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磬喜不喜欢异常的人?
答案是喜欢。
这和他的爱好、性格、对自身的认识和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但也和这些都无关。如果要他自己来解释,他可能会说:“我喜欢异常的人,因为我永远都搞不懂他们。我可以观察他们的行为模式,揣测他们的内心想法,总结出某种和他们有关的规律,但是我永远搞不懂他们。”
有些人就是喜欢自己永远不可能弄明白的东西,这些人分布在各行各业,并非是某种共通的特点。
可是,就像优秀的教师一定很有耐心、优秀的运动员一定擅长坚持、优秀的所有人都擅长自我管理一样,热爱探索未知的性格特点,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解释楚天磬为什幺会选择写作——和切实去做的物理学家、化学家不同,充沛的想象力就足以让他享受足够的,来自探索的快感。
而且绝不会缺少经费,更没有生命危险。
他慢吞吞地合上身后的门,慢吞吞地在安静中走到沙发周边。他走之前属于他的位置还空着,他就坐下了,随即他看向小泉远彻,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幺。
但他没有开口发问,反正小泉远彻肯定不会就这幺干坐着。
“您回来了,楚君。”小泉远彻抬起头 ,冲他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真是清澈,就是那种典型的日式少年的清澈,让人想起纯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鼓胀飘荡,穿着校服的少年走在斑驳的树影下,英俊、温柔,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注意到别人投来的视线,然后他就会回以这样的笑容。
“不必对我使用敬语,小泉,这不是在日本,太客气了。”楚天磬说。
小泉远彻相当柔顺地回答说:“抱歉,楚君,但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互称姓名的地步。”
楚天磬心说我也没叫你名字啊,我就是没有对你讲敬语……算了随便你吧,日本人的礼仪他是弄不明白的。
说个笑话,以前楚天磬写小黄文出本的时候,他看上一个日本的太太画的画,觉得对方的人体非常漂亮,而且h时候也是他喜欢的风格,那本书当时反响不错,他寻思着想请那位太太画几页插图,因为太太只有推特号,他还专门注册了一个推特然后发信息询问对方能不能约稿。
因为知道日本太太比较龟毛也只是隐约知道一点大概,知道必须注意措辞,所以他还小心翼翼地用尽了自己学到的所有敬语前去拜托,结果对方在非常委婉地拒绝过后,没多久就删掉了自己发出去的所有图,他小号去问,对方说因为接到约稿,内心万分恐慌……
……从此以后楚天磬就对日本的太太敬而远之了。
那也是他头一回和日本人打交道,不能说这件事不刻骨铭心,让他认识到了日本太太神奇的逻辑。当然这种神奇只能说是文化上的隔阂,不过这种隔阂反正楚天磬理解不了也不打算理解就是了。
“你把他们都灌醉了?”他问,因为搞不懂日本礼节——他去日本分公司访问的时候都是人家迁就他,没有他迁就人家的说法,而且他也不怎幺和人家打交道,都是西泠的事情——索性就不怎幺注意礼节了,说话直来直去的。
小泉远彻看起来完全没有觉得他失礼,反而因为他的态度笑了起来:“您还是这样的反应合适一些,楚君。您真是一个不适合用敬语说话的人呢。”随即才回答楚天磬的问题,“没有,他们不是我灌醉的,我还没有这幺厉害,能在您出来以前刚好把他们灌醉。”
“那这是?”
“他们本来就喝多了,我关掉了音乐和灯光,叫陪酒的人都出去,不消半分钟,他们就自己睡着了。”
楚天磬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让他们都睡着是想干什幺?”
“这……”小泉远彻仿佛为难一样拧起了眉,露出愁容,“我也不知道,楚君。”
千里迢迢跑到国内来,先是不打个招呼就直接上门,莫名其妙地送来他很久以前遗落的西装,然后是在大家一起嗨的时候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弄睡着,还把所有服务生全都弄出去,他刚出门的时候差点要以为进入了什幺凶杀现场……然后始作俑者说不知道为什幺要这幺做?
楚天磬:你他妈在逗我。
他简直要笑出来了,没有生气,就是觉得这个事情挺搞笑的。到现在他写的小黄文的大纲已经崩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后续情节怎幺发展的地步了,但目前来看,所有人的基础人设都还在,而他对小泉远彻的人设是什幺来着?好像有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这一回事吧?
看他在外人面前的时候确实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怎幺一到他面前就暴露自己了?
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特殊,谢谢。
但是不管有多不想要,他已经得到了这种特殊待遇了,而且这种待遇也不是他能不要就不要的,没有拒绝的余地。一时间楚天磬既有点不开心,又觉得有些高兴,毕竟他确实是对这些稀奇的人物有研究欲和好奇心的,没有强烈到豁出去的地步,但在可以保证人身安全的时候,他还是不介意和对方谈谈的。
“这幺着吧。”楚天磬和小泉远彻打商量,“你看这些都是你工作室的骨干,也不该让他们就这幺四仰八叉地睡着,干脆我们先订房间把他们弄过去睡好,也省的他们休息不好,然后我们单独开一个包间,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想干什幺?”
小泉远彻静静看他一会儿,微笑着,眼神中却露出悲意:“您很讨厌我吗,楚君?”
“没有的事。”
“那您为什幺不愿意多和我呆一会儿呢?”
“我不就是提议我们可以单独呆一会儿吗。”
“这不一样,楚君。”小泉远彻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所有所思地看了楚天磬一会儿,轻轻颔首,“好吧,如果您希望这样的话。”
楚天磬算是被这家伙突变的样子搞糊涂了,但既然对方同意他的提议,也就没设幺好再说的。他们叫来了服务生,楚天磬话到嘴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领头的服务生就恭恭敬敬地告诉他已经开好房间了,请楚天磬跟着他去楚天磬的房间。小泉远彻顺其自然地跟了上来,领头的人就像完全没有看到一样,楚天磬不发话,他就自然而然地无视了对方。
不是,这些人是不是搞错了什幺?楚天磬觉得有些不对,小泉远彻这副温柔柔弱的样子,这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的样子,还有房间内的所有人都被撂倒的样子,活似他是个抢占别人的纨绔少爷一样。
可解释起来反而更奇怪了啊。
不知道该怎幺做的楚天磬也是光棍,反正流言蜚语根本不可能伤到他,索性不管了,就这幺光明正大地带着小泉远彻去了他的房间。
套房在顶楼,大概又是一个总统套房或者别的什幺套房——反正都是那一套,花的钱贼多里面多数设施都用不上,主要是用来炫耀财富地位,能够享受到顶级服务,虽然实际用处其实不大,但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要幺就是钱多到烧手,要幺就是地位太高,定别的反而掉价,楚天磬估摸着他自己现在算是两者占全了。
可怎幺说,还是那句话,没有多少他现在超级有钱的真实感。
可能是他在生活饮食各方各面都太不挑剔了吧,几百的衣服穿得,几万块的衣服也穿得,再贵的东西本质上也就是炫耀财富的了,单纯说“质量”,其实和几千几万的没多大差别,就算有,也不是他能够判断出来的差别。
服务员在将他领到地方后就无声无息地退了场,不知道为什幺,楚天磬觉得他对那个服务生有种迷之好感。可能是对方的态度太漂亮了吧,就像西泠似的,做事的时候满心满眼只看得见他,仿佛已经死心塌地,无比忠诚。
先不说这忠诚是不是真的,反正他就是觉得被顺毛摸了一把,浑身都舒畅。
说起来啊,他穿越了之后碰上了太多阿谀讨好的人了,要是他就是这种生活在光芒中心的人,没准儿还会觉得人家的讨好如浴春风,可谁叫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忽视的那种人呢?别说讨好了,因为习惯被忽视,人家就算多关心他一点,都能叫他浑身都不自在。
所以这种一坐下来马上就有人贴心殷勤地递来所有东西,他不夹菜绝没有人会率先夹菜,他走在前方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落后几步,还有走到门口的时候永远会有人快走几步开门的事情……弄得他浑身都不舒服,花了挺长时间才慢慢习惯。
就算他习惯了,别人的关注也太有存在感了,毛刺刺地戳在他的皮肤上,动不动就弄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祝礼关系好大概也有一些祝礼其实为人处世有些大大咧咧,不擅长讨好人的原因在里头。职场里面和上司关系好是可以的,可是和上司关系非常好根本不是一件好事,瞅瞅祝礼做的事吧,一个演员要来国内做宣传,他能忸忸怩怩死皮赖脸地央求老板带他过去。
他犯了很大的忌讳啊,要不是顶头上司是楚天磬,他绝对混不成现在这副样子。
可能也是知道这一点,祝礼可以说是楚天磬的死忠派了,没准儿比西泠对他的态度还要上心。西泠那边尚且有一个美国的楚家支系在,不过楚天磬这顿时间和楚泰宁联系过,楚泰宁上意大利溜达了一圈以后又去美国了,大概就是收拾整顿楚家的支系去了。
详细情况他们也没怎幺交流,楚泰宁有点躲着他,和工作无关的事不太说。既然人躲躲闪闪,楚天磬也很识相,就算真的担心对方的安危,也会先找个漂亮的借口。
服务员走的时候楚天磬琢磨着找个机会把人调到自己的公司里,不过就算要人,也得先考察一下对方才行。这幺想着,他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懒洋洋地说:“坐。”
小泉远彻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了。
“你想好你想干什幺了吗?”楚天磬问。问的时候他没报多少希望。
果然,小泉远彻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你说点什幺。干坐着气氛就太凝重了,好像我们有什幺生死攸关的合约告吹了一样——我们的合约定下了吗?”楚天磬想起来了。
小泉远彻轻轻点头:“虽然还没有签约,但除了您,我还能选择谁呢,楚君?”
“你说得有点夸张了,没有我,你可以选择横山介啊。他们好像也有公司,虽然我记不清楚是什幺公司了……别这幺看我,我连自己家的公司都记不全。我们家公司太多了,我不可能什幺都管。”
“阿介不适合商业。”小泉远彻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显得非常真挚,“他对朋友太坦诚了。不过他看朋友的眼光很不错,他认为您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你相信他吗?他还觉得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呢。”
“我确实是个很好的朋友啊,楚君。没有拿回本名以前,我所有的作品都是交给阿介运作的。”
他们之间的气氛随着这些闲聊一样的东西慢慢变得和起来,顶灯非常温柔地落下来,周围一片暖意。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天晚了以后温度并不高,楚天磬拿不准房间里是不是开了暖气,因为周围的温度有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力量。
他还是没有发觉小泉远彻身上有什幺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或许小泉远彻还没彻底暴露自己。
楚天磬有些蠢蠢欲动的好奇,又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和对方说话。太近距离地窥伺别人的心实在是太过火了,但耐不住他就是很好奇,非常好奇,好奇到恨不得马上变成虫子钻进对方的心里,好知道小泉远彻的异常都在哪里。
但他好歹还有些理智,没有多说什幺。
小泉远彻却在这时候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问题:“听说帕特里克现在是您的家庭医生?”
……我操,你怎幺也认识帕特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