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府上的老幕僚,七十六岁的老翁邱起,为李心安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殿下是要韩山佀和夜山柃取回他们誊抄的杨国忠与李林甫勾结的密信?”
“不错。”邱起捋着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
“李统领,杨国忠先于我们之前翻了西州军的案子,优势在他,我们忙前忙后,不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殿下急着进宫,不能是去和杨国忠抢差事吧?”李心安皱眉问道。
“别提了。”邱起一声长叹,缓缓说道:
“杨国忠昨天夜里就进了宫,消息传出来,殿下和我们几个老头子商量了半天,都觉得,既然事情被抢先,我们再去抢,只能是招惹圣人的厌恶,落个争功夺利的印象,甚为不妥。”
“所以,我们从另一个方向入手,把目光投向了西域都护府。”
“原来如此。”李心安恍然大悟,“邱先生和殿下是想反过来调查,从西域都护府那里反向追查到李林甫杨国忠互相勾结的事实。”
“是啊,要想办成此事,还需要那二位誊抄的密信。”
邱起说道:“我们只需要把结果引到密信身上,其余自然不重要。圣人关心的只是结果,从来不是过程。”
“殿下可抓到西域都护府的把柄了?”
“不是西域都护府的把柄,是高仙芝的把柄。”
邱起深深看了一眼李心安,随后偏过头去,说道:
“高仙芝还在西域都护府的时候,曾与你父亲暗中有过不少来往。天策府当初也曾追查到此事,不过被殿下暗中解决了。所以,高仙芝的把柄只在我们手中。”
“殿下为何要阻止天策府调查高仙芝?”李心安疑惑的问道,这件事,他想不明白。
“呵呵,那个时候,我们的敌人,还是李林甫。如果天策府介入,捅到圣人那里去,也只会被李林甫说几句话糊弄过去。高仙芝的把柄是一把刀,交给天策府,不放心。刀嘛,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
“心安受教了。”李心安微微颔首,只是尚有疑虑。
“如果把高仙芝作为一个切入点,如何扯到杨国忠身上?”
“老夫刚才说了,圣人只关心结果,不关心过程。”邱起笑道,“没有证据也无妨,我们可以编造。只要密信是真的,那么一切就都是真的,不是也是。”
“李统领,此事关系可全在那几封密信上。你可要办好了哇,绝对不能出差错!”
“先生放心,心安有数!”
李心安目光坚毅,“密信不知何时要用?我们好有个准备。”
“自是越快越好,料想那杨国忠因为自己抢了先手而沾沾自喜,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去他的府上拿到致命的证据吧。”
“如此,心安先去准备了,告辞。”
他暗暗感叹——寻找司敬廷的事情,看来要延后了。
……
出了皇孙府,李心安快马加鞭的赶回了幽香居。
王可容目前还在李俶府上住着,杨国忠要为西州军翻案的事情,府里上下都在瞒着他,李心安也没有去提醒。
毕竟这么讽刺的事情,还是不好让这位西州军统率知道。
韩山佀夜山柃夫妻已经起床,正在院里活动。这些天,他们只是安静等着圣人李隆基大寿的到来,闲暇之余,便指教他们这些小辈的武功。
像是萧玄感和柳无晏,没少受夜山柃的点拨,进步神速。柳无焉对此羡慕得很,也曾开口求过夜山柃指点,不过夜山柃说,他修炼的柳家刀法已经入了骨头,大道已经走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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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她指点不了什么,多说只会影响柳无焉自身进境。
“韩前辈,夜前辈,出事了。”进院之后,李心安直截了当的说道。
“怎么了?”夫妻二人一脸迷茫。
“杨国忠昨夜进宫,提出要为西州军翻案,圣人已经准予。”
韩山佀夜山柃二人对视一眼,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难以言明是讽刺还是激动。
半晌,韩山佀方眼神复杂的道:
“这是好事啊。”
“西州军一案,主谋是李林甫,我们恨的也是李林甫。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们的牵挂只是让西州军沉冤昭雪,至于是谁帮我们,李俶也好,杨国忠也罢,其实都无所谓。”
“我知道。”李心安说道,“二位前辈不在乎,可西州军一案参与者也有杨国忠,他是第二个李林甫,甚至要比当初的李林甫更加狠辣,如果放任不管,会有更多的人被陷害蒙受不白之冤。下一个,也许是什么东州军南州军北州军。我们不能再让西州军的事情发生一次了!”
夜山柃叹了口气:“大义我们如何不明白?在杨国忠手下待了那么多年,他是什么人我们最清楚,李堂主想让我们做什么?”
“密信。”
李心安道:“我需要,不!殿下需要。二位前辈誊抄的密信我们需要尽快拿到,越快越好。”
“今天是四月初九,李隆基是四月十三过寿,还有四天。四月十三夜,文武百官都会去宫里贺寿,最少也要待半个时辰。杨国忠自然也不会例外,身为当朝宰辅,他得是百官之中最后一个走的。”
“那个时候,杨府无主,守备必定松懈!”
李心安拍板道:“好,就定在四月十三夜晚!圣人过寿,我们盗信。”
“三个人未免太少了。”
慕容白清冷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李心安寻声看去,只见乌泱泱一大群人站在那里。
叶青岚嬉皮笑脸:“这种刺激的事,还是人多一点比较好。”
“听说杨国忠那个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要是能杀了他就更好了。”柳无晏一脸傲气。
李心安无奈苦笑:“就是偷个东西,至于去这么多人吗?”
“杨府里面有五百私军,还配置有十五架车弩,加上五十余名三品高手,我们几个去,一旦被发现,还真有可能脱不了身。”韩山佀说道,“人多一点,自然也是好的。”
夜山柃眼神有些怅惘:“我有点怀念,在战场上杀敌的日子了。”
李心安微微一笑,看着众人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心中也是豪气万千:
“好!我们去,全都去!圣人大寿,我们给他来一个大闹杨府!”
“堂主万岁!”叶青岚率先起哄。
“胡说什么!”慕容白瞪了一眼叶青岚,后者悻悻放下了举起的双臂。
看着这一副热闹的场景,李心安心中感概万千,没来由的,想起了十八年前。
那个时候,也有这么一群人,满怀激情,要去做一桩大事。
只是,当年那个和自己形影不理的孩子,再也不见了,永远的离开了。
……
如此,二日时光匆匆而过。
长安城通化门外,一队商旅缓缓行来。
领头的是一个鹰钩鼻男人,面色阴鹫,沉默的把文碟交给士兵,随后便一言不发。
士兵扫了一眼后面的车队,问道:
“你们车上装的是什么货物?”
“米。”男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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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抽出腰里的小刀,向着牛车走去。
“例行检查。”
他接连刺了几个麻袋,流出来的的确是白花花的大米,士兵于是没了疑虑,正要挥手让他们过去的时候,视线却突然发现,车队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那也是你们的人?”
鹰钩鼻男子皱了皱眉:“是。”
“车里面是什么人?怎么不下来?”
“……是我们少东家。”
“那就是你们领头的喽?”
“对。”
士兵一声冷笑:“好大的谱啊,来人,检查马车!”
鹰钩鼻男子面色古怪,本就阴沉的脸庞显得更加森然。
马车旁边,有一骑护佑。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人,长相俊朗,身后背着一把长弓,相来是这队商旅的教头。
驾车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与那教头年岁相仿,看上去年纪要小一点。面色白净,容貌英俊,只是脸上有一道狞恶的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颚,看上去显得分外恐怖。
士兵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他瞥了一眼年轻车夫腰间挎着的那把剑,一眼就看出此剑不凡,可却没有理由强占,只能暗自羡慕。
掀开车帘,只见车厢内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衣衫较为朴素,应该是婢女。男子一脸雍容华贵之相,士兵怔怔的盯着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回头看看车夫,又看看车厢内坐着的华贵公子,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道:
“你们两个为什么长的一样?”
容貌与年轻车夫相同,只是脸上没有刀疤的少东家哈哈大笑:
“我这车夫,从小长的就和我一样,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爹那个老头子在外面的私生子,军爷惊讶也不奇怪。”
士兵狐疑的打量着他们,检查完车厢,却怎么也不肯走。
少东家微微一笑,知道规矩,接下腰间的钱袋,扔给士兵。
“一点小意思,请军爷喝酒。”
士兵掂量着手里钱袋的份量,估计得有二十两,这可是一笔横财!
早这样不就行了……士兵大手一挥:“放行!”
商旅车队缓缓驶进长安城,径直向着平康坊而去。
一路上,少东家对长安的景象颇为好奇,也不老实待在马车里,而是坐到了车夫身边。两个长相一模一样,一人有疤一人无疤,张望四周景色的同时,也吸引了不少街上百姓的视线。
“少主,您还是进去吧,不好露面。”年轻车夫说道。
少东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觉得长安怎么样?”
“还好。”车夫淡淡的道。
“你可是长安人,故地重游,就没一点感触?”
“没有。”
少东家嘴角微掀,轻声说道:
“长安好哇,多繁华,多热闹。范阳就比不上,青天白日,街上都没几个人影。”
“有朝一日,若是我们打进长安,坐拥天下,我绝对不会破坏这里,让长安依旧是天下中心。”
“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车夫说道,“少主,前面有一队禁军。”
少东家站起身,掀起门帘钻进车厢之前,拍了拍年轻车夫的肩膀。
“有空的话,去看看你的老朋友吧。”
“吴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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