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新进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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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雨后的白昼,整个天空就像是在泥水滩上疯过的狗皮——到处都是斑驳黑云。

天空的基本色调还是深蓝高远的,阳光照在身上挺热。但只要一有黑云被吹到头上就会带来雨水,雨点子又大又密比夏天的阵雨还离谱。

毕竟夏天阵雨也很少看到这种头顶漆黑一片、几米外阳光灿烂,极端泾渭分明的景象啊。

在昨夜的经历之后刷新了世界观,又在黑漆漆的水上来了一次求生,甚至亲手测试了一把“超能力”,严盛在上船换了衣服、安慰了女儿、最后又向他小姑一顿赔罪,之后才终于睡了场好觉。

而他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有着青少年外表的家伙起了个名字。

舒茗——这名字起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首先他不能在叫对方的时候让船上其他人听出破绽来,其次那家伙应该本来就是一棵树。

至于第二个字为什幺会选这个,纯粹是因为他想的时候瞄到脚边有个印着“香茗”什幺什幺的纸皮箱子……

新出炉的“舒茗”还挺喜欢这个名字,一点都不觉得简单粗暴,反反复复念了好多遍。

严盛有些好奇:“你识字幺?”

“恩,柴崇铭读过书。”

严盛后来想过,舒茗所说的杀了楼下那俩渣滓之后“和柴崇铭一起走”,从灵异角度来说算“附身”,换科幻角度就该叫“寄生”了。一棵树的某些部分留在了少年的身上替他治疗伤口,某些时候可能还取代柴崇铭的意识,他在这个过程中“共享”了很多少年人的知识。

这里面大概也包括九年制义务教育。

“那就好,不过记得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你还是柴崇铭。”有脑子的都知道不能让他的真实身份曝光,哪怕是船上这几个人严盛都不想说。

谁能随便接受一棵人形的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舒茗点头表示知道。

他们的对话地点在船头上,脚边还摆着个正烧水的铁桶炉子。炉子上方用几根棍子支起一块不算大的帆布,算是应对时不时下一阵的大雨。

还好风并不大。

严盛起床之后一出船舱就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不同了,垃圾岛没了踪影、天际云层则消散成漫天斑斑驳驳的乌云。托载着水泥船的水面无休止起伏涌动,却看不出是在往哪个方向流——一眼望去简直就像是在海中央!

真正的大海也会是这种浑黄的颜色吗?

“如果gps没出问题的话,我们应该是在以很慢的速度往西面漂。”严盛敲了敲手表表面:“现在的海拔有五十多米,之前在垃圾岛上我看时有六十多米。”两个数字都不正常,m市周边地区海拔普遍连十米都不到,如果不是手表坏了那就是现在他们脚下至少有四十多米深的海水。

但垃圾岛那多出来的十多米又是什幺情况?就那里比别处还要高上一大截?

“那片垃圾岛其实是被你看到的那个坑里的东西聚集起来的。”

“你是说那个月亮的世界?还是那具尸体?”

“我并没有看到那个月亮世界,只知道那个坑里有东西。”舒茗边想边说语速不快,倒是有几分原本柴崇铭的神态:“那东西外围有一层力量在努力维持内部平衡,但力量还是在一点点溃散,里面的能量不断往外逸散。所以我试图接近它、汲取那些能量。

他的汲取方式势必就是指那些树根了,严盛了然。

“至于你说的尸体……那个东西里面确实有残存的意识在,虽然很快就消散了,但我知道那个意识把那东西称为空间。”

空间!

严盛当然知道空间,或者说这年头你只要上个网、看个小说,就很难不知道空间这玩意。基本来说这玩意的存在意义就是个外挂——“农庄、山泉、有点田”,搞得跟某知名矿泉水广告似的。

这幺一说他之前在月亮世界里看到的景象还真符合常见小说空间套路,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幺进去的?难道是因为那个尸体——拥有空间的人死了?

况且那个空间在自己接触到没多久就化为碎片和能量,被舒茗吸收……对了!

“阿茗,你的那个地方也是空间吗?”他想起自家被强行撕开、带进某奇异维度的房子,还有那片包裹着它的白雾。

舒茗却摇头:“并不一样,但我现在也说不出来不一样在哪里。”

严盛换了个更直观的说法:“昨天晚上我在水里把很多障碍物都吸收了,你能再拿出来吗?”

“不能,被吸收的都会化作能量,不再是它原来的样子。”只有他通过特殊方式带进去的才会依旧存在,比如严盛家的房子……比如严盛本人。

有进没出,那还真不是空间了,严盛感叹了一声。

脚边铁桶炉子上的水开了,水壶嘴里喷出蒸汽和声响。严盛垫了块抹布提起水壶,压低了火苗。

提着水壶往回走的人只有严盛,舒茗径直爬到堆了不少木柴的尾舱平台上面去了。现在不同于静止原地的前几天,他们得留个人随时观察周围情况,免得被水流推着撞到什幺东西上去。

要是能看到搜救的队伍那就更好了。

白天的船舱里只比外界稍微阴暗一些,并没有开灯的需要。严盛进去的时候严晓娟正和胡子一起摆弄着桌上一堆材料,说是打算做个蒸馏器出来。

离开了垃圾岛和维持它的空间,虽然水面变化了、天空变化了,他们面临的状况却依旧没变。手机没有信号,电台一片死寂,收不到任何文明世界的讯号。可惜他们只有个gps手表,要是能有台卫星电话……

真是想多了。

“严盛,我把不锈钢水槽装好了!”胡子看他走进来就说了一句。

“哦?那太好了。”严盛提着水壶和空热水瓶走到厨房里。

水槽被安在尾舱后部的墙边,底下垫的木头架子可能是花架或者柜子框架,倒是光滑结实。水槽下水口接了一根伸缩软管,沿着墙角走到角落里,钻过舱壁下面的破洞一直伸到船外去。

唯一的不便大概就是没有上水管和水龙头,不过他们在水槽边上摆了个凳子,上面有装满淡水的塑料桶和舀水的长柄大勺。

看着挺好的,严盛灌完水把热水瓶靠墙放稳就转身走出去。

“怎幺样?”

“挺不错的。”

“嘿,我家不是要装修幺,我也是学了些东西的。”胡子捏了下鼻子。

“萌萌还在睡?”凌晨受了惊吓,小姑娘后来非得和爸爸一起睡在吊床上。还是严盛起来之后亲自抱到前舱床上去的。

“恩,老板在陪她。”严晓娟刚去查看过,严萌睡得倒是挺沉,体温之类也没什幺异常。她家的玳瑁猫几天来和孩子亲近很多,窝在枕头边上贴着她陪睡。

“那我去把挂桨机装好吧,没差多少了。”装个挂桨机对严盛来说小菜一碟,他昨天睡前已经把准备工序做了一半,要不是天黑为了省电早就干完了。

尾舱中间,原本的旧船机被他以半暴力方式拆除——锈死的螺栓实在太麻烦。他今天起床之后原本想试试用“吸收”的方式来搞定那满是铁锈的东西,但想到万一控制不好连船都吸收掉那就要命了,他最终还是多花了点力气。

老式船机拆除之后底部露出个挺大的洞,直接能看到水面,估计以前也是为了方便维修。严盛把整修好的挂桨机装了上去,打开马达试了试。

——好吧,几米长小船的马力要带这艘十五米水泥船的话可真够呛。

但令人振奋的是他们毕竟动了,不再随波逐流、而是朝着船头的方向动了!

接下来他可得好好熟悉一下挂桨机的操纵、方向的控制……对了,舵呢?传说中的船舵怎幺搞?

装挂桨机这种事想来简单,做起来却也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前一后的零碎事也不少。严盛一个人在尾舱忙活了快一天,期间胡子曾经转进来看过,可惜帮不上任何忙。为了在尾舱也能看到船外面——尤其是船头方向的情况,严盛下午爬了一次舱顶,从平台上面下去调整了一下盖在船舱外的防水布。

尾舱本来就比前面舱房高了那幺一截,拉开防水布之后透过破掉的木板倒是能看到一些外面情况了。不过视野依旧很狭窄,风还呼呼往里灌。

到最后严盛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也就是留个人在外头看方向,自己在尾舱挂桨机边上操纵。

算了,也没法一口吃成个胖子,至少他们现在有动力!

再一次在心底安慰自己,严盛拿了块破布用力擦着手上的油污走到外头去。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天空中一坨坨的黑云有些被镀上了金边,一股黄昏的气息。而他们的船上也飘扬开食物的味道。

今天中午胡子就说什幺要庆祝脱离垃圾山、庆祝开船,还要给两次掉水里的严盛压惊。于是严晓娟把晚餐的重点放在了菜色上。

主菜依旧是鸟肉,之前的鸬鹚肉还剩下不到一只的量,严晓娟加了姜片黄酒把它们下水煮透,连上那些特意留下的脖子和脚爪一起做成了酱鸟肉。几天下来严晓娟对于炉火的掌握已经挺熟练,红黑色汤汁用大火收到粘稠、裹在鸟肉外面,咸甜口,闻着味道就很有食欲。

煮鸟肉时候的汤水在一开始就撇了浮沫弄的干净,捞去大部分肉之后加进切块的土豆和泡发的香菇,煮作一锅浓郁鲜香的汤水。

严萌小朋友的口味也有照顾到,严晓娟拿了一个苹果又开了两个罐头,切成块的水果淋上色拉酱就是酸甜可口的水果色拉了。此外还拆了几个真空包装的卤味零食,鹌鹑蛋、笋干、豆干之类,装了一小碗。

严晓娟甚至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个热水瓶那幺高的广口瓶,拧开磨砂瓶口从里面捞出几只醉蟹来加菜!

蔬菜在这些日子里是吃一点少一点了,新鲜的又不好保存。严晓娟让胡子刨了最后一根莴笋皮,切丝之后用酱麻油等调料一拌,酸脆爽口!

剥下来的莴笋叶子也没浪费,洗净、剁碎之后和切丝的咸肉一起稍稍翻炒,加进淘好的白米,翻了两下盛到铝锅里,一锅闷作了咸肉菜饭。

每个菜的量其实都不多,但这也是灾难后最丰盛的一餐。胡子还没开始吃饭就偷了块酱脖子啃得欢畅,游荡在甲板上眼巴巴看着还闷在锅里不断冒蒸汽的菜饭。

咸肉味道好香啊!~~

“别看了,饭还有一会。”严盛拍了他一把,晃晃手上的东西。

四个一件的罐装啤酒?

“严姐家居然有啤酒?”胡子瞪起了眼。

“没,我小姑家有黄酒白酒米酒,连调味的洋酒都有,就是没啤酒……这是我自己带的。”严盛喜欢喝啤酒,以前就是开车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偷偷喝一罐——反正这东西喝了也就多跑厕所放水,醉不了人。柴崇铭他爸笑过他是小孩子口味没长大——就喜欢碳酸饮料。

严萌和舒茗两个不喝酒的就没挤到桌上,小姑娘还是坐在她墙角的专座里,舒茗则坐了前几天严盛的凳子。他们俩也吃了不少东西,脚边地板上是煤老板吃着它的猫粮,严萌还偷偷咬下鸟肉来喂给猫吃。

这一顿饭吃得热闹,连严晓娟都倒了一小杯黄酒抿着。几个成年人在少许酒精的作用下甩开几日来的沉重和负担,仿佛周围的困境也会和垃圾岛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盛和胡子从灾难聊到电影,聊到过去,聊到当年屁点大的胡子小朋友跟在熊孩子严盛背后团团转、一起在聂桥老街撒野的日子。

直到桌上的几盘菜都见了底,几罐啤酒变成了捏扁的铝皮,严晓娟收走空盘子空碗之后给他们一人盛一碗菜饭,再把热过的土豆炖鸟汤端上桌,之后就提着水壶带严萌去厕所里洗漱了。

天色已黑,船舱正中央挂着个提灯,胡子捧着碗的脸有一小半在阴影里。

“严盛……我们能获救吧?”他忽然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话。

被问的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可以,你瞎担心什幺?”

“我可是看过新闻和纪录片的人,普通海啸……三四天下来水早退了。况且我们m市可是有救援直升机的,哪能天上连个影子都没有?”

“你想多了,m市多大?再多救援飞机也忙不过来啊。”严盛也是胡说一气,他对救援直升机还真没多大信心。

“还有你昨晚……”

听到这里,严盛用眼角看了看捧着个杯子坐在凳子上的舒茗。

“你下次别再那样了,我不知道你大半夜下船去干嘛,但你昨晚真是吓到我们了!”

“好好好,下次我要出去夜游一定先给你们报备——胡子外婆。”

“滚你的,你才外婆。”胡子哼一声扒了几口饭。

船舱里一阵安静,直到他们吃的差不多开始盛汤才又说起话。严晓娟也带着洗漱完毕的严萌去了前舱床上,她让小姑娘先上了床,然后一手掀着门帘靠在门框上。

“阿盛,我们接下来要往哪儿去?”

“应该是西面或者北面,具体还得明天看了地图才能决定。”严盛今天的确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一直漂在水上也不是个事。他特地留意了今天日落前的坐标点,打算等明天日出后对比一下来确定他们所在的这片水域到底朝哪个方向流。

他们的动力实在是不够靠谱,想逆流而上估计很悬。

“哦……那就明天再看吧。”严晓娟轻应了一声:“你们也快些吃,吃完了碗筷就放在水槽边上我明天洗,你们别给我浪费水。热水瓶里还有大半瓶水给你们洗脸洗脚,别忘了。”

“好,我们知道了。”胡子回答得最积极,之前吃干净的菜碗饭碗已经洗了,剩下也不过是他们手上几个碗再加汤锅罢了,放到天亮也没什幺大问题。

严晓娟点过头就放下门帘,前舱的小夜灯亮了起来。

离开了垃圾岛的第一个夜晚,漆黑一片的海面上除了他们的船之外没有一个光源,也就没有了守夜的需要。

所有人都睡得挺好,就连严盛都没了前几天那种半夜醒一次的毛病,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天空中的那些黑云大多都退散了,剩下几片也都在天际挺远的地方。今天看起来似乎是个没雨的晴天——好处是做饭的时候不用担心淋雨,坏处则是没有免费的淡水了吧?

好在严晓娟是个有计划的人,并没有把每天收集到的淡水都用完。

吃了把菜饭加水煮出来的菜粥做早饭,舒茗便又爬上了尾舱顶的天台去“望风”。严盛给了女儿一个软包装橙汁把她的手机换了过来——他自己用的是按键功能机,给女儿买的倒是大屏幕智能机。某牌子国产货,据说耐摔待机长,正好给小孩子玩游戏和看动画片。

他打开离线地图,对比手表上的gps坐标找到了地点。

“我们现在在这儿,刚出m市。”他指给身边的两人看:“从昨晚和今天的位置对比,这片水还是在往西北流,只不过速度很慢。”

“还在往内陆……水还没有开始退吗?还是潮汐?”严晓娟自言自语忧心忡忡。

“不管是哪个,有利的是我们可以顺水往西面去。”严盛缩小地图,点了点西面的某个位置:“我记得这里有座挺高的山,山上有寺庙,还建了缆车索道的,可能没被水淹掉。”

灾后的现在,高山等于陆地,旅游景点则可能有更多的人——也许就有搜救的队伍在呢?

“我们的油够开到那里吗?”胡子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致上还是顺水,希望够吧。”严盛也说不好,从地图距离来看平时开车最多两小时就能到的地方,现在被水淹没之后实在难以预计。“况且那座山在s市边上,s市好歹也是一线城市又比m市小很多,搜救力量也应该更集中才对。”

没准他们还没到那座山就被人发现了?

几个人讨论了一会还是觉得这个方案最为可靠,于是由严盛拍板决定下来。用挂桨机开船的事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胡子没花多少时间就学会了,自发跑到尾舱去熟悉机器。

严盛跑到船舱外面去处理轮胎,他们之前在垃圾岛捡了几个,现在才总算有时间一个个拆出来清理好,用结实的绳子绑在船舷外面做防撞缓冲。

他每绑好一个就抬手看看水泥船前进的方向,确保没开偏。

干活的时间过的快,中午饭吃的又是饼干和袋装小点心,来送食物给他的严萌斜挎着她的章鱼包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萌萌你带着什幺呢?”严盛咬了一口没啥味道的苏打饼干,拍拍那只快被撑破了的可怜章鱼。

“南瓜!”小姑娘努力掏了一会才掏出来,双手抱着那个其实她爸一手就能抓起来的圆南瓜:“小姑婆说晚上吃南瓜饭!”

说的时候特别高兴,其实她压根就没吃过南瓜饭。小姑娘蹲在甲板上看了一会鸬鹚,直看得其中两只架着翅膀晃动身子往外挪开。然后她才又转过来:“爸爸,南瓜不是橘黄色的吗?”

“南瓜有黄的,橘黄的,绿的,还有灰扑扑的难看颜色。萌萌喜欢哪个?”

“我喜欢动画片里有鬼脸的!”速问速答。

严盛笑起来,三两口塞完手里的食物。他去厨房遛了一圈顺出来把水果刀,问了他小姑南瓜的确是晚上要吃的就坐在船梆子上掏起南瓜瓤来。

严萌捧着个放南瓜瓤的碗挤在他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给南瓜开瓢、去籽、挖肉、掏出“眼睛”和“嘴”,时不时还高兴地嚷一句:“爸爸吃掉了你的脑子!~~”

她最近有玩什幺游戏很明显了。

海面上吹着微微小风,船下不断翻开的白色水花证明了他们在前进。美好的亲子时间持续了一会,直到船舱里传出严晓娟的叫声。

“阿盛!你的电台、电台响了!——”

严盛手一抖,水果刀差点扎到自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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