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这么重要的事儿,就应该我来嘛。左二,不相信你兄弟我的水准吗?”
左梦庚正在穿燕尾服,听张好古的唠叨,眼眉狂跳。
“兄弟,你乃当世大才,岂可小用?今日婚礼乃当世第一遭,还需要你来镇场子才行。”
该有多疯狂才敢把主持婚礼的事儿交给张好古啊?
左梦庚很怕自己精心布置的惊喜,让这货玩成世纪笑话。
婚礼司仪,最终还是交给了黄宗羲。
后世看,这样的婚礼属于西式的。但在当下看,其实既不中式、也不西式,属于混合式的。
这就需要参与的人拥有一定的开放精神,能够接受新奇的事物。否则的话,不伦不类之下,婚礼会很难看。
年轻人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是黄宗羲了。
学着左梦庚的样子,黄宗羲也换上了燕尾服,手里拿着稿子抓紧时间核对,紧张的比清水关下还要严重。
“中恒,等下我要是说错了,你可不许怪我。”
左梦庚连忙宽慰道:“紧张什么嘛,就是一个婚礼。不需要完全照着台本上的词来,随意一些,把持住节奏就行。”
有了他这句话,黄宗羲总算是稍微安稳了一些。
吉时到,前面过来请人。
黄宗羲赶忙整理行装,快步走了出去。
热闹的现场,因为他的出现,迅速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宾客,绝大多数都没看过这种西式礼服,不由得议论纷纷。
刚毅卓绝的年轻人穿着这般简约的服饰,不但不显得古怪,反而给人一种勃勃的昂扬气息。
当然了,如今江南的风气,也是宾客们习以为常的主要原因。
要说奇装异服,当今江南之地的疯子比这更过分的都有。
黄宗羲只是没有做婚礼司仪的经验,所以紧张。站在大庭广众面前,他反而十分镇定。
开玩笑,千军万马面前黄大政委都能慷慨宣教。区区宾客,实在不足以令他怯场。
开场时,黄宗羲甚至都没有看稿子。以他的学问,当然不需要。
只见他昂声道:“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以《诗经》名篇开幕,恰如其分,颇得宾客赞赏。
吟诵完毕,黄宗羲进入状态,开始主持。
“今日乃左梦庚先生、徐若琳女士喜结连理的大喜日子,十分感谢各位亲朋好友莅临祝福。”
张好古的作用体现出来了,躲在宾客堆里大肆鼓掌。一边鼓掌,还一边示意身边的人跟着做。
附近的宾客莫名其妙,但也犹豫着跟着鼓掌了。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满场都是掌声。虽不热烈,但很热闹。
这不一样的气氛,让不少人啧啧称奇,觉得这样的方式很好。
台上的黄宗羲已经入巷。
“下面,有请男方家属长辈。”
左良玉和黄氏都未前来,因此作为左梦庚长辈的是刘宗周。
显然天下文宗的脸面更大,都不用张好古再去当托了,宾客们自发鼓掌,同时对左梦庚的认知更加清晰了。
当徐若琳和左梦庚的婚事传出去后,其实外界的风评并不算好。
在许多人看来,徐家书香门第,名声斐然,怎么会和武将之子结亲呢?
此时见到左梦庚和刘宗周的关系,不少人都误以为徐家看重的,是左梦庚作为刘宗周弟子的身份。
随后的女方长辈,则是顾氏出面。
没看到徐骥的身影,宾客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黄宗羲权当听不见,继续流程。
“下面,有请今日的新郎,左梦庚先生。”
谁也不曾注意到,礼台的一侧,两个漂亮的女孩走出来。一个坐在了钢琴旁,一个手持玉箫。
当左梦庚的身影从红毯远处出现时,音乐也随之响起。
一时间,宾客们的眼睛完全不够看了。
究竟是品评新郎呢,还是看看何人奏乐呢?
这乐曲好奇怪又好熟悉。
仿佛在哪儿听过,但音效又如此陌生。
之所以会给宾客们这样的感受,乃是因为乐曲是由钢琴和玉箫两种相差甚远的乐器合奏产生的。
而宾客们觉着乐曲熟悉,只因演奏的是《凤求凰》。
弹奏钢琴的是人是徐若欣,吹箫的则是乔氏。
那日见识了左梦庚弹奏钢琴的风采,徐若欣就被钢琴迷住了,缠着左梦庚要学。
小姨子的要求,左梦庚当然不能拒绝。
没想到徐若欣的天赋很高,只学了几天就有模有样了。
见此,左梦庚便教了她几首曲子,还请她将《凤求凰》从古琴曲改成钢琴和玉箫合奏的谱子,然后用在婚礼上。
姐姐的婚礼自己也可以出力,这让徐若欣非常高兴,拉着二嫂乔氏就开始了练习。
今天这一亮相,果然技惊四座。
潘晓纳躲在徐府男丁中间,看着自己未婚妻专注演奏的样子,已经完全痴迷。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专注做事的时候,是那么的迷人。
再一想到之前左梦庚说的话,不禁暗地里下了决心。
《凤求凰》优美的旋律中,左梦庚健步直行,走到了礼台上,站在了一侧。
到了此时,宾客们已经被这新奇的婚礼所吸引。纷纷伸长了脖子,打算看看还有什么新花样。
黄宗羲严格按照婚礼流程,大声宣布。“有请新娘入场!”
刚刚演奏完《凤求凰》的徐若欣,似乎得到了信号,手指再次落在了琴键上。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庄重典雅又不失愉悦的旋律,迅速点燃了气氛。
而出现在宾客们面前的新娘,制造了火山爆发一般的效应。
多少老成持重的人都不禁发出惊呼,宛如看到了神仙。
一个老儒哆哆嗦嗦,嘴里禁不住念叨起来。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好家伙,看着身披婚纱的徐若琳,这是被他当成洛神了。
其实也差不多,沐浴着春日暖阳缓缓而行的徐若琳,宽松的婚纱下摆就好似令她漂浮在云端,整个人都充满了仙气。
晶莹洁白的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绝世容颜更加夺人心魄,连左梦庚这个见惯了的人,都在这一刻彻底失神。
在场的女人很多,看到这一幕不为之疯狂的几乎没有。
宾客一角,有一对美艳绝伦的母女花。此时看着光芒璀璨的徐若琳,全都失了神。
成熟的妇人怔怔看着,嘴里不禁念道:“半喜半嗔呼不出,如痴如醉拥难将。
天公酬得佳人意,嫁个多才好婿郎。”
随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露悲戚,顾影自怜,竟与这幸福、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她身旁那十二、三岁的少女急坏了,轻声问道:“妈妈,您怎么啦?”
妇人回过神来,忙收起心情,看向女孩。
“朝云,周大学士府邸高深,家规森严。你过去后,切记不可失了分寸,否则便无立身之地矣。”
听了这话,女孩瞳孔巨震。
恰好看到礼台上,仙子一般的徐若琳已经走到了左梦庚面前。
那个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此时却不见任何跋扈,一双大海似的眸子里满满的都蓄满了深情。
这样的情谊,都只为了一人。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女孩勇气倍增。
“妈妈,我不要去……”
妇人一惊,忍不住叱责道:“胡说什么?周大学士名满天下,能看上你,已是我等妇人天大的福泽。你可莫要自误……”
女孩却指着并肩而立的新人,满脸的倔强。
“凭什么我们女子就要做男人的玩物?凭什么我们如漂萍一般任人欺凌?”
妇人看着礼台上的欢愉,竟忍不住,泪水长流,一时间悲苦难扼。
回想自己的一生,可谓辛酸满程。看似光鲜华丽的外表下,所承受的屈辱又岂能向外人道哉?
可她年纪大了,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她千挑万选才相中的。一直以来悉心栽培,尽得真传。
原是一笔富贵财源,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两人朝夕相处经年,虽无血缘,却情同母女。
难道真的要这个孩子也如自己一般踏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