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宗突然想起三年前帮车在行伸冤时,邱月娥的爹爹好像就叫邱老六,而且就在几日前,邱月娥曾说她的爹爹外出做工了,还不曾回来,所以他才找了个大户人家做了丫鬟。
“在行!”想到这里,汤宗再也不能淡定,激动地站起来朝门外大声喊道。
正在吃东西的车在行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奔向了书房,却见只有汤宗一人,顿时松了口气,“大人,怎么了?!”
“老爷,老爷怎么了?”管家汤福也带着人跟着跑了进来。
“哦。”汤宗见这么多人进来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大吼声让他们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赶忙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
他支走了管家等人,让车在行坐下,问道,“我记得邱月娥是常州府人是吧?”
车在行奇怪,“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汤宗焦急,“你就说是不是?”
车在行想了想,点点头,“是,她是常州府无锡县人。”
汤宗紧接着又问,“他爹是金银匠?”
车在行又点头,“是,她爹是金银匠,当初就是做工时受了大伤,雇主不管,她才卖身救父的,大人,怎么了?”
汤宗欣喜,“好,在行,你今夜不用和我去杭州府了,带人去找月娥,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找到!”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失踪的邱老六就是邱月娥的爹爹,而邱月娥就是常州府那个报案之人!
可车在行却哪里知道这么多,顿时糊涂了,“大人,这......这却是为什么?怎么还要找她?”
“你不用管了,与你无关,不过你务必找到她。”
车在行不同意,“大人,那今夜你和谁去杭州府?”
汤宗笑道,“自然还是纪纲。”
“那怎么行?!”车在行不干了,“万一他再对大人您不利,可如何是好,大人,邱月娥等咱们从杭州府回来之后再找吧?”
“不行!”汤宗拒绝,“月娥牵扯甚大,而且皇上给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天,从杭州一来一回估计也得不少时日,必须分头行动。”
“那我去大理寺,让其他人带人去找。”车在行道。
可汤宗不答应,“其他人做事,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带人去找吧。”
车在行还是不愿意,“大人,邱月娥是常州府人,如果他回了常州,我如何能找到?”
汤宗点头,“你考虑的对,我现在就派大理寺寺正前去常州府,不过她爹爹失踪,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她最大的可能还是在京师,你还是在京师附近寻找。”
见汤宗这般坚决,车在行也无话可说了,“可是大人,纪纲在你身边,我真的不放心。”
这才是他一直想办法拒绝的真正原因。
汤宗笑道,“没事,上次的事他已经吸取了教训,暂时不敢再与我做对了。”
车在行无奈,却又还是放心不下,低头想办法,而后猛然抬头,“大人,我这就多带些人去找邱月娥,今晚你们出发前,我一定将她找回来!”
说完也不等汤宗同不同意,就立刻出门了。
汤宗叫也叫不住,只能出了门叮嘱,“不要惊动应天府和其他衙门,她不是犯人,你可别把她吓着了。”
“我知道了,大人。”
一直到了酉时,天色已黑,却还是不见车在行的身影。
汤宗无奈,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上了管家已经准备多时的马车,前往码头。
京师应天府之北,秦淮河静静流淌,一如它千百年来一样,承载着万千历史和这座大明都城的无尽辉煌向西而去,汇入扬子江,再向东奔流大海。
但入夜的秦淮河两岸却是另一番景象,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似乎所有的词汇都难以准确形容这里的独特。
小商小贩汇聚,游人络绎不绝,各大装饰豪华的酒楼开门迎客,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或在门口舞动长袖,招揽宾客,或躺在客人怀里,搔首弄姿,路上都是穿着华丽的公子哥,谈笑风生,走道都摇摇晃晃,明显是喝了不少酒。
宽阔的秦淮河上,到处都是挂着大红灯笼的花船,粉红的帘幔打开,里面坐着身着轻纱的女子,白嫩肌肤若隐若现,或弹琵琶,或奏古筝,动作表情尽显妩媚,美妙的乐曲汇聚在整个夜空。
西边不远处的秦淮河码头,却有一艘奇怪的船停在岸边,与普通花船大为不同。
这船长四丈有余,宽一丈多,上有板钉棚窝,通前彻后,船头有一根三丈高的桅杆,站在船头往下看,离水面直有一丈多高。
这船有两层,下层船舱还坐了十个人,只待上面下了的命令,便以脚蹬轮,以轮击水,速度端的是飞快。
这是艘战船,叫车轮舸。
旁边还停着一艘小小花船,比车轮舸小了十倍不止。
此时,纪纲正坐在上面的棚窝里,左手怀里抱着一个绝色女子,右手端着一杯美酒,一脸陶醉的看着远处秦淮河上的景致。
“十天了,跟着那汤宗一会东一会西,可是累的够呛,哪有这样喝着美酒,抱着美人舒坦?”他抱怨道。
怀中女子闻言伸出藕臂抱住了他的脖子,红唇在纪纲脸上亲了一下,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唇印,一脸幽怨,“汤宗是谁?大人这般威风,何必要跟着他东奔西跑?”
纪纲放下酒杯,伸出食指在那女子脸上挑逗地勾了勾,“汤宗,那可是个狠人哪,大人我惹不起......”
他转头朝棚窝外瞧了瞧,眉头皱了起来,“说起汤宗,他的吩咐我不敢怠慢,可老子在这等半天了,他连人影都不见,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那女子闻言从他怀里翻身而起,笑吟吟道,“大人若是等的烦闷了,容小女子给你唱首歌如何?”
纪纲拍手称快,“好,再好不过!”
那女子立刻坐在对边,提起一边的琵琶,开始弹了起来,前奏过后,轻启朱唇,开始唱了起来: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
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伸手摸姐冒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
......”
她唱的是风月场所有名的十八摸,听得纪纲浑身燥热,再看向那女子搔首弄姿的样子,实在受不了了,不等她唱完,一把就将她搂了过来,又亲又抱,“这可是你让大人我摸的!”
“大人慢点,不要着急......”
“咳!”
正在这紧要关头,船头忽然想起一声咳嗽声,纪纲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见汤宗正阴着脸看着他。
纪纲急忙松开那女子,可那女子却搂着他不放,瞥眼看了看身穿青色长衫,头戴先生帽,一副老学究打扮的汤宗,“哪里来的叫花子,大人,快把他赶走,免得打扰了......”
“啪!”
不等她说完,纪纲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伸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唇印,“滚!”
那女子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回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立刻捂着脸,提起琵琶哭着跑了出去,匆匆回到了自己的花船上。
“汤大人,您老来了。”纪纲难得有些尴尬。
“哦,看来来的早了,影响了纪千户的好事。”汤宗看着他,见他虽然没有穿锦衣卫的飞鱼服,却是一身闪亮锦衣,旁边桌上还放着一把扇子。
再看自己,一副老学究打扮,若不论个人气质,和他站在一起,就像个笔墨跟班。
纪纲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尴尬笑道,“汤大人,我也没想到你让穿便服,自己却穿得如此寒酸。”
汤宗没有说话,直接走进棚窝,在他对面坐下来,“纪千户,你从哪里搞来一艘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