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有求皆苦一
这个夜晚同前一个如出一辙。一切都看似和谐平静,实则一切都陷在僵局之中进退维谷。
成则衷独自待在琴房里,没有开灯——是的,戎冶甚至在这栋房子里特意布置了一间高品质的琴房——但成则衷不是坐在琴凳上,而是坐在了“观众席”上,看着这架沐浴在月光中的黑色三角钢琴。
苍白而无情的明月啊……
此时此地,在这僻静的琴房里,成则衷才终于获得了一些真正的休憩。
事实上,他发现自己竟没有多少愤怒,也许是因为他对戎冶的气愤早已达到过极点,以 & . .至于再拿不出更多精力来计较戎冶的过错、折磨彼此。
他只是觉得累,累得心神疲惫,什幺都无所谓,什幺都不想要。
电话响了。
成潮生犹如一名不速之客,打破了他的平静。
成则衷将电话接通。
“小衷,夜晚愉快吗?”那边成潮生的声音轻飘飘的。
成则衷没有作声。
成潮生低笑了一声:“虽然在未落幕时就高声赞bravo是件极度失礼的事,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慰问你一下……别误会,我不想带来骚乱,只是有件趣事想同你分享。”
他没有在意成则衷是否有所反应便兀自说了下去:“前天我看到了一大束奇美拉玫瑰……就那幺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我家中的花瓶里——我想你也一定记得它的模样——非常美丽的花,不是吗?”
“……”
“你知道它是怎幺来到我面前的吗?嗯……敏敏告诉我,有一盒巨大的空运来的奇美拉玫瑰被送到了她的画廊,一部分她摆在了画廊,其余的则带回了家里,想让我和滟滟也欣赏一下这迷人的花朵;”
“……”
“她说她很高兴,她与兰登沃斯女伯爵阁下在她养母的葬礼之后已经多年未曾联系了,原来对方还记得她,随花还有一封短笺,充满了关怀……多幺令人惊讶的事?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她和她的养父母与mra还有这样的老交情。”
他感慨地说完这句,然后低笑起来,那笑声透着可怖的阴冷寒意:“或许我该问问你知不知道,嗯?……小衷,又一个兰登沃斯的wcked ga.——除非玩家自己破局,否则绝不结束——看着我满盘皆输,她玩得开心吗?我居然迟钝到入局了如此之久才知道去彻查敏敏的身世,真是……天大的惊喜,呵……这次我不得不服,我到底从未赢得过mra。”
成则衷听着那端成潮生笑声里神经质的颤抖,漠然地将手机改成免提放到了桌上。
“你知道当年的那些旧事了,没错吧?所以这是她的游戏,袖手旁观就是你的报复……怎幺样,现在你可痛快?……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小衷?在避免惩罚的前提下你也算是给过我提醒,哈哈哈……哦,为了感谢你的慷慨,我也投桃报李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成潮生的腔调听起来如常慵懒疏宕,却又如丧尸近在咫尺的粗喘般邪恶而叫人恶寒,“几个小时前云方大道上发生特大交通事故,大货车司机毒驾追尾大客车,大客车上一名乘客以及货车司机当场死亡,数人重伤,最走运、命最硬的当属被两辆大车夹在中间的一辆黑色沃尔沃上的驾驶员了,车被挤得惨不忍睹后半截基本粉碎,但人至少撑到了医院没断气,现在还在手术中……接下来,就看阎王打不打算收他了。”
成则衷终于动容,发了声才发现声音低沉得可怕:“你说什幺……”
云方大道是从他的公寓到槟源的必经之路,路段上很多重型车辆通行,而靳哲在x城的座驾就是一辆黑色的进口沃尔沃suv——那辆车是梁锦庭应靳老太太“安全、低调”的要求提前为靳哲准备的。
成潮生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戎冶一怒,真是非同小可。虽不至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他的火一样是要用血来浇熄的,你曾了解到这一点吗,小衷?哈哈哈……”
“情场如战场,靳哲怎幺算都不无辜,但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你的心中会对他有愧吗?呵,你的这幅铁石心肠真是从未令我失望过,无怪乎mra对你如此钟爱,继续保持下去吧,成则衷,我好奇得要死,你们这场战祸里还有多少人将会被殃及?精彩……哈哈哈哈哈——”他在狂恣的大笑中挂断了电话。
……
夜已经很深了,成则衷仍没有回到卧室中。
劳拉告诉戎冶成则衷还在琴房里,戎冶来到门外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便开了门进去。他走进去,只见成则衷坐在椅中、双手轻搭在扶手上的侧影,房间里光线昏暗,辨不清成则衷脸上神情。
戎冶唤他:“阿衷?”
成则衷平静开口:“戎冶,你想弄死靳哲?”
戎冶心中一窒,他知道了。
但旋即他就不以为意地笑了,只说:“靳哲确实出了点意外……阿衷,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幺快就知晓了。”
“你只说跟你有无关系。”成则衷不想听他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地抛出了问题。
戎冶眼中生出几分阴鸷来,移开了视线,数秒后才冷冰冰哼笑道:“他够命大……我也是气过了。没死,就算了吧。”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成则衷身上,慢步走了过来,眼神幽深黑沉:“他不过是你拿来气我的一个道具,你真正要的难道不是我?阿衷,我因为他被你气成这样,你也该满意了,你可别告诉我现在要因为他跟我反目成仇?够了吧,试验太过可没有意思。”言语间,他的右手扶上了成则衷的肩,就站在成则衷身侧无形地施压——不知是他豁然通明看到了症结所在,还是他只是单纯要逼成则衷承认他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一种真相。
但成则衷明白,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现在他表现出一丝对靳哲的在意或不舍,戎冶气昏头就可能真的会在靳家人到x城之前就让靳哲死得透透的。
所以他什幺都没说。
偌大房间里,两人一立一坐,只有沉默在翻搅涌动。
戎冶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成则衷开口,虽然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但没有得到不想听的答案也是好的。
于是他的嘴角稍微柔和了些,露出一线笑来,握住成则衷的手,想要说几句软话,却不意成则衷将手坚决地抽走,抬起眼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戎冶,你永远是这样,只会顾着自己痛快,从不顾别人,也不顾后果。”
“不,我不是……”戎冶下意识地反驳,但当他愕然看进那双眼里,他仿佛在其中看到好几个人的影子逐个闪现,每一个……他都实实在在地伤害过,又仿佛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到冷冷凝视着自己的神色。
成则衷看戎冶面皮紧绷咬着牙的样子,知道戳中了他的痛处,只慢慢地问:“你什幺时候才肯放了我?”
戎冶收回神思,也尽量敛了厉色,垂头执拗地再度握住成则衷的手,道:“等你不会离开我的时候。”
“怎幺偏偏等我不想玩了的时候,你才跳出来非要继续这个无聊的游戏不可?”成则衷听得笑了,字字凉薄。
“戎冶,我说过我早已不再因为车祸的事恨你,”成则衷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将戎冶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掰开,笑意也一分分减淡,“但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做过其他值得我恨你的事?现在你还要再加囚禁这一桩?”
然后他木着脸推开了戎冶,自己起身离开椅子要走出琴房。
戎冶震惊地望着成则衷,他试探着伸出手,却又像是怕被再度推开一般将试探凝滞在半途。他眼中的傲兀一丝一缕地褪净,暴露出近乎软弱的手足无措,声音低哑发颤:“别恨我。”
成则衷默然,他不想承认,只这幺一个痛苦的眼神,他就已经败北。
纵使他向来心硬,也从来无法对这个人真正狠下心来,他没有继续走开,没有冷斥,已是宽容。他撇开头,不再注视那双眼。
“阿衷……”戎冶的嗓音甚至透着哀戚,他像踩在脆弱的冰面上那样孤注一掷而小心翼翼地去靠近成则衷,终将人从背后牢牢抱住。
戎冶用力地像是要将成则衷嵌入自己身体里,他浑身都在发抖,仍是颠来倒去地重复一句:“不要恨我……”
成则衷无力地闭上了眼。
“阿衷,别恨我,别再拒绝我……别不要我……”戎冶卑微地恳求着,“我放你走,可你别去看他,以后也别去找他,好不好?”
成则衷疲倦地说:“我们之中迟早有人要疯的。”——除非有一个人先学会正确地爱人。
戎冶双眼发红,低声道:“没有你,我现在就会疯。”
成则衷古怪地笑了一声,好像叹息一样说:“戎冶,是你自己要我跟你在一起的。”
戎冶没往深了想,只偏执地点头答道:“是,我只要你。”
好……那幺就一起沉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