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微风细细,柳枝斜斜随风起舞,枝上的柳絮已被风吹得越来越少。
清早起来,街上的人烟稀少,街道两旁家家门户紧闭。一阵巨大的马蹄声,惊扰了清早难得的宁静。
一群金盔金甲的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威风凛凛地停在马帮庄楼门前。四个守门的壮汉见来者不善,立刻合拢在门前挡住进门之路。
胡来指着对方喝道:“来者何人?”
对方的领头人昂首走过来,趾高气昂地问道:“你们帮主呢?刘大人和张大人来了,怎不见她亲自出门迎接?”
守门四人面面相觑,虽不知对方姓名,可看这架势便知其身份高贵。
守门的苏丙走上前去,拱手问道:“不知是哪两位大人,请报上姓名,我们即刻进去通禀……”
话音还未落,却听“啪”的一声,对方领头人一抬手给了苏丙一个嘴巴。打得他莫名其妙、晕头转向。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我们家大爷的名讳!”对方的态度十分嚣张。
苏丙捂着脸瞪着他,虽然心中有气,可在不知对方的身份下,不敢轻举妄动。
他身旁的高要一拱手,赔笑道:“这位官爷,恕我们眼拙没认出您的身份。所以还请您赐下贵姓,我们也好进去通禀少帮主!要不然,少帮主不知道您的身份再有所怠慢,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那侍卫上下打量他一眼,鼻子眼里轻哼一声:“嗯,终于有个会说话的。去和你们帮主说,金甲卫指挥使张亨张大人,礼部尚书之子刘容刘大人前来拜访,让她赶紧出来相迎,可别失了礼数!”
听到张亨和刘容的名字,四人顿时心头一颤,立刻打起精神谁也不敢怠慢:
守门的范统和高要走上前来为二人打开车门,胡来引着二人前去正厅,苏丙转身进去向少帮主鹿宁通禀。
这二位之所以有如此的威慑力,一来是因为他们体内流淌着的皇室血统:
张亨是平阳侯之子,当今圣上的表兄弟;刘容是礼部尚书、国丈刘炳文之子,也就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皇上的小舅子。这样尊贵的身份,别说贫民百姓,就算朝中一品大员,也要敬让二人三分。
二来,是因为张、刘二人是盛京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他们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盛京强取豪夺、欺行霸市、凶侈无赖、胆大妄为……几乎是无恶不作。
刚开始有受欺负的官员上疏弹劾二人,可每次皇上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从轻处罚,让二人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久而久之,知根知底的人都远离此二人,宁可吃亏也绝不愿招惹。朝中百官尚且如此,百姓本就命贱,谁又愿意以卵击石呢!
胡来客气地让二人等在正厅,又命人送来了茶水和瓜果点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不过,二人在屋内才等了一会儿,就彻底失去了耐心。
张亨举目四顾,不屑地哼了哼:“都说马帮是北渝最大的商号,怎么如此寒酸?待客厅里连个像样的红木家具都没有,更别提古玩字画、瓷器花瓶了。”
他身旁的男子三十岁的年纪,下垂的眼角,短小精悍的身材,一口茶色的胡子甚是扎眼,正是礼部尚书刘炳文之子——刘容。
刘容喝了一口茶又立刻吐了出来,不满地嘟囔道:“这是什么茶啊?怎么这么难喝,竟不是用雪水煮的!”
他一脸嫌弃地放下茶盏,四下张望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向张亨问道:“张统领,你确定是马帮的人干的吗?”
张亨捻了捻胡子,冷哼道:“这还能有假?我手下的人追了他们一路,几次进行截杀,全他妈的被这帮人给宰了!我追查了很久,才查出他们的身份!”
刘容瞄了他一眼,讥讽道:“看来,大名鼎鼎的金甲卫也没有多厉害啊!我听说就仨人护送,其中还有一个女的和一个老头,你派出去那么多人竟没拦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亨怒目瞪着他,破口大骂道:“放屁!我的手下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杀手!连御守司前任指挥使宁远,都死在这些人的手下。可谁能料到,这些跑江湖的狗杂碎,竟有那么大的本事!”
刘容沉吟了一下,忧心地说道:“如此看来,他们的确有两下子!难怪张统领一改往日强硬的做派,竟突然来拉拢他们了!”
说着,将杯中的茶水往门外一泼。门外恰好一抹嫣红的人影翩然而至,看到夺门而出的茶水便轻盈一跃,恰好落在二人面前。
看着从天而降的少女,二人顿觉心旌荡漾、喜上眉梢,竟毫不避讳地盯着少女痴看。然后相互交换了个色眯眯的眼神,表情甚是轻佻浪荡。
少女压制住满腔怒火,向二人一拱手,冷道:“在下马帮少帮主鹿宁!二位大人点名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听闻此言,刘容、张亨二人脸上霎时变色——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小姑娘,竟然就是马帮的话事人。
二人再次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鹿宁:见她肌肤胜雪、身材婀娜、娇俏可爱,二人震惊之余又心照不宣地相视坏笑,心中不由得起了轻浮之意。
恰在此时,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传来。见到身姿魁梧、面目凶煞的托托,扛着一柄百十来斤的金钉狼牙棒,如天神般走进门来,站在鹿宁身旁。
二人立刻收起了戏弄的心,赶紧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放下茶杯,张亨率先开口道:“我是金甲卫指挥使张亨,身旁这位是礼部尚书之子刘容,不知道鹿帮主可有耳闻?”
鹿宁径自走到主位上翩然落座,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下初入盛京,和朝中的人没打过什么交道,对二人的名讳并不熟悉,还望见谅。二位官爷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张亨扬眼盯着鹿宁,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鹿帮主是护送一名女子来京城的,可有此事?”
鹿宁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心中暗忖道:
不妙!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查到马帮的头上了。不过,见二人如此跋扈大可以派人来马帮大闹,却选择亲自前来问话,想必他们要么就没有确凿的证据,要么就是和羽枫瑾一样,想趁机拉拢马帮。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对方没有拿出有力的证据,她就绝不会承认,不能让马帮继续卷入此事!
她看向二人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说道:“入城时,只有我与师傅、兄长三人。不知大人所说的女子是何人?”
对于这个答案,张亨似乎并不意外,他笑了笑又道:“鹿帮主不必忙于否认,我知道你们也是受人之托,所以不得不替雇主保密!不过这件事情涉及朝廷,容不得外人插手,还希望鹿帮主能够交出这个女子。我保证不会为难你们!”
鹿宁抬眸看着他,眼里充满迷茫和困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二位大人如此煞费苦心地寻找。不过,我们马帮行走江湖,靠得就是诚实可信的口碑。我说马帮没有护送过这样的女子,二位大人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刘容方才始终一直在旁听着,并没有插嘴。此时听鹿宁这么一说,立刻火冒三丈,粗声喝道:“你可别不识抬举!今日这事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你以为我们坐下来和你好好商量是怕你吗?我们这是给你面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我们让你们马帮吃不了兜着走!”
刘容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托托霎时火起,他用狼牙棒指着二人,怒吼着:“喂!你和我们少帮主说话注意点,这里是马帮不是你的地盘,再敢大呼小叫,俺就让你尝尝金钉狼牙棒的厉害!”
这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虎啸,吓得刘容一身冷汗,方才的气焰霎时被熄灭,他转头看向张亨,想着他是统领千军的武官,却不料,张亨此时的脸色也很难看。
“我说鹿帮主,门外可站着数十名金甲卫呢,若真动起手来,你们可不是我们的对手。我是很看中马帮,才会坐下来和你商量的。如果你逼我们翻脸,想灭掉一个小小的马帮,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你可要想清楚了!”
张亨翘起二郎腿也开始放狠话,以此来威慑对方,同时给自己壮胆。
“指挥使能灭掉一个马帮的分号,这确实不是难事,不过指挥使可要做好会被整个江湖追杀的可能!我劝您还是不要这样做!”面对二人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鹿宁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脸上的表情始终波澜不惊:“至于您方才说的女子我没见过!我觉得张大人有必要检查一下这消息的来源,看这其中究竟是有人栽赃陷害,还是有什么误会。”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身旁的托托,笑道:“二位大人可别见怪。我们马帮的兄弟不比朝中的官员,没有念过书又从小混迹江湖,脾气难免火爆了些。要真是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这兄弟若真伤了二位大人,那可就不值当了!”
张亨咬着牙瞪了她半天,忽然狞笑道:“我张亨一向最敬佩江湖中人。不如这样吧,咱们交个朋友。这次就当鹿帮主给我一个面子。只要你交出这个女子。我就保着你们马帮,在京城一辈子富贵平安!”说完,他向刘容递了个眼色。
刘容立时接过话头来,恶狠狠地说道:“鹿帮主,你可得好好想、仔细想,把目前的局势想个清楚、想个明白!张统领是皇亲国戚,手下又统领着京城禁军。朝中多少人想和他攀上关系,他却把这个殊荣给了马帮!和他交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劝鹿帮主可莫要选错了方向、站错了队啊!”
鹿宁沉吟片刻,随即黛眉一扬,莞尔道:“承蒙二位大人的厚爱,我替马帮兄弟谢过二位!”
自以为已拿下鹿宁的二人,即刻满面得色地相视一笑。
却不料,鹿宁突然话锋一转,幽幽叹道:“不过,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二位身份高贵,岂是我们这种江湖草莽能攀附得起的!再者,我们马帮只想本本分分地做点小生意,并不想参与到朝政之中!还望二位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