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人在马上围着一千多人,中间又有很大的圈子,马贼们在马上盯着中间的胶州营淮北军的步卒,方才后山的突袭已经是被打了下去,没有什么训练的马贼们下马肉搏更不是胶州营兵丁的对手。
何况高科把自己的亲兵也派了上去,战斗很快就已经是结束,一帮步战的马贼灰头土脸的又从山后跑了出来。
大队的马匪看着眼前这样的局面,立刻也是打消了继续上前的念头,谁也没有想到这队官兵居然是强到了这样的程度,别说那厉害的火器,看方才的那些战斗,就算是对方没有那火器,马队也根本冲不进对方的长矛阵势。
吃不掉不甘心,有人许下了很高的赏格,可眼前这也根本吃不掉,只能是这么远远的围着。
四周的这些马贼都是骑在马上,平地高出一个高度,在边上围观,看起来还是颇有气势,呆在胶州营火铳的有效射程之外。
千总高科朝着山坡上又是走了几步,着着周围黑压压的马贼们,心里面却有些担忧,尽管方才的几轮打击,差不多有两百名马贼或死或重伤,可接下来的局面还不是太让人宽心,追不上打不到,偏偏马贼们还不退却,这次的出征,因为有盐商们承诺负责粮食补给,加上救人心切,只带了两顿的干粮就从上一个庄子出发,可没想到,这次的内线作战却遇到了大股的马贼埋伏。
天知道这些马贼带了多少的粮食和给养,要是长期围困的话,那还真就是大麻烦了!
不过黑压压的马贼突然间就是烟消云散,听到喊杀声的淮北军士卒都是吓了一跳,还以为马贼们在要组织下一轮的攻势。
士兵们在刚才的战斗中都还没有恢复过来,有些疲惫,每一列的士官们都是大声的喝骂约束,让士兵们打起精神,而火铳兵的士官们则是让士兵点检自己的弹药数目,如果对方这么一轮论的冲击的话,那就要做出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但马贼们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溃散,朝着官道和田地的没人的方向狂奔而去,淮北军老营的大旗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看见这个,高科是真正的放松下来,下面的士兵们都是大声的欢呼,这下子,彻底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淮北军守备张江只是带了六百名骑兵,从这些马贼的背后直接的冲了进去,被淮北军这些精锐的骑兵一冲,马贼们立刻是溃散了,拿步卒没有办法,对方又有骑兵出现,本就是士气低落的马匪们当即是没有继续下去的意志了。
对这些马贼来说,今天遇见的官兵可以说是见鬼了,步卒完全不是常规路数,这骑兵看着也不对劲,先不说人人带甲,而且骑兵和骑兵之间的配合和冲锋时候的节奏,都是极为的出色。
马贼们可能是看不懂步卒,但他们就是马上的武人,骑兵的高下还是能看明白的,对方这样的骑兵,一个打自己三个都不成问题,看到这样,那还有什么战意来支撑,马上是作鸟兽散了,银子不错,可性命更要紧。
尽管矮山包这边的士兵们在大声的欢呼,但队形却依旧是没有乱,这也是操典的严格要求。
淮北守备张江骑马来到跟前,高科连忙的上前行军礼问候,他率领的这一营战死三名,说起来有些可笑,一名士兵是高科为了稳定军心劈死的,另外两名则是临阵慌张,装药过多火铳炸膛。
但胶州营平素作战,伤亡都是很少,面对这些乌合之众的马贼,死伤三名,千总高科觉得惭愧异常。特别是他看到守备张江的脸色也是不好,心中更是忐忑。
还没有等他躬身的请罪,就听到守备张江冷声说道:
“不要耽搁,快些整队,咱们回高桥镇!!”
大胜之后,士兵们的心气倒是很高,方才战斗中的疲劳也被掩盖了不少,而且有自己的骑兵救援,合兵一处之后,那种战战兢兢却也是消失不见,心态轻松许多,迅速的整队朝着来路返回。
路上高科才知道,在他们出发的几个时辰后,附近灵山商行的掌柜连夜求见,张江可不敢怠慢,急忙接见,那掌柜说是方才得到消息,某盐商勾结大股马贼,在那边设局伏击高科那一营。
胶州营派淮北军入南直隶的理由,就是协助抗击海贼,眼下淮北军一进驻,海盗不出现,那淮北军的存在也就不重要了,而且海盗们来袭确实是让盐商们措手不及,接下来要他们自己防备,靠着富可敌国的财力一定能出来支不错的私兵。淮北军戍守盐场,等于是掐住盐商们的喉咙。
每年一百二十万两的保护费,更是如同肉中毒刺一般,盐商们即便是公摊,也都是肉疼的要命。
如果胶州营淮北军在路上遭遇了败仗,一支部队全军覆灭,那就是说明淮北军并没有驻守在此处,护卫平安的能力了,到时候换人来进驻或者是用其他的方法,总归是要把山东这些军队赶出去。
将近三千名马贼,围攻一千名步卒,不管怎么想,都是轻易的吞下来,这样的战斗,如果不是全歼,恐怕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可就是没有拿下,反倒是啃这个硬骨头把牙崩掉了,张江的心中却有些后怕,也多亏高科顶住了,如果是溃散,不到四千的陆战兵力一下子去了两成多,接下来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但高科挺住,而且还有胜利,马贼全部溃散,并且有俘虏抓住,那自己这边也就主动了,来前,李孟吩咐是尽可能的扩大胶州营在淮北的影响,有这个理由和借口,完全可以借机发难了。
回程的路上,又是经过那个曾经住宿和扎营的庄子,庄子的几名管事明显是没有想到淮北军能回来,要跑已经是来不及了。
直接就是被张江的骑兵抓了回来,审问也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说本来在高科带队的这一营兵,在这里宿营的时候,就要半夜偷袭,只是高科严格的按照操练来做事,布置警戒的岗哨和士兵,才没有被人钻了空子。
在这个庄子里面审问马贼也是有很大的收获,这些马贼是淮北几个小股,还有河南的大队马贼凑在一起的。说来可笑的是,还有几百名山东的马贼,因为胶州营在山东严密统治,只能是来淮北一带找饭吃。
所有人的供词,都是指向某一位盐商,这点倒是让张江和高科颇为的意外,还以为是盐商们一同的行动,没想到只有一个。
不过这也让人深自警惕了,随便一个盐商居然就能动员起来这么大的力量,要是这些盐商合起来,会有多么恐怖的力量呢,万幸这些人都是被荣华富贵给养的只想享受,不敢做什么凶险刀兵的事情。
去程赶路花费两天,回程倒是少用了两三个时辰,原因是把扎营那个庄子的畜力全部的征用,眼下也用不着客气了。
两淮之地,快马加急,很多消息用不了一天就能传到扬州府,扬州府沿河一带常有盐商们的庄园和别业,这些日子,头面的商户们经常是聚集起来,可却不是从前那种饮宴听戏,豪奢无比的狂欢,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每日里面商议。
不过这天,这些盐商们却没有去往日间去的那家,反倒是到了另一家聚会,这让那些喜欢揣摩盐商们行动的闲人们很是糊涂!
“陈翁,你太冒失了,那山东李孟,唯恐没有缘由在淮北闹大,你却给他送上理由去,这不是助长其气焰吗?”
盐商们平素养尊处优,愿意坐不愿意站着,可今日里在这厅堂之中,却只有两个人坐在那里,其余人都是站着围住坐主位的那名,七嘴八舌的斥责,平日那些富贵气度全然不见,各个急火火的喊。
“百二十万两银子,大家少修几座庙也就掏出来了,要是那山东响马借着这机会多要,那就要割肉了,要割,你陈五自己出血!”
那名坐在主位的盐商一直是低着头不出声,听到这里才开口反驳说道:
“各位,兄弟我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咱们大家吗,而且海州那片盐田兄弟损失最大,这口气不出不行啊,有那么多山东兵马在那里掐着,多一天,兄弟我就是多一天的耗费,已经是出血了!”
“咱们同气连枝,陈五你的损失,大家不也要公摊些吗,这件事你惹怒了那响马头子,连累大家你说怎么办!?”
那位陈翁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那些围绕他盐商们怒喝道:
“你们这些混帐,老子去找马贼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在这里唱高调,现在事情败了,一个个的把漂亮话说的震天响……”
“陈五,你既然这么说话,那实在是要带着大家一起朝着死路走了,诸位都是家大业大,可不能为你耽误了!”
那个坐在后面的人慢悠悠的开口了,他这一开口,整个屋子顿时是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回头看着他,那名陈五面对众人指责的时候,还是胆气十足,大声的争辩,可这个人一开口,立刻是噤若寒蝉,愣了半响才站起来叫焦急的恳求道:
“方员外,方员外,我小五也是为了大家好才做这件事,您老可不能不管我啊!”
那方员外缓缓的站了起来,还在围着争吵的那几名盐商里面,立刻有几个人抢着过去搀扶,殷勤之际,方员外站起来,冷声的说道:
“咱们两淮的同业,都是遵守朝廷王法,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你今天这么干,明天这些马贼会不会烧了我们的庄子和盐场,胆大包天,老朽也管不了你,诸位,散了吧!”
说完这话之后,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是消失不见,众人头都不回的朝着外面走去,那陈五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又是颓然的坐了回去。
一干盐商在外面都有自己的仆人车马,出得厅堂都有人过来迎接,只有搀扶着方员外的两名盐商还是不离手,可他们做这种下人的买卖,不但不觉得为耻,反倒是觉得脸上荣光,自豪非常。
那方员外的仆人家丁跟在后面,那方员外的年纪差不多六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已经是所谓的高龄,须发皆白。等到搀扶他上了马车,那方员外掀开车厢的帘子角,一名家人过来听了几句,急匆匆的跑开了。
盐商们的车马刚刚散去,扬州府的大批衙役如狼似虎的冲进了这陈五的府邸之中,哭喊声突然间爆发开来。
在周围看热闹的闲人们都是目瞪口呆,这扬州府有多久没有抓盐商了,怎么今日大开杀戒。
这户陈姓盐商被抄家,几乎是大堂上直接定下了罪名,扬州府的文书一下,立刻有快马拿着这文书出城,极速的赶往淮北海州,这时候,淮北军还没有回到驻地。
总结这一战的经验教训,让伤员获得救治,休息马匹,补充装备和弹药,这都是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情,淮北军陆上的步卒和信阳水营都是加强了戒备,高桥镇、惠泽,海州一带,凡是胶州营淮北军驻扎的地方,都是戒严。
同时,第一时间派出了快马给胶州老营那边送信,张江和几名千总,还有灵山商行的掌柜商议之后,马上是让师爷撰写呈文,准备找淮安府和扬州府的麻烦,把一切的战备做完实际上也就过了两天的时间。
可找麻烦问责的公文还没有发出来,就有扬州府的使者过来了,把对陈姓盐商的处置公文和三万两劳军的银子。
淮北军一路上抓来的俘虏和拷问管事,都是说是那位陈姓的盐商背后指使,可看着扬州府的处置文书还有劳军的银子,倒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由得暗自的惊叹这些盐商的反应迅速。
让一直想要寻衅找麻烦的淮北军有些老虎无法下口,这种感觉可真是郁闷,但有件事却也奇怪,对方怎么能找到这么多的马贼,几千人啊,说动员就动员起来。
不过,眼下就算是在河南动员更多的马贼也能够找出来,眼下河南一带的大灾又是加剧,民不聊生,唯一的活路只能是起来造反和官府对抗,可以说是遍地的盗贼,处处的烽火,徐州、凤阳一带的官兵焦头烂额,就是害怕大股贼兵过境。
胶州营在山东的中心胶州,最近比起从前来要冷清了不少,原因是周扬调任济南府同知,当然,这个调任并不是什么巡抚大人的意思,而是李孟的安排,济南府作为山东的中心,对于周边的管理也是非常的方便,屯田田庄还要扩张,在胶州就有些偏僻了,总是不方便。
今年一月到三月,一共下了两场雪,一场雨,有经验的老农都能判断出来,搞不好今年又是大旱灾,同样的判断从各处屯田田庄报上来,让胶州营系统对崇祯十三年又乐观,有不乐观。
大旱之年,等于是山东境内的土地兼并更加的加剧,集中在胶州营手中的土地会越来越多,流民也是越多,人和田地越多,代表着胶州营的资源就越多,可同样也会带来大量的消耗。
好在是山东私盐买卖的增长和两淮盐商们缴纳的份子,让李孟可以稍微轻松些,但李孟还是需要找到新的财源。
对于李孟的内宅来说,最近女眷们还是颇为的高兴,因为李孟在家的时候多了很多,始终是在陪着她们。
颜若然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李孟看着怀孕的妻子,心情总是很愉快,就要有下一代了,在现代光棍那么久,来到这个时代,终于是有了家庭和后代,这总归是让人高兴的好事。
惫懒的邓格拉斯邓洋人在二月初二那天成亲,和那名寡妇也算是终成正果,成亲之后的邓洋人破天荒的主动去找李孟,想要出去服役到第一线去。
倒不是成亲之后,就不愿意再和老婆在一起,而是有了养家糊口的动力和压力,教习这个位置拿钱也不少,但邓格拉斯要想和老婆维持一个体面富裕的生活却有些困难,他可不能像神甫费德勒那样维持着清贫自乐的生活。
在胶州营中,第一线的服役能拿到的钱,总归是比在后方当太平官那的钱多,毕竟是在拼命,拿钱自然也多些。
邓格拉斯相对于胶州营的其他军兵来说,还是有他的优势,李孟也接触过不少的江湖人,所谓的武术高手,这些人的功夫在单对单的时候很有效用,可在大军交战之中,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而邓洋人的东西,则是经过量化和实战验证的战争技术,不管怎么说,更像是野兽的西方人根本从原始人到现在,一直是在互相残杀,而不像是东方人那样享受和平,在这种野蛮和血腥的厮杀中,他们的战争技术确实是开始漫漫的领先西方,邓格拉斯尽管是个破落的雇佣兵,可他的技能,的确是领先的。
李孟目前也是那些古代的兵书和战策,其中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他读了很多遍,这本兵书的语言也是通俗易懂的白话,其中有几段话说的和他的练兵思想相通。
“开大阵,对大敌,比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迸或退。”
胶州营的士兵们作战特别讲究阵列,显然就是对应这句话,在战场上,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只有把集体的力量最大效率的发挥出来,才能最大程度的让战斗力体现。
“凡比较武艺,务要俱照示学习实敌本事,真可对搏打者,不许仍学习花枪等法,徒支虚架,以图人前美观。”
这其实就是说邓格拉斯和那些江湖人士的区别了,古今中外,带兵的套路和思路,其实是相通的。
眼下邓格拉斯的斧枪都已经是传授给士兵们,留这么一个闲人在这里也不是李孟所愿,既然邓洋人主动要求外派,那就自然如他所愿,不过派出去的地方却很有意思——信阳水营。
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却还在胶州营序列中的,只有这支部队了,派邓格拉斯做个队长,兼管训练,也算是人尽其才。
送走了邓格拉斯,费德勒神甫却又主动求见,此人一贯是清贫自守,倒不知道来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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