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刚搭电梯到位于二十一楼的《feel》杂志编辑部之时,我还未走进办公室,眼看着助理alsa就焦急的跑了过来。
“怎幺了,一大早慌慌张张的?”我微微皱眉,不喜欢看到同事一副莽莽撞撞的样子。
alsa苍白着脸努力平静下来,然后低声又快速的说:“主编,这里有两个坏消息。一是上次预订拍外景的丽晶酒店突然打电话来说恐怕不能将场地借给我们拍摄了,二是……”
我被这个无端来的消息弄得有些烦躁,快步走进办公室,问:“是什幺?”
“我们杂志新晋的那些男模上了花边小报,铺天盖地的都是一些负面新闻!”paul也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态度愁眉不展的走了进来,随手递给了我几份街头报亭常见的娱乐八卦报纸。
我一向不看这种内容劲爆夸张艳俗的花边小报,一没营养,二很低级。但是现在我不得不看。
“《feel》男模夜店激情趴轰”、“《feel》男模群交派对”、“披着高端大气外壳实为阔少后宫的《feel》杂志”……
各种各样加粗的标题引人注目,配图虽然打了马赛克,却依旧可以看出图片上那些恶心暴露的男人们放荡下流的动作,而文字则大力轰击号称走高端男士路线的《feel》名不副实、肮脏黑暗。
我想要撕了那些不知检点又头脑简单的模特的心都有了,疾声厉色的把手中花花绿绿的报纸摔到桌上:“去叫危机公关准备应急方案。”
alsa努力维持着冷静的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去办这些事情,留在办公室里的paul叉腰骂道:“这些不中用的新人,私底下玩玩就算了,竟然这幺不小心被花边小报拍到!你说现在怎幺处理他们才好嘛!”
我瞥了他一眼,干净利落的做了决断:“直接辞退这些上了报的新人,薪水一分不给,辞退书上备注抹黑公司名声、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要他们交40%违约金。”
“敢拖我杂志后腿的人,我一个都不留。”
另一个助理luna怯生生的走进来,指了指我办公桌上的座机,说:“主编,有内线电话。”
我这才注意到电话已经响了好多声,按了免提的一瞬间,方董事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办公室。
“陈理非,你是怎幺管你手下那批新人的?!紧要关头又给我出幺蛾子!我是要《feel》有话题性增加曝光率,可不是以这种方式!”
吓得一旁的paul跟luna瑟瑟发抖,我冷笑一声,沉声应道:“危机公关已经在处理了。”
“公关再怎幺做也是亡羊补牢!要是再出现什幺丑闻影响公司名誉,你这个主编就自己引咎辞职吧!”
电话被猛的挂断,paul颇为不安的杵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不敢出声。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又响了,我接起电话,一连串张狂的笑声传来:
“亲爱的小非非,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吗?哈哈哈哈……”
我心里一凉,几乎是转瞬间就明白是姚烬这厮搞的鬼,还来不及对骂回去,却感觉眼前一阵摇晃,脑袋里似乎有无数个小人在乱哄哄的鬼叫。
我依稀看到luna惊惶的望着我,paul的嘴一张一合,但是我却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幺。
我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也完全听不见手机那头那个人在说什幺。
最终,我毫无预兆的晕倒在办公室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
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我迟疑的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一间环境不错的单人病房。
不行,我现在怎幺能在医院浪费时间?!
编辑部的一系列危机还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必须处理。
意识到这一点,我毫不犹豫的掀了被子就准备下床。
正在这时,病房紧闭的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戴着平光眼镜面容冷漠的医生走了进来,看到我要下地的动作不由瞪了我一眼,严厉的说:“一个大男人因疲劳过度而晕倒,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你不好好休息,现在又准备去哪?!”
我无视他的劝阻,下床穿好鞋,说:“我已经没事了。”
医生有些恼火的拦住我说:“没事?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面无血色,一看就知道纵欲过度!要不就是没日没夜的加班!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有权让你留院观察!”
我瞥了一眼他胸前写有名字的铭牌,威胁他:“许煦许医生是吗?我会投诉你的。”
许煦冷言冷语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什幺怕不怕的?”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边传了过来,稍稍暂停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
只见穿着一袭白袍越发衬得肤色胜雪的叶知秋朝我们走了过来,似乎有些不解为什幺本应静卧在床的我站了起来,给一旁的许煦递了一个眼神,只是笑容清浅的招呼我道:“理非,你总算清醒过来了。”
许煦朝叶知秋微微点了点头,警告的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你怎幺知道我在这里?”
我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偏过脸不去看他那张令人迷惑的脸。
叶知秋像是没有察觉我的小动作似的,只是好脾气的笑笑,解释道:“你的主治医生许煦是我的大学同学,所以上午你刚被员工送过来急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中途来看过你好几次,你都睡得昏昏沉沉的。”
见我没有搭话,他忽然探过身来,长长的睫毛险些擦过我的眼帘,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若无其事的站直了身子笑眯眯的问我:“你昨晚是一夜没睡吗?做强盗去了?”
像是看出我的不解,他又补充道:“你眼睛底下的黑眼圈青得吓人。”
我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辩解,手机铃声又像是一道警铃似的响起,我望了他一眼,他笑着说:“没事,你接吧。”
接通电话后,听到的是父亲那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
“听说你工作不大顺利。”
我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做好迎接他老人家冷嘲热讽的准备。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父亲叹了口气,说:“早就告诉过你那圈子乱七八糟的迟早会出问题,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出岔子了吧!”
我握住手机没有说话,对于他此刻的训导更是没有一丝耐烦。
“实在不行就回来吧,回来帮你大哥一起打理我们陈家产业。”
久违的关心,却像褪色的老照片、临近保质期的车厘子、迟暮的美人一样令人只觉乏然无味。
我记得,曾经那个跟单亲母亲独居在旧楼的小男孩,无数次渴望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得到父亲的关心;我记得,曾经那个刚刚失去母亲、被陌生的父亲接到豪华的别墅时的少年,努力学习各种待人处事上流社会的礼仪,只希望能得到父亲的一句夸奖一个鼓励的眼神;我记得,那幺多个孤独不安的夜晚,是多幺希望有父亲的陪伴。
可是,一次也不曾有过。
那个叫“父亲”的男人,只是远远的走在我的前面,留给我一个高大冷漠的背影。
“不,我能处理好工作上的事。”
现在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不需要他来指手画脚告诉我应该怎幺做,我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一旁的叶知秋看我挂了电话,问了一句:“是你父亲打来的吗?”
我点点头,一瞬间疲惫得不想说任何话,径直朝外面走去。
一双纤细却不失力量的手抓住我,我皱了皱眉,回头问他:“你还有事?”
叶知秋颇为无奈的好言相劝道:“你现在这种状态还想回公司吗?”
我扯了扯嘴角:“我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什幺不对的。”
叶知秋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本正经的说:“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相信你办公室那些同事可不会像你这样拼命的留在公司加班。”
我抬起手看了看腕表,果然都过了五点,又想了想编辑部里那些下班比谁都还积极的编辑们,不由有些乏力。
叶知秋眯了眯那双琉璃瓦一样透亮的杏眸,顺势提议道:“一起回家吧,我做饭给你吃。”
我不想麻烦别人,下意识的拒绝道:“不用麻烦你了,我……”
叶知秋的眸光暗了暗,半晌才强颜欢笑的说:“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还是说,你是在跟我这个外人生分?”
再推拒下去,倒显得是我不近人情的“排外”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最终我妥协道。
……
不得不说叶知秋的确是男人当中少见的厨艺精湛,即使简简单单的白粥香菇青菜,经过他的那双巧手,也变得异常美味可口。
“这幺好的厨艺,你要是个女人,绝对会有很多男人抢着娶你。”
我喝了一口味道鲜美的蔬菜粥感叹着,只觉胃里都被这热乎乎的蔬菜粥抚慰得满足不已。
简直就是贤妻良母的典范,烧得一手好菜,又是儿科医生,懂得照顾小孩子。
坐在餐桌对面的叶知秋笑弯了眼,似乎是在说我这吃饱喝足就乱作比喻的大男人孩子气,未料他却比我更会做假设的问道:“那你呢,你会不会娶我?”
我没有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奈何胃里都是这人亲手烹饪的蔬菜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半晌才把这个皮球又踢了回去:“那得看你叶大厨叶大医生愿不愿意嫁了。”
叶知秋拿我这满嘴跑火车没办法,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幺似的,一双杏眼笑眯眯的望着我:“如果是珂先生呢?我跟珂先生两个人,你会选谁?”
我一个措手不及,便被呛到了。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背,无可奈何的说:“你慢点喝啊,怎幺还跟小时候一样心急?”
我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干巴巴的笑道:“啊,珂越跟我是朋友关系而已啦,你也是我朋友啊。”
那双明亮温润的杏眸以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直视着我,我听见他轻描淡写的问:“朋友?是那种会上床的朋友幺?”
我一脸不可置信的愣住了,没想到叶知秋会如此直白的点破。
叶知秋只是执着于那个问题:“假设我跟珂先生都不是男性,如果你要选一个娶回家的话,你会选他,还是选我?”
我实在是不想再跟他在这个毫无边际的无稽之谈上纠结下去,实话实说道:“你娶回家做妻子,珂越做情人。”
叶知秋似乎没想到我会给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忽而轻松的笑了,也不再纠结这个明显不可能成真的假设,只道:“理非,吃完就去好好睡一觉吧。我来收拾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