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明末这些文人一直在倡导学问务实,实际上他们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务实。
都是一些高谈阔论、坐而论道之辈,完全没有知而行之的能力。
张采对心性之谈很反对,可他的学说也不过是虚妄的理论罢了。
明代的士大夫们,骨子里还是那套“修身、齐家、治天下”那套。
说穿了,就是高高在上,以俯视的视角来看到这个天下。
在这些人眼里,帝王是昏庸的,需要劝谏和引导;民众是愚昧的,需要管理和驱使。
只有他们才洞察世间至理,是维持世间正道的当仁不让者。
可翻来覆去,他们能够给出的理论,和实际生活生产基本没有什么关系。
光是教导民众做人,却忽视民众的生存问题。
这样的儒学,在没有其他学问威胁和竞争的情况下,民众别无选择,也只能将其无奈奉为圭臬。
但是现在,张采敏锐地从刘宗周的最新学说中察觉到,他们这些人赖以扬名的学问,正在被侵蚀和冲击。
“刘念台官场失意,为图立身,竟做这等荒谬之言。若坐视不理,则民心崩坏,天下危矣。匡扶正道,吾辈义不容辞。”
张采很阴险,给刘宗周安了一个罪名。
按照他的说法,刘宗周之所以如此大胆激进,是因为官场失利,为了维持名望而利欲熏心罢了。
只有这样,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刘宗周的学说进行反驳。
李雯立刻跳出来,极度拥护张采的说法。
“纲常伦理,圣人所传。刘念台行此本末倒置之举,危害远超王朝更迭。还请南郭先生联络有识之士,万万不可让此等歪理邪说坏人心术。”
然而有反对的,就有赞成的。
夏允彝沉声道:“各位草木皆兵,着实过了。在下觉着,蕺山先生所言实乃正道。方今天下,国事惆唐,民生凋敝,我辈所学倘若不能安民立业,又有何用?”
和李雯家族世代书香门第不同,夏允彝家属于新兴士绅家庭。
从他父亲夏时正开始,虽然父子三人皆有功名,但在仕途上都没有什么作为。相反,夏家日常所需,均靠经营布店所得。
正因为如此,夏允彝十分明白民生的重要性。
他加盟复社,也是被求真务实的口号所吸引,同时也是为了拓展人脉。
然而他在复社之中,并没学习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本来当下的治学风气如此,夏允彝虽然觉着迷茫,但也没有太过于疑惑。
可这一次听了刘宗周的学说后,他大受震动。
夏允彝感觉到,自己终于找到了方向。
不需要什么太高深的理解能力,只要想想自己的生平,夏允彝就被刘宗周的学说折服了。
如果家里不是做了一些营生,他也好,他父亲也罢,还能读书、还能考取功名吗?
因为家境的改善,让他可以读书,可以提升社会地位,拥有了如今的声名。
但是在听了刘宗周的学说后,他产生了一个想法。
为何人人追求的学说,却对百姓的民生没有任何帮助作用?
今日在这里见到张采、李雯别有用心地诋毁刘宗周,夏允彝的内心产生了异样的想法。
张采脸色冰冷。
“民心不安,谈何民生?我圣学之道,乃天下根本。彝仲何其不明也?”
这话相当不客气了,几乎是指着夏允彝的鼻子骂了。
夏允彝一辈子刚毅坚挺,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当即色变,就要反驳。
结果张家的奴仆跑了进来。
“老爷,诸位乡老拜访。”
不多时,一大群人簇拥着进来,全是苏州本地有名的士绅,而且和张采关系匪浅。
“南郭先生,我辈仰慕圣学,一心求道。时至今日,终于有大家宗师一舒我辈心声。还请南郭先生仗义执言,为我江南商绅正名。”
为首的乡老拿出一份文稿,呈递到张采面前,居然也是刘宗周的讲学内容。
面对着一众乡老殷切的表情,张采呆立当场,浑身冰冷。
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仿佛立刻要将他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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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梦庚、刘宗周还不知道隔壁苏州发生的事,当李邦华带着家人回来时,左梦庚开始专心准备自己的婚礼。
李邦华没有子女,只有老妻一个。不过两个侄子却跟着他来了,而且都是能力出众之辈。
李邦华在朝为官时,为了避嫌,李日宣和李元鼎全都赋闲在家。
当李邦华回到老家准备迁居时,李日宣和李元鼎联袂登门求教。李邦华觉得两个侄子才华难得,没必要去朝廷里浪费时光,一番引导之后,把两个侄子也拐上了左梦庚的战车。
对李邦华的两个侄子,左梦庚毫无印象。但既然为李邦华推崇,想来才干不俗。
左梦庚欣然接纳,和李日宣、李元鼎畅聊一番,发现这两人却是很擅长做实事。回去之后,该如何安排心里也就有底了。
当下之急,就是他和徐若琳的婚事。
这段时日,徐家广撒请帖,遍邀宾客。
虽然徐家不崇尚奢靡,但也要借此机会,来给左梦庚拓展人脉。
徐家的亲朋故旧,不出意外,必定都是能量通达之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左梦庚的助力。
令徐家没有想到的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居然也不少,尤其以松江府本地为多。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丝袜的事儿传出去了。
本地布商闻风而动,纷纷打探,都想要参与其中。
谁都知道一种新型服饰的出现,会给市场造成怎样的冲击。此时跟不上,那么就要步步落后了。
对于徐家使用的水力渠道装置,眼红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奈何徐家势大,别人也不敢造次。
这一次得知徐家和潘家、瞿家合作,竟然拿出了水力驱动装置,其他布商焉能不尝试一番?
关于婚礼如何举行,左梦庚和徐家商议了许久。
按照徐骥的意思是,徐光启如今风头正劲,为了避免授人口舌,最好低调一些。就按照传统习俗把婚礼办了,谁也挑不出错。
左梦庚却觉得,这次的婚礼其实是一个机会。
一个测试江南开放程度的机会。
这一点很重要,决定将来他对江南地区商业扶持力度。
再一个,婚礼是两个人的事儿。
只弄一场传统的婚礼,有点对不起徐若琳。
左梦庚虽然不是什么情圣,但是给心爱的女人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非常有助于巩固夫妻二人的感情,他还是知道的。
基于这个想法,左梦庚背着徐若琳,开始了亲自构思。
三月二十六,黄道吉日。
宜嫁娶、入宅、会宾客。
也是左梦庚和徐若琳举行婚礼的日子。
他们的婚礼,一共分为两场。松江府一场,临清还会有一场。
按照左梦庚的设计,松江府这场以徐若琳为主,临清的那一场才会采用传统方式。
因为松江府这边严格算起来是迎亲,而临清那边则是新娘子入门。
这一天,徐府中门大开,宾客云集,喜气冲天。
而所有来道贺的客人,都被府内的布置给吸引了。
只见宽敞明亮的庭院里,中间搭起了一条长长的红毯。红毯的尽头,则是布置华丽的礼台。
红毯两侧,每隔四到五步便是一对艳丽夺目的花篮,使得红毯避免无关人员踩踏。
更有徐府家丁穿梭,指引宾客们按照名牌入席。
酒席就布置在红毯的两侧,按照亲疏远近、身份高低做了细致的安排。
对于这些新花样,宾客们议论不休。可如果后世的人看到,自然会心一笑。
是的,左梦庚把后世的婚礼流程给搬到了明代。
现代的婚礼方式,其实就是西方的天主教徒婚礼衍化而来。刨除掉了宗教因素后,更适合世俗化。
为了迎合徐若琳天主教徒的身份,左梦庚不过是又添加了一些宗教元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