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与夏安丞作好约定之后,那象徵着青春活力的性冲动便收敛许多。为了补救少了夏安丞指导的数理这部分,朱悠奇终于向现实低头,到补习班去寻求解救了。
他没有跟夏安丞隐瞒自己去上补习班的事,同时也希望对方能够去补个英文什幺的,毕竟补习班的资源还是广泛得许多,光是靠自己一个人苦读仍是不够的。
每次只要提起这件事,夏安丞就会板起脸来,不晓得是因为自己背叛他去求助补习班而让他不高兴,还是他讨厌被迫去做勉强的事情,或是还有其他的理由?朱悠奇不知道,只觉得要是每次见面都得为了这种事而闹得不欢而散,那还不如不要见面的好。
虽说是自己规定一个礼拜只能相聚一次,但是每次放学后看到夏安丞道了声再见后就离去,朱悠奇心头亦是有种说不出的苦闷。纵然无法断言这样的心情也许是因为爱上了他,但是会在意彼此碰面的时候却无法交谈,看不到他的时候也会惦念着他,这些焦躁不安的情绪都是无庸置疑的存在着……
还有,朱悠奇慢慢的有发现,那些愈来愈多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有了特定重覆的影子。那个曾是属于自己的位置,有了被侵佔的迹象。一向孤傲冷僻的独行侠,已渐渐开始引起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关注。
夏安丞已经可以坦然又自然地迎合大家的目光与交谈,甚至是肢体碰触的动作。对于他这样的进步,自己不正是那伟大的幕后推手吗?朱悠奇就这样看着他和大家越走越近,不禁惶恐起他的心好像也因此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最近你的人缘好像很不错……
朱悠奇语带酸劲地调侃,任由夏安丞像个宝宝一样,将头依偎在自己的胸前。这是他在两人欢爱过后,最喜欢延伸的姿势了。顺势抚弄他黑泽柔软的短髮,也是朱悠奇近来从他身上养来的习惯。
人缘如何根本无关紧要,我只要有你就够了。夏安丞窝在他的胸怀里懒懒地回应。
听到如此窝心的话语,多少有些弥补朱悠奇的酸葡萄心理,所以每次都狡诈地多说一些试探的言辞,好换取对方信誓旦旦的保证。
那天在回家的公车上道别,他看着夏安丞下车后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心酸之余,他又看到距离夏安丞前行的不远处,有个彷彿在那儿埋伏已久的身影在缓缓的靠近,最后,两个人会合并肩走在一起了。
乍见这场景,朱悠奇的心好像被什幺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无法形容那种感受,像是吶喊不出口的哀鸣。
然而可怕的不是当下被重击的痛,而是假装若无其事后的内伤。
或许,夏安丞会说只要有自己就够了,是因为自己当时跟他在一起。倘若换了个人待在他的身边,那幺他也会跟那个人说我只要有你就够了这种话吗?
朱悠奇向来不作任何推测或联想,可是最近却学会了疑神疑鬼,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心无旁骛、气定神闲之势。
因为夏安丞的出现,将他所有的步调与原则,全都打乱了……
为了考取目标大学,忍耐是必要的。朱悠奇相信夏安丞一定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一定也和自己一样同时在忍耐。只是以前夏安丞的忍耐,总是沈不住气地破功;现在他的忍耐,只剩轻描淡写的皱眉,彷彿可有可无的让人完全察觉不出来。
朱悠奇不喜欢他那随时都有可能引爆酿灾的怪脾气,可是当他变得沉稳镇定时,自己又难以接受他那过于内敛的掩饰,因为那会使自己看不清他的真实性情,而陷于无所适从的自我揣测中。
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测验考试随着考期的逼近接踵而来,度过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对于这种麻木不仁的考试型态朱悠奇可说是极为不屑,但是为了顺利毕业应考,他也只有流于俗套地跟着大家一起沦为社会常规下的盲虫。
反倒是一开始就忧心课业无法顺利过关的胡玉钟,在体育成绩的表现上相当优异,届时保送二流以上的体育大学早已不成问题。除了毕业考时不要落得太惨的分数,其余的,他就只要专心把他的各类体能项目搞好就行了。
在现下每个人都各有忙事的非常时期,胡玉钟还是拨空把朱悠奇约了出来。许久未碰面的两人在某天的放学后,凑合了彼此适切的时间,相邀一起共进晚餐。
他们来到一家平价拉麵馆,跳过客套的寒暄,直接问起对方近来的状况与往后的出路。
你要念f大呀!虽然跟我想要念的t体大只隔了一个县市,不过平时若要相见,也是挺不方便的……口里发出喃喃抱怨的胡玉钟,大概是被教练苦操的关係,皮肤比之前更黝黑了。
嗯……t体大不错!听说那里培育了不少体坛专才,将来搞不好你还有机会出国比赛,拿个冠军回来炫耀。朱悠奇并非嘲讽,而是由衷地这幺期望。
你想太多啦,悠奇!不过要是真能出国,我倒希望是跟你一起去旅游,比赛什幺的那倒是其次!
就算对方只是无心而论,但是当下听到这样窝心的话语,仍是感觉很开心。然而开心的笑容并没有在朱悠奇的脸上停格太久,原因不是出在他后悔了方才的喜悦,而是他刚才发现了某个足以冲击心灵的画面,正慢慢驱走他的喜悦。
那是和自己隔了两桌距离的斜对角,坐着两个和其他人一样享受店家美味拉麵的人。其中面对自己的那个人,感觉有点面熟而已,不过坐在背对自己的那个人,朱悠奇则是再熟悉也不过了。他怎幺也没想到,对人总是冷漠以待、不擅言辞的夏安丞,竟然会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候,状似和善地与人侃侃而谈?
朱悠奇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夏安丞的表情究竟是如何,但是从他愿意让对方亲暱地碰触肢体的行为看来,他在这样的一个用餐时刻里,应该不会不开心。
那是多幺平常的一个画面,多幺正常的一种交际行为,为何朱悠奇的心就是一直无法平静下来?照道理说,夏安丞能够卸下心防去接受别人,那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为什幺他总觉得好像因此而失去了什幺?
面对胡玉钟兴致勃勃的情绪,心思空洞的自己就只能回以做作的笑脸。如此一顿晚餐吃下来,不仅眼前的美食被自己吃得索然无味,就连难得跟胡玉钟相聚的轻鬆气氛,也被自己搞得扫兴不堪。
你没事吧,悠奇?你的脸色很不好耶……
……朱悠奇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满脸抱歉地看着对方。
用餐结束后,他们一起走向车站,由于回家的路线不同,只好在半途中分手。在各自分开之前,胡玉钟被沈默无语的朱悠奇引来了担忧:
再过几个礼拜就要考试了,你可别为了念书,而把身体搞坏了。
我没事的,朱悠奇勉强笑了一下,你也是,别把自己的身体操坏了。
胡玉钟跟着笑笑,虽然有点不捨,但是时间已晚,还是得早点让对方回去休息才行,毕竟大考当前还把人家约出来悠哉吃麵的自己实在是太超过了。
跟胡玉钟告别之后,朱悠奇搭上公车。坐在习惯靠窗的位置,原想闭目养神的,岂料自己身旁的空位突然坐上了一个人。
看着车上其他那幺多空位都没人坐,偏偏跑来这儿挤,朱悠奇正想看看这个脑袋有毛病的人究竟是怎样,这个人就转过头来弯着眉眼对自己笑了一下。
这个人……朱悠奇脑袋里的响钟敏锐地敲了那幺几下,这个人不就是刚才在拉麵馆里和夏安丞一起用餐的那个人吗?他不可能会那幺凑巧跟自己搭同一路线的班车回家吧?
对方轻挑了一下眉,然后眼睛紧盯着自己,你好,朱悠奇……
被他这幺一打招呼,朱悠奇开始警戒起来。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名字,虽然觉得他有一点面熟,但在印象中却完全搜寻不到自己曾和此人有过什幺接触的片段。
xt我并不讶异你这幺惊讶我会知道你是谁,就像我不讶异夏安丞他从未跟你提起过我是一样的。那个人如绕口令一样的陈述,听不到一丝诚恳,就像他根本就不想说出这一番话似的。
他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很想见见你的真面目,看看那个常被夏安丞挂在嘴边的名字,究竟是何方神圣——依我看,虽然长得不难看,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身材纵使不瘦小,还是低于我的标準值,至于个性嘛……
听闻不认识的人对自己的样貌品头论足,感觉差到极点的朱悠奇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幺要在这里听你说些无聊至极的话?
喔、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辛圣毅,跟你们念同一所高中,不过现在是休学当中。假如你够八卦的话,应该会有听过我的传闻,我知道后来越编越夸张、越传越难听,但那些都已过去,我也不想再去追究,重要的是现在,我知道你跟夏安丞的关係,假如今天没有看到你神色不安地往我们这桌瞧,我也不会起疑你也许就是朱悠奇,更不会跟来这儿和你作这些兴师问罪的蠢事……辛圣毅原本轻挑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彷彿他的话都是有凭有据的。
辛圣毅?难不成就是前些时候曾经轰动一时,那个殉情事件的主角之一?
朱悠奇不知道夏安丞怎幺会跟这个人搭在一起,但就算他们是朋友,辛圣毅也没有道理来向自己兴师问罪些什幺——你到底想干什幺?
还真兇呢!
辛圣毅咋了咋舌,开始露出了轻蔑的神色。要是我没有在这里遇见你,我就不会插手管这件事的……可怜的安丞,因为心爱的人口口声声说要暂时隔离是为了以后能够在一起,所以拼了命的在忍耐,结果人家却跑去跟帅哥约会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幺!
夏安丞到底是跟这家伙说了多少他们之间的事?朱悠奇在心底暗自责骂,然而令人更为气结的是,这家伙的姿态与言辞,无一不在明显地昭示,他可比自己还要了解夏安丞。
我也搞不懂你是什幺心态!辛圣毅欠了欠身,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亏夏安丞还这幺相信你,而你却在背地里和别的男人互通款曲——
对于这家伙的傲慢跟无礼,朱悠奇再也忍无可忍,什幺互通款曲,小钟只是同学罢了,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倒是你,你又是凭什幺立场在这里指责我?
就凭我是夏安丞的第一个男人。辛圣毅一副自视优越地说。
朱悠奇的胸口陡然一震,彷彿有个什幺东西落地坠毁,残骸烂成血肉模糊。
其实很想认为那是辛圣毅的恶意挑衅,却又隐约觉得那不像是在开玩笑。朱悠奇突然有股欲逃离此地的冲动,就像他早有预感自己无法接受现下所听闻的事实一样。
夏安丞是一个很坦率、又没有心机的人,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很喜欢他。
说到这儿,辛圣毅停顿了一下,见到朱悠奇对自己的话没什幺动静,他觉得自己应该要下点重帖了。
去年暑假我在亲戚的一场聚会中遇见他,那时候的他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抑郁的气旋,把周遭靠近他的人全都给吓跑了。在场的人包括跟他一起来的家人,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只有一身忧郁的他显得格格不入。于是我尝试去跟他聊天,我把我觉得会令我开心的趣事、和过去那曾令我伤心的往事都跟他说,就是想让他别再那幺郁闷,结果他真的很天真,把他郁闷的原因都告诉了我……你猜他告诉了我什幺?
……朱悠奇不晓得为什幺他要跟自己说这些,也不想要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辛圣毅笑了一下,彷彿早知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告诉我说他有个很喜欢的人,他很想靠近对方,想让对方只属于他一人,我猜测他应该是暗恋着某人,于是我就教了他一些如何谈恋爱的技俩,包括一些求爱的话术,还有一些上床的技巧……真枪实弹的那种!
辛圣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俨然就像那一枚枚无形的子弹,精準无误地往自己的心脏射击。再也隐藏不住的颤抖,迫使朱悠奇不得不站起身子——……
辛圣毅知道他被自己方才的话激怒了,于是又得意地继续说道:
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开始了这样一段暧昧的……师徒关係,安丞他的确很有潜力,也很听话,不论是在上在下他都表现得很出色,虽然我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替身,但是他却没有让我觉得我只是个替身的空虚感——
我要走了!
朱悠奇从辛圣毅与前座之间的空隙勉强挤身而过,感觉上是盛气凛然,事实上则是因为双腿早已稳不住身、而急于逃离现场的掩饰动作罢了。
你不想听了吗?因为夏安丞并非如你想像中的只对你一人忠诚,所以你不想听是吧!
辛圣毅见他如预料中想要逃避现实般地逃开,更加狂妄地撂下狠话:想想他也只是个平凡人,也会有七情六欲,可是却要对你自私的决定唯命是从,你不认为他很可怜吗?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或者我没有资格干预你们的事,但是我奉劝你,假如你对夏安丞只是玩玩而已,就尽快收手吧!不要自己得下地狱,还把无辜的人都给一起拖下去……
辛圣毅苛责的言语在背后轻扬着,朱悠奇快步走向门口去,待公车停站,他就迅速冲下车,即便此地不是他欲下的站,他亦是头也不回地疾步往前走,想把那个突然出现的恶魔给甩得远远的。
人是甩开了,无奈那个人的话语,就像一道刺耳的紧箍咒,拴住了自己的脑袋,不论走了多远,过了有多久,都无法将之甩开或抛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