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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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春分过了之后,白昼渐渐变长。随着季节的转换,学生们的行程表也跟着走到了尾声。

提早考完毕业考的三年级生,在六月初举行了毕业典礼,除了一些感情甚笃的同学们哭得淅沥哗啦,其余将三年来的心力只投注在升学上的同学,则都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

朱悠奇也是属于淡漠表情那一类的人,所以当他看到向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夏安丞一脸和悦地朝向自己走来时,心头除了惊异之外,更多的是无中生有的忿恨。

不是没有思量过,原本避自己唯恐不及的夏安丞,怎会过了一个暑假后便开始献殷勤?还有那大胆纯熟的接吻方式与熟练自然的做爱技巧……这所有的一切,原来都不是凭空揣摩的。

其实朱悠奇并不想为了夏安丞没有跟自己坦承这一切而恼怒,也不想因为自己并非是夏安丞的第一个男人而心生妒意,更不想因为猛然察觉自己其实是比想像中还要喜欢他而自我厌恶……但自己所期待的想法却是无法如自己所愿。当他看见夏安丞为其他人所展开的笑颜有如天使般的纯净且天真,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当场捏碎那张迷人眩目的脸孔。

也许正如辛圣毅所说的,自己是该下地狱的那种人……

我们要一起加油,悠奇,到时候进了f大,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在那之后的聚首,夏安丞总会在激爱之后抱着自己这幺说。朱悠奇不解,为什幺他可以随便找个人来充当谈恋爱的练习对象?为什幺他可以毫无芥蒂那些荒唐的作为而在自己面前笑得那幺自然?朱悠奇真的难以想像,更是无法接受。

然而大考当前,他不忍心为了这件事去扰乱夏安丞的心情,可是却因此而苦了自己。

诸多的猜疑加上异常的压抑,不仅无法让他集中精神,甚至只要稍微的强迫自己,就会引发啃蚀脑髓般的恼人头痛。而考期的渐渐逼近,就像一个恶徒拿刀将你一步一步押向墙角,逼得你无法抽身、压得你难以喘息,甚至想乾脆抢下那把刀往自己脖子上一划、好求个痛快解决了事。

于是那一天考完试,离开考场后,朱悠奇知道,所有预订的计画,全在这个时候崩塌瓦解;所有先前的努力,犹如重新洗带般地化为乌有。

一切的一切,全在这决定性的一刻,都被自己搞砸了……

考完试隔天,夏安丞力邀朱悠奇到他家去,意外地,这回朱悠奇并无异议,很听话地依约来到他家。

别担心,今天我爸妈跟我弟都外出了,不会这幺早回来。他仍是特别声明。

朱悠奇默默地让他牵着自己的手,带往屋里去。才一进门,夏安丞就迫不及待地拥住自己,在强势的搂抱中,唇舌也紧跟着纠缠上来,饑渴又难耐,鲁莽而急躁。

就在差不多要降服于他狂烈的进攻时,朱悠奇的脑海中乍然浮现他和辛圣毅亲热的想像画面,还有辛圣毅那一脸自负得意的炫耀表情,顿时气燄窜升、怒火攻心,他狠狠地推开了对方——

放开我!

被拒绝得这幺断然,夏安丞一时不解:怎幺了,悠奇?

又是一脸无辜的表情,朱悠奇简直快气炸了,可是对方哪里会知道自己在气什幺?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幺要这幺生气?是因为对方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还是因为自己的情绪总被对方牵着走、心思总被对方给左右,或是因为想到往后将会无穷尽地在意着对方,只因自己爱上了这个人?

你跟辛圣毅,究竟是怎幺一回事?不甘心前些日子以来所积压的内心煎熬无处宣洩,他需要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解释。

我跟辛圣毅?夏安丞的疑惑更深了,不就偶尔碰面而已,为何提起他?

你跟他上过床了?

那是过去的事了,没有什幺好提的。悠奇,别拒绝我,我已经忍很久了……

夏安丞一语带过,彷彿那是没有什幺大不了的事。他又倾身挨靠过来,想要再度需索朱悠奇的吻,朱悠奇亦是再度推开了他。

什幺叫过去的事没什幺好提的?你跟他上过床是不挣的事实,怎幺可能过了就算了?那我又算什幺呢?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儘管不想让自己像个妒妇一样地无理取闹,可朱悠奇就是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一想到当初原本只是抱持着好玩的心态,竟在不知不觉之中陷了进去,搞到最后好像变成自己才是那个被玩弄的人,顿时所有的积怨与愤懑,就像开了瓶的摇晃汽水,洩恨似地泉涌而出。

既然你跟辛圣毅那幺要好,那你就去找他呀!

就算夏安丞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却也大概猜到朱悠奇之所以发飙的原因了。

悠奇,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怎幺可能会去找他呢?

怎幺不可能呢,朱悠奇想起这阵子不时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熟悉身影,已然拼凑出了辛圣毅的轮廓,你不是仍持续和他往来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和他往来又如何呢?况且他帮过我很多忙,我不可能不理他的——

是啊、他帮过你很多的忙,他的服务很好是吧,你们还真是合作无间呢!朱悠奇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管控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悠奇,你到底是——

你为什幺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

我只是……有人理解我们的处境,而他也好意要帮我们解决问题,所以才跟他说的,这怎幺了——

好意帮我们解决问题?他是很乐意要帮你解决我这个问题吧!

虽然不想往坏处去想,可是夏安丞的解释根本看不出一丝丝诚意,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错。朱悠奇明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像在迁怒,但他还是认为他们之间的事情不应该被局外人所言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争执,夏安丞开始不耐烦起来:悠奇,我们别再谈他了好不好,我不想要浪费掉这难得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刻!

刻意推开的距离,又被夏安丞轻易地拉近,朱悠奇看着眼前这个身材渐渐超越自己的男人,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孤僻又冷漠的男孩,他已慢慢成为众人之聚焦,甚至还受到有心人的觊觎……

明明是自己将他推向远处的,事到如今,为什幺胸口却又那样地翻腾不已?

不只是没见到他时会想着他,就连他都已经在自己的眼前,他的一举一动一样牵制着自己的思绪,那种不论这个人在不在自己的身边,情绪依然受其左右的失控感,让朱悠奇心中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想到自己才一听得夏安丞毫无掩饰所承认的一切,就激动到几欲发狂,若是真到了不得不分开的那一天,那幺自己将会变成什幺样子,朱悠奇根本无法去想像。

与其为了未来不可预期的因素而分开,倒不如现在就作个彻底了结。朱悠奇在夏安丞挨靠过来的时候后退了一步,站定之后,他决计不再让步。

我告诉你吧,这次的考试我搞砸了,f大我肯定是上不了了,不过不管上不上得了,未来我们也是无法永远在一起的,想想性别、观念、时间、环境、家人,还有很多我们预料不到的事,将会不停地阻碍我们在一起。我想我们到这里就好,无法上同一间大学,刚好就在这里直接分手好了……

你说什幺?

夏安丞似乎是在此时才意会到事态的严重性,可是他依旧不明白,现下他们所谈论的这些事,有严重到必须让他们说分手的地步吗?

我不要分手!

他镇定而赌定的反驳:考不上f大,我们可以去念其他分数不高的学校!而且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管遇到什幺困难,我们一定都能克服的不是吗?你不要我再跟辛圣毅往来,我就不跟他往来,你不高兴的事情,我都不去做好吗,悠奇?

朱悠奇摇摇头,已经来不及了。也许这是报应,报应他当初不该一时兴起开启了夏安丞的封锁世界,并试图去改造他的行为思想,甚至陪他一同玩起禁忌的性爱游戏……如今自己的生活、心思、作为,竟反过来被他搞得一团乱,再这样继续下去,搞不好连整个人,也都跟着错乱了……

安丞,你要知道,我其实并不希望你老是迁就我或是为了我而委屈自己,因为那样只会让我变成一个很过分的人,而不是一个爱你的人。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错以为我们之间的行为有爱情,其实只是彼此需要而已,等到我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经历了不同的体验,我们就会发现,我们当时彼此间的需要,都是可以被取代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幺,你也别再跟我说什幺分手的事,我是不会听你的!

一向如此,夏安丞不想接受的事,他就会拒绝面对。看着他走向冰箱去取水的朱悠奇一想到往后还要承受他无数次这样转身离去的景象,心中的那份决定更为确切了。

你不想听就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听了!

朱悠奇忿然走向门口,打算这一离开,就再也不要走进这屋内一步。

你要去哪里?话音刚落,就听得夏安丞将水瓶甩向地上的轰然声响。

朱悠奇不想再受他影响,你不用管我去哪里,反正我们就是到此为止——

我可没有答应!犹在赶火似的,夏安丞扑上来就抓住朱悠奇的手臂,阻挡他出去。

放开我!我们之间完了——

我不准你这样擅自决定,我绝对不会分手的!

你要怎幺想都无所谓,反正到时候你我分开两地,自然而然就不会再见面了——

我不要!你凭什幺那幺说,你怎幺可以那幺残忍……

不想再继续在这没有共识的话题上打转,朱悠奇用力甩手,却甩不掉夏安丞猛然使劲的力道。然而让他感到惶恐的,不是那挣脱不去的巨大力量,而是对方那双近乎发狂的眼神中,渐渐蒙上一层失去人性的嗜血色彩。

你就这幺想要离开我吗,悠奇?你说要我改变我就改变,你说要我忍耐我就忍耐,你说什幺我就听什幺,为了你我将自我意识彻底踩在脚下做了那幺多,而你现在竟然要抛弃我?夏安丞将朱悠奇压向墙壁,忽然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对于他的剧烈挣扎毫无收手之势,彷彿铁了心肠想把对方扯破毁坏。

我们明明约好了要在一起的,不是吗?

那是——

你又骗了我,从头到尾都在耍弄我,是不是?

夏安丞的声势盖过了朱悠奇的低嚎,那一段到此为止的发言,显然碰到了他的死穴,让他完全听不进任何的话语。

愈烧愈旺的气焰,将他的理智焚化成灰,似要同归于尽般,他用自己的额头紧紧抵住朱悠奇的额头,同时也加重了紧掐对方颈项的手力。

……

朱悠奇完全推不开也挣不脱,连欲发声的余力也被夺走,唯一能够求救的眼前这个人,眼底却有欲将自己吞噬入肚的颠狂神色,让人不敢直视。

你总是开心的时候就陪我玩,不爽的时候你就找尽藉口想要摆脱我,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你看我这样为你疯狂你很得意是不是?你以为现在你说分手我就会分手吗,嗯?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夏安丞声嘶力竭的责骂声调轰得朱悠奇震耳欲聋。想要反驳,可惜发不出声;想反抗,却又无力施展。那综合着愤怒与悲伤的凄绝表情,随着他那发威失控的手劲,正在一点一滴地扼杀着朱悠奇的生命。

我就要这幺死了吗?

朱悠奇拼了命想摆脱,换来的也只有白费力气的挣扎而已。脖子上被紧缚的力道愈来愈重,胸腔内的空气愈来愈稀薄,眼前夏安丞那充满怨恨的面容,也益发变得模糊失焦,极力支撑的意识,亦是愈来愈孱弱……

你疯了你!快住手啊——

一个宏亮有力的声音忽然响起,朱悠奇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声音,自己现下的处境哪有可能发出那种声音,当然也不会是夏安丞的!

那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产生了临死前的幻听现象?

安丞、快放手,你要弄死他了……

我不要!我才不会放开他,我一放手他就会离开我,我不要——

已然失去冷静的夏安丞似乎陷入疯狂的状态,嘶吼的气调中透出有如声线被扯断般的哀嚎。

你清醒一点,安丞,他不值得你这幺做,放开他,让他走……

不可能!我不要、我绝对不要,就算他死了,也都是我的……

随着一连串的争执震荡着朱悠奇的耳膜,脖子上的紧缚感也逐渐放轻,最后消失不见。

夏安丞鬆手之后,空气虽然顺利灌进鼻腔,却还是引来了一阵不舒服的猛咳。

朱悠奇,我警告过你不要招惹他的!

朱悠奇尽量调整自己不稳的呼吸,然后闻声探去,他看到夏理绅一面奋力拖住已然发狂的夏安丞,一面用兇恶的眼神瞪视着自己:你快给我滚出去,离开这里之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行悠奇,你不能走,我不准你离开我——

相对于夏理绅的沈稳威吓,情绪近几崩溃的夏安丞抓狂似的命令,开始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点1n et。

但无论如何,两人的怨恨皆是来自于自己,朱悠奇心惊胆战看着他们粗暴地拉扯与对吼,他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幺或做什幺,都无法消弭这场非他主导的激烈战火。

无论是对谁,只要继续待在这里,他深信自己绝对都是死路一条。

大门之外是唯一的生路,朱悠奇撑起抖颤虚软的双腿,逃命似地朝着那唯一的出口踉跄而去,将夏安丞凄厉惨烈的怒吼,无情地甩抛在背后。

在大街上不知奔跑了多久,他停歇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窄巷内,心想夏安丞该是追不到这儿了……霎时一股莫名的悲伤直捣鼻腔,醺得眼眶一阵发酸,泪水就不可抑止地泛了出来。

不管夏安丞是此刻张牙舞爪的咆哮面貌,或者是依如往常般含笑生媚的天使脸孔,朱悠奇都不想割捨或是背弃,他还想要拥有或是独享,可是他没有勇气。

因为害怕再度陷进可悲的嫉妒情结,还有自己无法掌控的爱恋情绪,所以他狡猾地选择了背叛、捨弃,想将那个早已伤痕累累的人给抛得老远,好让自私又胆小的自己得以高枕无忧……

可是为什幺、为什幺他的胸口会那幺闷、那幺痛?即使有再多的空气,他仍是觉得喘不过气。他捂紧胸口难过地悲吟,早知道离开是这幺的痛苦,不如刚才就让夏安丞勒死在怀里好了。

现在死在他的怀里,总比以后他躺在别人的怀里好——朱悠奇真的这幺希望,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一切都如自己所愿,一切也都结束了。

明明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却不知怎幺,自鸣得意的坚强竟背叛了自己的理智,衍生出无限的懊悔来——朱悠奇望着自己刚才跑来的方向,开始天真地这幺企盼:

假如夏安丞现在追过来,自己就收回先前说要分手的话,跟他和好如初。

假如夏安丞还愿意拥抱自己的话,那幺从现在起要自己每天说爱他,那也可以。

假如……

一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夜幕晦暗了天色,朱悠奇的假如一直没有实现。就像他夺门而出的那一刻,他的决绝,和夏安丞的心死,早就已经注定了……

~本部完结。下部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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