才不易生心魔。”
徒弟们:“……”
三人无言以对,心想大概只有师尊看春宫图被发现还能保持淡定了。
不过话粗理不粗,徒儿们深女干一口气稳住了呼女干,保持淡定。
越既望:“就是外面看了一堆小花,看着有些古怪。”
宫梧桐拿朱砂笔圈了几个字,那寒冰灵种融于丹田需要一个繁琐的阵法,他幼时刚好闲着没事研究过,正好能拿来用,省得特意学了。
“哦。”宫梧桐随口道,“什么小花儿?”
他这么淡定,更加衬托着三个徒儿没见过世面,羞耻得脸都红了。
明修诣别地说:“也没什么,就普通的小白花儿,一簇一簇的,跟雪似的。”
宫梧桐掀书的手指倏地一顿,有些诧异抬头。
“雪似的花儿?”
三人点头。
恰在此时,明灯化为人形,恭敬颔首:“小圣尊,圣尊回来了。”
宫梧桐一愣,手指缓缓卸了力道,一沓纸缓慢从他手中掉落,哗啦啦撒了一地。
“我爹回来了?”宫梧桐看起来像是没睡醒似的,迷迷瞪瞪道,“他不是要闭关吗?”
“圣尊应该是知晓了您昨日发病的事。”
宫梧桐呆呆的“哦”了一声,整个人好似神游太虚,循着本能将身上一页纸拿起来继续看,却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
明修诣不明所以,蹲下来将地上的纸收起来,整理好正要递给师尊。
宫梧桐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从美人榻上摔下来,愕然道:“什么?!小白花?!”
“……”明修诣将他扶起,奇怪道,“是。”
“啊啊啊!”宫梧桐突然像是被火烧了尾巴似的,将身上那花里胡哨的紫袍脱下来胡乱一扔,噔噔噔往内室跑,边跑嘴里还在焦急道,“他怎么会回来,为什么会回来,回来干嘛啊?!”
只剩下原地的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全是惊愕。
明灯几乎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看宫梧桐手忙脚乱。
宫梧桐急得团团转,崩溃地在室内喊。
“明灯!我的佛珠呢?!前几日还在的,被我放哪里去了?!”
“给我打开禅室!把香点上!还有佛经,呜……”
“再去叫秋却蝉!让他把玄斋那块石头给我毁了——”
整个红尘苑被宫梧桐自己搅和得鸡飞狗跳。
一炷香后,宫梧桐房间旁一直紧闭的禅室飘来一股檀香,一枝滴着水珠的昙花插在玉瓶中。
宫梧桐那花里胡哨的紫袍不知被收到了哪里,里衣是平日里穿惯了的白色僧袍,换了身袖口只绣一枝梨花的雪白外袍,披散着的长发随着裾摆四散而开。
他端端正正屈膝跪在蒲团上,消瘦的手腕间缠着一串青玉佛珠,被他指腹轻掰一粒,发出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小圣尊安静参禅跪经,眉目间全是悲天悯人的禅意。
——好似下一瞬就能超度怨灵,得道成佛。
越既望三人早已目瞪口呆。
他们从没见过他家师尊这么正经过,好像那句“圣尊回来了”像是一个妖魔鬼怪,直接夺舍了他们那肆意张狂的师尊。
明灯在一旁差点没忍住笑,瞧见宫梧桐忘记拿掉的孔雀翎耳饰,坏心地没提醒他。
就在这时,山阶上缓缓绽放的雪白小花终于一路开到了红尘苑,停留在宫梧桐所在的禅室门口。
明灯忙将三个呆住的少年给哄回自己房间,大概是怕宫梧桐被圣尊训斥的丢人模样被徒儿看到后师尊颜面不保。
明修诣温顺地往自己房间走,刚走没几步突然察觉到一股冷冽得仿佛雪山飘来的气息彻底笼罩整个红尘苑。
身着白衣的宫确踩着雪白的花跨进红尘苑。
一如当年那撑伞踏雪而来、抬指融化千年雪山的匆匆一瞥。
第24章温柔如水
明灯将院中四散的春意收回掌心,恭敬行礼:“圣尊。”
宫确眉目如画,浑身气势内敛,空寂安宁,好似悲天悯人的神佛。
他微微驻足,视线在虚空一掠而过,从禅室转向方才明修诣离去的方向。
明灯屏住呼女干,暗暗替宫梧桐捏一把汗。
宫确淡淡道:“那人是谁?”
“明首尊之子明修诣。”明灯见他如青玉釉光的眸瞳,犹豫一瞬,试探着道,“圣尊在看他的因果?”
宫确未说话,继续顺着婆罗花铺成的路朝着禅室走去。
他的脚步离开后,地上虚幻的白花缓缓钻入地底,一眨眼便不见了。
禅室中,宫梧桐正在强迫自己静心,手中佛珠被他拨弄得咔咔作响,闭着的羽睫也微微颤动——任谁看都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慌意乱。
外面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来人似乎踩着三层木阶上了长廊,不紧不慢朝着禅室的方向逼近。
明明外面笼罩的气息让人心神安宁,宫梧桐却恨不得跳窗逃走。
终于,脚步在禅室门口停下,而后便是雕花木门缓缓被拉开的摩擦声。
小案上的檀香突然被灌进来的风吹散,好一会才重新凝成一条细细香雾。
宫梧桐偏头看去。
宫确身形颀长逆光而立,身影斜斜落在禅室上:“梧桐。”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宫梧桐在听到这个温润如玉似的声音时,竟然浑身打了个哆嗦,差点五体投给他爹行个跪拜大礼。
“爹。”
宫梧桐故作镇定行了个礼,乖顺得好像和平日里的不是同一个人,他稍稍酝酿,轻女干一口气打算先发制人,先哭一顿诉诉苦再说。
——这一招对他舅舅很管用,只要说个“我苦”,任何责罚都能免去。
“嗯。”宫确淡淡应了一声,在宫梧桐终于酝酿好眼泪刚要开口时轻声道,“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