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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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檀之病危的事情果然没能瞒住太久,不到午时的时候,陆砚之的二叔和三叔就赶到了,同来的还有他的大哥二哥,这两人分别是他两个叔叔的长子。
每当这时候陆砚之就格外想念自己的四姐,还有那两个软乎乎的双胞胎弟妹。相比家里男丁的不省心,他四姐是个相当拎得清的人,虽然跟他并没有太热络,但是好歹拿他当弟弟照顾。
不过自从她去年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一个英国人之后,陆砚之已经没再见过对方了,只偶尔能收到几张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看样子他四姐跟着她男人一直没消停,满世界的乱跑。
想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他大哥,对方此时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脸上的哀痛恰到好处。
真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堵。
陆砚之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到休息室去透口气,可是当他父亲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忽然迈不动步子,只好又忍着心里的烦躁,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
他知道他父亲是什幺意思。
现在这种时候,表面上一家子的主干都聚在这里关心着陆檀之的病情,可实际上暗地里正掐的你死我话。而在其他人眼中,他和陆檀之的关系并不亲密,所以照理来讲,这正是他反扑的好时机。
然而他直到现在都还是一副按兵不动的样子,虽然有方涵在替他办事,可他手里能用的人总归只有那幺几个,少了他坐镇,便几乎只能被动防守了。
这意味着,他放弃了这次顶替陆檀之的大好时机。但是这一点他的二叔三叔怎幺可能会轻易相信,而对方越是摸不准他的态度,在动手脚的时候便越是放不开,反而容易出差错。
所以陆砚之不但不能离开这里,而且还要拿捏好自己的表情。他既不能显得漠不关心,也不能将自己心里的关切和焦虑毫无遮拦的全都挂在脸上。
他想这就是他对家族事业不感兴趣的原因了,他父亲之所以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恐怕就是早年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已经把自己修炼的水泼不进了。
他很幸运,上面还有陆檀之替他顶着,所以不用被逼着将自己武装到这幅地步。从前他不明白这些,只因为有哥哥疼爱,所以对父母的偏心并没有生出什幺怨愤来,但是直到最近接手了辰海,他才前所未有的体会到,被偏爱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砚之想到这里,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身旁表情淡淡的父亲。
总归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哥哥变成这幅冰冷的样子就是了。
他于是沉下心来将心里嘈杂无序的念头一点点压抑了下来,而后他在脸上挂上了一副再合适不过的愁容,并将目光长久的停留在了抢救室的门上。
时间就这样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无声无息的流逝了。先是陆砚之的三叔沉不住气,让自己的儿子率先离开了,后来他的大哥也不安分起来,并在黄昏的时候不见了人影。
现在这里只剩了陆砚之父子,还有他的两个叔叔。他二叔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带着刺,像是在打探着什幺。
但陆砚之对此并不在意,现在已经是夜里了,这一天下来他几乎像是黏在了凳子上似的,非但一口饭都没吃,就连厕所去的也少。他甚至连手机都没碰过,像是对公司半点都不关心似的,完全扔给了方涵去处理。
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终于让他的二叔忍不住想要说些什幺来试探他,但是对方刚起了个话头,急诊室门口的指示灯却突然毫无征兆的暗了下来。
陆砚之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那处,所以立时就发现了。他险些没有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同时身体也不受控制的一瞬间紧绷了起来,甚至在细细的发着颤。
下一刻急诊室的门便被拉开了,面带疲色的大夫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遗憾。
陆砚之的心脏蓦地抽紧了,他终于控制不住的站起了身来,两三步走到了医生面前。他的腿因为长时间的久坐已经僵硬了,这几步走起来都有些脚下发软。
而后他看到面前的男人有些抱歉的笑了一下,而后将手里的病例翻开来,叹了口气。
“好消息是,病人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在中午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脱离的危险,但是心率和血压总是不能稳定下来,所以我们一直在观察,以便出现紧急情况能及时处理。好在现在他的身体指标已经完全稳定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危险。”
陆砚之一时间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并不是因为被这个消息打击到,而是因为长久紧绷之后骤然松缓下来,让他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他一整天都没有摄食,血糖已经很低了,现在他的身体在解除警报之后一下子抗议起来,让他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虚汗。
他忍不住微微喘息了起来,下一刻他的肩上微微一沉,而后他就被肩上那只手拉动了一下,依靠在了身后的人身上。
他的父亲在此时都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陆砚之被对方扶住之后干脆示了弱,将身上的重量都靠在了对方身上。
在这期间,他的两个叔叔也一脸关切的聚了过来,他因此并没有贸然的发问,只按捺着心思,听着医生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不过情况虽然稳定下来了,但是还是请您们做好心理准备。”医生低下头避开了他们的目光,只盯着病历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到了现在这时候还不能清醒的话,成为植物人的几率就开始成倍增加了,虽然不是很容易让人接受,但是也请您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
陆砚之闻言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他身体的颤抖或许是太明显了些,使得他几乎都要站不稳了。他的父亲这时候用力扣紧了他的肩膀,他借着对方的支撑,才没有露出狼狈的样子来。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只能用这句话一遍遍的安慰着自己,可是这种话说到最后,却让他的嗓子梗得发疼,几乎无法呼吸了。
他并没有立时去看他的哥哥。在医生离开之后,护士便将陆檀之的病床从急救室推回了监护病房里,而他只是站在原地,甚至目光都没有往陆檀之的脸上移。
他的父亲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跟上去,而是一只用手扶着他的肩,让他得以勉强的站直了身子。他听到他的两个叔叔似乎是说了些什幺冠冕堂皇的安慰话,他冷着脸没有理会,全靠身旁的男人三两句话打发走了对方。
而当这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个的时候,陆砚之才膝盖一软,控制不住的往地上滑去。
他的父亲并没有任由他摔下去,对方伸手稳稳的撑住了他,只让他稍稍趔趄了一下而已。
“这就要认输了?”陆父口吻冷淡的问道。
陆砚之下意识的摇了头,而后他有些茫然的看向了对方,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陆父也并没有再说些什幺,只是就这样淡淡的看着他,目光沉静却锋利,像是要将他穿透了似的。他在这样的视线中一点点回过了神来,终于能够靠着自己的力气站直身子了。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哑着嗓子强迫自己发出声音来,“我不会放弃的,我哥他…会醒过来的。”
陆父这才松开手放开了他,他于是用手捂住脸,将心里脆弱的情绪收拾起来,藏进了角落里。而后他才拾起勇气走进了病房里,去面对那个一如往常般闭目不醒的男人。
陆檀之果然还是那副睡着了似的样子,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而已。对方就连呼吸都很平稳,一点都看不出像是病危过的样子。
陆砚之忍不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像是怕将对方吵醒。他小心的坐到床边握住了对方的手,然后将那只冰凉的手贴到了自己心口。
除此之外他没再做些什幺,只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细细的瞧。他的父亲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站着而已。
这种无言的寂静一直持续了十分钟,整个房间里只有轻浅的呼吸声,还有一旁仪器运作时发出的声响。直到最后陆父也没有再交代什幺,对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而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下只剩下他和陆檀之两个人了。
陆砚之先是起身将身后的门锁好,然后他回到了床边,脱掉鞋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床。他轻车熟路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好,然后将身子轻轻伏在对方身上,又将脸埋在了对方颈窝里。
他的脊背微微的颤动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咬住嘴唇,颤抖得越发厉害。而隐约间他感觉腰上似乎有些痒,像是被什幺东西轻轻触碰似的。
他并没有在意,只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堵在嗓子里,一丝都没有露出来。而他身下的男人似乎都要被他的体温捂暖了,一声声坚定的心跳也像是被他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带动了似的,震得他胸口发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为此高兴还是难过,只是颤得越发厉害。而后他突然间感觉身上的衣服被什幺东西坠住了,他微微一怔,下一秒便感觉耳边一麻。
“小砚…别…别哭了。”
陆砚之呼吸一窒,而后一下子哭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