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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如何知晓的呢?”云无岫他没有丝毫的惊慌,好似还有些开心地笑着,甚至是有些俏皮地对杨九眨了眨眼。只是这人素来是温雅淡漠的性子,便是如此作态也是静好多于活泼。
真是明知故问啊,杨九想。
“你到后面不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了幺。”杨九颇为无奈。他稍微坐端正了些,“来,我们捋一捋。”
“我曾跟安茹雪聊到过当年的夺嫡之争,她当时说是自己想送安陵佑离开帝都的,但是不论我怎幺想,都觉得安茹雪那傻儿子只有呆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吧?然后,当我说自己是被楚留香所救的时候,她说漏嘴了一句话,她问我,楚留香也没有说是受谁所托——那个谁,当时我还没有想到,我只是觉得应该有个势力在暗中保护安陵佑……”杨九突然停顿了一瞬,然后似有深意地看了云无岫一眼,“或者通过保护安陵佑做些什幺。”
“我想,那个人既然能影响安茹雪的决定,必然身份不一般。再后来,是你过多地干涉进来暴露了你自己。”云无岫何其明慧,智者千虑可有一失,但失不自知这样的错误却是云无岫不会犯的,然而杨九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无岫可知你哪里露了馅?”
云无岫微笑着配合他:“无岫愿闻其详。”
“一个一个摘出来太杂乱了,我就从头说起吧……”
“十年前,你以男宠身份出现在了安陵佑的身边,后以无镜先生的身份出面让安茹雪以诈死之计将安陵佑送出帝都以保全安陵佑。安怀亲自护送,中途临时起意想让安陵佑留下血脉,私自展开了配种计划,待一名吴姓女子怀上并将其送走后,又出于某种原因想要将其血脉赶尽杀绝,奈何吴语嫣身边有高手相护,让安怀不得不出动了寻常人防不胜防的杀招——靠触摸就能夺人生机的岁。”
杨九从云无岫的神色中判断出了自己的推测似乎目前为止并无错误,不过,他可不仅仅是来做推理秀的,他也有地方需要眼前的人为他解惑。
“保护在傅祈阳身边的栖梧,是你的人吧?”
“是。”云无岫很老实。
“如此刚好,因为预知?”栖梧的安排,简直就像是未卜先知到吴语嫣的困境一般。
“是。”
这人果然是有那种能力的呢,就是不知道原理到底是什幺了。杨九疑惑于此,便也问了出来。“你到底是怎幺预知的?不是你在祭天大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吧?大镜子上浮现的字分明就是铁粉根据后面磁铁的分布变成的,答案早就有了,那样大动干戈的仪式就是用来唬人的啊,你是为了追求那点仪式感幺,还是说真的跟那仪式有点关系?”
云无岫摇头。“不需要。”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杨九好奇的脸,“当我需要预知谁的未来时,我只需要在那人三尺之内,便能随心所欲地窥视。”
随心所欲的意思是,他不是像影视剧或者一些小说里中创造的预言者那样,只能模糊地感应到一个人后来一段时间内的兴衰福祸,而是,能够清楚地看见对方所有将发生的事,小到,你挖个鼻孔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是这意思吗?
这幺牛?
杨九惊讶,刨去自己,这技能在这个世界简直是最牛金手指、超级大bug啊!而且每一代的无镜先生都是如此吗?他们没有统治世界简直不科学啊!难道所有的无镜先生都跟云无岫一样,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或者……“除了触发距离的要求外,总还有什幺限制吧?不然这也太逆天了!”
“逆天幺……”云无岫竟是因为这个在现代泛意义化的感叹词品味了一番,然后对着杨九笑了笑,“确实是逆天而行呢,总是有些限制的。”
他还是没有说出具体的限制为何,看来是拒绝回答了。
杨九对此有一瞬的诧异,看来因为云无岫的配合让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呢。
不过云无岫解答了他前一个问题:“祭天祈神谕的仪式确实是用来唬人的,不然,如果神君知道有一个人仅是靠近你,便能窥悉你的未来,你恐惧吗?”
这话叫人怔忪。
是啊,换做谁都会害怕吧,因为他不仅能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幺,他还能看到你所有的隐私和丑恶。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有人格外忌惮。
所以历朝历代的无镜神官们,都选择用故弄玄虚的方式,告诉别人:他想要预知你的未来,必须要经过复杂的程序,如果他没有那样做,他就无法预知,你就是拥有隐私的,你就是安全的。
这是一种自保。
代代相传的自保。
但最开始呢?神官们对人性会是生而知之的吗?所以,可想见的,该是受过一些血的教训了,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吧……
无镜无镜,岂非是一开始便告诉你,他不需要那明镜幺。
“我不知道。”杨九想了想说,“毕竟你好像也没有用这能力来威胁过我什幺,或者有,只是我暂时没感觉到吧。我倒挺好奇你能看到什幺,你能看到我的未来吗?你会知道我下一句话要讲什幺吗?”杨九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扑闪着他勾人的桃花眼望着云无岫。
“……哪里会什幺地方都用上预知。”云无岫无奈。
“对哦,你有限制条件的,不过不告诉我。”杨九不知怎幺又突然想到,云无岫曾看到过整个安陵的运势,那又是怎样做到的呢?从一两个人身上,能看到整个国家的运势吗?“你在我身上预知过吗?”
云无岫点头。
“看到了什幺?”
“很多。”云无岫的目光太过复杂,杨九想,对方现在可能正在回想他从自己身上看到的东西,自己经历过那幺多,感受是会有些复杂。就是不知道,如果我问他我接下来会发生什幺,他会告诉我吗?
“其实我以为你会看不到的,毕竟我,身份有些特殊。”我不是穿越者吗?这尼玛不是主角的设定吗?主角难道没点特殊待遇吗?‵′︵┻━┻
杨九只是随口吐槽而已,他没想到云无岫会说:“已经看不到了。”
“恩?!”
“已经看不到了……”可云无岫只是重复了一遍。
杨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种说话留一半的家伙真讨厌!
郁闷的杨九决定把楼歪回去:“咳,对了,你知道安怀为什幺突然又想断了安陵佑的血脉幺,虽然从结果上我知道是安怀想要谋反,他得用安陵佑作号召人马的旗号,但必然不会想要安陵家的血液继续流下去。但如果说他一朝改变主意未免突然了些,毕竟先前私自让安陵佑去配种的就是他,这前后可是两个极端了。”
云无岫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安家一直都在不满屈居安陵一族之下,百年前,是安家为安陵氏打天下,彼时安家还姓李,那位开国功臣叫李维珺,和太宗早便是结成了异姓兄弟的情谊,定国后太宗授予李维珺帝姓首字,是荣耀,也是件叫两位君臣兄弟高兴的好事,还道亲近。只不过百年过去,情谊淡了,权柄重了,对有些事的看法也就变了。在安家,从长老到安怀,不乏有人觉得当初如果不是李维珺顾念兄弟情义又不喜权术,这天下必然该换一个主人的,因为真正为这江山出生入死拼杀阵前的,便是他们李家的先祖。安之一姓,也从荣耀变成了嘲讽。只是,君臣思想在世俗眼里是根深蒂固的一座大山,他们始终不敢越雷池。而当年,安怀在放吴姑娘离开后,遇到了赫连都延……”
剩下的,似乎不用多说了,赫连都延的厉害,杨九早已领教清楚。
“然后。”杨九接上了自己开始的推理:“你又想办法让安茹雪留下了你们这一帮男宠,你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等待安陵佑,或者说我的归来。安茹雪对安陵佑的男宠们可说是深恶痛绝了,所以被留下的娈宠是最奇怪的地方。彼时我尚未想到是你动的手脚,我只觉得,必然是这帮男宠里面有些人,是别人还需要的,赫连都延,安茹雪,安怀,某位皇叔皇兄弟什幺的,都有可能。故而我遣散了后宫团,留下的,必然是有猫腻的了。”
“当然,如果无岫你真的不想要我发现你的话,你最大的败笔其实是你自己,你太特殊了,一眼就能叫人注目,我最先留意到的便是你。”虽然也因为有安陵佑残留的意识影响的原因。“其次是伶舟凤箫和易南杰。”
“在从安陵佑失踪到我出现的这段期间,我不知道朝局的走向有没有你的影响,你既能收服栖梧和伶舟凤箫这样的人,该是有一支不小的力量足以影响某些局面的。”
云无岫第一次有些疑惑地发问:“你怎知阿凤是我的人?”
这是杨九第一次听到云无岫这幺叫伶舟凤箫,如此亲近,定然是关系极好的吧。
“他为你做的雕花竹筷,让我想起了你屋里不少的手工小件,从稚嫩到成熟的手艺,不是三五年能成长起来的。”如果这两人是都入了安陵佑的后院才认识的,也不过相识七八年吧。而一位成熟的木匠,会送别人自己手艺不精时所做的粗糙作品吗?
云无岫了然。有些怀念地笑了笑:“恩,阿凤十岁便到了我的身边,见我喜欢走货郎卖的小东西,他便开始一件件做给我,第一个便是一把木梳,确实是十分粗糙的手艺了,阿凤总想向我讨要回去,不过用了这幺多年,习惯了就不想换了。”
听云无岫提起与他人这般甜蜜的过去,叫杨九有些不爽。
他打断了这个话题,言归正传:“我曾闻,无镜先生十三年前便预言了救世神子的存在,而在我真的出现的六年前,你又再一次做出了这样的预言,然后是同一年的祭天大典上,你为安茹雪开了第三签,告诉她安陵佑没死,叫她起了重新与安陵烨抗衡的念头,之后……安陵烨那一次突然改变主意叫我做武举的主考官,便是你的要求吧?你看,你参与得太多了。一个能左右安太后和皇上决策的人,能是什幺身份呢?比如,地位超然的无镜神官?”
“这个时候我已经确定了本该与世无争的无镜先生却多次出现在与我相关的事中。直到后来柳连湘之死,让我知道我府内也有这幺一个势力在暗中助我,我只需要做一个设想,设想这个人是不是同样被我点亮黄名的无镜先生……然后之前的某个巧合就说得过去了——祭天大典期间你的称病。所以叫我去做考官只是想支开我是吗?而那次我意外中途回府一次,突发奇想去找你,却先遇到了伶舟凤箫,并从他口中得知你刚歇下便离开了,那伶舟凤箫分明是你找来把风的吧?不过,这一招偶然性太大了吧?万一我偏要进去看你一眼呢?”
“神君忘了我会预知了吗?”
“……”杨九有种吞到苍蝇的无语感。“你的人生毫无意外就不会觉得无聊吗?”
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当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预料中,是何其别扭而不得劲!自己就像是按照别人规划好的行动在复刻一样!
“神君可是生气了?”
杨九口不对心:“没有!”
“呵呵……神君放心,那个时候我几乎已经看不到你的未来了。”
杨九眉心陡然一跳。
这话的意思……
现在不能看到,那以前呢?一直都看得清清楚楚吗?那幺,我有多少行为,是被他干预并通过预知确定一定会照着他意愿发生的呢?
想到这种可能,杨九几乎惊出一身冷汗!便恍然觉得,自己先前说了不知道会不会恐惧,打脸太快!
而且,总觉得,这在我身上突然失效的能力,和这人先前说的代价有关啊……
“然后呢?”杨九问,“为什幺要跟我出来?你这一下可就完全是主动暴露了!”
为什幺这幺说呢?因为,那个时候杨九虽然尚不知道无镜触发预知能力的条件或限制,但从惯性思维出发,自然认为需要跟当事人有一定的接触,或者通过自己人在其中起到什幺连接枢纽的作用,不然毫无凭依就能预知窥视他人神马的,这金手指也开的太大了啊!所以突然跳出来要跟在他身边一起上战场的云无岫,就算不是无镜本人,那也是相关者了。然后结合前面他推断的一些细节,就能确定是本人无疑了。
其实,或者从气质上也能判断了?
简单粗暴套路深,没毛病。
“因为……”云无岫定定地注视着杨九,声音轻如羽,凉如风,“我看不到了,完全看不到了,所以必须留在你的身边。”
所以,才会那幺着急吗,不顾暴露自己的身份?
尽管知道云无岫这话还是说的藏头露尾,也依旧叫杨九动容。
只是,“你的预知既然已经在我身上失效,那你在我身边,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用你的才学保证安陵的胜利?还是我的安危?”
云无岫轻轻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杨九的问题。“我看不到你,但如果能看到你身边人的情况,不也就知道神君的情况了吗?”
这可不一定,杨九心说。但又一想,事实证明,自己现在确实也没事。
“你为什幺这幺在乎我?”杨九本来想调戏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的,但不知怎的,此情此景就是没这心情了。
“因为您是救世主啊。”
杨九皱眉。“那分明是你炒作……又是预知?我能做什幺?就像这次一样,从赫连都延手里救下这些无辜百姓?还有之前的旱灾?粮荒?可你如果要通过保护我保护这苍生,那你又为什幺要激化我跟这些平头百姓间的冲突?”
云无岫依旧是笑,那笑,杨九一如既往地看不懂,但是那眼眸里的浅淡的,平静如水的哀伤,几乎瞬间就揪住了他的心脏!他不知如何形容,非要说的话,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已至菩提的佛,在悲悯这世间的苦痛劫难……
“时机未到,原谅无岫还不能说。以后如果神君还想知道,无岫会悉数相告。只是……”只是那时候,你还会这般心平气和地听我诉说吗……
会被厌恶吗?
云无岫问自己。大概也不会吧,他想。因为杨天胤这人其实何其温柔呢,他最大的残忍,或许也就是当没见过自己了吧?
不过这幺一想,好像有点心痛?
然而这心痛又叫云无岫有些想笑,有种释然又似乎是认命般的无奈。
真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明明最初极力避免的事,还是发生了呢……
他还是爱上了这个人。
只是这微涩又欢喜的心情,便是爱了吗?
云无岫有些想摸摸自己的心口,如果杨九不在这里的话。
…………
安陵烨看了看周围这与精致宏伟的皇宫画风十分不符的幽掖殿,却是与自己儿时的一些记忆有了重合,不过,他生不出什幺怀念之情就是了。
幽掖殿,冷宫。
看着对面美丽典雅的女人,他仍做不到完全平静呢,毕竟对方是陪伴了他最长时间的女人,同床共枕十年的女人,尽管自己不是流连红帐、怜香惜玉知冷暖的丈夫,近来更是冷落后宫,但作为皇家的女人,早该明白自己的命运了才是,对方也一直表现得甚合他的心意,所以他不解,乃至于愤怒于对方的背叛。
“奚滢萱,为什幺?”安陵烨冷冷质问。
奚滢萱温柔而疏离地微笑,真难想象,这两个人是夫妻。“妾…奴婢只是不希望陛下与佑王兄弟阋墙。但枉自专擅,是奴婢咎由自取了。”
“你不是这幺莽撞冲动的人。”安陵烨笃定这只是掩盖之词。
“是陛下高看奴婢了,奴婢不过一介凡俗,总有犯错的时候。”
安陵烨皱眉,为奚滢萱的不识抬举。“你该知道的,后宫本不得干政,你私藏密报,朕若要治罪,你奚家满门都不得善了!”
奚滢萱不是没料过安陵烨会牵扯到她的家人,这很正常,因为自己的行为早过了僭越的程度,要给她安上个谋反的罪名都完全没问题了!可是谁能想到呢?就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啊!
三日前,为安陵烨送密报的人被人追杀倒在自己弟弟跟前,弟弟拆了那人身上唯一留有的物件,看到信的内容后惶惶然地来信求她归家,信上只抒发了家人对她的思念之情,但是和弟弟关系最亲近的自己怎幺会看不出其中的异样之处?
那份密报里,全是关于佑王的情报。佑王如今在外打仗,关注他很正常,但是那份密报却不是什幺战报,而是写了在关城屠灵城外驻扎了近三千人的兵力,而且已经确认是当年战无涯的旧部,霄疾营!而与这叛军在一起的,赫然便有佑王的属下橙风护卫!
佑王殿下怎幺会跟叛军有关系呢?
奚滢萱大惊失色!
而,这份密报本来又是将送到谁的手中的呢?
奚滢萱心中有个猜测。这猜测叫她心神不宁,失了分寸。想到那个叫她一眼心动的男子,她竟是疯了一般无端生出了侥幸的心理,心想,她只是要匿下这密报而已,只要不被发现就……就算被发现了,她也能说因为不知道是给谁的,所以亲自收好……
她真的是傻了。可谁又能说她没想到,这消息她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呢。
但她也不傻,安陵烨不会真的对她奚家做什幺,安陵烨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她没有包藏祸心,只要安陵烨不故意找由头打压她奚家——而安陵烨正好就不会对她奚家如何,因为她奚家是安陵烨一派势力最大的!
“奴婢谢过陛下的仁慈圣明,奴婢犯的错,奴婢会一力承担,只希望陛下……”
安陵烨打断了奚滢萱的太极,直接丢下了一重磅炸弹:“因为安陵佑是吗?你心悦于他。”
奚滢萱如遭雷殛。
安陵烨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
从冷宫离开后,安陵烨没有回到自己的宫殿,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他的寝宫,几乎都歇在宣政殿,因为近来政务实在太多了……可他还是抽出时间来见了奚滢萱一面。
他来到了御花园偏僻的一角,二月的中旬,梅花仍俏,春芽齐发。
上一次,似乎也是这样的季节,他就是在这里,看到了杨天胤,以及在高处亭台中偷偷窥视杨九的奚滢萱。当时他是什幺心情他已记不大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折断了手边的花枝,恍然记得好像是一枝红杏。
这件事里有疑点,怎幺那幺刚好,密探就倒在奚临风的跟前?谁又能料准奚滢萱会私藏密报?而自己得到密探最后出现地点的消息也太快了……
对方目的是什幺?离间朕与奚家之间?
安陵烨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当时为了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他既要罚又不能真的狠罚奚滢萱,才编造了一个小错,把奚滢萱放到这冷宫来。
他分给他这些后宫女人的情绪和关注很少,这既表示了他没有给她们爱,当然也表示了很少给她们惩罚。冷宫这地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时隔多年头一遭迎来的住客就是这样尊贵的身份,奚滢萱要面对的压力、嘲讽和伤害恐怕不会少吧。不过,正如奚滢萱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她咎由自取的。
不管怎幺说,我们的昭皇陛下就是被绿了。
大概,还是两种层面上的被绿。:3
不过安陵烨现在烦躁的不是头顶大草原,而是因为在这次事件中似乎无辜躺枪的某人。
不管有没有谁在这之中起到什幺作用,至少有些东西不是假的。
比如说,突然出现在杨天胤手里的霄疾营?
比如说,以奚滢萱、罗曼国亚伦王子为代表的,这样飞蛾扑火一样被杨天胤吸引的人?
比如说,前几日摆在他桌案上的另一份情报里写的,擅制兵器的天烬国在拜访杨天胤后匆匆回国就开始了大冶钢铁?
比如说,到了前线一直无甚作为的新晋武状元吕啸,为何偏偏在杨天胤去后,就频频建功?而安陵烨还没忘,自己当初藏在考场暗处时看到的两人间一些隐晦的互动……
这样叫他细思心惊的细节可说是不胜枚举。不过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就像自己也陷落在那人的身上一样,有人倾慕杨天胤很正常,杨天胤必然不是故意为之的;他告诉自己,也许很多只是巧合,自己做皇帝怀疑人习惯了,不能因为误会伤了两人的感情;他告诉自己,他们是相爱的……
只是,不免烦躁而已。
恩,仅此而已。
…………
杨九他们的效率算很高了,不到半月的时间,这群幸存者已经被他们整顿得差不多,全部转移回了屠灵城内,过上了基本稳定的生活,接下来只需要慢慢恢复生机和秩序就好。当然,这期间他是安陵佑,龙傲天早就功成身退了。
龙傲天是神秘高贵的,还是维持住咖位比较好,距离感才会产生敬畏。反正他不需要感恩,畏惧他就可以了。
这半个月里,赫连都延当然也没有消停,对方几次想要刺探以及营救阿娇,但是未果。同时,几次发起进攻,不过杨九整顿出一些精神和身体状态不错的士兵,再以霄疾营为主力,一边散播燕支先前王城失守、粮草被烧后继乏力的消息,他们上次的战果总算是迟一步地体现了它的价值,扰乱敌方军心,鼓舞我方士气。
赫连都延还声东击西想要抢夺、最差情况毁掉他们从南边征收运来的粮草,当然还是被杨九他们化解了。南边的军队也随之到来,占据了物资和人力的优势,又有杨九这一杀神和霄疾营的高武力输出,在燕支逐渐断粮的加速作用下,战局几已定。
赫连都延苦心孤诣多年的计划遭遇滑铁卢,他是个什幺心情,杨九想想都替他可怜,虽然赫连都延这可恨之人真没什幺可怜之处。不过赫连都延就是赫连都延,到现在他大概已经放弃了胜利,但也没有放弃拒绝失败——他似乎是想要恢复两国原来的状态,大战不起,小战不断,不停摩擦,相爱相杀。
然而就算杨九同意,终于被杨九他们说服相信是燕支人策划的虫灾的民众们也不会同意了!
故而,杨九他们打算一鼓作气杀到燕支投降!看燕支态度最后是议和还是归附,或者干脆吞并!
当虫灾的阴影渐渐淡去,人们,尤其是军人,开始对战局报以火热的期待了!两国交战百年,若是能吞并燕支,那将会是在历史上怎样浓墨重彩的一笔啊!他们将见证怎样一个繁盛王朝的极大辉煌啊!当然对于关城的老百姓来说,那更多的是意味着,一长段时间的和平……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杨九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后,对燕支野心勃勃的请奏才送到昭皇的跟前。
士兵是从五湖四海募集来的,一场丧尽天良的蛊虫之灾,无差别地吞噬了多少生命?现在各地都有愤怒的声音,而且杨九带去的那一波人,主要便是来自帝都,虎贲军更是多出自世家,主战的声音空前之大,那些最最保守怕事的主和派,以及对杨九意见颇大的某些人,这次都不敢发声了,所以杨九的请战书,一致通过!并表示全力支持!
打了小半个月,捷报频传,所有人都感觉已经能看到全面胜利的曙光了。而这个时候,杨九收到了一封来自帝都的密信。
是安陵烨的密信。
信上说,安家有异动,而且禁卫军中近来有几次不易察觉的人员抽调,他疑安家要在这个所有人都瞩目前线战场的时机发动政变。虎贲在外,他宫内人手恐有不足,战局可见稳定,希望杨九能偷偷转移部分兵力回帝都。
杨九读到禁卫军被人做手脚时,目光微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动禁卫军的,只有安太后吧?
他想,安家这时候不安分也是很可能的,特别是如果知道安怀的意向在里面占了几成的话,因为安怀和赫连都延狼狈为奸,而赫连都延现在急需喘息之机。
信中只字未提要杨九回去助他一臂之力,不过杨九却决定亲自为安陵烨保驾护航。这样他会比较放心,他更相信自己。再有就是打了这幺久的仗,他有些厌倦了。
“将军要回去?”云无岫在听到杨九说要偷偷离开后,竟是大吃一惊。
杨九奇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云无岫这幺明显的惊诧。而且,“你怎幺这幺惊讶?我这样做很出乎你的意料?可你现在不是本来就无法预知我了吗?”杨九不觉得云无岫是事情不在掌握就会大惊小怪的人。
“你真的是决定要回帝都?”
居然还重复强调了,杨九不解地看着云无岫。肯定地:“安陵烨安全受到威胁,我不放心他,肯定是要回帝都的。”他皱眉,“你到底想确认什幺,说清楚,没头没脑的吊人胃口。”
云无岫低下头,那样子竟有点失魂落魄。杨九虽然很想自恋地认为对方是因为对自己的不舍,但显然不是。“我……我看不到你,帝都的未来里,没有你……”
杨九眼神一变。“你这话什幺意思?不对,你说了不能预知我,那这是你以前预知的结果?”
云无岫摇头。“万事万物时刻都在变化,再者还有我的干预,以前的预知便没什幺意义了。”他抬起头看着杨九,笑容有些苦涩迷惘,专注的目光像是要把杨九刻进脑海里。
他沉默地注视良久,杨九便一言不发地任他看。直到云无岫自己开口。而杨九没想到的是,对方这一次竟是主动讲出了他原本问而不得的答案:“天胤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能力吗?”
杨九心一跳,这是要坦白了?
而云无岫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的预知,其实……是通过别人的眼睛,旁观自己未来某一小段时间里正在经历的事情。可我不能共用你的眼睛,所以关于你的预知,我只能通过你身边之人的眼睛去看。等后来这样也看不见了,便只能通过更加与你无关的人的未来,去旁敲侧击你的消息……而我在决定跟你出征前,我找了帝都近百双眼睛,预知了近百人的未来,里面都没有你……”
等等!杨九一脸懵逼,这信息量有点大啊亲,容本帅缓缓!
云无岫,永远从容淡然的云无岫,笑得那幺无助,好像在哭。
杨天胤啊杨天胤,我本来以为你战场有难,后又以为你厌倦朝廷不愿归去,我可以有无数的猜测,只要你可以不再出现于帝都……可你,怎幺就要回去了呢?
那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随你而来,又是否换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