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宗闻言不语,低头思考片刻才开口,“建文旧臣、废黜太子,好一出谋划!”
他看向杨士奇,“东里兄,也许做下奉天殿刺驾案的并不是周洪宗和耿璇。”
“哦?”杨士奇惊讶,稍稍想了想,喜道,“不是他们最好,单凭一个耿通,他们还没有足够理由说服皇上废黜太子。”
汤宗皱眉,“可我虽有怀疑,却苦无证据。”
杨士奇闻言焦急,“这可如何是好?凶手拿到之后,皇上下旨让锦衣卫先行审问,百官中已是暗流涌动,你这个刺驾案主查一回去,明日的朝堂上必然是一番唇枪舌战,万一皇上就认定是太子所为,如何是好?”
汤宗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转而问道,“东里兄,是太子殿下派你来的?”
杨士奇摇摇头,“不是,太子殿下已是惶惶不可终日,我与杨荣也是想不到办法,于是想到了你,便秘密来此等待。”
汤宗点头,“东里兄,这件事很是复杂,周洪宗是当年的二十九奸臣之一,耿璇的叔父、耿通的父亲耿炳文是被皇上逼迫自尽,这三人密谋造反,本就是牵扯到了前朝旧臣和当年的靖难之事,此时又出了汉王遇刺的案子,朝堂里的前朝旧臣自己尚且惶惶,又有几人又肯出来为太子直言?”
杨士奇闻言叹息一声,“而且不单与此,正传兄,皇上一直偏爱汉王,当年立太子之事他多少是带有不愿,现在整件事的矛头直指太子,就算咱们找到其中的疑点,皇上也不一定肯认。”
汤宗点头,“废黜太子,清算旧臣,以皇上的秉性,是做的出来的,也许,他同样在等这个良机。”
想到难处,两人均是沉默。
汤宗看了看天色,“东里兄,未免风语,你我都不能耽搁太久,此事我已知道,请转告太子,我汤宗必想尽办法,保他平安!”
杨士奇起身,拜下道,“那就拜托正传兄了。”想了想又道,“正传兄,你回去后万不能见太子。”
汤宗道,“东里兄放心,我理会得轻重。”
两人分别。
回到船上,汤宗命令开船,转身便进入船舱思考办法。
纪纲笑着走进,坐在他对面,“汤大人莫要担心,以你我的关系,我定然会帮你保守秘密。”
汤宗闻言大吃一惊,心说难道方才被跟踪了?
却听纪纲又道,“汤大人莫要这副神色,男人嘛,谁还没有个三妻四妾,汤大人在家当强硬一些,岂能让那妇道人家做了主?”
汤宗闻言想到杨士奇的字条,明白过来,顿时勃然大怒,斥道,“你休要管我之事!”
“好好好,不管,不管。”纪纲笑着起身,离开了船舱,回头又看一眼,自言自语道,“汤大人就是太在乎自己的名声,这活的也太累了。”
汤宗静心想办法,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可真是不多了。
杨士奇说的对,汉王遇刺和奉天殿刺驾案因为一个耿通扯上了关系,现在刺杀汉王的凶手已经归案,自己一入京师,刺驾案也要摆上台面,所有人到齐,皇上就要定个是非了,明日的朝堂上,注定不会太平。
可问题是,周洪宗死了,耿璇逃了,汤宗实在没有足够的理由证明刺驾案非他们两人所为,和耿通没有关系,更和太子没有关系。
那明日的朝堂之上,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当然汤宗也不是全无退路,就如纪纲所言,不要理会汉王遇刺之事,一口咬定奉天殿刺驾案就是周洪宗和耿璇所为,剩下的交给皇上决定,废黜太子也好,清算旧臣也罢,反正与自己无关,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汤宗不是这样的人,他岂能为了自保而至朝堂是非于不顾?
况且从太祖朱元璋到当今皇上朱棣,五十年来,战事不断,百姓流离,太子殿下仁慈,早有与民生息的想法,而若是朱高煦登基,以他的好战性格,怕是还会多有兵戈,这也是大多文臣支持太子,而大多武将支持汉王的原因。
想到明日在朝堂上将要遇到的对手,也许是太过厌恶,汤宗脑海中莫名想到了陈瑛,他伸手摸了摸已在怀里揣了多日的那封密信。
这本是他与纪纲说好,要当面呈递皇上的。
但现在汉王遇刺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只是对于纪纲这个人,他还是得想些法子。
静心想了想,汤宗让车在行准备了酒菜,然后唤来纪纲。
“汤大人有事直言,何必这般客气。”纪纲笑着在汤宗对面坐下。
汤宗亲自给他斟上酒,笑道,“纪千户,咱们第一次来杭州府时,在这长江之上,也曾对饮,往日的恩怨烟消云散,当时你还请教了我一个问题。”
纪纲闻言一滞,面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低头看了看酒杯,再抬头,已是恢复正常,“当日是纪某设下酒宴,今日是却是你汤大人,怎么,汤大人也有问题要请教纪某?”
他这般反应却是让汤宗捕捉到了,心中虽有奇怪,却也没有多想,端起酒杯,“来来来,咱们先饮了此杯,再言不迟。”
“好。”纪纲眼神有些闪烁,也端起了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汤宗道,“纪千户,今夜咱们就要到达京师,你打算如何做?”
纪纲听他如此说,似是一条紧绷的麻绳突然间松弛下来,他笑了笑道,“那自然是皇上召见,与汤大人一同入宫面圣。”
“这话纪千户说对了一半。”
纪纲不解,“何解?”
汤宗笑道,“纪千户,皇上自然是要召见,但只会召见你,不会召见我,你我不会一同面圣。”
纪纲更是不明白,但之前汤宗所言种种精准,让他不得不相信,“这却是为什么?”
“纪千户口口声声说遇事我汤宗说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可真是我说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吗?”汤宗问道。
纪纲闻言脸上还是一堆问号,待要再开口询问,却是突然反应过来,笑道,“哦,汤大人是说上书皇上之事?”
汤宗不语,低头将两人酒杯斟满,这番动作显然是承认了。
“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纪纲笑道,“汤大人,这件事我是准备与你说,可却一时没想起来,不过我这也是为你我好,你想,奉天殿刺驾案几日前就已经水落石出,如此大事咱们却一直不马上上禀皇上,这要问将起来,皇上难免怪责。”
汤宗看着他,“皇上问将起来,自有我汤宗回话,纪千户是怕皇上怪责你自己吧。”
他说的不错,纪纲本就是皇上明着安插在汤宗身边的眼线,案子调查的怎么样,是对是错,都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就是将进展一五一十告知皇上。
纪纲见他已知自己心思,也不再狡辩,“汤大人,纪某也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