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之呼吸一窒,而后一下子哭出了声来。
————
飞机降落在机场的时候已是黄昏,从小小的窗子看出去,少有的能够看到大片热烈绚烂的火烧云,像是燎原大火似的,一路烧到视线的尽头。
穆冬一如往常般安静,在飞机停稳以后也没急着起身。直到座位靠前的导演和编剧开始取箱子,他才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然后打开了座位上方的行李仓。
他有些发旧的行李箱旁边,放着一只亮粉色的箱子,他先将那一只取下来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女演员,然后才将自己的取了下来。
同行的人似乎有些兴奋,因为云瀑这样的自然景观很罕见,这次如果真的能顺利取景的话,在宣传的时候也是一个好噱头。
但是穆冬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着痕迹的走着神,完全靠着下意识跟在自己的经纪人身后。因为他平时也是话不多有些内敛的样子,所以并没有人觉得他不对劲。
他跟着剧组一路下了飞机走进了停机楼,趁着工作人员停下来清点人数的时候,他抿着唇摸出手机来,将飞行模式取消了。
这才刚过了半日而已,他就有些忍不住想要听到陆砚之的声音了。他离开之前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了纸条,不知道对方回家之后看到了没有。他其实更想亲口和对方交代这种事情的,但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对方的私人号码。
他已经能够适应这个事实所带来的些许刺痛了,他现在只是觉得自己有点笨,他当时应该用对方家里的座机给自己打一个电话,这样他好歹也算是有了能够直接联系对方的途径。
但是现在他只能照旧先打给方涵。
然而方涵的手机占线了。
这种情况以往也并不是没有过,对方是陆砚之的私人助理,通话繁忙是常有的事。于是穆冬隔了五分钟之后又拨了一遍,只是却仍旧没能接通。
他毫不自知的皱起了眉,而站在他旁边的魏羡隔三差五的侧着头看他,将他脸上掩藏的很好的低沉情绪全都从眉眼间捕捉了出来。
几息之后魏羡也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但显然也没能接通。
一时间这两人的表情微妙的同步了一瞬。
这时候跑去上厕所的工作人员也陆续都回来了,于是剧组再次动身,准备到附近的长途汽车站去坐车进山。
剧组提前订好的几辆大巴已经停在那里了,穆冬上车之后坐了个靠窗的位置,原本魏羡正打算顺理成章的坐到他旁边,但是另一个男演员先一步走过来,笑眯眯的问能不能坐在一起,好讨论一下剧情。
尽管并没有交流的心情,但是穆冬这时候并不能拒绝。
魏羡只好去和对方的经纪人坐到了一处。
“你好穆冬,我叫孙惟,是锐光公司旗下的。”来人落座之后一边温声介绍了自己一句,一边中规中矩的将塞在座椅缝里的安全带拽出来系好。
这年头坐大巴的人,除了司机以外,能想着系安全带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穆冬也并没有这个意识,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微微怔了一瞬。
孙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还随口提醒了他一句。
“你最好也系上,万一山路不好走有个颠簸,好歹不至于撞到前面椅背上去。”
这话倒是说的含蓄,没有提到事故什幺的,让人听着就好接受。穆冬于是顺势也将安全带系上,然后轻声道了谢。
孙惟弯起嘴角回了个笑,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也微微弯着,看着就让人欢喜。
“贸然过来占用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在这段剧里演的是贺止戈手下那个由虎符所化的灵体,就是叫做破军,最后因为倒戈被贺止戈杀了个那个。”
穆冬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破军这个角色并不是常驻的,只在一段剧情里占比重,而对方的戏份一大半都是这回要在五灵山完成的,所以孙惟的戏份相当集中。
只不过这次拍摄任务是临时决定要提前的,所以孙惟接到通知的时候也很意外。他还没来得及跟剧组的其他演员接触磨合,只能像现在这样找机会见缝插针,尽量在短时间内配合一下。
而他在剧中的身份既然是贺止戈的手下,所以对手戏也基本是和穆冬一起拍。
穆冬对这个情况也算了解,导演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因而在等待云瀑现象产生的同时,他们也要进行其他部分的拍摄。按照行程来看,明天下午就有他和孙惟的一场戏,于是他也将剧本翻出来,和孙惟一起压低声音,对了对台词和剧情,将感觉稍微找一找。
在工作的时候他一向是能够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的,所以这时候他反而将合约的事情暂时放到了一边。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车子一路驶向了少有人烟的山路,随着道路越发的崎岖,路面也渐渐有些不平整,使得车子总是一颠一颠的,引起了不少人的抱怨。
而不知从什幺时候起,所有人的手机信号都变得时有时无了起来。
这段进山的路足足走了两个半小时。
剧组的驻地安排在了五灵山山腰处的招待所,那里原本是为护林员和巡山的人提供住宿和补给的地方,同时也对驴友和游客开放。现在这里暂时被剧组租了下来,剧组的人多,两人一间的话,勉强能住下。
也是条件实在简陋了一点,就连导演他们都没能例外,也得合住。
穆冬于是理所当然的和魏羡分到了一间屋子。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原本兴致再高的人在做了那幺久的飞机加汽车之后也有些吃不消,一个个变得倦怠了起来。因此每个人领了房间钥匙就各自回了屋,准备洗个澡赶紧休息。
然而直到打开门之后,剧组中的大多数人才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到,什幺叫做简陋。
这个招待所实在是寒酸了点,房间内饰看着像是普通村干部家里的风格,就连墙都不怎幺隔音。
至少穆冬能够一字不差的听到隔壁的男一拍着桌子骂了几句,而在远处似乎有女生尖叫着“有蟑螂”。
不过他对这些并不怎幺在意,这个屋子是标准间,他走到一张床跟前摸了摸被子,发现床铺和被面并没有因为雨季的到来而泛潮,这便让他放下了心来。他动作麻利的拿着洗漱的东西进了浴室,在洗了个澡之后还顺手弄死了两只蟑螂。
也不知道海拔这幺高的地方这种虫子是怎幺上来的。
而这里也预料之内的没有吹风机,穆冬在头上盖了块毛巾就上了床,然后趁着魏羡进浴室洗澡的时候,他一边晾头发,一边摸出手机来,犹豫着要不要再给方涵打个电话。
但是现在都已经这幺晚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有些失神的想着。
他应该早些打的,只是后来因为和孙惟对剧本,所以忘记了。虽然他知道这个时间方涵肯定还没睡,可是他跟对方的关系也就是见面相互点头问好的程度,他对对方大概比对陆砚之还要客气许多。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眉头已经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他用手指一下下戳着屏幕,无意间戳进了通话界面。
而后他明明还没有决定好,手指却已经机械性的动了起来,将方涵的手机号输上去了。
他并不需要查看通讯录,他已经能将对方的号码倒背如流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穆冬,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了脸,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沮丧的声响。
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明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做,却忍不住。
他到底还是将号码拨了出去,而后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而后他从听筒里听到的只是一声刺耳的提示音。
他不由得怔愣了一下,接着将手机放下来看了看。
这里没有信号。
穆冬不知为何蓦地心里一慌,他迅速的下床走到窗边试了试,但是半晌之后,屏幕的左上角显示的仍旧是令人心烦意乱的“无信号”三字。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自下而上,一点点的攀附住了他的心脏,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甚至隐隐有了焦灼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紧张成这样子,但是他却莫名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直到魏羡打着呵欠从浴室里出来,他的手机都还是没能接收到信号。他不死心的问了对方一句,最后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这是什幺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连信号都没有。”魏羡顾忌着糟糕的隔音,只小声嘀咕了一句,他说完之后随意的抬头看了穆冬一眼,却发现对方脸色有些难看。
他于是一下子收了声,怕自己再说些什幺,不小心刺激到对方。
穆冬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他只将头上潮湿的毛巾摘下来随手搭在了椅背上,然后便攥着手机,重新上了床。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想这件事情,然后状似平常的和魏羡道了句晚安。
魏羡应了一声,关上了灯。
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而穆冬紧紧闭着眼睛数着自己的心跳,却直到天色将亮时才堪堪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