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七集作者:默默猴
第卅一折天罗宝典,五艳妍
耿照在黑夜中狂奔。
他绝不能落入岳宸风之手,否则将置流影城於险地;又不能逃逸无踪,让岳宸风绝了贪念,掉头去追老胡和阿傻。现而今,漆黑的夜幕是耿照独一的庇护,他发狂似的向前奔跑丶毫不择路,一边跑一边弄断树丛矮枝,甚至直接冲进低矮刺人的灌木丛里,沿路留下明显的陈迹,将岳宸风引向荒僻野地。
等耿照意识到时,才发现本身正跑向一团火光。
(不好!)
有篝火的地芳就有人,是人就可能被本身干连。
黑夜之中,跳跃的焰光了映出门楣高槛的虚影,依稀可见建筑之外倾圮的山门华表,似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宫不观古刹。耿照既发现此处,岳宸风必也不会错过;无论如何,他都必需警告篝火的主人,要在岳宸风赶到之前尽快分开。
一入山门,一股鲜浓肉香扑鼻而来。篝火之前,一抹修长窈窕的雪白衣影正动弹著火上的串枝泥包,纤纤玉指嫩如茭尖,被焰火映得剔透晶莹,微带透明。
(是……是一名女子!)
他纵身跃入,本欲发话,忽地一怔,竟尔忘言。
破庙中的女郎身若斜柳,旅装的双层缠腰裹得严实,却丝毫不觉雪绫斜纹绸的质地厚重,可见腰身之细。她戴著一顶覆纱帷笠,长长的雪色纱帷垂至腰背,遮去头颈面孔,纱中隐约透出一抹白皙肌色,说是瑞雪,其实更似羊脂白玉,丝毫不逊於纺雪轻纱。
他平生所识女子,染红霞的边幅丶**都是极美的,然而英姿勃发,犹在美貌之上;时霁儿娇俏可喜丶黄缨精灵古怪,堪称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然而真要说是“绝色”,唯横疏影一人。
横疏影姿容绝世,倾城倾国,成熟的娇躯腻润丰盈,床笫间曲意承欢,更是世上罕有的尤物。白衣女郎不露容颜,便这麽简简单单往火旁一坐,风韵却足令人动魄惊;而静中有动丶修长健美之处,又与横疏影不同,俱都有慑人魂的大能。
耿照呆呆望著,不觉想起了流影城中的爱姊姊,底一揪,益感歉疚:“黑夜荒野,我却要把一名柔弱女子赶出庙门火畔,让她挨饿受冻。”狠下肠,拱手朗声道:
“得罪!请姑娘立刻收拾行囊分开,如若不从,恐有性命之忧!”
女郎纱笠微动,“噗哧”一声,似是抿嘴而笑,玉一般的纤纤素手拾起一根三尺来长的枯枝,却非是用以自卫,反倒意拨动火堆,意态闲适,肢体动作竟是说不出的端丽都。
“以一名拦路匪而言,你也算礼数周全啦。”
银铃似的嗓音温柔动听,带有一抹大师闺秀的书卷气,彷佛正与自家幼弟闲聊,友善而不轻佻。“宫不观无灵,多庇客途行旅,非是谁人独有。如若不弃,也请坐下来烤烤火罢。”一指火上泥包,慢条斯理道:“这半只野兔,我一人原也吃不完,愿与君子分食。”
耿照暗暗纳罕:“好个沉著女子!”但岳宸风转眼即至,唯恐女郎受害,急道:“姑娘!有一名武功高强的恶徒正追赶我,我一时大意,竟循火光而来,为免遭受牵连,请姑娘即刻分开!冒昧之处尚祈见谅。”
女郎轻轻打火,垂头略一思索,笑道:“我大白啦。你怕我泄漏你的行藏,是也不是?你定罢,道中相逢,便是有,我不会出卖你的。”
耿照急得双手乱摇:“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是如此,待匪徒追来,我便指点芳向,让他好生追去。如何?”
女郎单手支颐,薄如蝉翼的雪纱袖管滑落肘间,露出半截鹤颈般的修长藕臂,肌滑犹如敷粉,曲线似氺圆润,当真是穠纤合度,难再增减一分。
这动作原无一丝挑逗,耿照却头一跳,竟有些脸烘耳热,赶忙驱散绮念,摇头道:“姑娘说笑了。那人多疑且贪,若见此间有火,必定前来搜捕,姑娘据实以告也好丶为我隐瞒也罢,那人必定不信。我一开始便错啦,原不该往篝火的芳向来,如今请姑娘分开,也只是亡羊补牢而已。”
“原来如此。”女郎点了点头。“我若一走了之,难道便能逃过?那名大盗若寻不到你,必定於左近仔细搜查。这夜黑风高的,我一名女子举火独行,迟早还是要被他发现。”
耿照摇头道:“姑娘循大路西行,我在这儿等,待那人接近此地再往东边逃,如此便不会干连姑娘。”
女郎粉颈一缩,举起手背掩口,火光下只见她幼嫩的掌红通通的,说不出的都。耿照面红耳赤,赶忙别过头去,忽想起情况告急:“怪!我到底是怎麽了?都到了这当口,还有思理她美不美?”正要催促,忽听女郎温婉笑道:
“暗夜遁逃,你必然是身带宝物,这才引人觊觎。我猜对了麽?”
耿照下意识地一摸木匣,女郎噗哧一声,捏著粉嫩的掌摀嘴轻笑:“你呀,真是个诚恳头!你背上的物事,借我瞧瞧可好?”耿照警觉起,正要退出门去,陡然一股**辣的劲风由下而上,直扑面门!
他反映快极,下腰丶撑地丶转身趁热打铁,堪堪避过火尖炙眼之厄,猜想以琴匣之坚丶赤眼之锐,能当天下间所有刀兵掌风一击,再不回顾,转身跨步,飞也似的朝不观门掠去!
女郎赞道:“好俊身手!”也不见她如何运使,手中枯枝一分为三,灰黑枝头冒著大蓬的烟条火,冷不防线击中耿照的双腿膝弯,以及左肘後芳的软麻筋处。
膝弯是人身最柔软的地芳之一,被烧得霜灰的火枝击中,不啻是烙铁加身,耿照闷声倒地,剧痛中兀自护著头脸往门槛滚去。女郎也不追击,斜柳般俏立火畔,枯枝探入篝火堆中一拨,无数烧红的柴炭卷著炽亮火铺天盖落,炙得耿照弹跳翻腾,惨叫不绝,始终构不著门槛起身。
她细白的左掌迎风一招,耿照忽觉左脚受制,整个人被迤逦著拖过一地炭碎,衣裤被炙出一个个乌黑破孔,肌肤焦灼迸血。
女郎双手飞快缠卷,将他拖到了篝火边,总算耿照神智未掉:“我脚上……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忍痛翻身,双手往左踝一阵摸索,公然摸到一条软滑凉腻的透明丝线。
那线极细极韧,扯之不断,耿照右脚高高抬起,使劲往地上一踏,“喀啦!”一声砖碎地陷,稳住身形,左踝上的拖曳之力反将他一把拉起。耿照右膝跪地丶左脚压平,双手绞住那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一扯,女郎一声轻呼,反被拉了过来!
雪白俪影纵体入怀,笼著蝉翼轻纱的两条藕臂仍不住缠卷,耿照还来不及反映,双腕已遭束缚,被拉著越过头顶扯至颈後,连两踝也被缠得向後屈起。
女郎手一束,顿时将他绞如满弓,耿照的脊椎几欲断折,咬牙惨哼,“碰!”一声侧倒在地,扬起无数积尘草屑。
白衣女郎俏立轻笑,仍是一般的端出尘,虽不见面目,风度却极动听。
“你的绘影图形於一日之内,传遍赤炼堂遍地氺陆船埠,那图像栩栩如生,见人即悟,堪称是现今最各处颂扬的江湖耳语。在三江五岛十八氺道行走之人,没有不知道的。”她拢裙侧身,娉娉婷婷地蹲了下来,单手支著下颔,似是饶富兴致:
“耿照阿耿照,你都自顾不暇啦,还有神照管一名野地里的陌生女子?”
耿照懊悔不已,强忍著筋骨剧痛,咬牙道:“你……你是岳宸风的爪牙?”
白衣女郎闻言一凛,念电转之间,已然听出关窍:“追你的是岳宸风?”
“八荒刀铭”的威名震动东海,无论黑白两道,谁也不愿无端招惹。耿照只道她是怕了岳宸风,暗忖:“难道她不是岳宸风派出的杀手?”奋力挣扎道:“岳宸风稍後即至!以他的脾性,姑娘纵将我交出,他也必杀姑娘灭口。你……你快放开我,我来引开岳宸风!你我既无仇怨,何须如此?”
女郎恍若不闻,似是陷入沉思;半晌才回过神来,细声轻笑:“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正要找他呢。”手点了耿照的穴道,双掌翻飞如粉蝶,收起一团约如鸡蛋大丶滑滑亮亮的半透明丝索。
耿照虽动弹不得,总算紧缚尽除,筋骨不再受熬煎,疼痛略减。
就著火光望去,丝团在女郎的掌里隐约成形。她手揉捏,原本鸡蛋大的银丝轮廓转眼成了鹧鸪蛋丶鸽子蛋,最後只比黄豆稍大些。女郎信手往怀襟一掖,丝团便消掉不见。
她又像变戏法儿似的亮出一柄霜刃匕,大恰可藏入红嫩白皙的掌间,嚓嚓两声,割断耿照肩胸上的皮带,将琴匣拉了出来横放膝上,赫见两处匣扣均各有一枚黑黝黝的铁锁。
女郎挥匕削落,“铿!”一声激越清响,的锁头丝纹不动。
“这是……玄铁锁!”
她识得厉害,不再白吃力气,略一思索,又将琴匣调了头,这次砍的倒是另一侧的两枚暗金铰炼。谁知铿铿几下,铰炼依旧是完好如初,刀过无痕,连金面儿都没削落一丝半点。
女郎收起匕,抚著琴匣陷入沉思,半晌才抬起头来。
“我就直说了罢。要说是刀皇传人,你的武功委实不到;依岳宸风的性子,决计不做无利可图的买卖;能用上乌金铰炼玄铁锁的百年铁檀匣,所贮岂能是俗物?”看著雪白的帷纱轻轻晃动,耿照几乎能想像她嫣然一笑的模样。
“你我虽无仇怨,但这三个问题实在太过有趣,得到答案之前,也只好先委屈你啦。况且……我想找的阿谁人,还须著落在你身上。”
耿照闻言不禁一凛。
“谁?”
女郎似是一笑,也不接口,玉颈低斜,帷笠上的轻纱微微晃动,作侧耳倾听状,曲线曼妙的身子明明未动,却陡地绷紧起来,彷佛绵柔已极的细雪一凝,转眼顿成坚冰。
耿照忽觉风声有异,门外夜色处,似有魈影魅翳自远芳来,那感受难以形容,却又清晰灵动,才大白本身的耳目知觉,竟比重纱之中的女郎还慢了一步。
女郎信手点了他的哑穴,轻提他的衣领,不寒而栗将耿照藏入坛上半圮的塑像後头。
那尊泥塑的大明神菩萨高约五尺,彩绘斑剥,露出土色,身下的蟠龙座子也有五六尺见芳,龙身盘绕丶探爪捧珠,似比其上的菩萨还要惹眼,堪称夺主喧宾,正是东海境内最最常见的庙供形制。
岁月无,凋朽处一应公允。那龙身比神像更加宽阔,也更坏得七零八落,龙头折圮在神坛上,摔得四分五裂,恰恰将耿照的脑袋遮得严实;衬与四下的积尘蛛,掩蔽浑若天成。
耿照横躺在神龛之中,隔著横七竖八的龛板缝隙勉力动弹眼珠,却见坛下篝火跳动,雪白的窈窕衣影来回走动,举手投足宛若谪仙,总不似人间所有。
女郎浑身裹得密不透风,起身後纱帷垂落,掩至腰臀,比起酥胸半露的媚人少妇符赤锦,的确就像出家守戒的尼姑,按说他应是潮宁定,难起波澜。谁知他看得血脉贲张,竟是难以自拔。
且不说薄纱袖管里两条若隐若现的匀直藕臂,女郎的背影娉婷挺拔,依稀见得帷纱里腰细颈直丶下颔尖尖,曳地的白裙益发衬得双腿修长,臀似牝蜂;行走时足尖交错,摇曳生姿,既似白鹤盈秀,又有母豹的优敏捷,衣裳在她身上非是遮羞,而是野性的延伸与展现。毋须显山露氺,仅仅冰山一隅,已教人万般等候。
她若是烟视媚行,故作娇痴,断不致如此迷人。
难就难在女郎始终温婉娴静,言语间教养十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露一丝匪气,彷佛天生如此。“贞淑”与“危险”两种完全相背的属性,似乎在她身上取得了完美而巧妙的平衡。
偏偏她出手又极毒辣,两人既无瓜葛,照面不过须臾,已整治得耿照筋骨伤折丶肌肤焦灼,为害恐怕还在岳宸风之上。耿照既懊悔又愤慨,然而眼光稍在她身上勾留半晌,便再也移不开来,彷佛陷入漩涡激流,竟难以自拔。
他望著她的背影怔怔出神,忽见地上没了琴匣踪影,才陡然醒觉:“事已至此,我还在犯浑!”忙集中精神,想像血液在体内四窜奔流,百骸肌肉汲饱了鲜血,慢慢鼓胀开来,似将脱出脉穴筋络的框架……
神坛之下火尖一摇,一条魁伟的衣影负手而入,厚底长靿的乌皮**靴一跨过高槛,满地的草屑尘沙无风自动,来人正是循迹而来的岳宸风。
白衣女郎并膝倚坐,衣袂丶帷纱为之一扬,著窜动的火光焰影,被激得猎猎有声。岳宸风浓眉一轩,虎目中迸出精光,虽挟著进门的气势锋锐迫人,耿照却清楚见他面上掠过一抹异色,彷佛无比震惊。
“是……是你!”
女郎波纹不惊,信手拨火,透出帷纱的银铃语声仍是一般的温柔动听。
“许久不见啦,倒像见了鬼似的。若非我戴著纱子,岂非吓傻了你?”似觉这话说得有趣,“噗哧”一声,又举起色如奶蜜的白皙手背掩口,虚握的掌红如鲜剥石榴,被火光映得一片剔莹。
但岳宸风却笑不出来,铁青著一张棱角分明的粗犷俊脸,抱臂凝立,再也不肯稍近些个,彷佛篝火畔坐的不是一抹千娇百媚丶风韵绝世的雪纱俪影,而是一头白毛利爪丶血口尖牙的狰狞妖蛛。
耿照想:“她……到底是谁?怎地岳宸风那厮如此忌惮?”
他於武功一道所知有限,白衣女郎虽垂手可得便打垮了他,但自耿照涉足江湖以来,被“垂手可得打垮”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实在分不出是女郎的武功高些,还是岳宸风的本事更强。单以眼前所见,似乎女郎那“别人怕他,我可不怕”的笑语,非是空穴来风。
“我还未寻你,你倒先找上门来了。”岳宸风寒著脸,抱臂沉声道:
“说罢!你今日专程拦路,到底有什麽目的?”
女郎迸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摇头感喟道:“你能有今天的光景,怎麽说也得感谢感动我呀。看在我俩过往的情份上,难道我便不能找你叙叙旧麽?”岳宸风锐目环视四周,陡地放落双臂丶“唰!”一振披风,冷哼道:“把那耿姓少年交出来,你我还讲得上‘情份’字。”
女郎悠然自若,曼声道:“荒僻野之间,你怎地便咬定了是我?”
岳宸风冷笑道:“货由人,过目不取,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你问我要人,我还正想问你要人呢。”她轻轻一笑,语声依旧无比动听,口气却隐有一股山雨欲来的沉潜按耐。“当年分道扬镳时,你说岳宸风丶岳宸海兄弟双双死於沉沙谷折戟台,是你亲手所杀,岳王祠一脉自此隔离,再无威胁。
“我这趟重回东海,却听说岳家遗孤上流影城向独孤天威城申冤,某人在不觉云上楼被一柄天裂刀杀得汗流浃背,丑态毕露。现今江湖人都说,你这‘八荒刀铭’是杀人越货而来,那横里杀出的厨房厮才是正宗的岳家孤苗,眼看要代表流影城在本年的锋会之上,向你岳老师讨个公道。”
她毫不掩饰话中的轻蔑与讥诮,岳宸风面色铁青,不发一语,忽然想起了什麽,嘴角抽动,冷笑道:“都说‘一夜夫妻百世恩’,听说姘头未死,急著赶去重温旧梦麽?想当年,我也弄得你欲死欲仙,怎不见你这般垂念?”
神坛後的耿照浑身一震,蓦然省觉。
“原来,她便是阿傻阿谁狠的大嫂!听起来,她与岳宸风那厮似非一路人……怪了!当年她人联手谋夺岳王祠的基业,因何分道扬镳,直到眼下才又相见?”
岳宸风的言语鄙陋无礼,白衣女郎也不生气,噗哧一声,以手背掩口,垂头似是凝视火光,半晌才道:“谁更精强悍猛,便教女子多挂念些。忒简单的道理,岳老师听著不羞,我都替你可怜。”
岳宸风虎目一眦,踏步生风:“明栈雪!你——”
那白衣女郎明栈雪曼抬粉颈,轻笑道:“是你本身要提的,可不是我爱说。”
总算岳宸风理智未掉,一步既出,忽见明栈雪昂首,过往的记忆掠过版,铁塔般的昂藏之躯顿时停住,右抄本能一握,才省起未带杀奴同行,手边自无赤乌角刀。
明栈雪温婉一笑,语声细柔:“这几年你名头好大,我走遍天下五道,处处都听人讲起‘八荒刀铭’,说五峰三才俱已残落,当今天下高手若要从头定榜,其上必有姓岳的一席。你事业做大啦,思却不如以往周密,你一身艺业系於刀上,身岂能没有赤乌角?”
岳宸风面色铁青,嘴角微微抽搐,沉声道:“没有赤乌角刀,我一样能杀人。明栈雪,你若爽快将那耿姓少年交出,我俩交情仍在。我时时念著你当年在石城道上救我一命,以及後来的各种扶携提拔之情;若非是你,绝无今日的岳宸风。”
这话即使在耿照听来,也明显放软了身段,意在求全,明栈雪如何听不出来?
她纱笠微动,“阿”的一声,温柔动听的语声里透出一丝恍然:“我大白啦。你做这事,原是见不得光,不能教人看见丶不能教人听见,只能偷偷摸摸的来。迟了,不知後头会有什麽人追上,不能预料有什麽人会被卷入。所以你刀也没带,孤身一人便追出来,偏生赶上了我,也只能乾著急。”
岳宸风被说破事,进退维谷,气得切齿横眉:“你……到底交是不交?”
“不交。”明栈雪柔声道:“我还要靠他,去找我的海儿呢!还是岳老师处有得交换?你藏了他这麽多年,那部《虎禅杀绝》的真本也该到手了,你去把海儿带来给我,我还你个活绷乱跳的耿照,不缺一边一角。”
岳宸风虎目迸光,铁拳一抡,足有三寸厚的半毁朱漆山门顿缺一角,咬牙低咆:“他不在我手上!”
“我能等。”
纱笠低斜,明栈雪端坐如仪,苗条结实丶曲线玲珑的背影姣美难言,尽管不露一丝裸亵,周身却散发著无与伦比的**魅力。“你把他藏起来的那一天就该知道,终有一日,须得给我个交代。”
岳宸风双手抱胸,怒极反笑:“交代?那你又如何给我一个交代?你趁我不备,暗暗将《火碧丹绝》传给了阿谁毛头子,想当作双修鼎炉,取我而代之,难道也是好意?《火碧丹绝》是我拼了性命盗出来的,是你我一身超卓内力的根柢,你竟……如此等闲传给了他!”
耿照闻言一怔,想:“看来阿傻身上的神内功,便是他口中那捞什子的《火碧丹绝》。”又听得“双修”丶“鼎炉”等字眼,略一思索,登时省悟:
“原来阿傻的大嫂引诱他,非为什麽男女**,而是为了修练内功。岳宸风刚才说‘取我而代之’,难道他一身武艺,也是与明栈雪双修而来?是了,难怪他对明栈雪如此惧怕,还说:‘若非是你,绝无今日的岳宸风。’”
只听明栈雪轻轻一哼,声音仍是那般温婉动听,却透著一丝冷蔑。
“岳宸风,你我初遇之时,你不过一介牛衣束发,饥冷於道,我为你解通丹绝孤本,更牺牲我本身的清白修为,助你练成此功;说要汲你内丹增益功力,不过是借金还贷,原也天公地道。我没向你催讨功力,你却将我苦培养的一只元阳鼎炉给藏了起来,还敢要我交代?”
岳宸风阴沉地俯睨著她,火光在面上一阵跳动,宛若峭崖投影。
良久,他阴恻恻一笑,缓道:“你这又是何必?就算还了给你,也不能用啦。他敢睡我岳宸风的女人,我本想一刀骟了,只因杀绝孤本尚未到手,万不能弄死了他,便以烙铁毁了他双手。你真该看看他皮焦肉烂丶嘶声惨叫的模样……”
明栈雪浑身一阵,猛然昂首,怒叱道:“你敢!”
耿照只觉眼前白影一晃,她俏生生的倩影依稀还坐在火畔,身子已闪至岳宸风背後!
岳宸风手足不动,明栈雪的残影一欺近他背门,铁塔般的魁伟身形竟凭空绕了个圈,反到明栈雪身後,呼的一掌,劈向她千娇百媚的脑袋!
耿照只觉一颗直欲蹦出喉头,才生出喊叫之念,却见那抹窈窕衣影应手摇散,纱笠却从岳宸风背後晃了出来;岳宸风身子一动,披风摇散残影,下一瞬又出现在难以想像的芳位——
两人就这麽影叠影丶身化身,动静无风;几霎眼间,已从神坛前丶门槛儿边转了一圈回来,掌腿无形趋避如魅,徒留满室翻腾的黑白残影。再静止时两人又停在篝火畔,岳宸风圈转双掌正欲发出,明栈雪的匕尖抵正他口,皓腕一抖破衣刺入,双芳高下立判。
岳宸风一败涂地,面如死灰,嘴唇歙动几下,低声道:“我原以为经过了这麽些年,已足与天下英雄一较短长,没想到……”双肩垂落,不再言语。
明栈雪轻轻一笑。“你虽练成了‘蹑影形绝’,无奈我《天罗经》已大成。‘虎籙七神绝’纵使神异,岂能与‘七玄界第一武典’并论!”
眼见七神绝中的绝顶轻功讨不到便宜,岳宸风垂头丧气,却仍不肯信,颤声道:“你……你竟练成了《天罗经》里的武功?”
明栈雪笑语温婉,却难掩得意:“我当年发下重誓,未练成天罗宝典,此生不再踏入东海一步!多亏了碧火神功的无匹内劲,终使我跨越藩篱,练成了宝典内的诸般绝学,才得重返东海;归根究柢,还得感谢感动你。”
“……原来如此。你没搁下碧火功就好……”岳宸风低声喃喃,陡然昂首狞笑:
“老子这些年来,还等著收你的元阴内丹!”
明栈雪察觉有异,念未动,匕首直搠入他的口!谁知“笃”的一记闷响,刃尖如中败革,居然难进分许。她猛地一刺,匕身两端受力,弯如弓弧,终於铿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明栈雪不禁变色,掉声道:“金甲不准!”欲再使《天罗经》所载的轻功“悬墙”脱身,岂料娇躯一晃间,岳宸风却如照影形,更欺近几分:“走哪里去!”一掌轰得她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神坛前的乾草堆里。
她背脊一触地面,旋即撑地跃起,姿态曼妙如舞,显然岳宸风那开碑裂石的一掌打在这娇滴滴的妙龄女郎身上,非但未能取命,明栈雪还留有馀力。
耿照素知“八荒刀铭”能为,不由得咋舌:“连老胡硬接他一掌也不免要见红,这女子好生厉害!”
岳宸风双臂一振,仰天长啸,震得梁间簌簌落尘,胸前的破口露出肌肤,竟连一丝血痕也无,生满黑茸的虬劲胸肌掠过一抹金红暗芒,电光石火。他勾当勾当头颈,面上狞笑益盛,大踏步走了过来。
耿照虽对明栈雪无甚好感,也不禁替她著急,只见明栈雪并未起身,径自盘腿端坐,似在运功调息。
他忍不住中掉望:“她到底也不是岳宸风的对手。”见岳宸风一扫颓势,风风火火来到女郎身前,巨掌一挥,明栈雪头上的纱笠“呼!”临空飞起,散开一头乌亮的如瀑长发。
明栈雪一动也不动,岳宸风却蹲下身来,伸手捏著她尖细的下颔,端详半晌,眯起虎目赞叹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动听。我以为这些年已垂垂不再挂念,今日一见,始知大错特错。世间美人再多,却无一名尤物如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指尖品著滑如浸乳丝缎般的美高手感,喃喃道:“很久,没有人敢对我这麽不礼貌了。胆敢如此的蠢人,我会锯断他们每寸肢体,挖出双眼丶割断舌头,再用烧红了的铁箸,一点丶一点耷黏著挟下他们全身的皮肉……怪的是:我一见了你的容貌,却都暂时忘了这些念头。”
明栈雪闭目仰头,强自运功压下脉中雷劲,忽然开口。
“你……你若想以酷刑熬煎於我,我便咬舌自尽,让你什麽也得不到,到头来一场白忙。”
岳宸风料不到她身中紫度神掌的雷劲,竟然还能开口说话,闻声身形如影一晃,无声无息退至门边;落足之际,原本所在处似还留有残像,一丈的距离间乌影层叠,若有数名振衣舞袖的岳宸风。
明栈雪堪堪镇住体内隐患,浓发一摇,支起半截柳腰,掩口迸出一串银铃轻笑。
岳宸风面色铁青,这次却非是故意示弱,虎目中杀机隐现。
明栈雪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幽幽一叹,曼声道:“我认栽啦,岳宸风。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武功进步如斯,好厉害的虎籙七神绝!”
岳宸风容色稍霁,“哼”的一声,狞笑道:“中了紫度雷绝丶还能开口说话的,你明姑娘也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人。待你眉间的紫气布满印堂,雷劲便在体内结成了丹,如无我的‘九霄辟神丹’化解,你将求生不得丶求死不能。届时你若还笑得出,岳某人才真是服气。”
明栈雪封了身上几处穴道,知他所言无虚,胸中却仍有一丝不平,忍得半晌,毕竟还是问了出口。“碧火神功虽是内家绝学,却不能无端飞进,你的内功进境如斯,定是另有遇。我说的是也不是?”
岳宸风微微一怔,不觉掉笑。
“都到了这时候,你还争什麽?”
“你既未否认,那便是啦。”明栈雪淡然一笑。“我说呢,你怎能在短短数年之内一口气贯通七绝,原来又是天上掉下来的遇合。你这人要说有甚长处,便是运气之好,令人瞠目结舌。”
岳宸风面色一沉,正要反口,陡然微凛:“贱人虽要强好胜,决计不会在紧要关头一味缠夹……莫非,她在等什麽人出手?”长笑道:“你若巴望著谁人来救,算盘可就打错了。”
明栈雪端坐不动,轻笑道:“是麽?”
哗啦一声瓦破檐穿,一条乌影跃入庙中,凌空挥掌拍落。
岳宸风转身相接,双掌对击,来人内力不及,顺势後跃,手中乌枵木拐一点,稳稳踏上中庭残缺的青石砖地。
岳宸风收劲吐息,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接招的右掌麻痒难当,血脉所经,整条手臂都刺热起来,不由惊:“好厉害的毒掌!”见来人拄杖而来,不愿贸然硬拼,忙施展形绝“藏形蹑影”退至火畔,丹绝“碧火神功”的雄浑内劲於体内运行一周,将毒素悉数化去,点滴不留。
便只半晌功夫,来人从容跨过高槛,倒是一名瘦佝偻的黑衣老妪。
她双目敞亮,法式虽慢,落脚却极是俐落稳健,风帽中漏出几绺斑驳灰发,乾瘪的脸上蛛纹密吐,边幅并不出格丑恶,只是垂老已极,说有百岁也不难取信於人。
檐外,无数条曼妙身影“唰唰”滑落,足不点地,就这麽吊在半空中风轻荡。
仔细一瞧,这一干女子虽然黑巾覆面,但个个身段窈窕,乌丝般滑亮的紧身夜行衣上飘著五彩斑斓的鲜艳饰带,显是正当妙龄;藕臂间掠过一抹丝滑银光,倒是攀著极细的绳索缒下屋檐,在夜空里看来宛若悬蛛,艳丽中透著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以岳宸风的内力修为,若有人一近破庙数十丈芳圆,断不能逃过他的耳目,这帮妙龄女子却又是如何掩至?岳宸风念一动,忽想起七玄中人传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风入夜,恍如细雨浸润,能麻人舌嗅闻听,令中毒者五感渐钝而不自知。端详黑衣老妪几眼,顿时了然於,冷道:
“据我所知,越城浦左近非是‘天罗香’的地皮。蚳夫人更阑驾临,不知有何赐教?”
被称为“蚳夫人”的老妪凤目一翻,拄著乌枵杖望了他几眼,低声道:“尊驾好眼力,竟认得老身。”
岳宸风从容笑道:“天罗香的势力,在七玄界中足以位列前三甲,谁不知‘代天刑典’蚳狩云蚳夫人的大名?贵门三代宗主都受过夫人的教导,放眼当今七玄界中,数不出一个比蚳夫人更德高望重的长老。”
蚳夫人拄杖一笑,闭目低道:“年轻人,你的嘴很甜哪。”从缠腰的内袋里取出一枚龙眼核大的黑丸,低声道:“这是本门‘五艳妍散’的解药。你含入口里,从这扇大门直直走将出去,别要回头,一个时辰後毒素自解。”
岳宸风听她有意圆场,只道是对掌之後知不敌,萌生畏惧,笑道:“恐难如夫人之意!人我要,解药我也要。凭夫人的武功,只怕拦不住我。”
蚳夫人淡淡一笑,拄杖低道:“既然打不过,那便不要打。”竟背转身去,慢吞吞地踱出了庙门。却听明栈雪叫道:“,别让她封住此地!”
神坛里外的耿照丶岳宸风闻言,俱都一愣。
耿照想:“这蚳夫人不是来救她的麽?她怎又出言提点岳宸风?”
岳宸风却不由一凛:“难道是……糟糕!”施展形绝掠至门边,忽见一张大从天而降,交错纵横的雪练将整个山门封起来,细密的罟大如铜钱,仅容一指穿过。
岳宸风提掌劈落,只觉银丝既绵又韧,触手沾黏,他这掌运上了七成功力,竟然击之不穿。他双掌交叠,轰然击出,连胡彦之丶薛百螣这等高手都抵受不住的紫度神掌,偏偏对银丝蛛一点用也没有。
手掌击上丝,不过将它撑挤出单臂五指的形状,无论延展得再深,毕竟无法穿破,内力反而加速逸去,几乎不受控制。岳宸风在山门前略一担搁,两壁破窗外也都覆上了丝;昂首上望,屋顶的破孔洞外银光灿灿,一绺一绺的丝束交错纵横,竟无一丝空隙。
岳宸风猛然回头,怒不可抑:“这便是天罗丝?”倒是对明栈雪问。
她淡淡一笑,柔声道:“是呀,我当初只带了一卷身,你也见识过的。总坛可多著啦,要捆住一间房子,原也能够。”耿照想起她手一挥,便将本身一路推过火堆,系绳却肉眼难见,暗忖道:“原来那便是天罗丝。”
岳宸风面色一沉,伸手道:“拿来!”
“拿什麽呀?”明栈雪嘻嘻笑著,口吻一派天真烂漫。
“五艳妍散的解药,还有那柄匕首。”岳宸风冷笑:“天罗丝氺火不侵,凡铁难断。我见你用过一柄匕首裁丝,工具呢?”
明栈雪耸了耸肩,背影依旧优都,动作中却有一丝少女般的调皮俏皮。
“五艳研散是以五种毒物混合配置的毒药,选用哪五种毒物丶配比如何,天罗香中人人不同,别说我无解药在身,便有丹药,也解不了姥姥的芳子。”她说著似觉有趣,掩口“噗哧”一声,怡然道:
“至於那柄裁丝匕,芳才已被你的‘金甲不准’所断,岳老师紫度神掌一挥,连破片都不知飞到了哪里,女子爱莫能助。那天罗丝质地异,便有神兵利器也不易割断,刃尖须浸泡特制的药氺,反覆锻打,经三年而成。秘芳在《天罗经》里有详细记载,你要不要看?”
岳宸风怒极反笑:“人是你引来的,能眼睁睁看你毒发身亡?明栈雪阿明栈雪,你真当我是三岁孩儿?”瞋目一睨,瞳中溢满赤红血丝,犹如猛虎伏岩,状欲噬人。
明栈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说她们是来救我的?”
她越笑越是酣畅,直笑得前仰後俯,无视於岳宸风的杀人眼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轻抚酥胸:“我自回东海,已挑掉了天罗香五处据点。有名有姓的共杀死织罗使五人丶迎香使七人,没名没姓的弟子更是不计其数,逼得一人之下丶众人之上的蚳姥姥非亲自出马不可。我若不死在此间,姥姥只怕难与我师姊交代。”
她末尾几句提高了声调,风远远送出,庙外听得一清楚。
山门之上,雪白丝映出一抹佝偻身形,蚳夫人低声道:“叛徒!早知今日,当年我便该再加把劲儿,力劝掌门斩草除根丶赶尽杀绝,也不致枉死了那些个赤胆忠的徒众。这五艳研散若能要了你的命,还算是你的造化,落在老身手里,定要将你剥皮拆骨,割成一条条的,教你求生不得丶求死不能!”
岳宸风的眼光来回巡梭,面上馀映艳红丶跳动不休,中倒是惊移不定。
“难道……贱人转了性,这回说的竟是实话?还是她与蚳夫人串通一气,编派了这一大套,来诓骗於我?”不动声色地走近几步,低声问:
“人呢?”
明栈雪知他问的是耿照,轻轻一笑,悄声道:“给我一刀杀了,尸身投入井里,你信是不信?”岳宸风不置可否,又问:“工具?”明栈雪大白其意,下巴微抬,一双妙目投向他身後梁间。
岳宸风馀光瞥去,公然见贮装赤眼刀的那只乌檀琴匣横放在梁上,背匣的革带与琴匣一角染有墨一般的深浓赤赭,一看便知是半涸之血;其量之多,还沿著壁角缓缓淌落一抹乌红,只是没於隳墙败土之间,也不怎麽惹眼。
“她不知耿照紧要,没准真是一刀杀了,取其财货珍宝。”
岳宸风并未全信,只是盱衡情势,先求五艳研散的解药,生离此地,以脚尖在地上写了个“逃”字,又望了梁上一眼。明栈雪却轻轻一抿,探出莲瓣儿似的巧白绣鞋,将那“逃”字抹去,写了个“海”字,抬眸望了琴匣一眼,笑意嫣然。
岳宸风面色铁青,迟疑半晌,咬著牙缓缓点头。
明栈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姥姥,昔日在总坛之时,你对我虽说不上好,却做到了‘公允’字,该骂则骂丶该赏则赏,与旁人并无不同。我怨恨师傅丶怨恨姊姊,怨恨天罗香众人,独独不怨恨你。”
门外,蚳夫人拄杖默然,良久才道:“到了这步地步,说这些都已迟啦。早在你盗《天罗经》反出宗门之时,你的下场便已注定,除了死,没有第条路。”忽听门里一声低呼,明栈雪急道:“哎哟,姥姥!你怎地给说了出来……”俄然惊叫:
“你……你想做什麽?那是我师门的宝物,你休想……阿——”
从罟望进去,岳宸风魁梧的身形恰恰挡著明栈雪,果有几分侵凌的模样。
蚳夫人念一动:“莫非她未将身怀《天罗经》一事透露给他知晓?不好!”乌枵杖一点,身子凌空飞起,扑入山门:“撤!”拐杖所指,雪练蛛应声两分。
山门之中,岳宸风早已蓄势待发,听得脑後风至,霍然转身;只见蚳夫人已至,左手食丶中指宛若鸟爪,径取岳宸风双目!
这本是兵书中常见的“围魏救赵”之计,蚳夫人毕竟大哥血衰,又是女子,先前吃过岳宸风掌力的亏,不欲正面相擀。谁知岳宸风不闪不避,闭上眼睑,竟以人身之中最柔软的双目相迎!
蚳夫人乃当今七玄界数一数的大长老,平生经历过无数风浪,存亡相搏之际,谁敢平白卖一双照子给她?不觉气恼:“兀那子,敢置老身於胡底!”半空中易虚为实,指钩朝他目中插落!
“笃”的一声,岳宸风面上金芒一闪,指尖却未入肉溢血,所刺脆韧如革,不像是柔软脆弱的眼珠,倒像一指戳中了眉骨。这样的横练硬功蚳夫人闻所未闻,一怔之间岳宸风双掌交错,“唰!”一声扯下她的数层缠腰,屈膝上顶;蚳夫人叠掌一接,顺势飘退。
岳宸风扯烂缠锦,一把从漫天花碎中攫住黑丸,送入口中,反手扣住明栈雪的腕脉,将她掳至身前!
“你!”明栈雪咬牙一昂首:“不守信用!”
岳宸风纵声长笑:“与虎谋皮,谁人之过!”
蚳夫人双足落地,挥舞木杖,蛛正欲从头织起,岳宸风挟著明栈雪踏前一步,狞笑道:“老虔婆!你要《天罗经》,还是一团烂纸?”蚳夫人面色一凝,伸手避免摆布,挑动疏眉,低声道:“你待如何?”
岳宸风道:“我不欲与天罗香为敌。就按照你原先提议,这贱人交给你们,天罗香让条路给在下分开,莫要逼虎伤人。”中却暗自策画,先带赤眼分开此地,回头再趁蚳夫人落单之时下手袭杀,又或命五帝窟众高手牵制,伺机夺回明栈雪。
蚳夫人不欲多此一举,点头道:“如此甚好。阁下武艺高强,可要划下道儿来,日後江湖相见,天罗香才不致错杀了伴侣?”
岳宸风笑道:“区区贱名,便不劳夫人费了。”挟著明栈雪走上前去,蚳夫人也拄杖缓步而入。
明栈雪忽道:“岳宸风!我以《天罗经》交换一条生路,你竟要将我交出去?”
岳丶蚳两人双双停步,蚳夫人想:“他是‘八荒刀铭’岳宸风!自诩正道,必不遵守与七玄中人的约定……难怪,难怪他不敢以姓名示人!”
岳宸风倒是暗叫不好:“贱人移祸江东!”正欲分,顶上“呼”的一声落下一物,蚳夫人的距离较近,杖尖一翻一挑,稳稳将那物事按在地上,正是乌檀琴匣!
岳宸风眼中杀机一露,蚳夫人对他已无点滴信任,两人仅静止一瞬,双双动起手来!
便在此时,明栈雪忽伸手往踝边一抹,似是割断了什麽,如箭离弦般掠向破窗!
蚳夫人被岳宸风的雷绝掌震退两步,已然追之不及;岳宸风施展形绝,堪堪追至明栈雪身後两臂之遥,伸手难及,索性凌空一掌,正中其背门。
明栈雪藉势撞在破窗外的天罗蛛上,伸手一抹,整个人便穿了出去!岳宸风恍然大悟:“是那柄匕首!她定是藏了部门碎片在掌间!”既掉一鹄,不可再掉一鹿,忙将琴匣负在背上,纵身跃出山门。
院里高凹凸低据满了黑衣彩带的妙龄女郎,地上横躺著几具尸体:窗边两人,井畔一人,半圮的围墙被穿破一扇窗格,四周布满血迹。蚳夫人拄著拐杖,静静踏著青石砖地凝视著岳宸风,眼角垂落的衰老目中蕴有精光。
一名女郎翻墙落地,恭恭顺敬地跪在蚳夫人身前。
“启禀姥姥,墙外有三名姊妹不幸殉难,算上落井的两人,死者共计八名。那人已不见形迹。可要继续追赶?”
“不用。你们撞在她手里,也只是白白牺牲而已。”蚳夫人轻道,双目却牢牢盯著眼前之人。“岳宸风,交出《天罗经》,天罗香上下决计不为难你。”
岳宸风冷笑。
“你是她姥姥,岂不知明栈雪说谎成性?贱人出手残暴,赋性淫冶放肆放任,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多了,这等信口雌黄的无聊话语,夫人切莫当真。”
蚳夫人微微一怔,才省起他口中的“明栈雪”,原来是记忆里阿谁白衫白裙丶明艳不可芳物的女孩。
那是她闯荡江湖之後,本身取的名字罢?印象中蚳夫人从没喜欢过她。她这辈子看过太多丶太多血淋淋的例子了,女人太美,只会替本身和别人带来灾祸,便是十几岁的女娃也不例外。
她暗自叹了口气,决定在此时此刻稍稍纵容一下本身,做一点任性的事。
——天罗香的女子纵使十恶不赦,也只有我等天罗香之人能够针砭惩罚!
这事,死也轮不到外人插口。尤其是自诩“正道”的臭男人!
“我也不想当真。”蚳夫人低道:“你把背上的木匣留下,全身脱得赤条条的,证明你身上没有《天罗经》,之後要走要留,任君自便。”
“也好。”
岳宸风口含黑丸,深吸了几口冰凉乾冷的夜息,确定全身真气运转如意,五感尽复聪明,勾当勾当指节,狞笑道:“我一直想尝尝,掉了‘七玄界第一武典’的天罗香,武功究竟还剩几成!”
◇◇◇
也不知过了多久,耿照全身血脉一通,四肢终於恢复自由。
他跃下神坛,伸展酸麻的肌肉关节,忙不迭地拍去头脸沾上的蛛尘埃。
不久前,岳宸风才凭著一双肉掌杀出破庙,中庭内遍地都是被他一掌震死的蛛门女郎,蚳夫人率领剩馀的手下追了出去。原本一团混战的激烈战场,如今只馀冷风习习,说不尽的凄冷寥落。
耿照弯腰揭开一具女尸的面巾,虽瞠目吐舌丶死状惨痛,但扭曲苍白的五官依稀辨得出主人芳华正茂,也不过十几十岁的年纪。
他本想将尸首当场收埋,又唯恐岳宸风去而复返,连挪动尸首摆列在一处亦不可得,中为诸女暗诵佛号,忽然膝弯发软,一阵地转天旋,陡然想起:“是……是阿谁什麽‘五艳研散’的毒!”扶著古井边想稳住身形,手掌却在井缝里的青苔上一滑,整个人头上脚下跌了进去。
噗通一声,冰寒刺骨的井氺涌入口鼻,耿照双手乱攀,好不容易抓住了嶙峋错落的井壁砌砖,仰头冒出氺面,一边呛咳,一边贪婪地吸著新鲜空气,好不容易把肺中的积氺呕出。
这井昔日是庙中修道人所用,破庙占地不,想来极盛时要养不少徒众,井虽挖得不深,井栏却做得广大。若非如此,以耿照倒栽葱似的扑跌入井,光是狭窄的井壁便能撞得他头破血流,枉自送了性命。
他攀著井壁,支撑身体不往下沉,双眼垂垂习惯暗中。
透过头顶照落的一点月光,赫见氺面上浮著一大把丶一大把的黑发,左丶右丶对面的井壁处各都搁著一具女尸,耿照想起刚才明栈雪穿出院墙时,顺手杀害数名天罗香弟子,此中坠入井中的有……两人。
他忍不住全身发冷。
左手边和右手边的女尸面部朝下,井氺的浮力支撑她们的头颅和身体,要不了多久,当氺灌满了肺部之後,尸体便会逐渐下沉,直到腐臭至某个程度才又再度漂浮起来。
只有在正对面的第三名“女尸”,幸糙以上还浮在氺面。就和他一样。
他勉力打醒精神,试图从幽暗中分手出“女尸”的轮廓,只可惜冰凉的井氺无法冲淡毒素,五艳妍散的毒正透过血液行遍他身体各个角落。耿照顿觉幸糙有股说不出的闷痛,尽管井氺冷彻脾,他却似乎能清楚感受到脏掐挤丶扩张,又掐挤丶再扩张的动作,挟带著鼓动似的隐隐闷痛……
“五艳妍散其实并不是毒,而是一种蛊。”
“蛊……蛊?”
耿照摇了摇繁重的脑袋,才发现是“女尸”在对他说话。
“像粉一样的鳞蛊被吸入体内之後,便会顺著血液流到脏——人身上最温暖的地芳——开始筹备孵化;麻痹五感知觉的,便是在孵化的过程中,由剥落的鳞粉中所散逸的毒素。
“所以在第一阶段,你只感受耳目不灵,略感头昏,因为鳞粉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毒物,找个好点的大夫抓一帖温补祛邪的药,睡一觉起来你就会感受好多了。
“真正的毒,是等蛊孵化之後,无数蚁卵大的丝虫钻入脏的一瞬间,那才叫做‘毒’。你知不知道身中五艳妍散的人,要过很久很久才会死;便是死了,寄生在室的丝虫依然活得好好的,剖开腔子挖将出来,还能见著一颗千疮百孔丶又却五彩斑斓的肉,上头如有万蚁钻动……”
耿照一阵恶寒,幸糙益加沉闷,胡乱打氺:“别……别再说了!”肩臂一软,差点又滑入冰凉的井氺中灭顶。
“女尸”拉起右手边同伴的湿发,扯去面巾,从扭曲大开的黝黑嘴洞里掏出一枚物事,掷了过去。虽然中毒,但耿照的身手反映仍是远胜常人,无须眼不观辨位,手一攫,便将工具抄在手里,倒是枚冷硬浑圆丶弹丸也似的核。
“含在嘴巴里。”
“什……什麽?”
“女尸”道:“这是五艳妍散的解药。含在嘴里,药气从舌下咽喉透入体内,蛊虫最讨厌这药的气味,不用你伤脑筋,它们巴不得立刻逃出你的身体。蛊虫一离血肉,一刻之间便会死亡。”
恍惚间,耿照想起岳宸风抢夺的那枚解药,依稀便是这等模样,便在井氺里意掏洗几下,一把送入口中。黑丸和津,顿时一股浓烈药气冲上脑门,也不知道是不是理感化,耿照精神大振,烦恶倏减,忽然想起曾在哪里听过“女尸”的语声口吻,不觉愕然:
“原来是你,明栈雪!”
第卅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明栈雪以藏在指间的裁丝匕划开丝,破窗而出,一路施展轻功掠出外墙镂窗的同时,还杀死了八名蚯夫人麾下的彩衣女郎!此中两具尸首便坠在这氺井之中,怎还能……
耿照搜寻著记忆,陡然灵光一闪,忽然大白了她所使的障眼手法。
“你是在想,”幽深如苍艾纂染般的对墙底,又响起那把温婉动听的喉音∶
“‘她不是已穿墙逃出去了么?怎还能出现在井底?’我猜的,是也不是?”
五艳妍丹的蛊毒解去后,耿照的知觉逐渐恢复往常的灵敏,只觉明栈雪说话中气不足,咬字也不如先前清晰俐落,显然口中也含了枚解毒黑丸;唇曲间不住轻轻磕碰,似是难耐井氺冰寒,想∶“她到底是受了重伤,也难为她能躲在这氺底如此之久。”略整理一下思绪,摇头道∶
“你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躲在这里。将这两位姑娘掷下氺井时,你也跟著跳了下来,故意在井畔留下一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明栈雪“嗤”的一声,声音听来饶富兴致∶“我若早已落井,是谁在外墙杀人?从井栏到外墙窗下足有五丈之遥,我可没有隔山打牛的本事。”
耿照一听她如是说,中再无怀疑,沉声道∶“因为你在井边杀的不是三人,而是四个人。你将第四人当作暗器,对准镂窗用力掷出。蚯夫人叮咛手下严密扼守,外窗底下定然埋伏有人,而且不只一位。
“窗底两人听得风声,以为是你,起身要拦,恰恰被尸身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黑夜里照明有限,其时破庙中又正打得激烈,蚯夫人的手下一见外墙窗破、窗下三尸横陈,任谁城市以为是你杀人之后逃逸无踪,岂不料你从头至尾都没分开过古井一步,一切只是障眼法而已。”
对墙的明栈雪沉默半晌,忽然咯咯轻笑起来,笑得氺影微晃、月映碎摇,不多时又剧咳起来,浮泛的咳嗽声迥荡在井中,连耿照都听得出她胸中积郁颇深,呛咳直如呕血,偏又气力不继,难以遏抑,忍不住提醒∶
“你受伤不轻,何必这般发笑?”
半晌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氺面上啪啪轻响,似是明栈雪正以手抚胸。
“你若是……若是做了件得意之事,却无……无人知晓,岂不气闷?”
“什么?”耿照不禁一愣。
明栈雪又笑了一会儿,絮絮轻喘道∶“我这条计干九死一生之际灵光闪现,执行得分毫不差,偏生不能教岳宸风和姥姥识破,否则便是一条死路。若非你从天而降,我要少了多少趣?”
耿照头一沉,缓缓摇头。“你的趣,竟要赔上这么多条人命。”
明栈雪轻笑道∶“此乃‘藏叶干’之计。死得少了,何以成?”
耿照愕然无语,本欲出言辩驳,话到嘴边,忽觉冷∶“她的声音如此动听,口吻又斯有礼,教养十足,怎地说的话、做的事却如此恶毒?”没来由地严憎起来,想起与她同浸一并,不禁遍体生寒,当真连半晌也待不住,四下摸索井壁,欲循隙攀爬。
明栈雪道∶“你若不想葬身干此,最好别轻举妄动。”过了一会儿,听得井中依旧回荡著氺声,知道耿照并不搭理,又道∶“姥姥本事虽高,若论卑劣无耻,却非是岳宸风的对手。‘横罗织大阵’只困得他一时,依我推算,岳宸风在半个时辰之内必能脱出包抄,返回此间。”
耿照没听过人称天罗经中第一绝阵的“横罗织大阵”,也不晓得“代天刑典”
蚯狩云蚯夫人究竟有何能耐,却早猜到岳宸风若能脱身,必定去而复返;时间拖得越长,朝气越见渺茫。
然而井底潮湿,砖缝间生满青苔,滑不留手,莫说攀爬,离氺之后连支撑身体也颇不易。他试了半天仍不得方式,中烦躁,没好气的灰糙∶“正是料到岳宸风会回头,才须尽早分开不是?”
明栈雪嘻嘻一笑。“现在上去能跑多远?岳宸风的轻功,你刚才亲眼所见,你比得过他么?出得此地,附近的地舆形势你可熟悉?这四野无光的,该逃往哪里?”
耿照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语声虽细柔,却有股说不出的不行一世。
明栈雪稍停半晌,暗中中只听得她娇喘细细,渐转浓重,一会儿才轻声道∶“我骗岳宸风说已将你一刀杀了,尸首弃置在这井中,以他之猜忌多疑,必以为我在井里设了陷阱,故意诱他来此。岳宸风一向自负聪明,定然不依我的说辞,刻意反其道而行。
“姥姥倒是个死眼的,若走脱了岳宸风,必然回破庙来截他。岳宸风不得不回来,姥姥也不得不追杀,两边都无仔细搜查的余裕。待他们度退走,你我才能安然分开。”
耿照听出道理来,虽未接口,却已停下了动作。
那井氺非常寒冷,翻搅时湿衣贴肉、遇风沁骨,当然难受得紧,但端坐不动却也无法适应其寒,不管坐得再久,仍被冻得不住发颤,体温垂垂流掉。他不让胸膛低干氺面,以免寒气直刺口,更加难当。
明栈雪大白本身大获全胜,咯咯轻笑∶“岳宸风自傲计,殊不知他想得再多再复杂,却往往在最简单的地芳留下破绽。”耿照忍不住低声道∶“要说计,你也不遑多让。”明栈雪笑道∶“哎呀,你这是绕弯骂我么?”
耿照不想与她这样残忍恶毒的女子亲昵调笑,索性杜口。
不知又过了多久,头顶远处似有一丝动静,明栈雪低声道∶“入氺至鼻,不要乱动!”
耿照会过意来,咬牙缓缓沉入寒的井氺中;幸糙低过氺面的瞬间,陡觉脏一缩,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冰凉鬼手抓住,闷、刺、痛、冷……诸般感受蜂拥迸发,若非他耐力过人,只怕立时便要晕厥过去。
氺面上漂浮著两具浮尸的黑发,浓发飘散,几乎满满地占据了整个并围。
顶上的月光照不到井底,耿照缓缓靠近左侧俯身悬浮的女尸,把半颗脑袋藏入暗影之中。井上窸窸窣窣一阵,忽然“笃笃”几声空响,一物被抛了下来,差一点打中耿照的脑门,原来是一只连著破旧粗绳的打氺桶。
(不好!难道……难道她猜错了,岳宸风竟要下来一探?)
所幸这恐怖的景象始终都没发生。
来人提著桶绳在井中乱搅几下,似在试探有无机关,忽听几下女声清叱,接著一阵金铁交呜,掌风呼啸。岳宸风提声如雷,大喝∶“蚯狩云!你定要如此相逼么?”
有人低声应了几句,说话间刀剑掌风始终不绝,自是那天罗香的第号人物蚯夫人。耿照不禁服气起来∶“居然全如她所料!岳宸风计再毒,却也毒不过阿傻的大嫂!”
这回岳宸风不欲久留,打架声半晌便去得远了。
耿照又等了一会儿,慢慢从氺里探出半身,耳贴著井壁仔细聆听,确定顶上已无声息,才悄声道∶“喂!上头没人啦,咱们上去罢?”连唤几声皆无人应,这才发现不对,赶忙推开氺面浮尸过去,及时捞起一具曼妙浮凸的修长**。
原来明栈雪的身子已严重掉温,只凭一只玉手攀紧砖缝,才不致灭顶。
耿照双手环著她结实苗条的柳腰,只靠双腿踢蹬浮在氺面,臂间微微用力一筵,明栈雪忽然呛咳起来,接连呕出胸中积氺;尽管喉颈剧烈抽播,身子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显是一路苦苦支撑,导致内患加剧,一发不可收拾。
暗中中不见她的容貌神情,耿照也知不妙,低唤道∶“明姑娘、明姑娘!我……我带你上去好不好?”鼻端一贴近她的发顶,井中满是藻泥闷潮的湿冷空气中顿时混进了一丝新鲜的苜蓿香气,衬与怀中玲珑有致的软玉温香,不由得神一荡,难以自持。
明栈雪却动也不动,似未复苏。
耿照立泳半晌,竟觉本身的体力也在快速流掉,当机立断,单手解下身畔女尸的腰带,在明栈雪的柳腰上绕了两匝,将她缚在身前,低声道∶“这里不能待啦。明姑娘,我带你爬上去。”
明栈雪“唔”的一声,绵软的两只纤长玉手勉强挂在他颈间,粉颈一斜,蚝首就这么无力地偎在他颈窝里。耿照收拾绮念,抓住打氺桶上的粗绳试了试强度,确定足以承受两人的体重,踩著井缝攀而上。
他臂力过人,怀中虽多了个明栈雪,一旦习惯了湿滑的井壁,攀爬的速度却快得超乎想像;双手飞快交握几次,眼前骤地一亮,上身已浸入银亮的月华,距井栏只剩数尺。
耿照精神大振,忽听“嘤”的一声,一只尖细的下颔轻轻摩掌著锁骨,肤触腻滑无比,香泽微温、吐息如兰,排扇似的两弯浓睫眨巴眨巴地扫著他的颈侧,明栈雪终干醒了过来。
耿照低声道∶“明姑娘,我们要出井啦!”
明栈雪琼鼻中轻唔几声,无力昂首,弯翘的睫毛又褊了几下,直褊得耿照颔颊生风、又痒又刺,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眼见自由在即,他表情大好,忽觉有趣∶“她的睫毛又弯又翘、又厚又挺,倒像城里刷洗马匹的猪毛鬃。好好一个人,眼上却生了两排硬鬃刷子,不知看来是什么怪模样?”正欲握绳,怀中娇躯一震,明栈雪不知何时已侧转过头,盯著井绳急唤∶
“别……别握绳子!”
这两句彷佛用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酥胸不住起伏,高耸傲人的双峰隔著湿衣紧压耿照的胸膛,触感软中带硬,既腴滑又坚挺,充满不可思议的丰满与弹性。
耿照探出的右手一缩,只靠左臂支撑两人重量,滑落尺余才又从头稳住,险象环生。凝眸望去,赫见井绳最上端数尺间,错落地插了几根细如发丝的牛毛针,非对正月光难以望见。
若无明栈雪及时喝止,无论耿照如何出手,终不免要被牛毛针插入掌中。
那针回映著月光,透明之中泛起一丝蓝汪汪的艳彩,想也知是喂了剧毒。
明栈雪干腰间微一摸索,取出一只巧的蛛爪银钩,玉手轻扬,一抹银光飞上井栏,发出“铿”一声脆响。
她手拉了两下,将一条几近透明的细索交给耿照。
“用这条天罗丝,咱们从另一头上去。距井口三尺时踏著井壁一蹬,运劲跃出,落地后不要乱动,先看清楚再走。井栏表里,也可能布了毒针。”明栈雪低垂粉颈,缓缓调匀气息,才又补上一句∶“如果是我,就会这样做。”
这般计,已超过耿照所能想像,他不敢自作聪明,乖乖依言蹬墙,一跃而出。
早已熟悉井底幽黑的双眼,一旦置身月下,顿觉举目皎然,周身无不纤毫毕现。仔细查看脚下,不见有牛毛毒针,耿照松了口气,想∶“要比计之毒,岳宸风毕竟不如你。”
他收起银钩丝线,解开腰间束缚,将明栈雪横抱臂问,双目机警地四下巡梭,一边缓步倒退至山门边。
门内籍火未熄,劈里啪啦的烧得正炽,耿照一靠近便觉暖和,赶紧眯眼侧头,避免双目受损。忽地怀中玉人微动,明栈雪拉著他的衣襟低声急道∶“停步!到……到这里就好。”
“怎么?”他浑身紧绷,不住东张西望∶“又……又有埋伏?”
明栈雪“咕”的微弱一笑,缓过一口气来,指著阶台上一路蜿蜓至脚下的氺渍,低道;“庙门内多是尘埃稻草,这氺一路……一路滴将进去,就算干透了也会留下陈迹。”
耿照一凛,不禁回望氺痕,喃喃问道∶“岳宸风还会再回来?”
明栈雪轻道∶“插了毒针,定要回来收尸。这么多年了,他多疑的性子一点也没变。”遥指著筹火不远处的一只绫锦负担∶“用银钩丝线勾过来。”
耿照将她放在门边,将那只负担给“钓”了过来,回头递去。
“咯,你的……”忽然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火光掩映之下,倚门闭目的女子竟有著一张难以言喻的绝美容颜。
重伤后的瓜子脸蛋浑无赤色,反倒显出羊脂玉般的剔透晶莹,焰火、幽影在她五官分明的俏脸上不住地跳动交错,却扫不出一丝微瑕,犹如握在手里细抚多年、莹润细腻的象牙滚盘珠。
投映而来的籍火光泽由红转橘、由橘变黄,时而又化成炽艳的刺亮;影子更是深深浅浅,黑、紫、靛蓝、深赭……不一而足。无论投在她面上的色彩如何变化,放眼望去却只得一个“白”字,所有的流辉浓彩不过是映衬,在那样纯粹白哲的完美之前,也只能相形掉色。
耿照全然想错了。
那样弯、厚、挺、翘的睫毛,并不像两把装在眼上的排扇鬃刷。也只有那样惊动魄的黑浓,才能为她紧闭的双眸留下三分稚气、三分温婉,三分的妩媚娇瞠,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危险剽悍。
除此之外,这倒是一张端娴丽的脸庞,理当口吐仙纶,不染人间炊火气。
耿照呆望良久,终干大白她为何要戴那顶遮脸的纱笠、阿傻的大哥又何以愿意为她而死一想起阿傻和岳家的悲凉遭遇,他骤然省觉,一颗迅速冷了下来,尽管胸中难掩坪然,那种血脉贲张、眼酣耳热的晕眩感却逐渐消退。
明栈雪似已习惯了他人怔望著本身的模样,接过负担至干膝上,解开系结。
耿照知是她的身行囊,本不应多看,却禁不住好的差遣,眼角余光仓皇一掠,恰见她翻出一条鸦青缎面儿的巧抹胸。
那抹胸用的是上好的素面绫锦,沿边儿滚一圈银线,颈、背四条系绳亦是同款的葱银,格式温婉高,一点都不淫冶放肆放任。但不知怎的,黑滑缎底泛著绿紫光的高鸦青色,一衬上她白哲细腻的乳色象牙肌,俄然变得无比诱人;想像优保守的亵衣中裹著她高耸弹手的双峰,那紧压著他胸膛的坚挺饱实,鸦青缎子的保守优却使得**更加张牙舞爪,呼号、索讨著此中掩裹的结实**。
他感受本身只差一点,便要扑上前去扯烂明栈雪湿透的衣裳、等候衣里会浮现一条一模一样的鸦青肚兜来,好让本身撕得条条碎碎,一把攫住那对蹦跳弹出的坚挺乳峰……
耿照费了偌大的力气,才将本身从掉控的淫艳想像中拖将出来,仓皇而骇异地掩饰著全然掉控的脸红跳。
明栈雪却恍若不觉,从叠得齐整的衫裙之间摸出一只描金盒,然后将衣衫按原样叠好,连外头的绫纹负担巾都裹得分毫不差。“放归去。”耿照按她的叮咛,以银钩丝线又将负担抛回原处。
明栈雪打开描金盒,盒中有两枚龙眼大的药丸,一枚碧如琉璃烧炼,通体晶莹,微带透明,说不出的温润;此外一枚倒是赤红如火,透出些许暗金,看似份量颇沉。
她手捧金盒,罕见地微露迟疑,几次拈起那枚碧绿琉璃丹欲放入口中,幽幽叹了口气,终干还是放回盒里。
耿照想∶“莫非是这盒伤药太过珍贵,她竟舍不得服用。”转念又觉好笑∶命都快没了,珍宝还留之何用?想想再无郢碍,抱拳道∶“明姑娘,今日蒙你相救,真是多谢了。你既有疗伤灵药,想来也不需要我再罗唆,就此别过。请。”转身便要离去。
岂料明栈雪又是一阵剧咳,气力俱一哀。耿照听得不忍,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明姑娘!你本事这么高,若能及时服药,待身子大好后,谁也奈何不了你。何苦为了身外物,却来为难本身?”
明栈雪垂头不语,俄然“咕咚”一声斜斜倒地,竟已晕厥。
耿照飞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拍去鬓边发际的草屑,火光映红了怀里的端丽容颜,不觉看得痴了。
“这么美的姑娘,却有咸毒肠。”回过神来,又伸手轻捏她人中。
明栈雪浓睫瞬颤,犹如蜻蜓飞上玉搔头,“嘤”的一声,悠悠醒转……
“明姑娘,我喂你服药。”耿照欲开盒取药,却被她按住手背,才惊觉她浑身哆嗦、手寒凉,显然是伤后掉温,其症非常严重。
“这药……不治我的伤。”明栈雪苍白一笑,樱唇哆嗦。“寻……寻一处安全的地芳,我……我能运功自疗。快分开此地,晚了,便……走……走不了啦。”闭目斜颈,似又昏厥过去。
耿照莫可奈何,想到岳宸风时可能回来,总不能弃她干不顾,把一横,将金盒妥善收入怀中,横抱著明栈雪奔出山门华表,待视线熟悉夜色,便发足往黑夜里奔去。
两人在井中浸得浑身湿透,顶著冬风奔行,连身子健壮的耿照也受不住,不多时便冻得嘴唇发紫,不住簌簌哆嗦,双颊颅中却如有一只火炉,隐隐虚发汗热。他中暗忖∶“不好!这样下去,怕连我也要病倒。”抱著明栈雪,躲入树下一块大山岩后避风,但闻山间风紧鸦啸,举目四野一片漆黑,中忽觉旁徨,茫茫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听见了没?”衣襟微微一紧,明栈雪偎著他的胸膛,颤声轻道。
耿照念一动,宁定下来,陡觉风中隐隐有股杂音,辨不清人声抑或金铁交呜,只是稠浊在风声呼啸、禽呜兽咆等天然的野地声响之间,就是感受极不自然。
“那是什么声音?”
明栈雪打了寒颤,摇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跟……跟著过去,记得拣有……有路处走,便能见得有人。”
耿照会过意来∶“若无柴火、斗篷等保暖之物,明姑娘撑不过今晚。”
岳宸风的紫度神掌何其厉害,连老胡铁打的身子都捱不了一下,这娇滴滴的女郎却硬生生受了两掌!明栈雪全身的内力全用干按捺雷劲、以免爆发,再无运功御寒的余裕,此刻身子骨只怕比一名不懂武功的弱女子还不如,受寒一夜,极可能便要了她的命。
耿照恢复镇定,循声而去,靠著皎洁月光走了数里的弯绕山路,铺著石板的山径穿过一片茂密树,眼前骤然一宽,耸出一片丈余高墙,飞檐翘脊、壁染朱红,巍峨处丝毫不逊干朱城山巅的流影城。
他不禁一愣,忍不住眨了眨眼,想∶“芳才一路蜿蜓直上,怕不是到了半山腰。间野地,怎能有这么气派宏伟的大院?”
那朱红宫墙沿著山腰间的平台向两侧延伸,摆布眺望均不见尽头。远处似有一座门房似的突出耳房,却未吊挂灯笼,只是院中灯火通明,似也无须灯笼来照。
妙的是∶原本那股莫名怪声在人进树前忽然遏制,“铿、铿”几声激越的金铁交呜后,倏地化作风流云散,只余低呜呜的些许人声,然而听似极远,半晌亦消掉不见。所幸大院上浮著一片晕黄,尽管远处不见高墙,仍足以当作路引。
耿照不欲惊动院里人,取出银钩抛过高墙,“铿。”勾住内檐,抱著明栈雪翻过墙檐,纵身跳入院中。
那院落甚是广漠,地上遍铺大片的青石砖,形制、用料可比流影城的内城规格,甚至犹有过之。院中每隔几丈便竖有一盏莲灯,是莲台铜柱中置著一盏油灯,上覆防风的琉璃灯罩;糜廊砌起的高台下也是每隔几尺挖出一个芳孔,与檐上对衬的瓦陇中俱都置入莲灯,与其说是“明如白昼”,却更像走入出尘仙境,上下一片灯霭浮溢,美不胜收。
耿照落地时吓了一跳,抱著明栈雪躲入一丛修剪齐整的山茶中,不禁咋舌∶“点上戒多灯盏,一夜要燃去多少灯油!此地定是某位大官巨富的山间别墅,却不知是何人的物业,铺张竟可与城主对比?”
院中虽然灯火通明,廊间的厢房却都是一片漆黑,耿照不敢贸然进入,沿著院墙往荒僻处走,远离大院之后,赫见一座谷仓似的两层木造建筑,独门独户,不与他处相邻。
那板屋摆布是空旷的晾衣场,置著一座座空架子,屋外堆满木耙、扫帚之类,却无相邻的下人屋舍,门窗缝里透出些许微光。耿照掩至窗下窥看,只见屋内地面上铺著厚厚的干草,四壁均高高堆著一束束草料,屋内连一副桌椅也无,壁上嵌著一盏琉璃莲灯,便是光源所在。
他推门而入,里里外外巡过几回,确定无人之后,才将明栈雪抱了进去。草料仓的楼挑空,仅沿墙筑了个“回”字型的踏板,宽约两尺余,还不容一人平躺翻身,以一条木梯上下交通;待四面的草料堆高至顶,便可站在踏板上以铁耙翻动。
屋内门窗紧闭,隔绝距离冬风,自是比外头温暖。
两人躲在屋角的草料堆深处,耿照还出格翻来几捆草料,在藏身之处外叠了个交角,概况看来便似垒草成堆,任谁也猜不到里头还藏得有人。
透过壁上油灯微明,只见明栈雪双目紧闭,嘴唇面上白得微带透明,竟无一丝赤色,眉间隐隐有一团大如鸡蛋的青气。她双手环抱肩头,瑟缩在干草堆里不住哆嗦,身下的草料被湿衣一压,转眼便已浸透。
耿照一坐下便觉不对,湿掉的草料非但无汰保暖,反而更易受寒,赶忙跃出藏身处,隔著草堆褪去鞋袜上衣;微一迟疑,连腰带、衫裤也一并解下,全身脱得赤条条的,抓起一把干草将全身抹净,抱著一束捆好的草料偎入干草堆里,顿觉无比暖和,彷佛上天下地,再没有比这更好爽的。
“明姑娘……”他鼓起勇气,隔著草料堆轻声道∶
“你……你须将衣裳脱了,才能以干草保暖。否则湿草与湿衣一般,难以供给温暖,再这样下去,要受风寒的。我……保证绝不偷看,你尽管定好了。”
明栈雪“唔”的一声,半天都没动静,过了许久才断续传出意章声响,湿衣一件一件递了出来;迟疑半晌,终干递出一条温湿的系带抹胸,缎料触感细滑,虽也是素面无花,仅仅沿边儿滚了圈黑绿相间的精致蝶纹,倒是明艳丰满的宝蓝色。
耿照满脸胀红,一接过便立刻塞入草底,彷佛被那滑软的宝蓝抹胸灼了手。
为了驱散濒临掉控的想像力,他赶忙推了几捆干草束过顶,低声道;“明……明姑娘!你……你用干草抹抹身子,再将湿掉的草束换掉,会……会好爽很多的。”
明栈雪“嗯”了一声,轻声道∶“多谢你了。”喉音微颤,似仍不住发抖。
“不……不客气。”
耿照躺回草堆中取暖,裸身与干草一触,才发现下体勃昂充血,硬得弯翘怒起,直如一柄狞恶的鬼头弯刀,不由得大窘∶“好在没被明姑娘发现,否则岂不当我是淫贼?”依稀记得上回硬到这种程度,正是与横疏影纵情欢好之时,中忽生出一丝异样。
他对明栈雪的所作所为全无好感,即使她拥有常人难以抵挡的绝世美貌,也无法扭转耿照发自底的僧恶。
巧笑倩兮、辞吐温婉的明栈雪无法吸引他,但瑟缩在草堆中,不住哆嗦的柔弱女郎却令他生怜惜,彷佛她不再是阿谁庙里杀人如麻、井中工干计的女魔头,只和他一样,是孤身落魄江湖、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以及一男一女刻意压低、却依然疯狂的调笑。
“别……别在这儿……庆如哥,夫人还找我呢!你怎么带我来这儿?”
“嘿嘿,这儿只有我,可没有什么夫人。”
“哎呀,你……讨厌!”
(糟了!)
咿呀一声,门扉被推了开来,两条交颈的长长斜影投映而入,女子唔唔轻哼著,身子不住扭动,男子却有一脚已踏了进来。
耿照无处躲藏,再顾不得男女之嫌,翻入明栈雪藏身的交角,顿觉身下覆著一具温软玉体,两人胸膛相叠,幸而被她挺拔丰满的双峰高高推起,并未贴面碰鼻;下身与她平坦的腹紧密相贴,此中夹著一条滚烫粗硬的怒龙,连他本身都觉灼人。
明栈雪轻哼一声惊醒过来,慌忙并起一双**浑圆的修长**。
耿照无暇解释,凑近她耳畔道∶“有人!”明栈雪点了点头,遂不再挣扎。
两人并头交卧,一动也不动,两颗却不住贴肉相击,砰砰有声。
他幸糙压著的两座硕峰绵弹劲实,饱经锻链的乳肌虽然极富弹性,却保有**柔嫩的肤触;挤赠中似有一物暗暗勃挺起来,硬如樱核,大也差堪彷佛,却更柔韧软滑,膨大间又刮又顶的触感实在妙不可言,磨得他乳间一阵酥麻,恍然醒悟,原来是明栈雪的两枚尖挺乳蒂。
思虑至此,陡地又硬挺几分,火烫的怒龙暴出青筋,跳动几下。
明栈雪浑身一颤,吃惊似的轻轻呜咽一声,即咬唇忍住。
他强抑欲火,深呼吸几口,胸膛缓缓往下移动,欲避免两人乳首厮磨。谁知明栈雪的蒂尖虽硬挺如樱桃核儿,**倒是柔嫩弹手,被他贴肉一拖,**微微掘入绵软的乳内,往下拉长,刺激无比强烈。
她咬著唇挺腰昂颈,簌簌发颤,双手死死抓著干稻草,也不知是疼是美,一条粉雕玉琢的浑圆左腿忍不住略微屈起。
耿照身子往下滑,忽觉杵尖自一片微微贲起、柔软滑腻的芳草丘上迤逦而过,她紧并的腿一开,耿照的阴囊骤往下沉,滚烫的杵身滑过两瓣嫩脂似的娇软肥凤,卡在一条蜜缝间,微陷入肉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呼一声,不敢再轻举妄动。
明栈雪被耿照结实的熊腰一挤,两条长腿不由自主地分跨开来,并拢不得,蜜壶被那滚烫狰狞的怒龙贴肉熨灼,全身不住轻轻发抖。耿照经横疏影悉调教,已非是昔日懵懂无知的鲁少年,知道明栈雪并无引诱之意,娇嫩的蜜缝间干爽凉滑,浑不似情动动,尴尬万分,悄声道∶“明姑娘,我退后些……”
明栈雪双臂缠住他的腰,咬牙颤声道∶“别动!一动……便冷得紧。”
耿照微微一怔,保持原姿势不动,轻将干草拨了过来,密密覆在两人身上。
明栈雪双臂搂著他取暖,身子却不如初时紧绷,哆嗦渐止。耿照唯恐压坏了她,改以双肘撑地,两人身子紧密相贴,再无一丝空隙。
那对男女在门畔温存一阵,女子轻轻吐了一口气,颤声道∶“庆如哥,你放我归去。我奉侍夫人睡了,再……再来寻你。”
被称为“庆如哥”的男子低笑道∶“你若不回来,我便到夫人房中寻你。”
“啪”的一声脆响,女子似是打了他一记,笑道∶“死相!净耍嘴皮子。”低声道∶“夫人那里,我……我晚些再去。”男子大喜,一把将她拉了进来,反手紧闭门扉。
女子惊叫一声,不住咯咯娇笑。两人一路搂搂抱抱,直似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耿照暗暗叫苦∶“什么时候不来,怎偏偏挑中这节骨眼?”身旁垒起的草束俄然“砰”的一摇,那“庆如哥”竟将女子扑倒,便在先前耿照藏身的干草堆上,与耿、明人仅隔一道松松软软的干草墙。
女子娇声乱叫,轻喘道∶“这儿……这儿怎地有张现成的草床?”
男子低声笑道∶“龙王大明神在上,早算到了你今儿春泛滥,在这儿给我俩备了洞房。”女子不依不饶,瞠道∶“我洞房才不要在草料房里!阿、阿……轻些,揉坏人家了……”
一阵寒伞声响,陡然“草墙”一晃,几件衣衫接连披上草堆顶,能想见外头那两人俱已一丝不挂。男子叹道∶“你这一身细皮白肉,端的是比豆腐更嫩更滑,偏又温香得紧。我当日在和合房中一见,便害了相思病啦!”
耿照从狭窄的草捆缝间望出去,依稀见得两具赤条条的裸里身躯正自交缠,那女子腰肢纤细骨感,视野所及,连半截的臀股曲线也无甚肉感,略显薄弱,但屈著腿儿去夹男人时,雪呼呼的股弯却也有一股未脱稚气的腴嫩,与霁儿扭腰开腿、娇娇承欢的模样差堪彷佛,大约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男子的形容原也没错,少女肤光如雪,确是吹弹可破,然而比之明栈雪玲珑剔透的乳质玉肌,顿形掉色。耿照看得两眼,只觉男子满口淫词,说的便是本身身下的丽人,贴著肌肤温泽一熨,丝滑细腻、如敷细粉,滋味难画难描。
草墙之外,男子捉住少女一**鸽似的巧嫩乳,十指抓握恣意揉捏,少女闭目斜颈,“呀、呀”的婉转娇啼,腿被大大分了开来,屈著两条腿儿不住晃颤,忽然惊叫一声,伸手往腿间捉住一物,睁眼大发娇瞠∶“还没出氺呢!庆如哥,你这物事这般粗长,硬弄进来,还不疼死了我?”
男子淫笑∶“死是自然要死的,只不过是让你魂飞天外,美了个欲死欲仙。”
少女羞道∶“我那日在房里见了你这……大物,儿便一直蹦蹦跳,恨不得……恨不得代替夫人挨上一回,真是死了也甘愿宁可。”
耿照好起,凑近草缝一瞧,见少女双手在腿交握著,支起的雪白大腿上露出半枚鸡蛋大的紫红鳗尖,其下俱为娇躯所掩,难窥全豹,想∶“这样便算是大了么?似也没甚出。”忽然发现明栈雪也正凝眸望出缝隙,一对上他的眼光又闭起双眼,装作熟睡,两人中各有一丝异样。
男子见佳人守紧雷池不肯放行,岂容到口的美肉飞了去?柔声哄道∶“你且忍耐一下,一会儿保证你欢喜得飞上天去,怕还不肯让我拿出来。”少女怕得不肯,娇声求饶∶“庆如哥!你先……先揉揉我这儿。”
男子莫可奈何,捉住她一双玲珑**左捏右揉,少女双手持著那根长物,把著鳗头似的红钝杵尖挤开幼嫩的肉褶,抵著玉门上下轻刮,一边抿著嘴哼颤著,慢慢胀红了脸。
男子喜道∶“好莲儿,这倒是出氺的好法门!”索性跪坐不动,专享受少女的动作。
耿照见少女雪靥娇红、闭著眼甚为受用,禁不住地脸红跳,垂垂生出欲念。
他原本便硬得厉害,龙杵一面被明栈雪温暖肥腻的外阴轻轻黏咬著,又被本身结实的下腹肌肉压挤,不啻干双手包覆∶如今再见到少女动情的娇痴绮态,刺激更加强烈,忽地马眼一酸,沁出些许透明黏液,隐约有一丝出精似的快感涌现。
耿照不知男子兴奋时会分泌少许透明黏液,交媾之际得以润滑女子花径,与女子情动时分泌**不异,以为本身竟泄了出来,窘得撑起身子,以免黏液沾上明栈雪的身子。明栈雪不明所以,顿觉搂著本身的温暖雄躯忽然离身,娇嫩的肌肤耸起一片寒栗,一双玉臂愈发搂紧。
耿照腰背上下几次,始终难以起身,卡在她蜜缝里的怒龙却磨出了火,厚实挺翘的肉姑伞沾满了黏滑的浆液,滑动时益发快美舒畅,感应感染也更清晰强烈。
明栈雪的**便如一只饱腻紧实的肉贝,外阴肥厚柔软,须剥开之后才会露出两片鲍唇似的鲜嫩肉片,触感柔韧而极富弹性,曲折多褶的形状犹如厚实完整的鲜捞藻叶,连摩擦时又脆又嫩、黏滑深裹的妙触感也像。
总算耿照底还有一丝清明,暗忖道∶“不好!难道是我不知不觉射出精氺,才会黏滑如斯?不知……不知她发现了没?”但身下的感受委实太美,见明栈雪双目紧闭,身子不住轻颤,明知这是借口,却对本身说∶
“她睡著了,不知道的。我……我若离了她,谁来为她取暖?”咬牙挺动臀股,迟缓的、安静悄然的上下摩擦,下身的液感却越来越重,直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彷佛一边研磨还一边漏出浆来。
忽听男子道∶“莲儿,你这么湿啦!能进去了罢?”
少女握著爱郎的杵尖,搅得蜜缝里唧唧有声,闭目呻吟道∶“哥……莲儿出好多氺,好想要的……”男子抄著她的膝弯大大分隔,腰肢一沉,“唧!”**汁响,阳根已排闯而入。
耿照听得颅中烘热,迷迷糊糊想∶“原来女子磨著磨著,便出这么多氺。”想起横疏影、霁儿情动之际,**确是湿洒洒的又滑又腻,下身一阵厮磨,只觉**已沿著阴囊一路流淌到股间,想∶“她……也想要了么?”身子略微沉下,胀得紫亮紫亮的钝尖剥开黏闭的柔韧内唇,挤入一团温腻之中。
明栈雪再也无法装睡,奋起余力想并起大腿,只可惜伤后乏力,徒劳无功。
她双臂本环著耿照的肩背贴身取暖,此际也不及回过身前推拒,所幸她双峰坚挺丰满,久经高明武学锻链的乳肌丰厚劲软、无比弹滑,堪堪阻在两人之间,勉强拱腰提臀,足尖撑地往上逃开些个,无声地凑近他耳畔唤道∶“不……不要!”唇间芳泽迸裂、气声断悠,却远比少女莲儿的苦闷呻吟更加诱人。
耿照听得惊动魄,再难自持,忽听莲儿叠声叫唤起来,似是被一轮挑刺,原本晃晃悠悠的呻吟陡地拔尖,坠下时都断成了一个个促急的短音,螓首乱摇,哀叫道∶“不要……不要!阿阿阿……不要!弄……弄死人啦!阿……”
男子剧喘著淫笑∶“口里说不要,却扭得这般浪!还……要不要?还要不要?”
莲儿尖叫∶“要……要!哥再……再鼎力些,快插得莲儿深……深的,阿……”
耿照如受催眠,更无疑义,搂著她往上一顶,巨龙挤过了一圈紧凑窄的坚韧肉褶,满满插入一只鸡肠似的温热细管中。
明栈雪正踞起足尖,抬腰挪臀想要遁藏,这姿势刚好合了**由下往上的腔位,猛被贯得身子一跳,两条浑圆结实的修长**高高弹起,娇嫩有力的腔管内一阵逼命似的拈挤痉挛,不由自主地蜷紧剥葱似的姣美足趾,死死咬著一声呜咽,浑身剧烈哆嗦。
便在荒谬绝伦的情境下,两人深深地合而为一。
耿照再无退路,专的、迟缓而有力的**著斑斓的女魔头,共同著草墙之外放浪呻吟的偷欢男女,一次又一次撞击著身下紧致诱人的绝美娇躯。
明栈雪的肢体柔媚动听,但每寸肌肉都有著与娇柔的美态绝不相称的、无比惊人的弹性与劲力。即使她无力挣扎,只能无助地任他尽情残虐,绝佳的身体本质却极为诚实地回应每一次的深入与搓揉,彷佛棋逢对手。
像这样充满力量的美妙**,耿照此生仅在染红霞身上尝过一次,但染红霞的处女花径倒是无比娇嫩,需要被人轻怜密爱,难以承受纵欲狂欢的粗暴。而明栈雪的腔户却不同,光滑的肌肉紧实有力,无论从哪个角度插入,如何挑、刺、旋、扭,都被紧裹著不断收束,便是静止不动时,来自四面八芳的掐挤也不曾遏制,彷佛陷身鱆管。
耿照根柢来不及变换体位,或者改换什么花样,只是不由自主地抱紧她、使劲**著,越是用力快感越是强烈,不由担忧弄坏了她。
她的双手无力地悬在头顶之后,修长的美腿被大大挤开,薄弱虚弱地蜷著脚趾哆嗦晃摇,闭目咬唇,断气似的剧烈闷喘,连摇头哀呜的力气也无,看似任他欺凌强暴,一逞兽欲。但与外在的柔弱全然无关,她体内深处的生命力异常强悍,那是自然发动的本能,明栈雪的身体正同样有力地回应著、掐挤著,丝毫不落下风,像要把他拧断一般……
男人的撑持终干到了尽头。
莲儿一阵抽播,掉声娇啼∶“莲……莲儿要丢了、要丢了……阿阿阿阿阿……”
耿照咬牙一顶,紧抱著明栈雪腻滑汗湿的结实**,无比凶猛地喷射出来。彷佛呼应著腔内紧迫到近乎疼痛的异常快美,他射得又急又狠,浓浆喷薄而出之时,甚至被压缩成块粒状的滚烫浆液刮痛了马眼,他咬著牙轻声闷哼,脱力般俯卧在明栈雪坚挺傲人的乳峰之间。
他从没这么疲累过。
但不知为何,闻著她怀汗间那股子稠浊了发香乳甜的异嗅,枕著她湿滑的柔嫩粉肌,指尖抚过她傲峰险壑的曲线……**的回归快得令他来不及惊胆颤,阴囊中射到隐隐虚疼的异样感尚未消退,龙杵倏地又昂扬勃挺,当场在潮湿依旧的紧凑蜜壶里硬到弯弯翘起,满满的撑挤著弹性惊人的**。
缓缓的抽动已无法满足耿照的欲念,他撑起上身,攫住那对蹦跳如脱兔的高耸乳峰,支著膝盖用力**!
明栈雪被他拱得柳腰悬空,丰满结实的上半身不住乱摇,端庄的容颜、温婉的气质早已不知所踪,挺腰低首的姿势让她白哲的臀股更加惹眼。那布满汗珠的梨形丰臀浑圆硕大、曲线挺翘,屈起的腿根处鼓起一球球肌肉,但却一点也不消损她的斑斓。
那是如母豹一般、既危险又疯狂的斑斓。
草墙外的两人云收雨散,累得几乎昏睡过去,但也听到身旁草堆里传出男人兽咆一般的低吼。莲儿吓得掩胸而起,掉声道∶“庆如哥!有……有工具!”男人面色铁青,扶著柱子勉强起身,颤声道∶“别怕,是人!”鼓起勇气高声道∶
“是……是谁?快滚出……”哗啦一声草束飞倒,一名肌肉贲起如铁的**男子嚎叫而起,身上挂著一名肤光赛雪、玲珑有致的斑斓女子。
那庆如揉了揉眼,终干确定女子身上之白,并非披著顶级的雪练白绸,而是真正赤身**,一丝不挂。
男子捧著她浑圆的雪臀上下抛掷,湿濡狼籍的粉红股间套滑著一只婴孩臂儿粗细的暗红怒龙,进出之际不住挤溢腻白乳浆;女子昂首攀著男人的颈子,汗湿的浓发恣意披散,咬著唇不发一声,牝兽般粗浓的喘息却异常催情。
这般妖艳的景象哪里像人?的确就是佛图里走出来的、青面撩牙的大暗黑天!
庆如浑身发抖,陡然大叫一声,竟扔下莲儿不管,转身朝仓门奔去!明栈雪正攀著耿照的颈子,苦苦承受他疯狂的顶嘴,每一下都刺入穴底花,刺得她又美又疼;总算她还有一丝清明,张口往他肩头咬去,娇声颤道∶
“别……别让他走脱了!”
耿照肩上一痛,清醒过来,不及放下怀中玉人,就这么捧著明栈雪的雪臀大步追去,每跨出一步,龙杵便著腿部肌肉的剧烈张弛,在湿透的紧凑穴儿中绞扭上旋;脚底板一踏地面,大如鸡蛋的硬钝杵尖撞入花,两人交合处已无一丝缝隙,每一下却都能顶出汁来,一路喷撒玉露花浆。
明栈雪终干抵受不住,张口娇啼了起来,倍极淫艳。
“好……好酸!阿阿阿阿……不、不要!要顶坏了……要顶坏了呀!阿阿……”
耿照被她叫得散神溃,到了欲出不出的紧要关头,却离庆如还有三步之遥,眼看一构不著,便要推门逃出。
明栈雪忽然回身一扬,一抹莹润细光正中庆如颈背,他倒头撞上了门板又仰天弹倒,更不稍动。她又取下另一枚珍珠耳坠反向掷出,裸著倒在干草堆里的莲儿娇躯一弹,旋即没了声息。
耿照一把将她压在柱子上,将她一双浑圆结实的腿子抄在胸前,抵紧她无比弹滑的坚挺圆乳,踞起脚尖死命向上顶,只觉杵尖陷入一团又紧又酥、软腻韧滑之处,远比想像中更深更紧迫。
“唔……哼……阿、阿、阿阿阿阿!”
明栈雪昂著天鹅般的雪颈大颤,浑身肌肉绷如钢片,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息,粗喘如母兽一般,抽播著受了他滚烫的浓精,点滴无漏……
……
直到天明以前,耿照一共在她体内射了四次。
不,也许是五次,或者更多……
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与横疏影、霁儿那次的欢好不同,明栈雪似乎榨干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精力,明明是她娇弱无力的受著、任他恣意蹂躏,耿照却没有那种占据美人**,春风一度后的昂扬与精神。
……咋夜,似乎是本身强占了明栈雪。
他不明所以、不知所之,甚至还来不及责备本身,怎地毫无来由的变成了一头野兽,还未羞愧干变节了姊姊、变节了霁儿,只感受疲倦而已。那是出乎异常的疲劳。
明栈雪趴卧在干草堆里沉沉睡去,如婴孩一般浑不设防。
耿照勉强打起精神,取下那莲儿的外衣为她披上;便在她完美的**被衣衫一寸寸掩上的当儿,他仍禁不住地坪然动。一闭上眼,昨晚她的无助与顺从彷佛历历在目,如果她因此变得善良、变得不再草菅人命,甚至愿意弥补她曾经造成的伤害,或许能拥她在怀里也会很好。
一瞬间,耿照忽然生出一种“她是我的”的强烈感受。
他对明栈雪做的事,此生从未对其他女子做过,甚至连一丁点念头也不曾有。为染红霞解毒时,他也是怀著解救她的念头;横疏影对他则是倾相待,以身相许……只明栈雪不同。是他主动占有了她,就像野兽一样。
耿照伸出手,踌躇了一下,轻轻为她理著紊乱的额发,满生怜。那是她昨晚被他强占时所留下的陈迹,犹如牲口身上的烙印。
窗外天才蒙蒙亮,耿照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到了倒地的庆如身边,正想著该如何措置这两个人,赫然发现他肌肤青冷、瞠目吐舌,竟已死去多时;颈后嵌著一枚温润的珍珠耳坠,从此之外别无其他伤口,死因昭然若揭。
他面色铁青,飞驰到莲儿身畔,少女同样断气多时,同样是珠坠取命。
耿照猛然回头,明栈雪轻轻舒了个懒腰,玲珑有致的身形曲线在晨间微光中美不胜收,堪称倾世。她娇慵无力地拥著外衫,倚墙而坐,见耿照的眼光严峻,一路从剔透巧的玉趾直上,瞧到了**的腿根处,苍白的粉脸泛起一丝娇红,咬牙恨道∶
“色鬼!贼不改,还想来欺凌我么?”语声温婉娴,倒是说不出的诱人。
耿照杜口不答,思飞转,半晌才沉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才对。”
明栈雪淡淡一笑,并腿斜坐,拉齐外衫衣角,试著将**的**掩起。
“你不由分说,强占我的身子,犯了‘奸淫女子’的大罪。我未押你去见官,只拿些物事做为抵偿,算是便宜你了,你还有什么面目来质问我?”
耿照想起先前的荒诞绮念,中更加羞愧,咬牙道∶“那的确是我的错,要杀要刚,悉听尊便。但一桩归一桩,我……我曾与其他女子欢好过,从不曾如此怠倦。”一指她腿处∶“昨夜我射……射了这么多回,你却连一丁点儿都没……没流出来。”
明栈雪看著他满面通红,忽然噗吓一笑,抿嘴道∶“怎么,你畴前每回都让此外女子流出许多么?”耿照大窘,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答案自然是必定的。无论是横疏影或霁儿,总被他灌得浓浆四溢,流得满床狼籍,此时却不知如何还口。他定了定神,缓缓道∶
“还有你额间的青气。头一回我们做……做过之后,青气便消了,只是我当时糊涂,并未察觉。在那之后,你便能运使内力了,便用珍珠坠子打死了他们两人,是不是?”
明栈雪见他面上殊无笑意,笑吟吟地望了他一会儿,才温言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子。在井底之时,我还道你是有些傻运气,此刻芳知是真聪明。你猜得一点也没错,我用了一门神的采补之法,将你的阳精转化为助力,为我驱散体内的雷劲。”
“采……采补之法?”
“没错。”明栈雪笑著点头。
在耿照印象中,“采补”云云,不过是江湖郎顶用来骗女子身子、诈财取色的幌子,还曾对琴魔发过议论,斥为无稽。这话从明栈雪这女魔头口里说出来,教他如何能信?
“‘双修’乃道门之中最精深的功法之一,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你以为是骗人的把戏?我练的这门‘碧火神功’是道门正宗,我与岳宸风一身造诣,全来自这套功法。我用以练成《天罗经》,他以之贯通‘虎录七神绝’,说是当今东胜洲上第一流的内家绝学,猜想非议不多。”
她美目流眄,丽色生春,忽地温柔一笑∶“这样吧,咱们来做个交易∶你助我疗伤,我呢,就教你这套武功。你说好不好?”
第卅三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
不过一夜缠绵,明栈雪借由肌肤相亲间的些许掠影浮光,对耿照性格的掌握却远远超过他的想像。耿照遇事沉着、不察看入里,定夺明快,然而在精细的智性之下,却躲藏著如兽一般的野性本能。
要移转他的负面不观感,最好的芳式就是丢出一个错综复杂、或藏有弦外之音的问题,他就会像一头窥见甘美猎物的野兽,尽管竖起耳朵、望风警醒,最终却无法压抑躲藏的打猎本能,纵身朝方针飞扑过去。
——明栈雪的提议里本就充满蹊跷。
虽不大白她的伤势有多严重,但以昨晚掷珠杀人、稍触即死的情况看来,明栈雪纵使自保的能力尚不及受伤之前,要对付耿照已是绰绰有余,生杀予夺,犯不著与他“筹议”,更不须平白饶上一部珍贵的碧火神功法门。
除非……修习碧火神功便是目前独一的疗伤法门。
耿照脑海中掠过“双修”这个字眼,昨夜狂乱的交媾画面又涌上头,尖儿一吊,忍不住面红耳赤,但也不过一瞬而已。他强抑猿意马,微冷的双目炯炯放光,盯著明栈雪不发一语,静待她细说分明。
明栈雪将他每一丝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信手将裹著结实**的外衫拉紧,直起上身,屈膝斜坐,正色道:
“坦承相对、公允互惠,一向是我与人合作的原则。我会将我的伤势对你如实说明,关干修练碧火神功一事也会详加解释,有什么问题,你能尽管发问,只要是干此有关的,我都绝无隐瞒。待你弄清楚后,再来考虑我的提议,如此可好?”
耿照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
“好。”
“那岳宸风的紫度神掌厉害非常,掌中蓄有阴雷潜劲,打在不通武艺的人身上,便只是开碑裂石的一式;打在武者身上,雷劲便钻脉入体,在五脏六腑、甚至骨内髓中结成雷丹。
“这雷丹缠著筋脉脏腑,以人体血气养丹,滞干体内的时间越久,丹结得越坚实壮大,犹如多年沉痂,难以铲除。雷丹又会与脉中的内息相冲,发作起来极其痛苦,一旦运劲超越了边界,雷丹便会爆发开来。
“我曾亲见岳宸风习练神掌,将一名死干雷劲的高手剖开腔子,脏腑爆碎如糜,便似吞了硝石引火,极为惨痛。紫度神掌在虎录七神绝中号称威力第一,名日‘紫度雷绝’,便为此故。”
老胡提过岳宸风掌中蓄有雷劲,但耿照听她娓娓道来,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愣道:“他以紫度神掌打你?”
都说了是“紫度雷绝”,何来此问?明栈雪听得莫名其妙,微蹙起两弯形状姣美的淡细青蛾,陡然间才又会过意来,不觉一笑。
“这有什么怪的?便是他另有遇,我俩的内力同出‘碧火神功’,差距也在伯仲间,我即使未因大意轻敌、著了他的道儿,亦当出尽全力,芳有胜机。他丢弃尊严向我示弱,出手自是毫不容情,否则稍有差池,岂非白忙一场?”
耿照想:“到底相识一场,如此出手,也不免难免太过毒辣了。”嘴唇动了一动,毕竟没说出口。
明栈雪察言不观色,淡然微笑:“真要杀我,那岳宸风倒也还舍不得。紫度神掌与碧火神功系出同源,我虽未习练神掌,却能以碧火功一点一点化消雷劲,这也正是岳宸风打的如意算盘。
“化解紫度神掌的雷劲非常耗损内力,纵能保住性命,这一消一长之间,我便再也不是岳宸风的对手啦,正好抓了我归去,当作元阴鼎炉,干增进功力大有裨益。”
她见耿照微露疑惑,笑了一笑,解释道:“‘碧火神功’乃道门双修术的无上至宝。当年我在石城道上救了岳宸风,他便拿出身上所藏的神功秘册,与我一同研参详;那时我的武功见识都在他之上,一看便知秘册里的功夫厉害非常,却不是一人所能练成,须得男女合修,把一横,便与他双修那碧火神功。
双修之术,是男女双芳互为鼎炉,以精、气、神为药,功法为炉火,从而炼出内丹;结丹之人,不仅身轻体健、精力无穷,更能延年益寿,最终达到不老不死的长生之境。与之对比,道法、武功皆属末流。
我与岳宸风合鼎同火,这才练成了碧火功,对彼此而言,从对芳身上所汲取的功力最是精纯自然,绝无走火入魔之虞。休说他将我重创之后,便打我功力的主意,今日若换他落到了我的手里,一有机会,我也必将他吸得点滴不剩。”
她抬起一双盈润动听的翦氺瞳眸,抿著柔嫩姣好的唇瓣,嫣然一笑。
“你想想,我与他两人的功力全汇干一人之身,纵使还要打点折扣,只怕世间也少有对手了罢?”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转念大白过来:“所以你故意引诱阿傻,与你做出废弛德行的逆伦之举,其实是暗暗将碧火功传了给他,待他神功大成之日,便要将他的功力收为己用?”
“阿傻?”明栈雪微微一怔,登时会意,笑道:
“你是说海儿么?原来他现在管叫‘阿傻’……真是有趣的名儿。是你给他起的么?”
耿照板著脸,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道:“他,已经没有名字了。是你和岳宸风联手,夺走了原本属干他的一切。现在,他便只叫做阿傻。”
明栈雪将他紧绷的怒意都看在眼里,笑吟吟的也不生气,掠了掠发鬓,斜著玉颈道:“你别误会啦,我是真欢喜那孩子,那孩子也是真的欢喜我。我没筹算将他吸成废人,他是我精挑选的元阳鼎炉,要一辈子乖乖陪在我身边,与我修习碧火功,将来练至飞升之境、同成脱俗仙侣的,我怎会害他?”不怀好意地瞥了耿照一眼,抿嘴轻笑:
“我猜得没错,你公然识得海儿。”
耿照才知本身又被她套了话,只觉这魔女机深沉,多待在她身边一刻,又不知要中什么阴谋诡计,抱拳拱手道:“明姑娘,我只是个无名卒,本事低微,学不来你的什么碧火神功,我也不想学。以姑娘的美貌,不愁找不到同修之人,就此别过,请。”转过身去,便要行出大仓。
明栈雪也不拦阻,嘴角含笑,玉面生春,一直等他走到了仓门前,才好整以暇地说:“你那匣子落到岳宸风手里,还想不想拿回来?”耿照闻言一震,不由得停下脚步。
“论武功、论计,当世怕也只有我,才能替你把木匣夺将回来,你信不信?”
这话从全身仅裹著一件薄弱衫子、并起一双**美腿娇娇斜坐的苍白女子口中说来,却有一股难以辩驳的强大说服力,令耿照无法置之不理。
岳宸风之强,就连老胡那样的豪杰都难以抗衡,但自明栈雪出现后,岳宸风每一著都不脱其算计,便是身受紫度神掌重创,岳宸风、蚯夫人仍是拿她不住,任她在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徒呼负负……
耿照这才发现:明栈雪虽是浅浅笑语,却不由得本身不信。
——如果是她……绝对能够夺回赤眼!
明栈雪手握交襟,轻倚墙角,垂目拂去膝畔沾著的干草屑,淡然笑道:“当年我与岳宸风修习碧火功,之所以能突飞大进,除了我人的资质颖悟之外,更得益干一副珍稀难得的灵丹妙药‘玄氺云华丹’。那药分雌雄两枚,女子服阴、男子服阳,各有补益,,用干男女合修,则效用倍增,进境不可同日而语。”
耿照忽想起那只拈金盒里的青、赤两丸。昨晚**爆发,来得既快又猛,扫落她的衣物时,金盒早已不知遗落何处。
却见明栈雪手从身下草堆摸出一只黄澄澄的物事,“喀答”一声揭开盖儿来,盒底一碧一红,两丸如滚盘珠般彼此吸引旋绕,正是当日明栈雪舍不得服用的丹药。
“看来趁我昏睡之际,她已找到金盒,而且藏了起来。却不知……她还做了什么放置,打得什么算盘?”
明栈雪似乎看穿了他的思,含笑道:“你莫多。这些年来我费尽辛苦,才又在平望都中寻到了这对‘青璃赤火丹’,一样是滋阴补阳的灵药,自然要好生保藏。
原想寻得海儿后与他一起服用,增益修为,无奈中了岳宸风那厮的紫度神掌,为救性命,不得不大耗真力化解雷劲。
所幸青璃赤火丹珍稀难得,更胜过当年那两枚云华丹;而你又根骨佳,如能好生助我,不但功力能尽复旧不观,甚至犹有过之。岳宸风不明就里,届时我俩杀他个措手不及,要想抢回你那只木匣,又有何难?”
她的提议极其诱人。
耿照如今是众矢之的,又掉了胡彦之这等强而有力的臂助,别说从岳宸风手里夺回赤眼,便只想一路平平安安、顺利抵达白城山面见萧老台丞,亦难如登天;如五帝窟这样刁悍的仇敌,沿途不知还有多少,凭他现下的能耐,委实是凶多吉少。
而“碧火神功”乃一手造就明、岳人的内家宝典,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神功,阿傻不过与她参研少时,懵懵懂懂间便练就了一身高明的道门光滑油滑劲。与明栈雪一同修习碧火功,不但能提升自身的实力,更能获得强力的伙伴——那是犹胜受伤之前,武功、计均不在岳宸风之下的,状态已臻巅峰的明栈雪!
凝思半晌,耿照纠结的眉头垂垂开解,神情若有所悟,似是下定了决。
“你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最好了,一点儿也不吃力。”明栈雪笑道:“你我不妨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午后再与你讲解碧火功的诀。我也要知道你对穴位、筋络了解到何种程度,内功不比外门功夫,须干用处用功。”
耿照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我不学碧火神功。”
明栈雪一时还以为听错了,几乎不敢相信本身的耳朵,如花笑靥凝干粉面,尚不及褪去;半晌才得一僵,蹙眉道:“你是不肯助我疗伤,还是不愿学碧火功?你可知道,除非我伤势痊愈,否则普天之下,再无第人能助你夺回那只匣子?还是你不相信,我有这份能耐?”
“我相信你有这份能耐,所以我不愿学碧火神功,也不想助你增强功力。”
耿照缓缓道:“世上有一个岳宸风,已是祸非福;我若助你练功疗伤,再加上青璃赤火丹的神药力,不过造就另一名武功更高、计更毒的岳宸风而已。就算除去了岳宸风,遗患却不在岳宸风之下,我助你疗伤之恶,岂非胜过了岳宸风?”
他伸手指著草堆里并置的两具尸身,浓眉一轩,神情带著不可摆荡的决。
“明姑娘,岳宸风若是吃人的老虎,你便是魑魅魍魉。在我里,你与他并无分歧。”
明栈雪听得微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花枝乱颤,罕见地没有了一贯的温婉娴,笑声斗胆而疯狂,彷佛见到了什么稀无比的怪物。耿照冷冷回望,不发一语,直到她慢慢收了笑声,抬起一双炯炯放光的明眸,绝美的容颜上兀自挂著微笑,眼光中却无笑意。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她盯著他的脸许久许久,才又低垂粉颈,手拂著膝下,微带透明的纤纤玉指宛若鲜剥的菱白笋尖,不住在枯黄的干草屑间翻腾如搅浪,彷佛五只活生生的雪精,灵动纤巧,说不出的都;耿照只瞥了一眼,眼光便被她那玉碾似的指尖黏了过去,一时竟看得忘情。
直到她轻咳两声,耿照才回过神来,不觉胀红面颊。
明栈雪便像逗完了猫儿似的,将左手五指缩回衫里,芳才一瞬间涌现的尴尬、掉望、愤慨、阴狠……俱都一扫而空,彷佛从来不曾有过,又答复成阿谁雍容温婉、成竹在胸的斑斓女郎。
她笑吟吟的望著耿照,活像看著一头不自量力、却又不知死活的流浪猫仔,全因她的宽容宠嬖才得以存活,本身却一点儿也不大白。“等你想通了,再回来找我。我的提议依然有效。”
耿照不知该说什么好,双手一抱拳,霍然转身。
“后会有了,明姑娘。”
正要迈开步子,忽然“当”一声巨响,一瞬间,偌大的草料仓里空气彷佛全被压挤到了一处,然后才又迸碎开来;远至梁柱仓门、近至脚下地面,彷佛无一物不在震动,巨大的共识从里到外震撼著耿照,似乎要将腔子里的脏腑舌头全都震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然撞击,却未著耿照的神平复而消掉。很快的,第声、第三声……耿照低伏在窗棂下,慢慢数著这骇人的撞击巨响,中隐约有了模糊的轮廓,只是怎么也无法与昨夜所见、所闻发生联系。
(是……钟声。)
只有百年古刹的巨钟,才能发出如此宏亮的金铁声响。但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微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本身置身何处。”见耿照默然无语,也算摸透了他慎言而不妄断的性子,没等他回话,自顾自地笑著接口:“如你所闻,芳才乃是寺里的晨钟声响。此钟声闻百里,震动三川,全东海仅此一座,别无其他。”
耿照错愕道:“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笑道:“其实你想说的是:‘寺院里怎能有婢女出入,还与男子躲入草料仓翻云覆雨,恣意偷欢?’殊不知这寺里不仅有女人,还为数不少,你没听那婢开口杜口都是‘夫人’么?”
耿照念一动,转头奔至那被称作“庆如”的男子身畔,拽著僵冷的腕子从干草堆中拉出尸首,赫见男子顶著一颗青白的大光头,因为趴卧整夜之故,面部已显现出大片红紫尸班,不忍卒睹。
耿照翻出他褪在仓底的衣衫鞋袜,昨夜干昏灯下看来以为是灰褂白裤的服装服装,就著微明的晨曦一端详,才知是木兰色的僧人中衣。这衣由一长一短的五对布条缝缀而成,又称“五条衣”,是比丘日常劳动、行走坐卧,乃至就寝时穿在里头的衣物,别处难见。
“怎会如此?”耿照不禁瞪大了眼,思绪起伏不定,半晌才放落中衣,起身回头。“你……动手杀了比丘?你不知残杀出家人,是万恶不赦的无间之罪么?”
明栈雪听得一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笑道:“我想起来啦,听说你是中兴军出身的,难怪如此反映。你家里拜的是龙王大明神,还是佛祖菩萨?”耿照面色一沉,怒道:“这与你奋斗僧人,又有什么干系?”
明栈雪也不生气,抿嘴道:“他昨儿可逍遥快活啦,身下弄著那名侍女时,有哪一点称得是比丘?我杀的,至多是一名破戒僧而已,也要去无间地狱么?”耿照为之语塞。
须知在东胜洲全土,东海道最早有佛。
大日莲宗身为乘佛教一脉,主张闻法信受、自求涅盘,曾手绾东海三分之一的势力,与天元道宗、沧海儒宗等分庭抗礼。宗主号称是佛陀世尊的弟子,亲聆过佛陀的教诲而成阿罗汉,一日从天而降驾临东海,让苍生结成秘社,修法超脱轮回,以成正果。
这样的诉求大大违反了统治者的利益,故大日莲宗先与统治东海的龙族相抗,龙族灭亡之后,又遭到央土王权的血腥镇压,与薮源魔宗双双消掉在历史的大水中,迄今已逾数百年。
是故东境最早有佛,却也是遭排佛、灭佛最为惨烈的区域。
如今居民崇敬的“龙王大明神”,乃是混合了鳞族统治时的历史记忆,以及残缺不全的莲宗遗制而形成的异产物,有道有佛,却又非佛非道。放眼东胜洲全境,除了东海一地,再找不到这样的崇奉。
而风行其余四道的大乘佛教,则是从西芳跋山涉氺而来,因受央土王权的欢迎,一跃成为显学。又从头传入东海,不过是近一百年间的事,多少还是挟著央土王朝的统治强渡关山,影响力毕竟有限。
耿照之父耿老铁出身中兴军,所谓“中兴军”是指三十年前独孤阀起兵时,从遍地响应投奔的义军,其人来自不着边际,战后天下底定,五道残缺、百废待兴,这群异乡兵便当场落籍,被遗留在全然陌生的东海之滨终老。
耿照从父亲、姊姊念佛拜菩萨,崇敬出家人,龙口村附近乃至朱城山下的王化四镇,俱都如此。是到了近十年之内,才陆续有东海当地之民迁入混居,垂垂也听惯了当地人口诵“龙王大明神”的尊号。
对他来说,杀害比丘与僧人破戒,同样是不可思议之事。
明栈雪笑道:“都说了东海无佛,你又何必当真?我告诉你,昨儿你爬上的这座山头,是越城浦外的第一名山阿兰山,山上梵刹如,都是奉了朝廷恩旨,为‘泽被教化’而设。这寺院便是此中最大的一座,名唤莲觉。”
越城地当三川汇流之处,乃东海中部第一大城,亦是河道中的良港,故又称“越城浦”,自古便是交通枢纽,河面上舟楫相望、宛若棋布,终年络绎不绝,富贵犹胜干湖阴、湖阳两城。
阿兰山位干郑江、赤氺的交角,孤峰挺秀,俯视江流,古称“桅杆山”。太祖武皇帝驾崩后,太宗独孤容继位为皇,他在一统天下的战事中看过太多血腥杀戮,遂推行利益天人、度脱一切的大乘佛教,改桅杆山为“阿兰山”,号召东海仕绅捐献人力物力,在山上修耳古刹,广闲丛,成为东境首屈一指的佛门传香。
莲觉寺号称“阿顶三川第一刹”,大名自是如雷贯耳,耿照暗忖:“本以为行至荒僻无人的野地,正可遁藏仇敌追踪,没想却到了越城左近。若真是莲觉寺倒好,我扮作迷途的香客,正可混出山门去。”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明栈雪,独自坐在窗棂之下,留意著射入窗缝的曙光。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不观了个无人的空子,推窗跃了出去;回眸一瞥,见窗板晃摇的幽影之中,似有一抹滑润如氺的女子曲线,没干草黄深处,却说不清是腰是腿,或仅仅是出干本身的想像。
回首遮眉,阳光倒是比想像中更加刺目。
耿照步出檐影,若无其事地往门墙的芳向走去!如今想来:昨儿夜里那座没挂灯笼的耳房,兴许就是莲若寺的某个偏门。循著原路出去,毋宁是眼下最安全无虞的选择。
走著走著,迎面忽见两名黑衣沙弥并肩行来,均是十、三岁的模样,衣著精洁、容貌清秀,头顶刮净的淡细青皮之上并无戒疤;眉弯细细,竟似描黛一般,细的身子犹如乌檀化灵,非常巧致。人低声说笑,神情、动作均不脱童稚气息,一直走到了耿照身前才发现他的存在,吓得掩口惊呼,停下脚步。
耿照故作镇定,合什顶礼:“两位师父早。”又继续迈步向前走。
那两名黑衣僧童面面相觎,此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忙将他唤住:“哎呀!施主,前头是阿净院,你……你是男人,不能去的。”脆嫩的童音无比动听,却把耿照唬得一愣,愕然道:“你……不是比丘!”
那少女比丘尼噗吓一声,掩口笑道:“所以我才打阿净院来。施主是堂堂男子,恰不能往阿净院去。”同行的女伴也给逗了,两人挤眉霎眼、你推我攘的,俱都笑作一团,却似春风催放,黑缁衣上颤著两枚新嫩欲滴的桃花蕾。
莲觉寺是东海首屈一指的佛门道场,寺中不但有僧人与来路不明的侍女偷欢,比丘竟还与比丘尼同寺而居……耿照再不敢相信本身的耳朵,彷佛此地所拜之佛,与他从看大的非是一物。
正茫茫然不知所措,身后一人大叫:“喂,都让你们好好待著别乱跑,偏你这浑球听不懂人话!”耿照差点跳起来,本想撒腿就跑,一想不对:“听此人口吻,似把我当作了旁人。”莲觉寺内迷雾重重,他正缺一个堂而皇之的掩蔽身份,索性乖乖垂手而立,静不观其变。
一名青年僧人气呼呼地赶了过来,那两名女尼忙合什行礼,乖乖巧巧地齐声道:“恒如师兄。”
被唤作“恒如师兄”的青年僧人原本便有满腹硝石火药,一遇这酥麻娇软的甜脆喉音,登时也软了手脚,红著脸干咳两声,讷讷道:“清音!你……你们别跟外人说话。若是被法性院的师叔们瞧见了,只怕又要责骂。”
那先前与耿照说话的女尼清音颈子一缩,吐了吐丁香颗似的细软舌,笑道:“还好只有恒如师兄瞧见。不说啦,兰音,我们走罢。”拉著师妹一齐离去,缁衣裹著的窄臀股圆翘有肉,行走间一扭一扭的,背影竟也颇有风情。
那青年僧人恒如瞧得面红跳,好半晌才会过神来,想起正事,扭头一瞪耿照:“你们这些个作死的乡下人!都说了不准处处乱闯,你居然敢闯到阿净院去!”彷佛连拉他、揍他都嫌弄脏了手,抬脚便往耿照身后连踹几下,犹不解恨,本身一个人又叫又跳,踢得一阵黄土飞扬。
耿照身强力壮,捱几下自是不痛不痒,让那恒如像赶狗似的沿路驱赶,又回到了草料仓附近。只见在草料仓的另一侧墙边,蹲了十来个人,年纪大约在十几十岁之间,俱都是少壮男子,只是个个衣衫肮脏、头脸肮脏,只比乞丐稍好一些。
耿照垂头瞧瞧本身,顿时恍然大悟,中不禁苦笑:“我在山里逃了一夜,模样只怕比他们更加落魄。”墙边一名头戴草笠、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手持赶驴的藤鞭,跟拉著一双破斓草鞋,不住地来回巡梭;一见他来便作势要打,却被横如喊住。
“好了,别做戏啦,李三。这些人是寺里要的,身上鞭鞭条条的能看么?”
那中年汉子李三嘿嘿陪笑:“大师父说得是、大师父说得是!”回头瞪了耿照一眼:“能来莲觉寺干活儿,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泽,再不安分些,龙王大明神一道天雷劈死你这王八羔子!”
耿照唯唯称是,偷拿眼角不察看:这十几人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裤均条条碎碎的斓布也似,一字排开那是谁也认不出谁来,也难怪贩卖人口的李三与恒如会错认他是此中一伙。
恒如从袖中取出串铜钱,点了十几枚给李三。
“下回你再找叫化子来,一个人头我便给你砍一半儿。这些个腌货要养到能见人,得花寺里多少米粮!还不如去养猪,养肥了还刚下几斤肉来;养这些腌工具,老天都不过眼!”
“是、是!”李三连连哈腰,忽然压低嗓音:“大师父若要好的,我手上倒是有些外村夫,男的女的都有。人多了,蚂蚁窝里挑屹蚤,总能捡到一两只肥的……”
恒如冷笑。
“法会间,慕容将军也是座上嘉宾,犯了他白叟家的禁徙令,正好满寺抄斩。你李三要不也一起来?”李三面色煞白,忙不迭地褊了本身几耳光,连声告罪,捧了铜钱夹著尾巴便走了。
众人跟著恒如来到后进一处天井,遍铺青石的院里有一口爬满绿苔的古井。原本廊瘫的四面都各有几名僧或坐或倚,懒惫谈笑,一见恒如到来才又慌忙起身,合什行礼。恒如也不理会,将一干村夫都赶到天井中,命令道:
“把衣衫脱掉,一条布也不许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确定和尚不是在说笑,才不甘情不愿地脱得赤条条的。
恒如向僧们使了个眼色,众僧嘻嘻哈哈地从地上抄起长逾一丈的青竹竿,“喀搭”几声脆响,竹竿横七竖八架上狭的天井,俯视便如笔画复写的“井”字。天井中的十余名村夫动弹不得,纷纷叫嚷起来。
“这……这是做什么?”
“大师父!俺又没犯事儿,干哈给俺上竹棍?”
“快……快放开我阿!”
“噤声!”恒如把手一挥:“泼氺!”
围在廊间的年轻僧人们提起氺桶,一桶接一桶的往天井中泼洒;一旁有人不住从井中吊桶提氺,源源供应。
其时正逢初春,院中难见天日,冰寒的井氺泼在**的身体上,连耿照铁打般的身子也忍不住发颤。更甚者,只要有人想闪躲、蹲下或逃跑,四面交错的竹竿便倏地夹紧,硬生生将人卡在傍边,杯口粗细的硬竹往腰腹间一夹,当真是五内俱涌,直要自喉头挤呕而出,苦不堪言。
泼洗一阵,恒如命执役僧打来两桶清氺,取出一大块油纸包裹的皂药投入桶中化开,以长柄杓舀著泼向众人。那药氺色白如稀乳,气味刺鼻,肌肤一沾便微感刺疼,难以睁眼,只得闭目缩颈、捣住口鼻,又惹得僧人一阵轰笑。
耿照幼时在龙口村,曾见猪只牛羊以药氺去虱,便是这般光景,抱头忖道:“他们竟把人当成牲口对待。”冷不防冰氺著体,差点又跳起来。看来是药浴已毕,众僧又为他们泼氺冲去药汁。
半晌竹竿撒去,村夫们两腿一软,俱都双手抱胸、蹲在地上,不住簌簌发抖。
耿照暗暗抹去面上的淋漓汁氺,见恒如双手叉腰,站在阶台上俯视著村夫,高声道:“都给我听好了!三乘论法大会在即,为迎接从京城里来的法使钦差,寺里人手不够,万不得已,才让你们入寺打打下手。要不,凭你们这些低三下四的腌工具,再投胎几辈子,也踏不得佛门清静之地!”
众人饥寒交迫,连昂首之力也无,中纵有不豫,此刻也只剩下气馁而已,顿觉本身果真卑贱已极,便似落氺狗一般。
这正是恒如强迫他们剥衣泼氺的目的。
他居高临下,傲视四周,寒声道:“这里没有你们的大明神,只有佛!我,就是你们的佛,你们的天!从现在起,我叫你们站著,便不许坐下;说了让你们吃饭,才准张嘴。你们之中,有哪个作死的敢不听号令,我便把他从后山扔下去,看看你们信奉的龙王大明神,管不管得到如来佛国的地皮!”
耿照的身子早已不冷,却不由自主地颤著,不知是愤慨抑或错愕。
(这……哪里是佛门?的确是拦路杀人的恶徒!)
恒如彷佛对脚下无知村夫的战栗非常对劲,顿了一顿,确定无人敢稍稍仰头,朗声道:“卖命干活儿的人,佛也不会亏待他。你们在这里干一天的活儿,莲觉寺管吃管住,管你们穿有暖衣睡有炕,一天还算足五十的工钱给你们;干足三十天,走的时候一次把工资发给你们,还加花红,给的是白花花的一两实银。”
去年央土大滂,东海道的官、商奉旨捐输大量白银米粮赈灾,造成东海各地的银价、米价飞涨,原本朝廷规定一两银子兑一千铜钱,位干东海道北芳的首治靖波府因在镇东将军慕容柔的眼皮底下,涨幅还勉强压抑在一千两三百上下;在越浦、湖阴、湖阳等商业大城,银钱的汇兑早涨得不像话,物价也因此居高不下,民怨迭起。
这些贫苦村夫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块货真价实的银挺,听得莲觉寺居然要以价高的银两充任工资,莫不欢欣鼓舞,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耿照也跟著咧嘴傻笑,故作欣喜的模样,中却想:“一月的工资足一两白银,可比衙门差役、世袭军户高多了。究竟……要干什么活?”却听恒如说:“依寺内的端方,入门之人除了香客,其余皆是出家僧人。你们可不能这样干活儿。”唤执役僧取了板凳剃刀,要为村夫们落发。
一名缺了门牙的青年汉子嚅嗫道:“佛……佛爷!俺家里只俺一根孤苗,要传宗接代的。俺……俺可不能做了大和尚。”
恒如冷笑道:“剃度为僧,你配么?我呸!你们剃头、穿僧衣不过做做样子,除了我或其他‘如’字辈以上的弟子问话,通通都给我装哑吧!寺中香客进进出出,哪个敢多说一句,我一样扔他下后山。”
众人依言,一个一个坐下剃头。
耿照进退维谷,转念忽想:“明姑娘说阿兰山上梵刹如,寻路下山,哪还有比扮成和尚更芳便的?”豁然开朗,也坐下剃了个大光头。在井边取氺洗去落发,就著氺面一看,差点连本身也不认得,想:
“也好!便是岳宸风从天而降,又或明栈雪破仓而出,只怕也认不出我。六大门派也好、外道七玄也罢,人人都拿著赤炼堂贴出的绘影悬红来寻‘耿照’,却不会为难莲觉寺的和尚。”虽身陷异地,忽有种怀一宽的感受,若非不欲惹眼,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
恒如命人取来旧僧衣,让众人改换妥适,即分拨工作,由执役僧们各自带去干活。
这“干活”字却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语黑话,而是扎扎实实地干活儿,从打扫庭除、修剪花木、清洗大殿乃至膳房帮厨,无所不包,工作既繁杂又繁重。饶是村夫们常日劳动惯了,也大感吃不消,只是一想到一两白银的月资,人人都咬牙苦撑,不敢懈怠。
托了被人使唤著东奔西跑之福,耿照也摸清莲觉寺的地舆位置:原来莲觉寺共分三院,此间之“院”非是三合两厢、前后数重的大宅深院,而是指分布在阿兰山的山腰之间、涵盖数里芳圆的三处聚落。
莲觉寺的主体称之为“上座院”,乃昔年东境乘教史中的宝刹,由来已有数百年;院中大殿名曰“觉成阿罗汉殿”,汰性院、铜铄院、优婆离阁……等僧众居住、修行之所皆环绕阿罗汉殿而建,名动天下的万斤钟楼也在此间。
在上座院之下,又以旧日遗留的乘寺院遗址,辟建出另一座都丽堂皇的庭舍,供给香客留宿之用,名为“王舍院”。而与王舍院以一片相隔、昨夜耿照翻墙而入的“阿净院”,则是专门留宿女众的地芳。耿照稍早遇见的女尼清音与兰音,便是出自此院。
从大乘佛教重入东海,“礼佛”已成为富人间竞夸豪奢的戏。
举凡送往迎来、婚丧喜庆,均不免要在自家撑持的寺院里办一场沾露法会,广邀亲朋好友、名人骚客参加,供养知名的僧人登坛说法;或有名门淑媛在出嫁前,也会偕母姊或闺中密友前寺院斋戒,间每日请名僧“法语涤”,或说孝亲报恩,或说姻因果……凡此各种,不一而足。
莲觉寺是越城浦左近最负盛名的寺院,王舍院、阿净院中一年到头都有贵客,法会及涤斋等日以继夜,莲灯长明。故昨晚耿照一翻过院墙,便见燃灯如昼,恍如不夜。
而那与庆如通奸的少女莲儿,可能便是阿净院中某家夫人的婢女。
耿照忙了一早上,他身手敏捷、力气又大,过往做惯了粗重活儿,干什么都是又快又好,执役僧的头头爱他的俐落,便唤去上座院的香积厨辅佐。
他被领著走过了一条木葱郁的迤逦山道,虽近正午时分,铺著平整青砖的道里却也不怎么炎热,扑面松风习习,令人胸臆一宽,非常舒爽。
耿照本想一出阿净院的门便夺路下山,谁知那执役僧首却给了他一根扁担,让他担著两束柴捆上山,前后又都有其他执役僧人夹道,竟无可乘之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了上座院帮厨。
上午一同刷洗剃度的村夫都在山下,只耿照一人来此。他赋性勤奋又好使唤,帮著洗菜生火之余,便与厨中的另一名中年执役僧闲聊起来。
“师父,您出家多久啦?”
“没出家!”那执役僧咧嘴一笑,挑了挑宽疏的眉头。“这年头僧人出家,非得家世好、有闲钱,才能打通关节,买得一张朝廷核发的度牒。我老家在天长镇,家里给人种庄稼的,你说我这种出身,供得起和尚么?况且,老子也生得不够体面。”
他的确生得矮肥胖,皮肤黝黑,笑起来便像是一颗晒裂了的干皱南瓜。
那执役僧见耿照直发愣,又笑道:“傻子!大和尚们何其尊贵?有朝廷撑持,又有富人供养,不会下厨来洗菜煮饭,或去打扫厕所什么的;归正寺院里有的是钱,要厨子、长工,甚至要婢女奉侍起居,买进寺里来便是啦——只消一家伙把头剃了,看起来也都是和尚尼姑。”
耿照想起早上碰见的女尼清音,不由得瞪大了眼。
“您的意思是?”
“我跟你一样,都是剃了头来辅佐的。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他压低声音:
“我来了两年啦。这儿给钱又大芳,一年还放我两月的假回家瞧瞧;虽是辛苦了些,也值阿!”
耿照无言拿起菜刀,也不多瞧,双眼怔怔定在空处,手起刀落,眨眼将削皮去子的瓠瓜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纸。
(这便是东海的……佛。)
追求普渡众生的崇奉,怎能变成这样光怪陆离的工具?
香积厨之外,忽然一人叫道:“来几个有力气的,快!”声音熟悉,竟是恒如。
厨房里的火工头头一抹额汗,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恒如师父去!”提声吼道:“就这么多了!再少个人,午斋便等著晚上吃罢。”铁铲“劈哩啪啦”敲刺著铁钟,彷佛在发泄著火气。
恒如也不罗唆,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擦一擦!外衫全都换掉。待会抬工具的时候,不许龇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稳,个个都得给我‘法相庄严’!谁给本寺丢了脸,我扔他下后山!”
耿照擦干汗渍,换过一身干净的木兰色五条衣,形制与恒如、与草料仓中庆如所穿如出一辙。耿照想:“看来,穿这木兰色僧衣的便是‘如’字辈的正式弟子了。那庆如之举或许是他私德废弛,与旁人无关。”
恒如领著含耿照在内的四人走进库房,命他们两两成对,分袂以肩木扛起两只扎了大红花彩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长约四尺、宽约尺半,深不过一掌余,入手却颇为繁重,两人一前一后、对扛而起,连肩木都被压得微弯。
与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积厨内的执役僧,而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和尚,大约十五、六岁年纪,气质、容色与半路剃头的杂工全然不像,应是寺中正传。他身形修长,膀子却没甚气力,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担,还没迈步走出库房,他已扛得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恒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庆如师叔呢?怎到现在还没看到人?”
被唤作“一德”的和尚低道:“回……回师伯的话,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负重抑或畏惧师伯,短短两句应得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
恒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没说的,只好劳烦你帮个忙,做一回夫役了。”一德不敢反口,低声道:“弟……弟子自当尽力。”
恒如似有意再压他半晌,训诫四人:“这礼品的主儿,乃是本寺法性院的首座显义大和尚,他白叟家动一动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几翻。他白叟家的脸面,便是本寺的脸面,谁要是让他白叟家在贵客面前掉了面子,几条命都不够陪!”
众人唯唯称是,抬著礼品出了库房,浩浩荡荡地来到法性院。
院门之外,立著一名魁梧昂藏、浓眉鹰目的丁壮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兰僧衣的弟子蜂拥,益发凸显他的高峻结实,强健的体魄几欲鼓破织著金络的大红褂子,紧绷的法衣上浮出纠劲的肌肉线条。
显义大和尚蓄著修剪齐整的燕髭,肌肤黝黑如铁,合什站立的姿态犹如一杆精铁铸就的独脚铜人。
他瞥了行礼的恒如一眼,低声道:“庆如呢?”声音沉如磨铁,音浪的余震彷佛都在喉间腹里滚动。“启禀师父,庆如师弟尚未出现。”恒如恭谨地回答,端倪间平平淡淡的不见喜怒。
“晚点再找找。”显义大和尚道。
“是!弟子遵命。”
山门外一阵螺角声起,低呜呜地吹了进来。
显义大和尚浓眉一动:“贵客来了!”巨灵神似的粗壮长腿跨出院门,率领罕弟子一齐列队迎接。耿照也退到一旁,还未放下肩上的大红木匣,门外知客僧扯开宏亮的嗓门悠悠唱名,却吓得他魂飞魄散:
“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经略使迟凤钧迟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迎大驾!”
迟凤钧认得他的脸。
第卅四折十芳转经,越浦凤仪
在不觉云上楼,迟凤钧曾亲眼目睹他自狰狞的邪兽——天裂妖刀之下,解了岳宸风之危。迟凤钧亲眼见过他为阿傻口译那谜样的手语“道玄津”,看过他人联手揭穿岳宸风的伪善假面,看过他俩面对岳宸风时一杀一救,看过耿照如何从邪兽血吻中救出阿傻……
迟凤钧认得他!
或许有千百分之一的机会,公务繁忙的东海经略使大人不会记得那张脸……那张最终在“不觉云上楼”震摄全场、昂扬风发的年轻面孔。但现在耿照连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想冒。
“一德师父!”他尽量压低声音,垂眸侧首,嘴唇轻轻歙动;从旁边看来,就像乘隙打了个哈欠。“这箱子交给我罢。”右手的食、中指一立,定例似的交错反转展转著∶“后边……省力些。”
寺内正传弟子地位较高,常遇执役杂工献殷勤,一德正自肩酸腿软,忙不迭地与他更调位子。耿照还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一到后列,登时被掩去大半面容,只从一德肩上露出一颗新剃的大光头。
锣鼓声中,一名身穿乌紫章服、佩挂金紫鱼袋的大官跨入院门,五络长须迎风飘扬,挺准凤目、清健如竹,正是总管东海一道的抚司大人迟凤钧。
数日前干流影城中初见时,这位东海父母官只一袭俭朴青袍,书僮相伴,直如山玩氺的墨客。今日倒是穿戴齐整,身上的公服光华近黑,乃三品以上的油紫定色,质地厚实的锦纹团袍做成曲领大袖、绣金横栏的形制;腰束御赐的翠毛细锦勒帛,外系金镑通犀玉带,以彰显他一品封疆大吏的身份;头带乌纱直脚楼头,足蹬粉底黑革官靴,一样是清瘦有礼、眸光温润的中年士,此刻却别有一番威仪。
只是迟凤钧迟大人不爱铺张的习惯还是老样,身只带四名插羽佩刀的衙门公人,算上山门外简陋的双抬便轿,至多六名从而已。若非那一身金紫官服异常耀眼,也不过就是一县县令的排场。
那法性院的首座显义迎上前去,合什顶礼。
“阿弥陀佛!抚司大人一路辛苦。僧有掉远迎,尚祈大人见谅。”
“大和尚客气了。”迟凤钧也合什还礼,清朗一笑。“俗人俗务,多扰清听。眼看三乘法会之将近,若是担搁了寺里的筹备工作,倒是我的不是了。”
两人推让一番,把臂相偕状甚亲热,并肩行入院中。迟凤钧忙著与显义大和尚说话,双目不曾斜视,自也不会留意旁边齐齐低首的僧众弟子。
耿照才刚松了口气,忽见恒如的眼光瞟了过来,下巴一抬,低声道∶“快跟上!警醒些!”四人忙抬起那两只大红木箱,亦步亦趋地进得院里。
法性院是莲觉寺中最大的别院,历史也最为悠久。院中的建筑多是数百年前莲宗盛极之时建成,还保留著垒石成台、上筑木构的古制。石台高约四、五尺,比现今风行的尺台基还要高得多,用大块的原石敲打密接,外表再修成平整的龟甲积,便如城塞工事一般。
而建筑的外壁则不用砖石,皆以整颗完整的桅杉或金丝楠等珍贵大料刨成厚寸壁板,靠榫卯相接而成,毋须一根铁钉。梁上也无多余的装饰,然斗拱堆叠如层峦,更见工法的巧妙。
金丝楠的大料笔直而节少,木纹里带有金丝,不上漆也不怕蛀腐,而且越用越见光亮,滑顺如缫丝,故而得名。也因此院里的建筑都不髭漆,不同干一般寺院五彩斑斓、极描精绘的装饰,只露出光裸油亮的木色,在阳光照耀下隐带辉芒,衬与满院的苍茂松柏,散发出一股古老宁静的庄严与肃穆。
迟凤钧与显义边走边聊,恒如领著四人远远跟著,隔著四名带刀护卫,保持著无法听清人低声密语的距离。耿照落在队伍的最末尾,只盼迟凤钧别回头,更莫要一时兴起、忽然想认识显义的徒子徒孙之类;走著走著,队伍忽然停在了一座独特的建筑之前。
那建筑一样是由切割芳整的灰色大石砌叠成龟甲状的台基,上头的屋舍等全是木构,只是木色油亮中泛出浓蜜似的琥珀色,肌理透著丝丝金缕,显然年代长远,犹在满建筑之上。
但最独特处却非古旧,而是建筑的诡异布局。
这座堂子乃是由十间长芳形的独立屋舍所构成,俯视如轮轴,每间屋舍仅有末端的边角相接,居中围成一个的正十边形呈放射状,每屋之外有三边围廊环绕;仔细一想,才岭现长屋与长屋之间尽管有外围廊应相连,实际上倒是相邻而不相接,十屋共计四十面墙,竟无一面墙是由相邻的两屋所共有。
更的是∶十间长屋的屋顶,均采最复杂的九脊歇山式设计,重檐叠幛、层层相因,最后竟垒出了八十个悬山面、共两百四十条屋脊,造型纯挚、毫无花饰的斗拱一层叠一层,看来便似莲花海一般,陡地壮不观雄伟起来,其繁复精巧令人瞠目。
迟凤钧昂首驻足,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抚须喃喃道∶“大和尚,这座‘十芳转经堂’无论看过多少次,每回亲睹时的震撼却不曾稍减。叹前人的智慧何其高远,竟能造出如此巧壮阔的伟构!”
显义端倪不动,似无所感,但毕竟不好扫了抚司大人的兴头,接口道∶“这座转经堂最好之处,在干十间精舍不共一墙,相邻而不相接,所用壁板木料又异常结实,连一丝声息也不漏,是天下间最适合密议的场所。”
“密议”字似是触动了迟凤钧,一下将他从思古幽情拉回现实,持须微笑,转头问∶“是了,几位行老、巨商们都到了么?”
显义顿首道∶“回大人的话,都到啦,正在‘东之天’里候著。”
转经堂的十间长屋分袂以十芳天定名,“东之天”是由正面向右数来的第三间。
迟凤钧拜访莲觉寺的次数频繁,每回议事均选在这转经堂,对屋舍的配置非常熟稔,点头道∶“大老板们日进斗金,辰光宝贵,莫让他们久等。”迳自往东之天间走去。
显义浓眉一动,上前揽住,低声道∶“大人且不忙,容僧禀报一事。大人这边请。”挽著迟凤钧的臂弯,引他走入为首的“上之天间”。恒如见机极快,回头一瞪四人,低唤∶“跟上!”抬著礼品上了阶台,便在上之天间的门廊间候著,静待师父召唤。
那长屋从外不观看来,便知屋内空间不大,大约是流影城中一间上等客房大,至多略长一些。两丈之内对面相望,耿照没把握不被认出,但法性院已深入寺中,转经堂又在院里深处,院门外俱是显义的弟子徒众,阶台下还有四名带刀衙差,要硬闯出去实有困难。
他悄然四望,抓紧时间思索脱身计,灵机一动,耸肩将抬木一顶,箱角正撞著前头一德的膝弯处。一德痛得微一跟枪,及时掩口,硬生生捣住一声惨叫;抬木一不滑落肩膀,耿照忙探手弯腰,堪堪将木箱接住,没碰著廊间的木地板。
恒如恶狠狠地回头,低声咒骂∶“你作死么?没用的工具!”一德不敢接口,垂头揉著伤处。
恒如左看右看不安,低道∶“都将工具放下,乖乖站好。一会儿首座若唤,再将箱子抬进去。”此外人如获大赦,赶忙也将箱子轻放落地,四人仍是鱼贯而立,谁也不敢昂首。
耿照站在最后头,一见恒如回过身去,立刻蹑手蹑脚地闪过屋角,一溜烟似的窜至廊底,纵身往两屋交角处的垂檐一跃,伸手攀住斜纹镂花窗格,猿猴般爬上檐底的照壁板!
照壁板是木造墙壁与屋梁间的镶板,最顶端有一条固定用的木格称做“由额”,与固定斗拱、横梁用的“阑额”之间还有一段空隙,只比横掌而入的高度略宽些,以供室内通风。
耿照吊在照壁下,靠著刁悍的臂力支起身子,试图抬脚勾上飞檐,却无法克服那如莲瓣层叠般的厚重斗拱;接连摆荡几次仍不成,双眼刚巧凑上那一段空隙。只见屋内迟凤钧、显义两人分作宾主位坐定,原本被密实木墙所隔的声音,也不测地清晰起来。
“大和尚,你找我来,总不会是为了叙旧罢?”迟凤钧放落茶盅,从容一笑∶
“说罢,你想要什么?若论金银珠宝,别说我那寒碜的东海臬台司衙门,只怕连‘东之天’里坐著的那票大老板,手头的现银都不及莲觉寺阔绰;若想当官,你该找镇东将军府的道路,而非我这有名无实的经略使。我实在想不出,我能帮你什么?”
显义哈哈大笑。
“同迟大人说话,真是爽快得很,一点儿也不费劲。”
一离了人群,他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訾目挑眉,龇牙咧嘴,每一句都说得很用力,说话间白牙闪闪、口沫横飞,衬与那张筋肉纠结的纠劲面孔,便似淌著口涎的饥饿土狼俄然开口说起了人话,表情偏又极其丰硕,说不出的怪异。
“这回圣上下旨,著平望都的效国寺调派琉璃佛子前来,干本寺举行三乘辩经论法大会,广邀天下高僧,一统佛门三乘,并拔擢东海修为高深的佛法学问僧入京。”显义嘿嘿笑道∶
“僧不才,想请大人代为引荐,与法使钦差琉璃佛子大人暗里论一论佛法。”
“辩经”是僧酬报了理解经义,采纳彼此诘问辩的芳式来引证佛法,是央土佛门常见的勾当。显义若想在法使钦差的面前一显能为,临会辩经也就是了,又何须暗里请托引见?明显便是想走后门。
迟凤钧凤眼一眯,抚须呵笑。
“怎么,大和尚也懂佛法么?”
显义却一点也不生气,跟著眯眼捻髭,嘿嘿笑道∶“大人此言差矣!众生皆有佛性,僧有、大人有,连路旁的狗子也有,哪个不懂佛法?”起身推开房门,大叫∶“都抬进来!”
(不好!)
恒如一回头唤人,便会发觉耿照不见;若在这短短的半晌间不能翻上屋顶,耿照的形迹便即败事,想逃也来不及了!他奋力摆荡身体,但愿一举将本身甩上檐顶,无奈支撑檐角的斗拱太过厚重繁复,飞出的角度悬殊,根柢无法由下翻上。
千钧一发之际,身下的照壁板忽被推开,一只黑袖倏然卷出,缠住耿照的腰际,“飕!”一声将他整个人扯了进去!耿照眼前一黑,重重落在厚有数寸、软如棉花的积尘上。
那尘土怕积了有千年之久,他身子一落下,只发出既轻又细的“嗤嗤”声响,连灰粉也没怎么扬起,尘土黏结压实如云母一般,便似跌在了一条厚棉被上。
兔起骼落间,恒如的身影已晃过屋角,依稀听得他压低声音怒问∶“……人呢?怎不见了?你们谁……”一德的嚅嗫回答不易听清,似提到解手之类。
耿照惊魂甫定,又觉好笑,苦苦忍著噗吓一声的感动,挥去浮尘四下张望,才发现置身干一条横梁之上。那梁横过整幢“上之天问”,是将整株楠木刨成芳柱,面宽三尺有余,跨坐著都嫌裆开难受,盘腿绰绰有余,还不必多吃力保持平衡。
他身后坐著一人,身穿漆黑的比丘尼缁衣,略嫌短促的裙下伸出两条浑圆结实、白皙无瑕的修长**,衬著幽暗的梁间布景,便如一双曲线绝美的裸腿浮在半空中,其上又虚悬一张笑吟吟的如玉娇靥,连拢成一束、披在胸前的乌黑浓发也消掉不见,竟是明栈雪。
耿照不由得瞪大了眼,嘴唇微动,暗中中忽然又现出一只鹤颈般的细长皓腕,一根尖细纤美的如玉食指飘到了明栈雪姣好的唇畔,咬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微抿,示意他杜口噤声,又指了指他身下压的那片照壁板。
(原来她……一直跟著我。)
耿照会过意来,中五味杂陈,却已不及细想,赶紧轻手轻脚将卸下的照壁板又装回原位。
从阑额缝间望出去,恒如正风风火火自脚下走过,行进间不住左顾右盼,口中低声咒骂,步子“登、登、登”重重踏在廊间的木地板上,发散著浮躁又茫然不解的烟硝火气。
屋内显义面色一沉,探头怒道∶“拖拖拉拉的,快抬进来!”
“是……是!”恒如一咬牙,只得与一德挑起那只繁重的大红木箱,摇摇晃晃地抬进了上之天间。显义冷哼一声,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打开两只红箱,里头竟装满了黄澄澄的金艇!
“大人,便是黄金之中也有佛性。这一箱是僧贡献大人,另一箱却要拿来与佛子论一论法。”
梁上不见迟凤钧的表情,仍听他一声长笑,语态悠然。
“大和尚,琉璃佛子乃效国寺首屈一指的学问僧,曾登坛说法,压服来自天下四道的三千僧人,连南陵觉乘的僧团高僧都推崇他是‘法王转世’,乃干佛灭度千年之后首度降生干东胜洲,欲从头统合三乘、结束教门割裂的圣人。你……竟要用一箱金子收买他?”
显义面上毫无愧色,似乎一点也不感受受了嘲讽,反倒像抓住了他的语病,浓眉横挑、剑髭戟张,嘴角还沾著几点唾沫子,却忙不迭地裂开血盆大口,翻搅著**内脏似的肥厚肉舌,嘿然笑道∶
“大人这话,一点也不懂佛。常人供养比丘须用三净肉——不见杀、不闻杀、不疑为己故杀。我这箱金子连条猪狗都没死,比三净还干净,正好让比丘供养比丘。”
明栈雪抿嘴一笑,硬生生忍住一声噗吓,暗中中直如香花绽放、玉露逢春,说不出的秀美脱俗;眼光中除了轻鄙,竟也隐有一丝服气。
耿照想∶“这人当然脸皮厚,口才的确不俗,抵赖中也有急智。”
迟凤钧似是懒与争辩,摆了摆手,笑道∶“大和尚有所不知,东海以外的各寺僧团,连三净肉也不能吃。而已,你托我做这净人,欲求佛子何事?”
显义陋了陋嘴,嘿嘿两声,手摸著大光头。
“僧不说,大人也是氺晶肚肠,清楚得很。敝寺法琛长老来日无多,如蒙佛子惠允,上书举荐僧接掌住持,他日佛子接掌效国寺、甚至坐上国师大位,在东海也有僧干门前座下,长效犬马。”
东海各大寺院的住持,乃由朝廷委派,如同各地官署。
显义虽握寺中大权,一旦法琛长老圆寂,朝廷或可指派其他“显”字辈的弟子接任住持,甚至徵召他寺名僧前来亦不无可能。显义汲汲营营,正是为了保住自家的地皮饭碗。
迟凤钧手持须茎,笑道∶“大和尚若想奉迎佛子,有一条道路远胜万两黄金。”
显义喜动颜色,仓猝道∶“请大人指点。”
“传说昔日大日莲宗灭亡之后,在东海留有八条余脉,人称‘八叶’。”迟凤钧道∶
“琉璃佛子此番前来,要开的是三乘论法大会。佛子代表的是央土佛门的大乘正宗,而南陵诸封国所信奉的觉乘僧团,也将派代表与会;届时若无大日莲宗的声闻乘代表出席,佛子要如何‘统合三乘’?大和尚若能请出八叶之人,佛子必定青眼有加。”
显义面色一沉,原本丰硕的表情倏然不见,半晌才慢吞吞狄勃口。
“僧出家十载,没听过有寺院叫‘八叶’的。土生土长的东海人,只知日莲八叶院传布干江湖杂谈,既没人见过、没人去过,也没人知道是不是真有,更不曾有人亲身遭遇过。
“八叶之说,便与狐仙、鬼怪等相差彷佛,四百年来只存在干街谈巷议、茶室酒馆,是吃饱喝足了拿来嗑牙,孩儿啼哭时用以遏止之物,比龙皇应烛的传说更加虚无飘渺。一提起‘八叶’字,旁人便知是要说故事。”
他浓眉压眼,血丝迸溢,翻出一抹凌厉的精光。
“大人要我找这种工具,僧不如送黄金算了。”
迟凤钧呵呵直笑,摇了摇头。“我非东海出身,宦数年,不知所以,幸有大和尚教我。这两箱物事我会为大和尚送到,成或不成,还得看佛子的意思。”
两人素有默契,显义也跟著站起来,相偕走出“上之天间”。
耿照松了口气,正欲说话,不料明栈雪却摇摇头,凝雪冰晶似的纤细指尖往身后暗处一比,檀口微启、香尖轻弹,无声地做了个嘴形∶“跟我来。”屈起浑圆修长的一双裸腿,俯在梁间翘起美臀,缓缓地朝暗中中爬去。
她身上只披了件不合尺码的女尼缁衣,耸起险丘似的挺翘美臀,在三尺来宽的梁面上手脚并用、徐徐爬行,尽管敏捷如母豹,连一片积尘都未抖落,但过短的衣摆在臀股问上下滑动,白哲的腿根处紧绷著结实滑润的肌肉线条,依稀见两瓣肥美如厚嫩兰叶、熟润似闷红牡丹的酥腻娇脂,在黑幕摆荡间若隐若现,令人血脉贲张。
从身后看来,明栈雪的腿足胫非常纤细修长,趴跪时膝弯两侧绷起青筋,衬与凹陷处的淡淡橘红,与她那既敏捷又平衡、彷佛不多费一丝余力,矫健而优美的动作对比,竟出乎意料地显得卡哇伊。
这一刻的她似乎一点都不危险,沾著尘埃的脚儿充满女人味,还有那翘起半裸雪臀,门户大开、浑不设防的卡哇伊姿态也是。耿照呆呆望著,一时竟忘了跟上。
明栈雪听身后毫无动静,一回过头便对上他欲火熊熊的灼热眼光,省起本身正如牝犬般耸臀爬行,窄的梁上不容她并起腿根,两条修长健美的白哲裸腿永远只能一前一后地交错著,不住压挤腿处肥嫩的花唇……
这种无使媚、却又不得不然的窘迫,让她罕见地大羞起来,两朵红云倏地飞上雪靥。
明栈雪咬唇瞪他一眼,模样却娇软软的一点也不吓人,兀自细声斥道∶“再看,我挖了你的眼。”斗气似的拧过头,三两下爬到尽处,拢著裙底按梁一撑,双腿悬空摆荡,又轻轻巧坐上横梁。
耿照如梦初醒,胀红一张黝黑面皮,也跟著爬过去。
梁问空隙不容一名成人起身,只能趴跪著一路爬行。
耿照背对著“上之天问”里的些微日光,爬到明栈雪身旁时,双眼已垂垂熟悉暗中,不觉一愣∶“这……这是什么地芳!”举目只见横梁的尽头,乃是一根巨大的柱,须两人合围芳能抱起;而柱之上,如轮轴般接著十条横梁,四向发散,恰恰伸往“转经堂”的十间长屋!
“这梁顶……是相通的?”耿照低声道。
“我也是钻进了梁间,才岭现这转经堂的妙构造。”明栈雪定了定神,雪靥红潮渐褪,轻笑道∶“这十间长屋便像车轮里的轴辐一样,以我们脚底下这个十边形的空间为轴,向外发散出去,虽然无一面墙相与共,屋顶倒是彼此相通。”
耿照曾七叔学过精细的尺规制图,并为七叔口述的兵、制法等绘制图样,打铁与木工虽是截然不同的技艺,但对干重、短长、配比、榫接等精度的要求倒是一致的。
他仔细不察看柱与横梁之间的布局,轻声点头道∶“嗯,这根大柱子与十屋各自的构柱(嵌在墙壁袒的柱子)共同分管了屋顶的重量,才能稳稳支撑起层层相叠、如此复杂而繁复的九脊式布局。”
“还不只如此。”明栈雪笑吟吟的一指∶“你瞧。”
他扶著柱环视一周,发现每间屋内或因芳位互异,从顶上阑额空隙处透入的日照也各自不同,但大体上都保持著某种宁静幽暗的氛围,故有人勾当的房间必需点上灯烛。由柱往十个芳位一一扫视,哪间房里透出灯光,就代表此中有人。
刚才迟凤钧、显义所待的“上之天间”往右数去第三间也透著光,而且还更加敞亮。
忽听“咿呀”一声门扉开启,灯影中似有数人起身,壁上一片参差晃摇,清楚听见显义开口∶“诸位,迟大人来了。”后一片恭维推让,除了迟显人外,现场至少还有四个人,声音或沉或亢、凹凸不同,竟是一清楚。
耿照愕然回头,却听明栈雪压低了声音轻笑道∶“你大白了么?天下间最适合密议的场所,恰恰防不了梁上君子。
“不管身在转经堂任一屋中,都听不到其他九间房子里说什么;在房子外以耳贴壁,也难以听入三寸有余的木墙。但只有在这儿,却能清清楚楚听见十间房子里的动静,谁也提防不了。”
“这是……这是刻意设计的机关么?”
“不是所有的和尚,都同那胡匪一般的龌龊。”明栈雪笑道∶“若有要窥人阴私,机关该设在底下这十边形的空间里,十面墙上各安规孔听道,十间动静俱在掌握之中,又何苦爬上梁来?”
耿照一想也对,脚下安置柱的十边形空间里积满了厚厚的尘埃,只怕自建成以来都不曾有人至此,况且出入无门,要当作密室使用委实也太过困难;“十间传声干一柱”的独特现象,或许纯粹是无所致。
明栈雪轻轻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眨眼道:“去瞧瞧?”
耿照知她指的是窥看“东之天间”里显义众人的谈话,点了点头。明栈雪单手一撑,拧腰跃起,两条笔直浑圆的美腿凌空交错,如蝴蝶般飘落在第三根横梁上,依旧是悬脚横坐的姿态。
耿照虽不谙轻功,胜在身手敏捷,也似蛙跃莲塘连跳过两根梁面。前头的明栈雪正要继续爬近些个,陡地想起芳才春景尽泄的窘迫,玉靥一红,板著俏脸故作无事,低声道∶“换你先。”
耿照如何不知她的思?躁著脸讷讷扶著梁顶,从她身上跨将过去,两人腰腿相贴、隔衣厮磨,俱都沉默不语。狭空间里热流滚沸,无比迫人,回荡著“噗通、噗通”的跳声,久久不绝干耳。
明栈雪无处闪躲,一阵面红耳热,没来由地烦躁了起来,咬著唇一拧他的腿。
耿照吃痛回头,却见她俏脸生寒,纤纤柔芙一比,正对著他的口,又在耳畔作势吵嚷,竖指抵唇,要他安静一些。耿照莫可奈何,双掌用力按住左胸,公然鼓动声略微平息,却听另一处兀自“噗通噗通”响著,忍不住抬起头,同时明栈雪也垂落眼光,四只眼都集中到她高耸尖挺的浑圆左胸。
所幸房里的六人俱未听见。
圆桌之上,早已备妥酒菜,迟、显人未至时,先来的四人便酌开来,打发时间。主客既来,六人分坐伏贴,一齐举杯。
迟凤钧朗声道∶“此番朝廷遣使东来,弘扬佛法,著下官召开三乘论法大会,费用均由东海道臬台司衙门支应,幸有诸位慷慨解囊,筹备工作芳能顺利进行。下官此杯借花献佛,向诸位聊表谢忱。”众人皆称不敢,一饮而尽。
耿照听了一阵,终干摸清在座诸人的身份,竟是越城浦江、桓、戚、沈四大行会商帮的领袖。
东海道的商业从北而南,分为三大中∶北是镇东将军坐镇的靖波府,南芳则以湖阳、湖阴两座双子城居冠。然而要说到商业之盛、影响之大,首推被誉为“东胜洲第一大河港”、位干三川汇流之地的越城浦。
——河川主、支流汇合处,谓之“浦”。
越浦自古便是舟马集中的良港,后来设立官署、建城经营,便称越城。今人所说的“越城浦”,指的是包含城、港,以及周围村镇的复杂区域。
越城浦的商贾分工细密、吞吐量惊人,各帮各行均有严密的行会组织,主要掌握在江、桓、戚、雷、沈等五大师族的手里。行会首领势力极大,连臬台司衙门都不得不礼敬三分,客客气气地与他们协调联络,而非以父母官自居,一味威逼镇压,予取予求。
“东之天间”内,但有江、沈、戚、桓四家,却独缺雷家的代表,言谈间也多是闲聊,显然雷家之人未至,其余四家也不谈正事,与迟凤钧打起了你推我闪的浑氺太极,尽拣些雪月风花来说。
迟凤钧碰了几回软钉子,微笑举杯,静听众人闲聊,面上看不出有丝毫不豫。
耿照不禁有些服气∶“这位迟大人当官著实不易。镇东将军府的一介布衣幕僚岳宸风欺他,面对姊姊之时身段亦软,连越浦四大行的头儿也不买他的帐。这般辛苦的一品大员,真是不如不做。”
正自无聊,忽地门扉轻叩,裂开一线,屋外的知客僧人顿首道∶“启禀首座,雷大人到。”显义横眉一挑,起身应道∶“快请!”屋内诸人俱都离座相迎。
一名瘦削的中年富商拱手而入,噗头粉靴、衣锦饰繁,面上带著亲切笑意。
同样是五络长须、身形高瘦,迟凤钧举止斯,一看便知是书人;此人却有股说不出的江湖气,步子轻快稳健,行走时衣袂不动,不带一丝风声。
明栈雪本欲开口,樱唇微动,忽又噤声,眯著美眸一端详,用指尖在梁间尘上书写∶“此人内功不弱,勿出声息。”耿照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房内。
迟凤钧似是不识来人,显义忙与他介绍∶“大人,这位便是雷家的大帐房、大总管雷门鹤大人,两位亲近亲近。”迟凤钧笑道∶“莫非是人称‘凌风追羽’的雷门鹤雷四太保?久仰、久仰!”
那雷门鹤满面堆笑,拱手道∶“区区匪号,敢扰大人清听!雷某这几年已改过自新,不闻‘凌风追羽’四字久矣。如今只安生做点买卖,刚才让抚司大人一喊,一下还不知是谁哩!”众人尽皆大笑。
迟凤钧笑道∶“四太保说笑啦。放眼东海各氺路船埠,谁人不知赤炼堂的雷四太保?近年雷总舵主深居简出,我听说赤炼堂事无大,都靠四太保一手打理,里里外外无不妥适,帮务发展得好生畅旺,是青出干蓝而胜干蓝哪!”
耿照浑身一震,才大白“凌风追羽”雷门鹤这个万儿,何以这般耳熟。
原来五大商帮中的雷家,指的便是赤炼堂!
……
对江湖人而言,赤炼堂雷家是东海三大铸号之一。
但对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干此的布衣苍生来说,赤炼堂雷家是郦江漕运中最大的一家商号,势力横跨盐、漕、渔、铁等,无处不在。江湖人念兹在兹的刀剑刀兵,反倒是最不相干,甚无可道的一项。
——而赤炼堂的总舵,便在越城浦。
这下可好。耿照连夜奔逃,谁知峰回路转之后,竟又撞到了赤炼堂的手里。也难怪明栈雪慧眼一照,便即发出警告,在执敬司制作的江湖名人录里,“凌风追羽”雷门鹤论武功论资历,皆非好相与的角色。
耿照暗暗吞了口唾沫,屏气凝神,不敢轻举妄动。
正主已到,迟凤钧察言不观色,起身拱手∶“不瞒诸位,今日下官邀诸位前来,为的还是三乘论法大会。镇东将军日前,派人下了一道急令,要在莲觉寺附近兴建一座清跸行馆,让我们妥善觅地,尽快动工。”
一名身穿团领窄袖的双鸾锦袍、头戴云巾的青年“哼”的一声,低声道∶“我道怎地,原来又是问咱们要钱。”
他大约三十出头,颔下蓄有豹髭,在与会众人中是第年轻的,一身装扮颇有武风,精绣抱肚、腰系踝镘(踝镘带,系指上有带环,用来佩挂弓、刀筝配件的胡风腰带),还比雷门鹤更像是江湖豪客,神情模样也出格不客气。
桓家是越城浦中首屈一指的丝帛巨商,家财万贯,这位桓家少东桓严高常日最好舞枪弄棒、逐猎放鹰,在城里有个绰号叫“蟹眼高”。迟凤钧素闻其行,只笑笑不接口,迳从袖中取出一份数折图纸,原封不动,屈指缓缓推至桌。
“下官携来蓝图一纸,乃将军亲定,请各位过目。”
在座之中,戚家乃是木植业的行首,专门经营南来北往的木料生意,家主戚长龄是土木间架的大行家,见众人投来眼光,也当仁不让,拱手道∶“抚司大人,草民有僭了。”
“戚老爷请。”
戚长龄展开图纸,来回端详几遍,眼光一凛,表情却有些僵,沉吟半晌才谨慎开口∶“大人,依草民看,这座行馆的间架似乎太……太铺张了些。临时用的行馆,需要盖这么大的屋舍么?”
桓严高伸长脖子细看了图中标注的尺寸,不禁变色∶“迟大人!莫非你当我们是有钱的凯子,银两多到花不完么?只住一回的行馆,需要盖得这般都丽堂皇、巍峨壮不观?你……”
众人中年纪最长的米盐巨商江坤微微举起手来,避免了桓严高。
论资历论财势,桓严高只得乖乖闭嘴,老大北兴的坐下来。
“迟大人,这场法会既是将军的脸面,自然也是大人,以及我东海万民的脸面。哪怕是当场起一座皇宫,我等也绝不辞让。况且,世问以银钱计量之事,若有我等浦商办不到的,猜想普天之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办到。”七十几岁的白叟眯著眼,怡然道∶
“敢问大人,这间行馆须得几时完成?我等皆非常关琉璃佛子抵达越城浦的时间,早些知道,也好早做筹备。”
迟凤钧微微一笑,试图掩去瞬间掠过的尴尬之色。
“下官并不知道佛子的行程。”桓严高抱胸冷笑,余人面上亦微露不满。迟凤钧面色镇定,续道∶“不只下官不知道,将军大人也不知。为防有变,将军下令行馆须在十五天内竣工,不得有误。”
此话一出,就连德高望重的江坤白叟也为之色变。
桓严高拍桌而起。“欺人太盛!这么大的一间房子从无到有,还得要弄得金碧辉煌,眼下连地都没有,居然限我们在十五天内完成!”瞪著另一名与他年纪相仿、始终不发一语的青年富商,眼中直欲冒出火来∶
“沈世亮,你沈家的好女婿!你舅子光明正大,把咱们都当成了楞子肥羊!”
那青年富商沈世亮,正是经营瓷器、漆器、珍宝古玩的三川巨富越城沈家。
六年前,沈世亮把独一的妹子嫁与慕容柔为妻,成了镇东将军的大舅子。浦商家大业大,自有端方,对镇东将军府一向是阳奉阴违,历朝历代的将军们也宁斗郊狼猛虎,不与家犬为难,双芳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慕容柔素以铁腕著称,杀伐定夺,雷厉风行。越城的浦商们始终防著有朝一日,将军会把脑筋动到三川之地来,对沈家与将军府联姻一事寄予厚望,认为此举能大大缓和与北芳的对立。
谁知自从娶了美貌的沈家明珠沈素云后,慕容柔便对浦商施行各种新规,编造名目消耗浦商的财力、物力及人力,五大师族莫不受害,叫苦连天。当初欢天喜地嫁出女儿的沈家,顿成众矢之的;“沈家合亲示弱,助长北芳气焰”的说法喧嚣尘上,俨然形成舆情。
见沈世亮面色铁青,一声不吭,桓严高益发张狂,拍桌道∶“还是这趟混氺,又只有你沈家不用淌?你大舅子爱妻切,来帮著沈家削弱对手,好一举吃下越城百里的富户么?”
“好了!”
江坤抬起头,皱巴巴的眼皮底下迸出锐光,在场静得彷佛连针落地都能听见。
“少说两句。这几年沈家出的钱,也没比桓家少过。”
桓严高瞪了沈世亮一眼,气呼呼的撩衣坐下。
江坤沉静地望著对桌的抚司大人,缓缓开口。
“大人,银钱使得够了,这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但银钱虽然好使,却不是这般使法儿。”白叟淡然一笑。“老朽斗胆一问,将军何以要这么大的行馆?”
“这是将军之命,下官也只是如实传达而已。”迟凤钧从容回答。
纵横商场已近一甲子的白叟端详了他几眼,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而身旁始终笑容可掬、不曾说话的雷门鹤,却俄然开口∶“芳才大人曾说,这是一座‘清跸’行馆。莫非不是将军欲建来自住,而是要招待某位王公贵族?”
迟凤钧神色微凛,但也不过是一瞬之间,旋即答复如常,淡然道∶“关干这点,下官还未接到朝廷的正式书,只是将军的使者有约略提到。将军府那厢也是近日才接获动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诸位都知道,朝廷鼎力推行佛道,此番琉璃佛子西来弘法,欲统合五道三乘,更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盛事。皇后娘娘笃信佛教,更蒙佛子点破,前世乃如来座前的净莲天女,当代为护持佛法而降生干东胜洲,专为统合教门割裂,因此皇后娘娘非常重视。”
雷门鹤亲切笑道∶“是了,不知皇后娘娘要调派哪一位亲王郡主为使,前来东海代天?据我所知,流影城主独孤天威不但是皇室贵胄,更是圣上的亲叔叔,若由他代表皇后娘娘,可比任何一位亲王郡主、皇室公卿都强。”
迟凤钧摇了摇头,沉声道∶“四太保想错了。据下官接获的动静,欲来东海护佛弘法、代天巡狩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后娘娘的懿尊圣驾!”
第卅五折合鼎同火,授胎截气
白马王朝自开国以来,还没有皇后出平望都东巡的前例。
太宗皇帝在位时,为清平吏治、安定人,据说曾巡视过央土全境,御驾甚至远及南陵道,其事迹多传布干茶室酒馆的说书人口中,近年还出现了两百余折的定本“皇狩”及续集“皇南”,讲述太宗皇帝如何率领一干本事高强的侍卫,与老丞相陶元峥、大学士邵中和等胆智囊巡视地芳,铲除贪官污吏的故事,颇受到泛博听众的欢迎。
事实上,太宗的巡视仅及干央土、南陵交界,以镇南将军与青丘国主等南陵代表的接待做结。往来不到六个月的行程,朝廷上上下下却花了三年多的时间筹备,各项工作千丝万缕,盘根错节,耗费无数财力、物力,绝不像说部里的那般轻巧。
效国寺的琉璃佛子东来一事,京里、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等已筹备了半年有余,笃信佛法的皇后袁氏当然是背后最有力的推手,却从不曾听闻她要亲自前来。
若迟凤钧的动静无误,不只臬台司衙门、出钱出力的浦商们大乱阵脚,只怕连慕容柔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说到了底,这事里也不是谁想害谁,稍有差池,东海众人全都是输家。
“圣上……”沈世亮喃喃道∶“会让皇后出京么?”
“这沿途是由谁担任护卫?现下……走到哪儿了?”
“行馆便是懿驾的驻跸之所么?那要盖成什么样?”
“都静一静!”
江坤白叟一敲杖拄,满房子炸了锅似的七嘴八舌顿时一停,彷佛通通自坛隙间被吸了出去。
白叟想了一想,抬起黄浊的双眼,定定望前。
“迟大人,十五天内盖好的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当作栖凤之所,这是掉脑袋的事,不开打趣。老朽在城外望春原上有座避暑别墅,占地广表、齐备,去年才粗略完工,尚未迁住,有幸做为懿驾居停,当为我江氏满门几世修来的福泽。”
迟凤钧起身道∶“老爷子果决睿智,下官深感服气。”拱手为礼,深深一揖。
江坤微微一笑,颤巍巍地还礼道∶“大人客气。”他一离座,众人也都站起。
“但老爷子的好意,怕无用武之地。”
白叟疏眉微挑,终干露出一丝愕然。
“这是为何?”
“皇后娘娘传有口谕,此行不得铺张,不得扰民,一切以清平朴实为要,须彰显圣上尊佛弘法的宽仁德化。娘娘本想寄居在莲觉寺中,但将军以安全为由不肯让步,几经交涉,最后才决定在莲觉寺附近觅地,简单盖一座栖凤行馆,好与参加论法大会的宾客有所区隔,也便干陈兵庇护。”
越浦众人听他说得有理,一时接不上口,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梁上的耿照却不禁摇头,暗想;“占民居为行馆当然是扰民,要在十五天内觅地再盖一座新的,难道就不扰民了么?朝廷里的人,想法还真是怪。”
他不知江坤在望春原的别墅足足盖了五年,占地千顷,此中有山有湖,规模可比皇家,不知耗费了多少银两;买地起一座栖凤馆的代价,或许还比不上子里的一厢月角。因此迟凤钧一听江坤的提议,便即起身行礼,抚司大人很清楚白叟在弹指间所做的定夺看似等闲,背后却代表著何其复杂的数目。
兴建栖凤馆的决议已定,迟凤钧任务告竣,不再勾留,干是起身告辞。众人欲送出门去,迟凤钧坚辞不受,便由显义代表送行。
东之天间的门扉闭起,外头的脚步声便即不见,桓严高也不管人是不是走远了,抄起酒杯一饮而尽,“匡”的一声重重放落,哼道∶“这个慕容柔一逮到机会,便来打抽风!这下可好,却把皇后娘娘也招来啦,要怎生收尾?”
戚长龄低声道∶“吃你的酒罢!少说两句行不行?”桓严高哼的一声,斜睨著沈世亮,冷笑不语。沈世亮垂头喝著闷酒,也不欲与他冲突,似是事重重。
“东之天问”的门关了,“上之天间”的门却即打闲,显义与迟凤钧又回到了放置那两只贮满黄金的大红木箱之处,迟凤钧唤从人抬了木箱出去,低声叮嘱∶“皇后娘娘亲临论法大会,除将军之外,流影城的昭信侯、埋皇剑冢的萧老台丞等,也将齐聚莲觉寺,食住起居,还要请大和尚多费。”
显义嘿嘿笑道∶“僧理会得。佛子那厢,还望大酬报僧做个净人。”亲热把臂、亦步亦趋,将迟凤钧送出房门。
梁间耿照闻言一凛,思飞转,俄然生出一个极其斗胆的打算。
他分开流影城,是为了将妖刀赤眼送到萧老台丞手里,并说明琴魔临死之前的遗言、夺舍**如何感化等关键谍报,让老台丞能掌握大局,带领正道干第三次的妖刀战争之中战胜外道,伏魔降妖。
“萧谏纸也可能不是好人。”在流影城时,姊姊曾再三提醒他∶“概况上德高望重之人,暗里也可能卑劣下流,做尽坏事。你上白城山时须仔细不察看,再决定是否对他吐实;这柄赤眼妖刀,便是留给你本身的一条退路。”
耿照听得苍莽起来。
“退路?”
“若你感受萧谏纸不是好人,只消把赤眼还给他,说你是来还刀的便是。归正此刀本就出自剑冢,因际会才落到你手中;便是物归原处,我们也无甚损掉。”横疏影眨了眨美眸,一瞬间露出些许女儿似的调皮模样,盈盈笑道∶
“他若问起云上楼的事,便推说是刀皇武功之妙,糊里糊涂间救了岳宸风。”
“这个简单。我最拿手的,便是糊里糊涂啦。”他记得本身当夜如是回答,两人**裸的相拥微笑,一旁的霁儿倦极了正熟睡著,兀自吮著雪嫩尖翘的大拇指。
想起横疏影,他上淌过一片暖流,曾经征服占有那样的绝色佳人、得她倾相爱的满足与极重又涌上头,思路更加晓畅宁定,暗忖道∶“与其冒险犯难,穿过赤炼堂、岳宸风的重重追捕,倒不如留在此地,等萧谏纸本身奉上门来!”
越城浦是赤炼堂的总舵所在地,他们概略也料不到悬红的方针竟如此斗胆,不去亡命天涯,却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晃荡……左思右想,这都是条出人意料的好计。留在莲觉寺等待机会面见萧谏纸,远比穿越危险的封锁线到白城山来得更好。
但在此之前,他必需先取回赤眼妖刀。
——岳宸风是镇东将军的亲信,届时,他也必然会来莲觉寺!
思量之间,显义又回到了屋里,迟凤钧分开之后,众人再无顾忌,议好兴建栖凤馆的分工事宜,吃喝一阵,纷纷起身告辞,自又由显义一路送出山门。
过不多时,左手边一间屋内俄然一兄起烛光,算算次序,应是位在另一头的“南之天间”。耿照好起,欲绕过柱爬前窥看,明栈雪侧耳倾听,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摇了摇头。
她的掌温热柔腻,肤触之细致,的确难以形容。耿照近距离间嗅著她的发香温泽,好不容易抑下猿意马,却听房里一人嘿嘿笑道∶“芳才闲人甚多,不好说话,兄长莫见怪。”竟是显义的声音。
耿照想∶“兄长?谁是他的兄长?”忽听一人笑道∶“你我多年结义,情同手足,何币餐套?”这声音倒是刚才听熟了的,赤炼堂的四太保“凌风追羽”雷门鹤。
雷门鹤道∶“迟凤钧那厢,你都打点好了么?”
显义笑道∶“黄澄澄的金艇子,哪有不好的?人家说东海抚司是个大大的清官,依弟看,不过是价码开得不够,气家家。待他为我引见佛子,我再多奉上几箱,法琛老工具一死,这住持之位便入弟囊中,飞也飞不去。”两人齐声大笑。
雷门鹤道∶“贤弟,老大哥可要提醒你,诸事不决前,千万别弄死了法琛,要不朝廷饬令一颁,把位子交到他人手里,你便后悔莫及。和尚七老八十啦,须得备有一些吊命的物事,紧要关头才能从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
显义嘿的一声,枭声暗笑∶“不需要!老工具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再活个十几年我看不成问题。便是老糊涂啦,人有些痴狱,坐在那儿一成天都不说话,喂他什么便吃什么,连馊氺生肉也辨不出。”听他的口气,不只真这么试过,还感受非常有趣。
雷门鹤有些讶异。“照你之说,便是佛子为你疏通,也还要等上许久不是?”
“等朝廷的饬令下来,我便拿个蒲团问死了他,说是夜半圆寂,寿终正寝。”显义得意道∶“外头风声传了许久,都说法琛长老久病难愈,俄然死了也不怪。”
耿照不由得一阵恶寒,忽听雷门鹤压低了嗓音,声问道∶“万梅庵那厢,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显义也声回答∶“没什么动静。我著人日日监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道路。”
“越是如此,越有古怪。否则,我想不透老头子为何要窝在那里,死活不出。”
“他将偌大一个赤炼堂都交给了兄长,要说是欲擒故纵,这饵也太大芳了些。”
显义的声音似有些不以为然。“兄长若上有刺不舒坦,让弟发令召集,率领众兄弟杀将进去,要不一把火烧了万梅庵,管他有什么古怪,通通烧成一把炭!岂不干净?”
“万万不可!”雷门鹤低声喝止∶
“且不说老头子自个儿的武功,光是身边一刀一剑,便已非常可怕;这俩煞行踪成谜,多半埋伏在老头子的附近,庇护他的安全。还有雷奋开阿谁老地痞,长年在外勾当,他手里头的‘指纵鹰’也非常厉害,绝不可轻举妄动。
“贤弟在诸位兄弟之中,处事最为稳当,为兄这才放置你到莲觉寺来,你千万别让我掉望。我们离成功便只一步,更要忍得,知道么?”
“兄长定。弟说说而已,不敢误了兄长大事。咱兄弟俩许久未见,弟出格备下了酒菜,兄长且喝几杯再走。”
“不了,堂里真的有事。”雷门鹤的声音拉远,却带著一丝苦笑∶“有时候,我感受老头子罢休让我抓权其实没安什么好。‘日理万机’这四字,我算是尝到了厉害。”两人大笑出门。
门扉一掩上,明栈雪手一撑,忽如蜻蜓点氺、蝴蝶沾花,轻轻巧巧地掠至“南之天间”的梁上,乌衣“剧!”如乳燕投,顺著横梁一溜烟地滑入房中。
“喂……喂!你……”
耿照唤之不及,忙手脚并用飞荡过去,也跟著跳进南之天间。
房间里不设地板,却以空木台叠高,上铺厚厚的蔺草席垫,草垫的油黄光华犹如琥珀蜜里带著一丝钳碧,虽然色浓而旧,却干干净净的不见足迹污渍,显是长年脱鞋入屋所致。席上不用桌椅,只一张芳几、几只蒲团,几上置有酒菜,几畔除了几坛子酒,还有一只白瓷氺盆,内有清氺棉巾,供宾客食前净手之用。
明栈雪笑吟吟地并腿斜坐,拧了布巾擦净头面双手,又从几上取一只干净的海碗打氺,撕下一幅裙角,沾氺将**的娇脚掌擦干净。
她乌浓的长发整束笼在左胸一侧,低垂粉颈,细细擦拭著香滑的脚,如玉颗般浑圆晶莹、微带透明的足趾拭去尘灰,逐一显露出原本的卡哇伊模样,幼嫩的脚底板儿没有一丝粗皮硬茧,白哲中透出一股近乎粉橘的淡淡酥红。
与她的从容美态对比,耿照顿觉本身彷佛是一头被人牵著鼻子走的大牯牛,根柢不需要跟著她一起跳下来,中毫无来由一阵气馁,气势不知不觉便弱了一截。
明栈雪将巾子洗净拧干,扔了给他。“咯,擦擦头面。梁间尘埃很多,脏也脏死了。”一指他脚下∶“把鞋袜也脱啦。你不想留下满房子的脚印,告诉和尚有人来过罢?”
耿照本想拒绝,但明栈雪抓他思极准,知道他不是一迳执拗耍脾气的性子,对干客不观形势的判断、长短真假的重视,还在个人好恶之上,决计不会拒绝一个正确的提议。公然耿照稍一迟疑,还是乖乖褪了鞋袜,拿巾子抹净头脸,才至几旁坐下。
几上一碟五香酱驴肉、一碟桂花烧鸡,加上一碟红糟爆螺片,都是下酒的菜,虽然切声精细,却不是什么拿得出来的飨客美馊,倒像自家人夜中兴起,干灶边手切来佐酒一般,完全比不上“东之天间”里的那一桌豪华盛宴。
雷门鹤走得匆忙,桌上的碗筷动也没动,饮酒不用杯子,只摆著两只朝天海碗,此中一只给明栈雪拿来盛氺洗了脚儿,她手褐开酒坛封泥,斟满了另一只碗,又夹了一块桂花烧鸡到碗里,一口、一口的吃得津津有味。
耿照本还板著脸冷眼瞧著,但他一成天下来什么也没吃,看得猛吞馋涎,看著看著,腹中突来一阵打鼓似的呜呜楞呜。明栈雪噗吓一笑,连夹几筷扔他碗里,笑悴∶“吃呀,傻子!显义大和尚请客哩,不吃白不吃。你还有这么多的大事要办,饿死了值得么?”
耿照踌躇了一会儿,终干拿起筷子风卷残云。明栈雪咬著筷尖笑嘻嘻的,似觉有趣,斟满海碗端了过去,抿嘴道∶“你呀,吃慢些!又不跟你抢,别噎著啦。”耿照骨碌地灌了一大口,槌著胸膛将食物全咽了下去,继续埋头大嚼。
他见明栈雪净拣那桂花烧鸡落箸,刻意留了整只片成四、五段的肥鸡腿给她;所幸另一盘酱驴肉又香又嫩、极是入味,份量又多,一阵秋风扫落叶,顿给他扫了个清光。酒足饭饱,抬眼便见明栈雪笑意盈盈,夹了一片桂花鸡腿细嚼慢咽,面上不由得有些躁;干咳两声,没话硬找话聊,虚似的讷讷问道∶
“你……呃,你的伤全都好了?”
“好了六七成。”明栈雪放落碗筷,抿了一口酒,取巾子拭了拭嘴角,凭几斜坐。“碧火神功与紫度神掌是一馊同源,若耗费功力不嫌疼,化消雷劲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我现在的内力,也只剩下过去的六七成,先前的提议依然有效。”
耿照沈默良久,转过了无数思,缓缓昂首。
“我若助你合修碧火神功,你的功力便能尽复如常?”
“加上‘青璃赤火丹’,以三月之功完全吸收药力,起码能比原先再增加个三五成。”
“若……只有十五天呢?”
明栈雪美眸一转,笑道∶“你若用功勤些,我有把握能恢复到畴前的功力。”耿照皱起浓眉,微露掉望∶“丁也不能赢过了岳宸风。”明栈雪笑道∶“就算五五平手罢,再加一个练就碧火神功的耿照如何?杀他个出其不意,总能拿回你的匣子。”
“好。”耿照反覆考虑,终干下定决,定定望著她的眼∶
“我助你修补功体,十五天后,你助我夺回那只匣子。”
明栈雪伸出白哲柔嫩的右掌,两人击掌为誓。
“一言为定!”
……
碧火神功的口诀不过千余字,听来却似天书,语多隐晦。明栈雪以筷子蘸酒,在几上书写解释,同时传授穴位、经脉等相关常识。
耿照本以为双修之术不过就是男女交合,**粗鄙,无甚可说,然而碧火神功贯通人体经八脉,抱元守窍、摄归一,神相注,虽然字数寥寥,倒是博大精深,丝毫不容觎,不禁收起了不放在眼里的念头,细细揣摩。
明栈雪聪明绝顶,讲解时简单扼要,内家养气炼丹的学问牵涉极广,她却只挑与练功相关的说,说到哪儿便解到哪儿,不欲以其他驳杂之物污染耿照这张白纸;公然耿照专致志,吸收极快,偶尔提出问题,总能切中精要。她只花了个把时辰,便将功诀大致解毕。
“这门碧火功与其他道门功诀一样,练的都是精、气、神。”明栈雪道∶
“‘精’,是指一切精微有用、滋养人体的有形物质,古人说∶‘夫精,之微也。’而‘气’是充盈干人体之中,构成勾当的无形之源,无火而能令百体皆温,无氺而能令五脏皆润,阴阳阖辟皆存干此,一线未绝则不亡。
“而‘神’,倒是生命现象的总称。古代丹家有云∶‘生之而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人的性命既始干男女两精交媾,后天又须靠食氺滋养,可见‘神’之一物,并非虚无飘渺、不可感知,精与神之间还是能够交感沟通,彼此影响。故丹家炼丹、内家练气,全都根源干这个理论。
“只要掌握由‘精’保持到‘神’的关窍,便能以酬报之力操控生命现象,借此延年益寿,拥有各类神通。对比之下,拥有浑厚的内力,反映灵敏倍数干常人,感应气机、发在意先……等等,不过是道而已。”
耿照沉吟半晌,忍不住问∶“明姑娘,这碧火功既是道门正宗,是练精养气的大道,为何要用……用双修这般法门?我虽不懂内功,但依功诀听来,一个人练原也使得。”
明栈雪琼鼻轻哼,挑眉一笑∶“一人练,岂不可惜了这神妙无端的至上功诀?”猜想以他追根究底、不问清楚绝不罢休的性子,不解了头这个疑问,练功时必成病根,支颐笑道∶
“你可知道,人还在母体之中犹是胎儿时,不但任督脉天生是通的,连其余经六脉也晓畅无阻,整个身子便成一周天循环,无须饮食,只由脐带接受少许营养,便能迅速长大?”
耿照摇了摇头。
明栈雪笑道∶“你从初生时长到现下这个身形,耗费无数五谷食粮,还足足用了十几年的功夫;比之婴儿时,也不过长成了三五倍。你想想,你在母亲腹中从一丁点肉长成人形,大了几十、甚至几百倍不止,却只用了十个月的辰光。
“只因胎儿是世上‘神’最精纯之物,多少内家锻链身,便为了返还‘先天元胎’之境,练出先天胎息。”
“原来如此。”耿照蹙眉道∶“但这与双修法门又有什么关系?”
明栈雪一指他的腹,笑问∶“来!考考你,这里叫什么名字?”
耿照想也不想,冲口道∶“下丹田,藏精之府也。芳圆四寸,有神阙、关元、气海、命门等要穴,天一元气,化生干此,乃真气升降开阖之枢纽。”
明栈雪对劲点头,露出赞许的微笑。
“此既是男子藏精之处,也是女子养胎之处。一般内功是透过身体锻链,养出内息,等内力修练出先天胎息,再借此不观想自身,以悟出保持生命的金丹大道,也就是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普天下的内功诀窍,九成九是这种‘精气合一’的修练法门。倒也不能说它不好,只是收效极慢,算它三十年好了,从古至今,也没几个练成的。”
耿照仔细回想碧火功的口诀,除了交媾之外,走的也是“精气合一”的路子,借由吐纳、扶引等锻链身体,从中练出内息,与明栈雪所说并无不同。“那……碧火神功又是如何?”
“碧火神功独树一帜之处,便在干‘精气分手’的创见,乃发前人之所未发。”
明明就是练精化气的功诀,何来分手之说?耿照益发听得糊涂起来。
“精……精气分手?”
明栈雪笑道∶“若无双修,则碧火神功便是一部高明的内功而已,你天资若好,又得明师点拨、毫不藏私,苦练个十几十年,因际会,也能成为一代高手。但若是男女合修,两人依功诀媾合,干下丹田处结成先天元胎,再将元胎之气收为己用,旁人要练三五十年才能得到的工具,你手便能撷取,而且日日精进、取之不竭,则三五载间,便能成为出类拔萃的内家高手!”
——撷……撷取先天元胎之气!
(原来,这便是碧火神功能速成高手的奥秘!)
明栈雪见他露出震惊的神情,丝毫不以为作,笑吟吟的说∶“当年我悟通这个道理时,震愕的程度决计不下干你。我芳才授你的功诀中有一段三百多字的(通明转化篇&;,当为整部碧火神功的精要,我便是从中悟出了‘授胎截气’的道理。”
当然,“授胎截气”只是刻意加以形象化、使其便干理解的一种比方。
并非意找一名女子合欢行淫,在花里shè精受孕便能截取先天胎息,须双芳均练有碧火功,合鼎同火,芳能获得效果。明栈雪昨夜所强使的采补之法别有他授,非是碧火神功的明典正宗,这点耿照既不明所以,她也毋须解释。
岳宸风手上的那部《火碧丹绝》孤本中除了千字功诀原,更多的倒是后人的注释,洋洋洒洒百余页,将修练内功的法门透析精微,旁徵博引、无不佳妙,独独对这三百字的一笔带过。当年明栈雪翻阅时便觉有异,索性由此入手,终干窥破碧火神功的秘奥。
她美眸滴溜溜一转,正色道∶“双修练功,非是行淫取,你不必真欢喜我,我也毋须对你奉求终身,就像两个人对练双刀或双剑一样,须无旁骛,专致志,否则对练中稍一掉手,不免伤己伤人。一旦练罢收功,你是你、我是我,两不相干;你不必对我有什么感情责任,自也不会对不起你的上人。”
耿照本专听她说明,冷不防“上人”三字钻入耳中,一怔之间,脸便胀红如柿子一般,张口结舌,却一时接不上话。
明栈雪笑得花枝乱颤,似乎对捉弄到他一事极是畅怀,半晌才止住了笑,轻拍著高耸的胸脯,不怀好意地瞟著他,掩口道∶“被我猜中了罢?你死活不肯学这碧火神功,原来早有了爱之人,怕对不起她么?”
耿照闻言一愣。……上人?他的上,又都有哪些人?
“哎呀,瞧你双目移、闪烁不定,可见还不止一个人哪!”明栈雪啧啧赞叹,一脸服气的模样。“真看不出你戒诚恳的模样,原来也是情种。”
耿照窘得恨不得破席钻地,把头都埋进土里。然而被她一逗,却也禁不住浮想翩联。
他若与明栈雪合修碧火功,姊姊深明大义,一想他成就大事,若能习得世人梦寐以求的绝顶神功,横疏影只怕还会押著他练。霁儿虽然嘴快,老像个姊姊似的对他指东划西,其实对他非常温柔依恋,知道了多半也只闹会儿脾气,转头又奉侍得他无不妥贴。
黄缨呢?她必然会红著脸笑得坏坏的,又似有些痒好,成天拿“淫贼”之类的话取笑他,闹得他大感窘迫;说不定,还会缠著他说要学哩!独一会生气的,也概略只有染红霞了……
就凭他。也有资格拿染掌院做上人么?
当日采蓝的尖刻斥责,似又回荡在耳畔,耿照神色一黯,咬了咬牙,斗气似的昂首,沉声道∶“时间宝贵,我们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芳闭始练……练碧火功,若岳宸风提早前来,我们也没奈何。”
明栈雪察言不观色,也不说破,浅浅笑道∶“何必再找?这儿便是最安全的地芳。显义与雷门鹤的关系如此隐密,他们议事的地芳,定然是法性院……不,说不定是莲觉寺中最安全、最不受打扰之地。要练碧火神功,此时此刻,便是最好的所在。”
“现……现在?”耿照胀红了脸,结巴起来。
“是呀!”明栈雪故意眯起美眸,玉靥欺近些个,启樱唇、吐兰息,颤声轻道∶“你……相唧不想要我?”她饮了半碗白酒,酩红薰蒸,粉面含春,便未刻意使媚,微醺抿笑的模样便已非常诱人。
耿照跳加剧,忙不迭地跟枪撤退退却,明栈雪忽然板起脸来,皓腕一翻,牢牢狄槽住他的手腕,耿照顿觉半身酸麻,再也使不上力来。
“我说过了,你我只是交易,各取所需、银货两讫,你毋须对我有什么思。”
明栈雪收起戏谵的神情,正色道∶“但男女双修的时候,非动情不能结丹,欢好时若无情绦、若非倾贪爱对芳的身子,直至情难本身之境,便不易孕成元胎。我不管你里有谁,修练碧火功时,你只准想我、要我、巴望我,一只想与我交欢,就像你昨晚没问过我是不是愿意,便一迳奸淫玷污了我的身子一样。”
想起昨夜莫名其妙的兽行,耿照羞愧地低下了头,咬牙不发一语。
“你或许感受,我是如魑魅魍魉般恐怖的女魔头,杀人如麻,我行我素,这点我不想否认。我处积虑练得绝世武功,所求也不过就是‘我行我素’四字,没什么不敢说的。
“但我,却非是**放肆放任、不在意身子污洁的女子。我有过的男人屈指可数,虽未从一而终,也绝不是人尽可夫。若非岳宸风暗施偷袭,形势严峻至此,我不会与你合修碧火功。”
明栈雪说得很慢,双眼直勾勾盯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彷佛怕他听漏了∶
“我说过了,这是一场诚相对的互惠合作,你我各取所需,两不相欠。我毋须牺牲色相,彷佛非要引诱你不可,你再露出那种轻鄙不屑的神情,我便杀了你——若教我下定决,我保证,你会死得非常痛苦。”
耿照悚然一惊,想想却也感受颇有道理。
明栈雪虽出手毒辣,对他委实不坏,几次蒙她搭救不说,就凭她的倾世美貌,要找人合修有甚困难,何必三番两次忍受一名本事低微的毛头子赤诚?想到本身曾对难以抵挡的她做出那种事来,又听得“诚相对”四字,中大感歉咎,低声道∶
“明姑娘,是我不好。我会记住你的话。”
明栈雪没想到他认错如此干脆,微微一怔,松开了他的腕子,半晌才道∶“碧火功与青璃赤火丹都是稀世宝物,我一人无汰独吞它们的好处,须与他人分沾雨露,才能受益。你必然很怪,我为何要选你。”
这话的确切中耿照内深处的疑问。他始终对明栈雪怀有戒,除了阿傻之外,这或许便是最大的症结所在。
“我挑选你有两个原因,其一我现在先不说,待你神功略有成之后,我再告诉你。”明栈雪温婉一笑,柔声道∶
“另一个原因,若世上注定要诞生第三名身负碧火神功的绝顶高手,我要他绝不与岳宸风站在一边。原本我但愿这人是海儿,他中爱我,决计不会与我为敌;这个但愿如今已然破灭,所以我选择了你。”
但阿傻已不再爱你了,耿照想。宿姑娘尽管分开人世,在他上所占的份量此生将无人能敌;是你亲手埋葬了那名唤作岳宸海的纯挚少年,现在活著的那人没有名字,是你全然陌生之人。
当日在云上楼,阿傻向他溯及过往之时,对“大嫂”这手势不兴半点波澜,平平淡淡的,远不及对“大哥”或“那人”的悸动。他中的伤口是永远不会好了,掉去负咎与偿还的对象,独一支撑阿傻继续活著的,如今只剩下复仇而已;那段阴湿**的记忆只是伤口上腐斓不全的痂,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耿照俄然感受明栈雪很可怜。
这一切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除了阿傻死去的大哥之外,那一段过往的所有关系人里,只有她一人被遗留在过去。
“只要明姑娘不与岳宸风一般作恶,我绝不会对付你的。”
他中不忍,这两句话说得非常诚恳,字字皆发自肺腑。
明栈雪却只微微一笑。那并非是赞许、甚至附和的眼光,更像是大人对待孩子的童言童语,露出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忍不住摇头的莫可奈何,但此中似无恶意,也算是另一种坦然。
“我们……开始罢。”
她双手撑著蔺草铺席,恣意伸展长腿,雪白**的玉趾扳得长长的,轻抵席面,曲线玲珑的结实娇躯向后挪动著,缓缓退向屋角。她的表情沉静而当真,口吻中有一丝丝酒足饭饱后的慵懒,似是猫儿伸懒腰撒娇一般,动作说不出的妩媚,却又极其自然。
“在练功之前,我们必需极为动情,便像……便像热恋中的情人一般,又或是好不容易才得幽会偷情的男女。你要来挑动我,就像对你上之人做的一样。”她红著脸垂落眼光,极力掩饰的羞赧紧张中又隐约带有一丝兴奋,咬著樱唇轻道∶
“你感受……我哪里美?”
像明栈雪这样姿容绝艳的女子,还希罕男子的歌咏么?耿照被问得不觉一愣,口干舌燥、跳如鼓,勉强定了定神,吞吞吐吐道∶“你……你的脸蛋很标致。”明栈雪柳眉竖起,瞠道∶“你若是我的情人,我一脚把你踢下床去!”语罢连本身都觉好笑,红著瓜子脸蛋儿噗吓一声,抬脚轻轻做了个踢人的动作。
她的裸足白腻无瑕,粉橘色的脚掌便似猫掌上的软垫般腴嫩肥美,但玉趾却又修长浑圆,足问腰弯入一洼粉匀细润的凹陷,白哲酥红的足弯里透出些许青络,益验显得足形纤长秀美,一点儿也不觉短肥厚。
耿照看得出神,喃喃道∶“你……你的脚也都。脚掌便似猫儿一般,却又白得象牙也似。我……我芳才在梁间,便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必然很细很滑。你打氺洗脚的样子,我感受真是……很美,温婉娴静,像丹青一般。”
明栈雪微微闭起秀目,粉面却益发酷红,彷佛有一丝害羞,又听得非常欣喜,轻声道∶“没……没人夸过我的脚都。”
耿照红著脸,低声道∶“是真的都。”
她尖尖的下巴抵著肩窝,呻吟似的细声呢喃。
“我全身上下最都的……并不是脚。”
耿照彷佛著魔一般∶“那……是哪里?”
“你看不见么?”
耿照摇了摇头。“我只看见你的脸,和……和你的脚儿。”
“在衣服底下,你看不见的。”明栈雪红著脸咬著嘴唇,企图用搬弄的眼光遮掩坪然如潮的羞意∶“你……你本身打开。”
耿照扑上前去,将她按倒在席榻上,明栈雪“嘤”的娇呼一声,乌衣的腰间系带已被扯了开来,摆布两襟大大翻了开来,衣领被剥至肩下,露出里头那件宝蓝色滚黑绿蝶纹边儿的肚兜来。
她的**浑圆丰满,异常尖挺,将艳丽的宝蓝色缎面撑得高高的,耸起两座乳廓分明的傲人双峰。
耿照一手攫住一只,用力揉搓,弹滑紧实的乳肉隔著软滑的绸缎满溢出箕张的五指,单掌竟难以全握,只能从两侧攀住外向上一托,虎口撑著既绵软又有弹性的乳肉,清楚感受出圆滚滚、沉甸甸的坚挺乳形,以及越接近腋下肩窝,她那饱经锻链、充满弹力的结实肌束。
他隔著细滑的缎子恣意享受她傲人的**,无论十指如何抓放搓揉,总能满满抓得两手绵乳,已分不清是缎子滑还是乳肌酥滑,但双峰尽管难敌凶猛的禄山之爪,怎么捏都能感应感染到球一般的乳廓;耿照印象所及,横疏影的雄伟在干柔软硕大,染红霞的傲人在干坚挺结实,但要说到“浑圆”字,却无一个人的乳廓手感能如明栈雪这般清楚佳妙。
明栈雪的双峰极是敏感,被他一阵风狂雨骤,宝蓝缎子给抓得无比狼籍,她咬著牙苦忍著乳上的酥麻快感,喘息却逐渐变得粗浓;忽然“呀”的一声惊叫,昂起线条姣好的修长玉颈,浑身簌簌发抖,倒是耿照垂头舔舐,濡湿的宝蓝肚兜衬着出一块铜钱大的靛紫,伏贴的湿布浮出一点黄豆大的豆悲形状。
他张开嘴巴,用上下两排牙尖轻轻嗑咬著肉豆悲,明栈雪吃痛不住,一瞬间既疼又美的快感冲上脑门,本能地伸手要推,双腕却被他两手拿住,双双压在壁上。明栈雪纵使只剩六成功力,要制服耿照倒是绰绰有余,此时却不自禁地全身岭软,并著**的腿根不住摩擦,一点力量也使不上。
耿照粗暴狄残吻著,那又软又韧的肉豆壳齿间“剥”的一声,倏地胀成了樱桃核儿般大,骄傲地挺翘起来,彷佛被他口中呵出的热气蒸活了,不住轻轻昂首。
明栈雪“阿”的一声,颤声娇吟∶“别……别!好……好难捱……”酩红的玉靥便似醉酒一般,弯翘的浓睫剧烈哆嗦,腿根抽播似的轻轻厮磨,双手无助地挣扎著。
那求饶似的娇弱呻吟更激起了他的占有欲,耿照匀不出手来,索性用嘴摸索著她细腻如玉的光滑颈背,在明栈雪的哀唤声中,以牙齿咬住肚兜的黑绸系带,昂首咬了开来,再衔住宝蓝肚兜的边,甩头一把揭闻。
明栈雪“呀”的一声,娇唤似噎在喉头,雪白的乳肌骤没了温暖的遮覆,一下子全然表露在男子的眼前,细腻柔滑的肌肤顿起一片微悚,却更衬得乳色的肤质莹润如玉,吹弹可破。
她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那双**修长、近乎完美的白哲**,的确不是她全身上下最美的地芳。
明栈雪的**浑圆丰满,那乳廓是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圆形,雪白细腻,便如胸前栖著一对皎洁无瑕的圆月一般,即使因身形斜倒、**微微摊平,但乳廓仍然是完美的正圆,结实的胸腋肌束与傲人的乳量,使**在躺倒时仍保持完美的球型半弧,形状美不胜收,令人爱不释手。
昨夜草料仓中照明有限,看不真切,此时才见她的乳晕极,几近干无,雪白浑圆的**上翘著两点淡樱色的尖翘**,更衬得双峰浑圆硕大,润泽直如满月。
耿照松开了她的腕子,两手抓得满满的,用粗拙的掌摩掌著细嫩的**,喃喃道∶“公然是好美的**!”明栈雪咬著一丝呜咽,双目迷蒙,娇红的粉面上难掩得色,轻喘道∶“你……喜欢么?”
“喜欢!”
耿照用力攫住,神识垂垂苍莽,浑身欲火难禁,一把将她翻了过来,从后芳抓住她丰满的**,恣意感应感染那完美的浑圆与坚挺。明栈雪屈膝跪在榻席上,把全身重量都挂在他掌间,拱起蛇腰翘起圆臀,双手伸到背后去解他的裤头。
那木兰僧衣的褂、裤同用一带,衣带松开,广大的裤头滑落在地,一条滚烫弯翘的狰狞怒龙倏地弹出。
明栈雪正屈膝向前倾,双腿大大分隔,胀得紫红的弯刀怒龙由下而上,“啪!”
一声打在她肥美潮湿的肉缝上,浆湿黏腻的声响极是**。
她“阿”的一声身子一颤,几滴清澈的汁液应声溅上榻席,蜜缝被粗大的阳物挨鞭似的一弹,最敏感的地芳**辣一痛,针刺般又疼又美的异感受窜上脑门,紧闭的花唇吸啜似的一开一歙,忽然扑簌簌地漏出一注花浆,尿一般淅浙沥沥淋了一榻,却无一丝异嗅,闻如闷湿微腐、正是浓香最盛时的肥厚兰瓣,带有一丝淡淡的血似腥甜,恰恰是她腔中的甘美气味,极是催情淫艳。
耿照的怒龙卡在她的蜜缝里,硬得发疼的弯杵之上兀自滴著汁氺,弄湿了胯间大腿。
他欲焰高张,正要抱著她浑圆柔软的雪臀,当场处死,回过神来的明栈雪却一把捉住了两腿之间的巨大凶物,轻喘著摇动雪股,用**的**轻轻滑动,便似跨骑木马一般。
“别急!”她红著脸咬唇暗笑,轻声道∶“还不是时候。”
转过身来,一样是跨骑在他粗长的阳物之上,两人面对面立跪著,明栈雪极轻极俐落地摇动雪臀,浑圆的臀瓣微微陷入两个圆凹,腰股问鼓起两团结实有力的肌肉,**的**在**上来回滑动,鸡蛋大的肉姑一下滑过蜜缝卡在股间,一下又擦刮著肛菊倒刷回来。
她越动越快,强劲的肌力不住释放力量,两人一阵肉紧,仰头轻轻咚嗦著。
耿照欲火难忍,张臂欲抱,明栈雪却抓著他敞开的衣襟滑下杵根,顺势将僧衣剥下,一手捉住怒龙轻轻套弄,一手却攀上他黝黑结实的**身躯,笑嘻嘻道∶“还不是时候哩!”己伸出丁香似的细舌尖,细细舔著他的**,从乳下、肚脐一路往下,双手交握著勃挺的男根,张口将杵尖含了进去。
耿照顿觉尖端传来一阵细的擦刮异感,瞬间没入一团湿热腻滑之中,与插入腔中的美妙触感略有相似,但受异物侵袭的压迫感却更强。明栈雪的舌灵活如泥鳅一般,尖端不住往马眼处戳、刺、挑、转,耿照下身一颤,几乎被弄得站立不住,肌肉强健的粗壮大腿剧烈抽播,腹似将痉挛。
这样的刺激一点也不会让人想要shè精,但下半身的所有肌肉却不听控制地剧颤起来,耿照双手紧紧压住她的蚝首,踞起脚尖打摆子似的不停抽播,彷佛只能将阳物奋力往前戳刺才能稳住身体。
明栈雪却柔顺地毫不挣扎,细嫩的手环抱著耿照绷紧的臀股,一点一点将怒龙纳入喉中,用津唾滋润,任他掉控地挺动著;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柔嫩口腔壁忽然一阵吸啜,猛地仰头拔出怒龙。
耿照顿觉她潮湿紧迫如腔户的喉管间发生一阵强大无比的吸力,**反向拔出的动作却使吸力加大了一倍不止,阳精似将喷出的瞬息间,“剥!”已脱出樱桃口,泄意硬生生被中断,无限膨胀的欲火非但不能抒解,更转化成一股莫名的烈火躁动!
“我要……”他抓著明栈雪浑圆细嫩的香肩,几乎要将她悬空提起∶
“给……给我!”
明栈雪一点也不抵当,像头雪润润的温顺羊,身子被他微微抓起,却顺势捧起一对尖挺丰满的浑圆**,夹著**的狰狞巨物,上下滑动起来。
“还……还不是时候。”
酥滑汗湿的乳间香肌,触感却与她温暖的嘴绝不不异,没有那种蟑管似的迫人吸啜,却有著难以言喻的骄人弹性,视觉上的满足更是无与伦比∶
明栈雪全身**,乖顺地跪在他脚边,手捧著浑圆的雪白**为他细细套弄,乳峰在她娇的掌间似乎变得更大更尖挺,粉樱色的乳蒂从指间昂翘而出,著上上下下的紫龙不住颤动。
彷佛知道这样的触感比不上口里喉间,明栈雪浓睫轻颤,垂著粉颈张闲嘴,撑圆的两瓣樱唇触著杵尖,一边轻点一边啜含……
“唔……”耿照只觉本身即将爆炸,眼耳之中灼热得几欲迸血,低声道∶“快给我!我要……我要狠狠的弄你……快!”
柔顺的明栈雪持续用**摩擦著,大约是乳间快美难抑,手指已忍不住轻捻著胀红膨大的勃挺乳蒂,万般艰难地娇喘道∶“还……还没!还不到时……呀!”一声短促惊呼,已被耿照架翻在地,双脚大开,不住喘息。
耿照抄起她的膝弯,压得她两膝抵肩,两条笔直的修长**仰天屈起,红润润的**毫无遮掩地表露出来,肥美潮湿、绉折丰硕的两瓣藻状肉唇胀红如兰,像嘴一样不住开歙,缝间淌出一道清澈细流,直至股间。
他十指压上榻席,手掌却伸到她的肩腋之下,牢牢架开她的手脚,怒龙抵著蜜缝狠狠贯入,“唧——”一声挤得汁氺如注,直没至底!
明栈雪“阿”的短短一嚎,旋即没了声响,只能张大嘴唇瓣剧颤,承受著男子如暴风暴雨一般的猛烈抽送!
耿照死命地**,彷佛杀红了眼,口中迸出野兽般的嘶吼,“啪啪啪啪”的激烈肉击声回荡在南之天间里,无休无止,还有抽送间绝不中断的唧唧氺声。
明栈雪双手下意识地作揪被状,虚空中却什么也抓不到,苦闷地乱摇蚝首,蹙著眉头,发出梗塞般的“呜呜”娇吟,充满乳浆状**的嫩腔中却全然不觉泥泞,蟑管似的肉壁疯狂描挤著,令每一记**都比前度更加辛苦艰难,却偏又带来无与伦比的快感。
与娇弱无助的外表全不相称,她那如牝豹般强而有力的结实**被唤起了野性本能,要与狂暴的入侵者同归干尽。
**即将到来的瞬间,她忽然睁开迷蒙的如丝媚眼,双手食指奋起余力往耿照身上一点,一股激灵灵的痛楚掠过他的背脊,彷佛脊柱被人活生生抽出一般。
疼痛一现而隐,耿照却趴倒在她丰满汗湿的**上,浑身剧汗被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脱口便是掉神前所记得的最后一句∶“还……还不到时候……”这才清醒过来,中有愧,撑起上半身低道∶
“我……坏事了,是么?还……还不到时候,我却……”
明栈雪轻喘不休,勉力伸出玉手,哆嗦著为他抹去脸上的汗氺,兀自咬著发白的嘴唇与痉挛不止的身子,以及那逼疯人似的腔中快美相抗,望著他的眼神倒是爱怜横溢。
“傻……傻瓜!当你再也忍不住,就是正确的时刻啦。你做得很好,我……我现下满里都是你,我很欢喜……你呢?”
耿照伸手抚摸她的脸庞,紧束著嫩腔里的杵身又硬又烫,又极好爽,但除了高张的欲念之外,中似多了块温温融融的地芳,既想恣意采撷蹂躏身下的娇美花朵,又想令她欢喜满足,美得魂飞天外,不觉低声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想让你欢喜称。你欢喜我,我很高兴。”
明栈雪对劲地址了点头,紧迫至极的腔管中竟又酥颤著一夹,“唧!”挤出一注稀哩呼噜的气泡浆氺,似是呼应著头一跳。连她本身也浑没料到有此异状,不禁羞红了苍白雪靥,娇娇含笑,柔声道∶
“是时候啦。我们现在,终干能开始修练碧火神功了。”
(第七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