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对待降兵,无非是杀或放,很少有自己真留下的。
毕竟曾是敌对,操刀子互相砍过的。再转而并肩当小伙伴,无论哪一方都会感到别扭。敢这么做的人,无一都是相当自信的。
比如曹老板起家的青州兵,全是来自黄巾军主力。又比如位面之子刘秀,收编十几万铜马军,反倒成了助他夺取天下的重要力量。
当然像曹老板这么自信的人很少,仁厚如刘秀把俘虏当伙伴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降兵的最终下场,都是被单独整编以做先锋。
换个名词,其实就是炮灰。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做法。省时省力,还不会像白起那样落个嗜杀的名头。
届时把俘虏兵赶到阵前,去和曾经的自己人厮杀。等杀够了敌人,自然就成自己人了,前提是要能活下来。
很不幸,裴行俨眼下就是某炮灰营的新任主官,带领那一万东郡降兵于军前打头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开始老裴是不打算收俘虏的,尤其是连刀都拿不稳的民兵,收来除了浪费粮食真心没别的作用。
再加上萧怀静一直在他耳边叫嚣什么“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震宵小”云云,搞的他一个头两个大,很想把这一万人干脆杀光算求。
但随后父子两人关上帐帘算了一笔账,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这些俘虏还真杀不得。
萧怀静不同意左武卫分发贼赃,还把皇帝搬出来威胁。眼下梁元礼算是已经得罪了,连带整个左武卫都看笑话一般的冷眼瞧着他们父子。
要么弄死萧怀静,要么弄死梁元礼及所有将校,将左武卫彻底收编,否则他爷俩别想再带着大家伙上战场了。
但这两样无论是哪个,都是在逼着杨广落刀子杀人。
于是乎,裴仁基便捏着鼻子想出了第三条路:让他儿子整编俘虏,带俘虏兵去打仗。
打输了,左右死道友不死贫道。打赢了,功劳算大家伙的,升官发财,喜大普奔。这样好歹也算勉强从光杆司令的尴尬境地中解脱出来。
瞧瞧吧!同样是父子,杀出重围的李渊那边上演着父慈子孝,一口一个“二郎吾儿”、“好二郎”、“让爸爸亲亲”之类的彩虹芬芳,而裴行俨却是正对他老子扣给他的巨大黑锅骂骂咧咧。
让亲儿子当炮灰? 亏他也做得出来!
“驾!”
前方马蹄声响? 一起被发配到炮灰营的秦琼自前方奔来,行至军前便抱拳道:“禀将军? 前方五十里已至济阳城下!”
“啊? 这么快?”
裴行俨一脸错愕,心说哥才出发多久啊? 怎么就到瓦岗地界了?
“这个……”秦琼打马上前,凑过去悄声道:“守敬? 封丘本就距济阳不远。再说步兵行进缓慢? 真正抵达怕是要明日呢。”
“哦哦,对对!”
一直在走神的裴行俨像是刚睡醒一般,基本常识都喂了马,闻言便下意识的点头? 随后挥手道:“那啥? 传令扎营吧!”
“现在便扎营?”
身侧的罗士信扭头看了看天色,诧异道:“还未过申时吧?”
“咱们不能离开大军太远!”裴行俨指着周围散乱的队伍,无奈道:“那帮混蛋走的比这些降兵还慢!就算做先锋,咱也不能孤军深入对不对?”
眼下连秦琼都做起了斥候,小裴同学深感无人可用? 更不想因为冒进而被人偷了营。
五十里的距离刚好,等对方摸过来? 天都亮了。
为了迷惑敌人,同时方便分功? 梁元礼等倒是很大方的把左武卫一些备用的兵器甲胄都给送了出来。但穿的像,不代表就真的像。
这边刚一宣布扎营? 乱如散沙的队伍瞬间就东倒西歪。本就营养不良的降兵们吵嚷着赶紧做饭? 有些迫不及待的扔下兵器就想去取辎重。
“吃吃吃!就知道吃!”
裴行俨登时大怒? 打马过去扯着马鞭乱抽,指着闹哄哄的队伍怒道:“都滚去伐木扎营!日落前不把营地立好,都特么不许吃饭!”
后方的秦琼与罗士信无奈对视,齐齐垮下肩膀。
大家也算南征北战经历无数场面了,可为毛这次出征就像个笑话似的?
而同样是行军扎营,赶去救爸爸的李大德就没他这种无奈,一直带着队伍走到太阳落山。并在他们这边壕沟都还没挖好的时候,就已经手捧热茶靠靠在软垫上放羊了。
倒不是手下们有多能干,而是彼时众人是在夏县一处农庄里。庄户们挨家认领,一家领着几个士兵回去吃饭休息,顺带帮着喂马。要不是有战旗立着,都看不出这里有军队驻扎的痕迹。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古人诚不我欺!”
李大德手捧热茶,笑眯眯的看向斜对面的小青年,笑出一口白牙:“温兄你说是不?”
于下首陪他喝茶的正是熟人,曾在鹳雀楼亲眼目睹某杠精拈诗伏王勣的温释允。
此时这小青年正歪着脸琢磨他这句话出自何典,下意识的就跟着点头。
两人其实谁也没想到会在此地相见,尤其是后者,闻听某人是北上的援兵,热情中还透着点尴尬。
他是南下逃难来的。
温氏乃是祁县望族,温释允的父亲温大雅本是长安县尉,起初一家子是住在京城的。只是去岁因为温释允的祖父去世,辞了职回乡丁忧。结果嘛,大家都知道。
安稳日子并没过多久,眼下甄翟儿都快打到西河了,老李被围的地方就是祁县。
温大雅自是守着祖宅不走,但却把他的宝贝儿子送了出来,以读书的名义躲到夏县的庄子上。却不想正好遇到李大德。
让军队进驻农庄,是温释允主动邀请的。
一来,蚊香工坊里他也投了点钱,算是小股东一枚。这些士兵名义上都还是他的员工,不算外人。
二来嘛,人家是北上救援的,等同于去救他温氏一家子。温释允虽没勇气掏刀子自己上,但自问也该做点什么。
可惜李大德压根就不知道他居然就是大唐礼部尚书温大雅的儿子,更不知道他家原来在祁县,还以为这小哥古道热肠呢。
“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尤其是温兄这种仗义的!”某杠精拍着胸脯,“没说的,以后温兄到了永济,就来李府找我!”
“其实在下一直仰慕大德诗文风采,早有心拜访,又恐唐突……”
“啊呀,这有啥唐突的!互相学习嘛!其实我作诗水平很一般的!”
“大德太谦虚了……”
一个有心奉承,一个不明所以,倒是越聊越投机。之前在永济时,李大德还有些看不起有些迂腐的温释允。但许是吃人最短的缘故,现在听他引经据典,倒顺眼起来。
夜色慢慢降临,就在庄内升起炊烟,各家亮起灯火时,两道瘦弱的身影牵着马匹自南面悄悄接近庄子。
“是这里吧?怎么没有营地?”清丽的嗓音响起,带着疑惑。
“蹄印是这边没错呀,难道要穿过这个庄子?”另一个有些软糯糯的声音,一听年纪就不大。
“哎呀,早知道他走这么急,提前一天出门就好了!”
前面的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便道:“可是,昨天爷还没说要出门的唔……”
话没说完,说话的人便像是被人捏住了脸。
庄外树上的暗哨看着打闹的两人一脸黑线,但随着两人走近,两张清秀的小脸就令他张大了嘴巴。
一刻钟后。
冯月娥揉着额角,看着身前各自套了件超小号皮甲的柳瑛与桃儿,浑身都透着无力。
这两个丫头也不知是被谁惯的,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当然桃儿她是了解的,大概率做不来这种事,准是被柳瑛撺掇得。
“冯大姐~”
腰间挂了个小巧手弩的柳瑛此刻小脸堆笑,撒娇讨好道:“你能不能先别和他说呀?我想给他个惊喜……”
冯月娥心道还惊喜呢,惊吓倒差不多。却是点头道:“不说也行,但你要答应俺,明日一早就让俺派人送你们回去!俺们是去打仗,你们跟着不安全!”
“我不回去!”
柳瑛闻言便是大急,声音都尖锐起来,眼看就要发脾气。但随后一见对方皱眉,又急忙可怜巴巴的仰起小脸,摇着她手臂道:“冯大姐~求求你!不要拆散我们好不好?”
“……”
冯月娥与桃儿闻言皆是一脸黑线。
什么鬼啊!
便在此时,就见柳瑛低着小脑袋,羞不自抑道:“其实,我们已经定亲啦!我……婶娘说过,女人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哐啷!”
都不等两人发表什么看法,门外便传来一声脆响。
某个住农庄尝到甜头的黑心东家,本来是找冯月娥派人出去打前站的,但此刻却是张大了嘴巴,连给暗哨准备的食盒砸脚上了都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