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门广场位于布洛捏尔市的东南方,它担任这座城市的市中心足足一百年,直到城市的人口增长、开垦面积扩大、新式商场与道路出现,才慢慢退为第二核心。
不过即使马门广场已不是布洛捏尔最热闹的场所,由白石铺成的广场仍可见到不少漫步的行人,和被这些人吸引过来的街头艺人与摊贩。而场中央有百年历史的石砌水池、东侧的天主教教堂也还是信众祈祷、安顿身心的所在。
莱奥将厢型车停在离马门广场十多公尺的巷弄内,下车与曼托菲尔一同走向广场,他们先后经过贩卖吉拿棒和墨西哥捲饼的小贩,买了淋上榛果巧克力酱的吉拿棒,以及包有碎牛肉、洋葱、豆泥与莎莎酱的捲饼,拿着甜与辣的食物走到圆形水池边,在一对情侣起身离去时迅速抢占对方坐过的石阶。
一支爵士乐队正巧在两人坐下时开始表演,慵懒的女中音、悠扬的萨克斯风与电子琴的琴声迴荡在水池边,让原本就被夕色染得嫣红的广场更加醉人。
莱奥咬着薄饼和碎肉,转动眼珠偷偷瞄向曼托菲尔,夜血者一口一口吃着刚起锅的吉拿棒,脸上虽不见笑意,但已比先前在车上、专柜中与泰勒面前时放鬆,让人类审慎思考片刻后,以有些冒险的题目开启话题:那个地产经理喊你曼托菲尔先生,所以曼托菲尔是你的姓?
不是。
曼托菲尔含糊的回答,嚥下吉拿棒接续道:夜血者没有姓氏。
没有姓氏?那碰到同名的怎幺办?捲毛的杰克、秃头的杰克、大肚腩的杰克?莱奥问。
曼托菲尔的嘴角弹起些许,但马上就恢复原状道:用阶级、领地、居住地或所效忠领主的名字区别。
例如?
我的全名是亚特伍德的森林精灵主曼托菲尔,因此如果杰克服从的领主是我,他的全名就是亚特伍德的森林精灵主麾下,战士或平民级夜血者杰克。
好长!
也可以简称亚特伍德的杰克。
这感觉轻鬆多了。
莱奥吐一口气,伸出手指计算道:战士和平民应该是阶级,亚特伍德是领地与居住地,你是效忠的领主,那森林精灵主是什幺?
领主级夜血者支配领地内人数最多的种族,也是这名夜血者的主要吸血族群。
你会吸莉亚和雅丝的血?
有喝过。
喝?
先挤进杯里,再从杯里饮尽。
曼托菲尔停顿几秒,微微别开视线低声道:我很少直接咬破他人的血管吸血。
莱奥望着不知为何有些侷促不自在曼托菲尔,愣了一会才想起夜血者昨日在浴室里的吮血之举,双眼一亮惊喜地问:那我是第一个被你抓着猛咬猛吸的人吗?
我没有猛咬猛吸。
曼托菲尔沉声驳斥,望着在眼前高歌的黑人女歌手道:然后你也不是第一个,在你之前,我咬过夜血者和森林精灵。
所以单看人类的话,我是第一个?
……
曼托菲尔?莱奥拉长脖子靠近夜血者。
曼托菲尔没有回应,他直直盯着女歌手摆荡的红裙,突然粗鲁的咂舌,扭头瞪向莱奥问:你想问什幺就直问,用不着拐弯抹脚绕圈!
我没有……啊。
莱奥恍然大悟的惊呼,抓抓头苦笑道:我是很想知道那位地产经理的来历、做了什幺事让你气成那样,不过问了肯定会让你心情变糟,甚至会让你生气,这样就无法达成在太阳下山之前让你笑出来的誓言。
……我没那幺容易动怒。
可也没那幺容易发笑。
莱奥耸耸肩膀,咬一口捲饼轻鬆地道:再说,我和你签了一年的约,这一年才开始不到一个礼拜,我有很多时间了解你与你周围的人,用不着急在今天问。
曼托菲尔端吉拿棒纸盒的手指收紧,翠眼中先是浮现综合苦恼、无奈与一丝柔和的複杂情感,接着倏然一颤转为惊讶,最后露出掠食者发现猎物时的锐利。
莱奥注意到曼托菲尔的眼神变化,放下捲饼正想问对方看到什幺时,夜血者忽然伸出左手以拇指抹上他的嘴角。
曼托菲尔的动作很快,指腹只在莱奥的嘴边停留约一秒,划出不到半吋的弧线便收回,然而那光滑、微凉、宛若丝绸的触感却烙在莱奥的神经上,让他的嘴角发烫,身体与视线久久不能动弹。
你的嘴上有酱汁。
曼托菲尔晃了晃沾着莎莎酱的手指,见莱奥一动也不动地瞪着自己,挑起嘴角道:对不起,家长的职业病,亚特伍德森林中有一半精灵是我带大的。
莱奥沉默,看着一脸得意的曼托菲尔,脑袋空白了整整一分钟才理解夜血者的暗示。
这是对莱奥的报复,他在午餐时将曼托菲尔当成妹妹,伸手替对方擦嘴巴,而夜血者一直记恨着这件事,因此抓住机会以相同的举动、类似的藉口,暗指人类和自己带过的孩子一样年幼、无法自理。
我今年满四百七十岁,这个年纪以领主级夜血者来说算年轻,但对人类而言,已无法想像的高寿。
曼托菲尔舔去指上的莎莎酱,皱一下眉头道:好辣,这幺辣的东西你怎幺吞下肚的?
莱奥没有回答,注视曼托菲尔张口闭口数次,最后整个人往左转,摀着嘴巴红着脸颊瞪着地板。
莱奥?曼托菲尔前倾身子呼唤。
没……我很好,没事。
莱奥挥挥掐着捲饼的手回应,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朝胸口狠狠揍一拳般,痛与晕眩一同袭上脑壳。
明明是个四百快五百岁的非人,却做出用这种自以为是报复,实际上和调情没两样的举动,而且还为此沾沾自喜,这实在是……好可爱,过分可爱,可爱到让人心脏发疼了,夜血者是这种集幼稚、笨拙、惹人怜爱于一身的生物吗?
胃痛?曼托菲尔追问,同时往莱奥挪了半吋。
没有,真的。
莱奥僵硬的回话,告诉自己要快点脱离脑内尖叫状态,把注意力从几分钟前的接触,转移到其他不那幺刺激心跳、扰乱思绪的地方,例如眼前灰白色的石砖地、身下冰凉的阶梯,或是前方的爵士乐队。
乐队的表演正要进入尾声,女歌手在短暂的间奏后再次举起麦克风,朝水池中央独自一人昂首盼望的少女像伸出手,以浑厚却不给人沉重感的声音吟唱:
当我坠入爱河的瞬间,
我知道你与我有相同的感受,
当我坠入爱河,
当我坠入爱河,
当我坠入爱河,与……
刺耳的煞车声与钝响盖过歌声,莱奥愣住一秒本能的望向声音源,先于广场左侧的马路上看见挡风玻璃龟裂的厢型车,接着瞧见站在厢型车与街灯之间的茫然失措的小女孩,最后看到躺在灯柱下头颅淌血的妇人。
莱奥盯着妇人与孩童,握墨西哥捲饼的手猛然一震,吃到一半的捲饼脱手落到地上,脑中猛然爆出一连串男女、年龄、口音皆不同的话声。
──喂,刚刚的声音是……
──快叫救护车!
──那种程度应该没救了,直接叫警车吧。
──不、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女人突然跑出来!
──小弟,你认识被撞的……
……莱奥˙多米尼克!
曼托菲尔的吼声与手掌同时拍上莱奥的脸颊,人类在皮肤和耳膜的双重痛感中回神,看见夜血者面色凝重地注视自己。
你怎幺了?曼托菲尔如此问,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贴在面颊上的手也冰冷得不像活人。
错,不是曼托菲尔的特别冰手,是莱奥的脸在发烫,他不受控制的打颤,额头上爬满细小的汗珠,清楚自己此刻该开口抚平对方的焦虑,但是半张的嘴唇却只能发出呻吟。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莱奥仅存的理智在大脑角落嘶吼,奋力想提醒主人自己人在公共场合,在急需获取信赖的雇主面前,不该也不能让沉寂三年的恐慌症暴露。
喂,你振作一点!曼托菲尔将吉拿棒放到石阶上,两手按住莱奥的肩膀试图让人类冷静下来。
莱奥承受曼托菲尔的掐按,肩膀上的重量像是繫住气球的塑胶线,将自己的意识勉强强强固定在半空中,但若要让他双脚落地,这种程度的碰触远远不足。
抱……让我……
莱奥听见喉咙以沙哑、不连贯的声音吐出单字,他知道自己想说什幺,以往他总是用这种方式治疗虚软的精神,可是这个方法不可行,至少不可能以曼托菲尔为对象施行。
──闭嘴,你会惹怒他,会毁掉这一整天的美好!
莱奥咬牙将话声压制在喉中,希望时间能让躁动的身体平静下来,然而他越是忍耐与压制,惶恐与寒冷就更加张牙舞爪,从胸口、脑髓伸出尖刺贯穿他的血肉。
而更考验莱奥自制力的,是曼托菲尔的气息,夜血者听不清楚他含在唇齿间的碎语,前倾上身将两人的距离从半尺缩短到一寸,凝视着咬牙不语的人类轻声问:你说什幺?
曼托菲尔的询问太温柔也太稳重,让莱奥听见自己心里发出短促的断裂声,终于掩盖不住惶恐和渴望,鬆开贝齿抓住夜血者的手颤抖地道:抱、抱……让我,我想抱你……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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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中的歌词改自知名爵士情歌《whealllove》原文和翻译如下:
and the mo.nan feel that feel that way too
当我坠入爱河的那一瞬间
s whealllove wth
我知道你与我有相同的感受
whealllove
当我坠入爱河
whealllove
当我坠入爱河
whealllove...wth
当我坠入爱河,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