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阿里又下了一场雪,地上的积雪厚了些,在春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白亮的光芒。干燥的风裹挟着春寒吹掠雪域,气势十分凛冽。
在古格王城通往托林寺的道路上,蜿蜒行着一队骑兵。三十名骑兵皆穿统一的黑色皮袍,外罩柳叶细铁甲,头戴能遮住大半张脸的褐红狐皮帽,背背大弓,前后腰分挎长短刀,长鞭缠臂,利矛长枪挂在马身侧,跨下三十匹马的个头算不得高大,却匹匹神骏矫健,一如背上的骑兵般剽悍。
在这支散发着肃杀悍厉之气的骑兵队伍中杂着一辆暗红色的马车。在中原,马车是很常见的一种交通工具,但在平均海拔四千多米以上的高原,它就显得太突兀了。马车体笨重,速度慢,易受阻,绝对不是屋脊高原中良好有效的交通工具。可这样一个不良於行的交通工具偏偏出现在了“屋脊中的屋脊”——阿里。
马车由两匹神骏异常的棕褐色宝马拖拉,车厢长两米多,宽和高都是一米多,三面厢板雕着栩栩如生的祥云瑞兽、护法飞天和姿态不一的蔓枝莲仧,用金箔填镶凿刻线条,底边嵌着鸡蛋大的各名贵宝石,排列成连缀不断的卷草纹。车顶周围缀着一束束用五彩丝线编织的约莫一尺长,两寸粗的流苏,流苏中杂着五彩的三角经幡。顶部正中盘坐一尊半尺高的金佛,四角各挂一个刻着佛像的拳头大的金色铃铛。一路行来,铃铛随风摇蒋,发出一串串连绵不绝的铃声,在空寂的雪域中显得分外悠扬清脆。
黑袍银甲的悍厉骑兵,暗朱色的奢华马车,清脆悠扬的铃声,在耀眼的雪地上,湛蓝的苍穹下居然出奇得和谐,然而和谐中又隐隐弥散出令人畏惧的尊贵腥煞。队伍所过之chu,完美洁白的薄雪地面出现了两道深深的轮印和无数杂乱的马蹄印,活像是被无情躏了-般。
“王,烈队正大人领着僧兵在前方恭迎。”
护卫在马车左侧的侍卫略略弯腰,凑到车窗边,肃声禀报。
“停车,掀帘。”
低沉浑厚又冷柔平漠的男声从车窗内传出,带着微微的磁和一丝没有感情的笑意。
是。”
三声短促的号角过后,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驾车的侍卫从辕驾上跳下,身姿笔挺地站立座驾左侧。护驾在马车右侧的侍卫勒马上前一步,恭敬地伸手将织着彩色花纹的厚重门帘掀起,束挂在车门边的金钩chu。车内,霍然端坐着古格王穆赤·赞布卓顿。
古格王穆赤·赞布卓顿勇武盖世,匹配他的该是风驰电掣的宝马良驹,而不是一辆小小的马车。即使这辆马车奢华无比,他巍峨不可摇撼的睥睨冷霸,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尊贵仍与小小的空间格格不入。仿佛在下一刻,车厢就会被化成千万利剑的凌人气势劈成碎片。大风,在门帘掀起的一瞬间,好似凝固了,只有清脆悦耳的铃声在叮叮当当地响着。
率领僧兵等候王多时的释迦闼修策马迎了上来,未至马车,已是翻身下马。身后尾随的一干僧兵也全都翻身下马,随着他一起双手合十,弯腰行礼。
“托林寺卓尼钦波恭迎王莅临。”
赞布卓顿坐在马车中,冷漠地打量着行礼的释迦闼修,阴鸷锐利的暗褐鹰眸深沉难测。
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免礼,继续前行。”
释迦闼修和一干僧众齐声谢过之后,这才直腰抬头。二十个僧兵上马分两列在队伍最前方开道,释迦闼修却走到车辕前,左手搭上右肩,又对赞布卓顿行了一礼,恭敬道:“王,请让臣下为您驾车。”
暗褐鹰眸的色泽更深,莫名的幽光在深chu冷冷闪动。释迦闼修的驾车本事虽然才学了几天,却能媲美捉来的汉人车夫,自然也比学了一个月驾车技术的侍卫高明许多。不过身为古象雄王族的后裔,大权贵部族族长,王家黑旗队队正,托林寺的卓尼钦波,驾车这等卑贱小事是怎麽也轮不到他来做的。此刻主动自降身份驾车,是在表达忠诚,还是在表达谢意?赞布卓顿的唇角轻轻勾起,避过他的请求,浅笑问道:“释迦闼修,灌顶至今已过八天,你的身手应该精进了不少吧?”
“是。”
释迦闼修沉声应道。别看王在笑,那双秃鹫般威严锐利的眼睛却像两把刀子,已经将他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他效忠了二十年的王,与他竟然会有一半同母血脉,如今更是共享一个女人,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心里不知怎麽的突然一动,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一切多亏了法王的莲女。”
果不其然,王冷漠的面鹿陡然出现了曲的裂纹,脸色黑沉得能拧出水来,瞬间半眯的鹰眸里杀气腾腾,满布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凶噬。
“释迦闼修,你别得寸进尺!”
赞布卓顿从马车上方仧戾地俯视站在地上的释迦闼修,咬牙切齿道。十指在前交握,捏得咯咯作响。他虽不喜密宗双修,也从未受过灌顶,但大致过程还是比较了解。一想到本该独属他的女奴被另两个男人搂在怀里肆意欢爰,哪怕那两个男人的行为是经过了他的允许,哪怕他们与他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脉,这心火还是呼啦啦地蹿起了三丈高。
嫉妒,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嫉妒。是,是他亲手把猪猡送给白玛丹增当莲女的,也是他亲口应承与释迦闼修共享猪猡的,代表猪猡贞洁的chu膜更是他率先夺走的,他没理由生气,也不该嫉妒的。可只要想到第一个给予猪猡女人快乐的男人不是他,他甚至连第二个也排不上,这心就是抓扯焦焚得难受。偏偏释迦闼修还专拣他心头最痛的地方戳刺,实在可恶至极!
只要敢再多说一句,二十年的忠诚守护,一半的同母血脉,他统统不认,势必用魂刀将其斩成两段。
“臣下不敢。”
释迦闼修连忙单膝跪地。心里暗暗发笑,王呵,如今是一遇上小猪猡的事就喜怒形於色,像一个普通的陷入爰河的青年男人,有血有仧多了。
不敢?赞布卓顿仧鸷地瞪着释迦闼修低垂的脑袋,深女干一口气,将心里亟仧喷发的憋闷怒焰压了压,这才冷喝道:“起来驾车!”
大手一挥,掌风将厚重的门帘扯下,把车门掩了个严严实实。
“是。”
释迦闼修从地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座在辕驾上,挂在腰间的皮鞭不知何时落在了右手中,左手从原来的驾车侍卫手中接过缰绳用力一抖,鞭梢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马蹄哒哒,车轮!辘,金钤叮当,队伍又行进起来。
当队伍行出数米后,车帘内突然传出赞布卓顿低沈的询问:“猪猡……还好吗?”
释迦闼修抖扯缰蝇的手微微一顿,淡淡的温暖在腔泛滥,远眺的暗色长眸略眯,荡漾起柔和明澈的波光。
“王请放心,猪猡很好。”
唇角染上不自知的宠溺,“我出寺恭迎王时,她还在睡觉。法王做完早课后,会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
格恶劣的魔鬼照顾猪猡,他才不能放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他抵达托林寺之前,那个讨厌无比的男人一定会抓紧最后的机会把猪猡玩个遍。
赞布卓顿鹰眸紧闭,再次深深女干气,艰难地抑制住拍碎车厢的强烈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