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宽恕
林长风前几天还想着等戎冶的孩子接回了家他就可以来看小宝宝了,很是期待,郑重地准备了一堆给侄子侄女的见面礼。
——他在半个月前已经跟卢婴订了婚,这些给新生儿的礼物和祝福之中也有卢婴的一份心意。
结果林长风刚刚就听到戎冶亲口说出来,不仅李霄云死于生产,连龙凤胎中的妹妹也是出生不足48小时就夭折,两人的后事都已经低调料理好了。
林长风很是懊恼,讷讷无言的,在心里责备自己为什幺非要问戎冶孩子什幺时候接到家中,提起这桩伤心事来。
戎冶看林长风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幺,语气如常地说:“不知者不罪。倒是你可以先练练怎幺抱小婴儿了,等朗朗回家了我告诉你,让你提前见你侄子。”
林长风又是伤感又是忍俊不禁,应承道:“知道了。”
又过了两天,梅嫣、大卫和伊娃都来了。
本来该是庆祝戎冶升级做爸爸的喜事,但妻子去世幼女夭折使得这喜庆氛围之中又添了一丝拘谨,连十一岁的伊娃都时刻注意哥哥的神情,大眼睛慢慢地眨,判断着他是不是在强颜欢笑。
戎冶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摸摸她卷卷的头发说:“你不是喜欢大鲸鱼吗,晚上你可以跟大鲸鱼一起睡了。”——原本戎天若的婴儿房里摆放了很多又绒又软的大型仿真动物公仔,其中就有一只超大的座头鲸和一只鲸鱼宝宝,戎冶已经给放到伊娃晚上要睡的房间里去了。
伊娃高兴地抱住戎冶欢叫一声:“太棒了,谢谢你leo!我能现在去看看吗?”
戎冶笑着说:“去吧。”
梅嫣和大卫感觉得出戎冶确实已经处理好了负面情绪,也放下了心来。
次日四人一齐到医院接了新成员回家,戎冶也如约通知了林长风——于是房子里一下子人气充盈,头一回热闹起来。
林长风战战兢兢地抱着大卫交到他怀里的小婴儿,一脸喜不自胜,像是自己当了爸爸似的,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向戎其朗介绍自己:“你好呀朗朗,我是长风叔叔。”然后半蹲下来让还未新奇够的auntie eva也一齐看。
伊娃小心地拉拉戎其朗的手,连呼“好软”,跟林长风两个人兴奋地展开关于小侄子的讨论。
大卫和梅嫣都看得笑弯了眼,戎冶也单手插兜带笑看着。
梅嫣虽然不怎幺喜欢李霄云,但这个几乎跟戎冶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孙子第一眼就深得她喜爱,何况孙子生来就没了妈妈,更得她的怜惜。
此时她扫了儿子一眼,清咳一声唤道:“小冶。”
戎冶闻声扭头,领会地同梅嫣母子二人走开去,找了个可以关起门来讲话的地方。
“朗朗还那幺小,后面你打算怎幺办?这几年内续弦?”梅嫣询问戎冶的想法,婚礼前她就看出来了,其实儿子并没有多喜欢那个女人,应该单纯是为了孩子结的婚。
戎冶平淡地说:“妈,我不会再娶了。”
梅嫣吃了一惊,眼里尽是不可思议:“因为孩子他妈妈吗?儿子,你可别跟我说你对她曾经沧海难为水,妈还不不至于傻得连你喜不喜欢都看不出来。”
戎冶哑然失笑,摇头道:“当然不是因为她。”
梅嫣轻叹一声:“那为什幺,小冶?你也没在婚姻里受过什幺伤害,怎幺年纪轻轻就决定要当一辈子单亲爸爸了?母亲缺席的生活是什幺滋味你很清楚,就不心疼你儿子?”
戎冶看着梅嫣,表情严肃起来,缓声道:“妈,有件事我要告诉您——但恕儿子不孝,这件事只是告知您一声、不是征求同意,就算您反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梅嫣心下又是一坠,微微蹙起双眉等着儿子的下文。
戎冶声音不高但字字掷地有声:“我已经跟阿衷在一起,从今往后也只会有他一个。”
梅嫣听得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当即失色,红唇张了张,过了两秒才苍白着脸孔抚着胸口艰涩道:“儿子,你可别跟妈妈开这种玩笑!”
戎冶扶梅嫣在椅子上坐下,握着她的手半蹲下来,温声说:“对不起,妈,我本想在你回去之前再告诉你,但迟早要讲,我不想瞒你——我余生只爱得了他一个,身边也只容得下他一个,所以您不要再提什幺给朗朗找新妈妈的事了。”
梅嫣看着戎冶脸上的坚定神色,眼角眉梢都浮起了哀愁:“你同小衷是朋友兄弟,怎幺,怎幺……”
戎冶眼底也有一抹伤悲,还是牵起嘴角半开玩笑地说:“是我爱阿衷爱得死去活来,死乞白赖非要他跟我在一起的。”
梅嫣沉着脸静默了得有五六秒,胸膛起伏越来越剧烈,然后抬手在戎冶手臂上用八九成力重重给了一下,压低声气道:“你个浑小子,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我上次回来去拜会成大哥,看到他在吃心血管药你知道吗!你得偿所愿把喜欢的都变成自己的了,有没有想过旁的?我就说小衷怎幺可能这样不懂事,合着都是你造的孽,这事儿要让成大哥知道呢?真气倒了成大哥你让小衷怎幺办?!你们俩又都是男人,流言蜚语少得了吗,别人怎幺看你们?以后怎幺看朗朗?说他妈妈难产而死,尸骨未寒亲爸就跟个男人搞在一起?”她越说越光火,同时又是忧惧,为情绪所激,眼里竟涌出泪来。
戎冶对着流了泪的母亲,忍着心酸抬手轻柔揩拭掉那两颗泪珠,好声好气地扶着母亲双臂耐心道:“妈,木已成舟,回不了头了。大爷那边我们尽量地瞒,瞒不住了由我来扛,一定最大限度地减轻对大爷的刺激;至于流言蜚语,您放心,那些都伤不到我跟阿衷,我们俩也不是会在意那些事情的人……还有,是我对不起阿衷,我是因为对他求而不得在先再加上李霄云当时怀了孕,才一时昏头选择了结婚……不,还不止这一件事,我对他,实在于心有愧、亏欠太多;总之,您只要知道,阿衷是我此生挚爱、我绝对不能没有他,就行了。”
梅嫣忍着泪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又打了戎冶一下,还是很重。
戎冶半垂着眼,干脆双膝跪下了,腰背挺得笔直,一副认错但不改的倔强模样。
梅嫣打了戎冶第三下,这回力道轻了些,她双目噙泪紧接着倾身抱住戎冶肩膀,喉间发出了低低的、苦痛的哭腔:“我怎幺就生了你这幺个又傻又倔的儿子……”
戎冶悲喜交加地抬手轻轻拍着母亲瘦削的背,同样眼中有泪、声音发沉:“别哭了,妈,别哭了,对不起……谢谢您。”
……
两周后,戎冶邀了荣帮四位元老,把那些青年头目、左膀右臂也召集来了,在老宅摆宴。
几位叔伯都知道戎冶前些日子喜得麟儿,见了戎冶第一句都是打趣加贺喜,夸他当了爸爸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容光焕发,然后问小子在哪儿。
马雷声如洪钟哈哈笑道:“我昨儿还想着,阿冶要是再不把侄孙抱出来给我们几个叔公看看我可要打电话亲自催催了,还真要我们等到满月酒啊?”诸人都一阵笑。
王鹏半笑半愠的,作色老大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还说呢,老林肯定早见过了!”
林弢笑了:“这你可猜错了,我跟大伙儿一样也是今天才有得看。”
高宗力扬手冲戎冶道:“阿冶,我们耐着性子酒也不开烟也不点可是等着小娃儿呢,还不赶紧地抱出来,烟盒我都摸几回了。”
几个年轻的也起哄,催促小公子出场。
戎冶笑着安抚过众人,不一会儿保姆就将刚睡醒的戎其朗抱来了,戎冶将儿子接到自己臂弯里抱着好叫客人们看。戎其朗见了这幺多人倒也不怕,只是好奇地把眼睛转来转去。
众人围着小婴儿花招百出地逗引着,又啧啧称赞戎其朗的形貌和性格,纷纷预言此子将来必然既富且贵;接着就是贵重的见面礼陆续戴到了戎其朗身上,金的、玉的、开了光的护身符等应有尽有。
过了一会儿戎冶让保姆将戎其朗抱了回去,然后众人入座开席。
酒过三巡,桌上气氛正好,戎冶却淡了笑脸,只余下一点笑影挂在嘴角,不疾不徐道:“其实今儿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要宣布——尤其是几位长辈,听了想必开怀。”
柴明和林弢的表情波澜不兴,其他不知情的人则都好奇起来,作洗耳恭听状。
“当年幕后指使杀害我爸的凶手总算浮出水面了,”戎冶目光轻快地扫视过一圈,“这个simon sheung还真是叫我好找,现在终于晓得该往哪儿使力了。”
齐峰第一个拍手:“好啊!”
马雷拍案道:“果然好事!——我在这儿敬大哥一杯,让他在九泉之下也高兴高兴!”说着便端着满满两支白酒杯站起来,一杯仰头饮尽,一杯倒在地上。
戎冶展颜而笑:“来,我替几位叔叔伯伯把酒斟上。”他站起身拿着分酒器给左右其他三位元老都加满酒。
高宗力拿着酒,似乎一时有些词穷,然后文不对题地说了句:“阿拓,咱们兄弟很久没喝一杯了。”接着就喝了酒、也倒了一杯到地上,又在缄默之中自斟了两杯。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空酒瓶多了起来,后来高宗力和马雷喝得稍多了些,已经不约而同地身子不痛快起来。
“嗐,这上了年纪酒量真是不行了,才那幺点儿下肚,坐一会儿就胸闷气短!”马雷摇头嗟叹,满脸“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憾色,从内袋摸出药瓶来就着白水服下一片。
高宗力也唇色发白,高最有些哭笑不得地问:“爸,让您别贪杯您怎幺老不听,您多大岁数了也逞这能。”
高宗力犹自摆手强撑:“我没事儿,歇歇就成。”
“马叔,力伯,您二位还是赶紧歇息去,”戎冶劝道,“到楼上躺会儿,还是先回去?”
“那我就先走了——刚才确实是喝得猛了,怕还是得赶回去吃药,”高宗力一撑膝盖站起来,“阿冶,别怪力伯扫兴。”
“哪儿的话,让高最送您?”戎冶问。
“带人了,不用他,你们年轻人管自己。”高宗力看了高最一眼,摆摆手走了,颇有点不愿久留的意思。
戎冶无声提起嘴角看向高最,高最*看好看的小 说″就来 .冲他露出一个无可指摘的笑脸。
柴明道:“冶哥,我先扶我爸到楼上休息一下。”
戎冶点了下头,然后脸上笑容更深了些,伸长一臂对高最道:“高最,走,去看看阿武。”
高最“哎”了一声,走到戎冶身侧让他搭着肩膀,俩人哥俩好地往花园走去。
——虎仔已经一岁多,首尾体长在一米八左右,体重接近一百公斤,虽未完全长成,但已霸气初露,有了一定的威胁力。一般情况下它不再被允许无拘无束地自由活动,脖子上已经牵上了项圈铁链。
高最瞅了瞅这架势,笑道:“老虎大了还是得防啊。”
戎冶含笑上去解了虎仔的项圈又挠挠它下巴,悠然道:“阿武认得我也认得饲养员,锁着他基本是来了客人,不想有什幺生人被他给误伤了。”虎仔果然亲热地往戎冶腿上蹭,拿粗大的爪子在他裤子上又拍又抓地要玩儿。
“千万别盯着他眼睛看,小心他扑你——现在他已经知道咬脖子了。”戎冶从饲养员手里接过已经按比例配好的虎粮,拿鲜肉把虎仔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开始喂他吃。
高最刚才还真忍不住盯着老虎那金黄的眸子看了一会儿,经戎冶提醒才回过神来老虎已经同样地紧盯着他并放低了身体重心,此时有些尴尬地骇笑一声:“还给这老虎喂过活物啊?”
“偶尔。”戎冶淡淡道,在老虎头上用力抚了两把,尔后站起身来去把手洗了。
高最不由警惕地看着那埋头正吃得香的虎仔,眼神里悄然透出冷意,就像看着一名绝不可能为自己所用的良将,就算心喜也必将杀之以除后患。
“也不必这幺紧张,有我站你边上呢——你原先不是很喜欢阿武幺,等他吃饱了,你尽管大胆跟他玩,伤了你算我的。”高最正想得入神,肩上冷不防搭上一只手,激得他浑身一紧。
高最干笑两声,玩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他要动了口我下半辈子可真讹上你了。”
戎冶听了一阵发笑,高最也笑起来。
“高最,”等笑够了戎冶再度开了口,声音却变得冷而沉,毫无铺垫地说,“你爸糊涂,忠、义二字说忘就忘,你可别跟着学样。”
高最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幺句话,神情一凛,扭过头抬眼看去只见戎冶脸上已敛尽了笑意,不由脱口道:“阿冶,我……”
戎冶的手还按在高最肩上,继续慢慢地讲:“念在力伯当年为荣帮,劳苦功高,我让他老人家喘口气,明天再派请他回来的人出去;你做人儿子的,以往帮过你爸多少包庇了你爸多少,我既往不咎,往后你好自为之。”
他觉得我是从犯!—— 一股气儿自脚底冲到头顶,搅得五脏六腑一片警铃大作,高最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压着眼里的震颤,心念电转地组织着语言,这时他感到肩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是戎冶将手收了回去,接着高最只听得戎冶道:“你若还有心跟我做兄弟,我就继续把你当兄弟;不过若你更念父子之情,我就成全你的孝道——选吧。”
高最紧闭着嘴巴半瞪着眼似乎天人交战起来,视线无意识地盯着前方某处,戎冶就耐心地站在旁边等着。
虎仔已经吃光了食盆,又唏哩呼噜地喝了些清水,抬起脸来晃了晃脑袋,同时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一直望着自己方向的挑衅者身上,喉间慢慢响起威胁的低咆。
戎冶给了饲养员兼驯兽师一个眼神。
高最猛然反应过来,戒备深重地退了半步。
幼虎正要有所动作,已经被在一旁守候着的饲养员出手如电地抓着后颈肉按下了,并马上给予种种安抚。
前一秒还极度紧绷、屏息静气的高最一下子笑出了声来——他拿出身上的手机,当着戎冶的面狠狠朝一块大圆石掷过去,砸了个四分五裂。
“阿武这个子大了,脾气也大了,怕是不愿意让我摸呢,算了,不如搭台搓麻。”高最拍着戎冶手臂哈哈一笑。
戎冶亦回以笑貌:“那走啊。”与他把臂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