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李局。
我走进李副局长的办公室,虽然心情紧张,但还是竭力表现得一切如常。
李局笑眯眯地看着我,和颜悦色地说道:小杨啊,王晓倩的家人刚刚把她接走了。
她的精神也完全恢复正常了,一直吵着要见你一面才肯走。
我只好说你又去外地执行打拐解救任务去了,她才罢休。
我嘿嘿笑道:还是不见的好。
她们见了我又是感恩戴德的,每次都搞得我尴尬得很。
李局哈哈大笑:有时候是蛮肉麻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正色道:现在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你破获了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大案,打掉了一个犯罪团伙,解救了十余名受害者。
不出意外的话,省厅的表彰这两天就下来了。
我当然表现得感激不尽:多谢李局栽培!给我立功的机会。
都是李局领导有方,我只是跑跑腿罢了。
对了,那几个人贩子什么时候判?李局摇摇头:估计要到明年了。
这次因为他们有立功情节,那个主犯不是带着你去把卖掉的人都救回来了么?所以肯定会轻判的。
他看着我,看似开玩笑却非常严肃:小杨,你可别不高兴啊,更不许再偷偷摸摸地跑去看守所把人打一顿了,不然我不好交代。
这一次我当然不会再这么做了。
实际上,我多少还有些感谢那个罪犯。
但我还是必须装作像平时一样,故意板着脸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回答道:知道,李局。
我安排里面的人好好招待招待他们总没问题吧。
李局也板着脸:你不说出来,当然没问题。
现在你告诉我了,就不许这么干。
我只好愁眉苦脸地挠着脑袋:这次便宜那几个畜生了。
李局开朗地大笑起来:好了好了,小杨,你已经做到一个公安人员能做到的一切了。
对得起你身上的警服,对得起你自己的良知和正义感。
惩罚他们的事情就交给法律,你就不要过犹不及了。
是,李局。
我答应着,鼓起勇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这次又有一个女的找不到家属了,对吧。
李局叹了口气:是啊。
我们已经通报全国公安机关了,还在网上也发出了公告。
但是这个受害者被拐卖已经大约十年了对吧?她又精神不正常,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道,想要找到家属就太难了。
我听得心中波澜起伏。
是啊,这世界上除了我,就再也没有人认识心儿了。
我们的故乡已经消失,亲人都已经故去,怎么可能找得到她的归属呢。
但这都只是我疯狂计划的一部分。
我仍然装作茫然地问道:对了,她不是一直在反复唱一首儿歌吗?从这里能不能找到线索?李局无奈摇头:没有。
但是我们找到方言专家,大概确定了她的原住地,是某省东部两个半地级市的范围。
我们委托了当地公安机关代为寻找十年左右以前是否有人口失踪和走失,还在当地电视台和报纸发了启事,但时间实在太久,还是一无所获。
小杨啊,可以说没什么希望了。
有网友提到对那首儿歌有印象,但地域不同,在另一个省,大约二十年前有人唱过,近年早就失传了。
想从这里寻找线索更没有可能。
当然没什么希望,一点都没有。
但这正是我期待的答案。
于是我装作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那她只能在福利院过一辈子了?李局皱着眉头,满脸恼火:福利院的说她精神不正常,总是到处跑要去找哥哥,已经好几次要求我们把她转送到精神病院了。
但是上次做检查的时候你不是在吗?医生说要是有人好好照顾她,她说不定还有恢复正常的希望。
而且她没有任何攻击性,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就太不合适了。
我也故作生气:是啊。
要是把她关在精神病院,她就真的全完了。
她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像坐牢一样。
那些伤害她的人坐牢还有出来的一天,她要是进了精神病院恐怕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李局也显得特别惋惜:小杨,你别激动。
我知道她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在解救行动成功以后又专门返回去把她救出来的,不忍心看着她被送进精神病院,但我们公安机关也没办法。
民政局好像已经发来正式文件了,估计我们也只能先送她到精神病院,再慢慢想安置她的途径。
我激动地提高声音:不行。
既然她还有治愈的希望,那就不能这么做。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局苦笑道:除非有人收养她,照顾她。
但是你知道的,再善良的好人也不可能无端收养一个成年精神病人,给自己带来沉重的负担,带来经济压力和心理压力。
所以……作为疯狂计划的一部分,这正是我等待已久的关键时刻。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和身体的颤抖,但舌头仍然僵硬:我。
我收养她。
绝对不能让她被送进精神病院。
李局被我的话所震惊,没有注意到我的语调奇怪,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但对上的是我坚决的目光。
良久之后,他才难以置信地提高声音:小杨,这可是个精神病人。
你对她做的已经超出一个公安人员的职责了,对她绝对没有任何亏欠。
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你正义感强,很难得,但是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要是能治好还好,要是治不好,这可是你一辈子的负担。
你还没结婚,要是带着这么个负担,以后怎么谈对象?我嘴角抽搐地笑道:李局,没事,其实我早就觉得要找到她家人不怎么现实。
以前我救回来的那些被拐卖的妇女儿童,不是有好几年都没找到的么。
所以我这也不是一时冲动,我这些时间就在想这个事了。
李局连连摇头:小杨,我不同意。
你救了那么多被拐卖的人,要是每个找不到家人的,你都收养起来,你养得过来么。
别胡闹了啊。
我故意摆出一副猥琐的表情,嘿嘿笑道:李局,我就收养她一个人。
以后就不了。
李局盯着我,面容逐渐舒展开来,最后暧昧地一笑:这么说,那姑娘确实长得好看,眉眼还和你有三分像呢。
不过她可是被拐卖了近十年的,而且精神不正常。
你就算收养她,也没办法正常发展感情的。
不行,小杨,你别意气用事。
我也听说你女朋友出国了,你们分手了,你心里肯定很不痛快,但是也不能拿这种事伤害自己。
我笑道:不是那回事,李局。
买她的那家的男人,是个傻子。
根本不能人道。
一个疯一个傻,两人在一起快十年都没同房,要不早就生了孩子。
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这个。
接着,我诚恳地看着李局,低声下气地请求道:李局,帮个忙吧。
李局还是摇头,不能接受:这也太胡来了。
你虽然没什么家世背景,但现在前途一片大好,高了不好说,到我这个级别是轻而易举,要找个条件好的姑娘太容易了。
上次那个女老师也是你救出来的,人家不是很喜欢你么。
现在你和女朋友分了,不如和她发展发展?她长相也蛮好看的嘛。
我苦笑道:李局,不行的。
我不能和那些姑娘在一起。
李局满脸疑惑:为什么?我故作忸怩,左顾右盼半天之后,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那个……怎么说呢……难言之隐……李局长大了嘴巴看着我。
半晌之后道:现在医学发达,有什么生理问题都可以解决嘛。
你和你女朋友之前不是也很好?我摆着手,讪笑道:不是的,李局。
不是。
我生育能力正常,就是……怎么说呢……那个……某些癖好普通人不能接受吧……李局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你们年轻人的花样多,我也知道,那什么sm?对吧。
所以你就看上了这个姑娘?也是,你拼命把她救出来,又收养她避免她进精神病院,照顾她帮她治病……要是有一天她能恢复正常,肯定会对你死心塌地,夫妻生活方面就算你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也肯定能接受。
我嘿嘿笑道:是……我也是有点私心。
李局,你就帮我个忙吧。
李局摇着头:小杨啊,其实你要这么做,我根本没必要阻止你。
这是你的私事,而且,公安人员收养自己解救出来的受害者,还算是值得宣传的佳话,要是黄局知道了,肯定马上笑得合不拢嘴地答应你。
我劝你是觉得你们差距太大,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个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另一半,以后事业发展才能更顺利,而不是找个负担影响事业。
你明白吧。
我赶紧肃立道:是,李局提拔栽培,关心爱护,我一直铭记于心。
李局摆摆手:也罢,既然你有你的想法,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说按法律规定你收养她还很困难,但是我们就是公安局,这些事也好解决。
我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道谢:那就多谢李局了。
李局叹着气,摇头道:你还是先考虑考虑吧,多和身边的人商量商量。
等民政局那边拖不住了再说。
我希望你别后悔才好。
我已经和心儿分别了那么久,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我缓慢而诚恳地回答道:李局,你也知道我没有家人,没什么人好商量的,这几个月我已经考虑清楚,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会儿戏。
我觉得我不会改变主意了。
李局看着我,叹道:你就是看上她漂亮?我觉得不只这个原因吧。
我早已准备好了答案:怎么说呢。
李局,我主要是觉得她也认定我了。
虽然她精神不正常,但是在我身边总是乖乖的,一直看着我,不吵不闹,不乱跑。
她心里还是知道谁对她好的,只是说不出来。
我被她那样看着,就觉得说什么都不能送她进精神病院。
不然,我救她出来和不救有什么区别呢。
关在精神病院和关在大山里有什么不一样吗?李局注视着我,最后终于微笑道:好吧。
包在我身上了。
我向李局深深鞠躬:感谢。
************杨队,上户口还得有个名字啊。
那个女的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么。
户籍办的同事一边操作电脑,一边笑道。
我微笑着,轻声回答道:杨一心。
她叫杨一心。
同事笑了起来:杨队,你还蛮会起名字的嘛。
你自己一文一武,她就是一心一意?哈哈……那你们的关系就填兄妹了?不。
不是兄妹。
虽然至今为止这个疯狂的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此时的我依然紧张得浑身发抖。
同事好奇地看着我,继续问道:你们的年纪,总不能填父女吧。
其他?我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奇怪,艰难地回答道:夫妻。
同事吃惊地睁大眼睛:杨队,你来真的啊。
我僵硬地笑道:怎么,不行啊。
哈哈。
没有没有。
同事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自然地笑着:我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呢。
好了……生日呢?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吧。
杨队给她想一个?你把她救出来那一天,还是今天……我当然知道心儿的生日。
我知道她的一切。
半晌之后,同事把打印好的户口本交给我,笑道:好了杨队。
她的身份证过几天我送到你办公室。
多谢了。
我用僵硬的手指抓住户口本,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回头我请你吃饭。
同事赶紧客套道:不敢不敢。
李局吩咐下来的事情,我就是举手之劳。
我脸颊痉挛般地笑着,挥了挥手,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办公室。
逃命般离开分局大楼,开着车离开大门之后,才喘息着打开那本户口本。
用不听使唤的手指翻开,翻到那新的一页,然后鼓起我所有的勇气,把目光落在上面。
淡绿色的柔韧结实的花纹纸上,印着让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眼睛的内容:杨一心户主或与户主关系:妻我合上户口卡,闭上眼睛。
从现在开始,心儿已经成了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经历过那么多坎坷和磨难,离别和重逢,思念和寻觅,我的心终于回到了我身边,实现了我们的约定,做夫妻,不做兄妹。
永远在一起。
感谢命运。
虽然我曾经那么憎恨它。
感谢命运。
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让我们做到了普通兄妹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这世界上,兄妹之间发生超出兄妹关系的,绝对不止我和心儿。
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之后,却能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而且得到了法律承认的,应该只有我们。
没有人知道,我的妻子其实就是我的亲妹妹。
虽然伴随着无数质疑,不理解,嘲笑甚至鄙视,但没有人怀疑我们关系的合法性。
这就够了。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挽着心儿的手,告诉别人:这是我的妻子,杨一心。
耳边突然传来愤怒的喇叭声。
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造成了一段小小的堵塞。
我赶紧歉疚地笑着,一踩油门,开着车向前飞驰而去。
啊——我把车停在了福利院门口,同时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呼喊。
进入福利院的办公室,一名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多时。
他看着我在一系列手续上签好字,然后又拿出两本大红色的结婚证,笑道:杨警官,你们当警察的,都这么无法无天?你要知道,按照婚姻法,你其实根本不能和这个女的结婚。
我放下签字笔,把文件递了一份给他,然后接过结婚证,坏笑道:怎么,吴科长,没见过以权谋私的警察啊。
对方大笑起来:杨警官,瞧你说的。
我们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了,这些年你往我们这里送了多少解救回来的妇女儿童了?我就是没想到你这么正直的警官竟然会干这种事,哈哈。
不过,你不怕麻烦,这些天跑来跑去,找关系找路子,想方设法地和她打证,别人就没话可说了。
我正色道:多谢你们民政局的各位领导帮忙,不然这个证肯定是办不下来的。
非常感谢。
到时候过来喝酒啊。
对方摆着手:一定来一定来。
我们和杨警官比,都差的远。
这件事也是好事,喜事,大伙都开心的很。
嗯。
没什么别的事了吧?我收起文件和结婚证,微微颤抖着笑道:那就麻烦你们带我去接我老婆了。
没有了,请。
吴科长也收好文件,然后转身离开办公室。
我跟着他穿过办公室的走廊,来到福利院的后院。
刚刚踏入院子中,就看到两个工作人员带着几个孩子在活动。
他们的态度并不是很好,虽然说不上粗暴,但也绝对不是我希望的那种温柔耐心,而是带着一种冷漠。
但我无能为力。
这世间的天使和魔鬼终究都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都只会爱自己的亲人。
我也一样。
虽然我解救了很多各种案件的受害者,保护了很多女人和孩子,但那只是因为我的正义和良知,因为我的职业和职责。
如果要我长期地爱他们,我也是做不到的。
能让我一直爱,一直温柔和耐心地对待的人,只有一个。
以后可能会增加,但现在,唯一的那个人正在院子一角安静地坐着。
从我刚刚走进院子开始,她那茫然呆滞的眼神就落在了我身上,然后和每次见到我的时候一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已经习惯了她的眼神,不敢奢望再看到曾经的那种澄澈明净。
她身边专门陪伴着的一名工作人员站起身来,看起来明显松了口气。
因为我的关系,心儿得到了区别对待,专人照顾,那工作人员想必压力会很大吧。
杨警官。
吴科长。
对方陪着如释重负的笑容迎上前来:这是要把她带走了么?吴科长威严地点头:对。
手续都办好了。
工作人员讨好地笑道:啊,我就知道,专门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
多谢大姐。
我向她鞠躬:这段日子,辛苦你照顾我老婆了。
妇人赶紧闪开,笑道:哪里哪里,这也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笑着转身,走向安静地注视着我的心儿,在她面前停步。
在福利院这段日子,她倒长胖了些,肌肤恢复了细腻,白皙中带着红润。
乱糟糟的长发也修剪整齐了,在脑后柔顺的垂落。
柔软的樱唇就像以前一样嫣红润泽,让我想起第一次品尝它的味道。
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谁赠送的旧连衣裙,露出洁白的手臂和腿,都已经圆润了起来。
没有人愿意无端得罪一个年轻的,看起来很有前途的刑警队长,所以心儿在这里得到了足够好的照顾。
我伸手揽住她的肩,看着她茫然疑惑的眼睛,温柔地微笑道:心儿,我们回去吧。
心儿只是仰着脸看我,没有回答。
老婆,我们回家了。
我拥抱她入怀,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还是没有回答。
我并没有指望她的回应。
运气好的话,经过漫长的时间,或许会再次发生奇迹,让她恢复正常。
为此,我已经做好了终生努力的准备。
所以我放开她,拉起她的小手,转身走向院门:心儿,我们回家。
她终于开口了。
她挣脱我的手,作出的仍然是让我失望的回答:我不去,我要等我哥哥。
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吴科长和那位大姐都轻轻叹了口气。
我却保持着平静:心儿,我就是你哥哥,我就是你老公。
知道吗?我们是夫妻。
乖,跟哥哥回去吧。
心儿身体的颤抖突然从我手中紧握的小手上传来,然后喃喃自语地重复道:哥哥是我老公。
我是哥哥的老婆。
哥哥是我老公,我是哥哥的老婆……她想起来一些什么吗?想起了这件事?想起了我们的约定?我激动得浑身哆嗦,但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心儿突然喊叫起来:头疼。
头好疼。
哥哥。
哥哥,我的头好疼。
我赶紧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哥哥在这里。
没事。
别怕。
哥哥在这里。
挣扎片刻之后,心儿终于恢复了安静。
继续茫然而迷惑地看着我。
我微笑道:心儿,走吧,我们回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乖乖地让我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出了福利院。
************我牵着她上了车,为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开车离开福利院门口。
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家。
以后我们要在一起生活,虽然她还没有恢复正常,但我已经决定,要像对正常人一样对待她。
我开着车径直来到市中心的商业区,然后挽着她的手开始漫步。
片刻之后我带着心儿走进一家商场,直奔购买女式内衣的地方。
导购员有些好奇,但我却轻车熟路。
毕竟十年以前,我就不止一次地带着心儿买内衣了。
这个款式,还有这个款式,还有这个款式……每样一套。
尺码是……我很快就为心儿选择了几套高档内衣,让导购员啧啧称奇。
我带着她买了几套衣服和鞋袜,给她买了一条项链,买了几包卫生巾,买了些护肤品和洗涤用品。
心儿一直乖巧地跟着我,没有出声,只是茫然而迷惑地看着我。
最后我们提着大包小包来到一间快餐厅,找到位置坐下之后,我仍然像刚才一直那样,像十年以前那样,温柔地对她说道:心儿,你在这里等哥哥,哥哥去买饭来吃。
这是麦当劳哦。
你以前没吃过吧。
乖乖地不要乱跑啊。
心儿没有回答,只是乖乖地坐着,一直看着我。
我在排队取餐的时候,一直在回头关注着她。
但心儿始终坐在那里,并没有乱跑。
我多少放下了一些心,如果能一直这样不乱跑,我们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我很快就端着餐盘回到座位上,摆出琳琅满目的食物。
这么久以来,心儿的目光第一次离开了我。
虽然精神不正常,但本能还在。
食物的香味吸引了她,她迷迷糊糊地说道:哥哥,我要吃。
接下来的对话似乎正常不少。
我拿起一只鸡翅,笑道:来,张嘴。
啊。
心儿仰着脸,张开小嘴,像一只雏鸟。
我的目光一下子穿透了岁月的洪流,看到的都是多年以前我喂她吃酸梅粉时的模样。
现在这世界上大概再没有酸梅粉这种食物了,但她的表情和神态一如往昔,仿佛从来就没有变过。
于是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把鸡翅凑到她嘴边,笑道:咬。
心儿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后就鼓着小嘴努力地咀嚼了起来。
虽然不会笑,但我也能看出她很高兴。
等她吞下嘴里的鸡肉,我又拿起一个汉堡包,笑道:好吃吗?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时光,心儿像个孩子一样舔着染上油光的嘴唇,说道:好吃。
来,啊——但是心儿却没有张嘴,而是看着我迷迷糊糊地说道:哥哥吃。
啊呜。
我夸张地咬了一大口汉堡,然后凑到心儿嘴边。
心儿这才张开小嘴,又大大地咬了一口。
来,喝可乐。
等心儿再次吞下汉堡,我把可乐杯的吸管凑到她嘴边:吸。
吸着喝。
嗞——啾。
对对对。
就是这样。
好喝吗?好喝。
现在想吃哪个?那个。
好。
来,叫哥哥,就给你吃。
哥哥。
我就是你哥哥哦。
嗯?我是你的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我就是大学生。
我最厉害了。
你是哥哥?是啊,我就是你的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
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好吧好吧。
来,吃这个,这是薯条。
张嘴,啊——好吃吗?好吃。
我放下薯条,笑道:想吃什么,自己拿着吃啊。
至少要自己会吃饭才行。
慢慢教她吧。
还要会自己洗漱,穿衣服……只可惜,现在就连让她叫我哥哥都做不到。
我轻声叹息着,垂下目光,眼眶有些酸涩。
周围的其他顾客都在看着我们,有疑惑有好奇,最多的是羡慕。
你们不会希望羡慕我的。
我想。
哥哥吃。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短暂地愣了片刻,接着又感到一阵宽慰。
我张开嘴,咬住心儿笨拙地递到我嘴边的薯条,笑道:好吃。
好吃。
心儿也说着,拿着食物埋头吃了起来。
如果这么看着她,倒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回到了家中,一个普通小区的一间小两室。
为了迎接心儿,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有的家具都擦得铮亮,还添置了不少家用电器。
哥哥,我要喝水。
进门之后,心儿马上拉着我的衣角说道。
我笑道:我是你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
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好好好。
来,这里,看。
按这个蓝色的,就是凉水。
这个红色的,就是开水。
很烫的哦。
不要烫伤了。
来,你把杯子拿来,哥哥教你接水喝……这个是电视机。
来,我们看电视。
哥哥,我要尿尿。
我是你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好好好。
来,这是厕所。
坐在这上面就行了。
好了,可以尿了。
哥哥走开。
好好好。
我出去。
以后这就是我和心儿的日常了吧。
其实她的病没有那么严重。
知道要吃,要喝,要上厕所。
知道怕高,怕烫,怕触电,甚至知道上厕所不能被人看见。
即使一个人呆着,也不用太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
而且,她迅速对我表现出了依恋,总是乖乖地跟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哥哥,我还要看那个。
今天没有了。
明天有。
明天再看。
哦。
我们睡觉吧。
好。
我牵着她的小手进了卧室,和她一起坐在床边,笑道:这就是我们的床了哦。
嗯。
那我睡觉了。
我吸了口气,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温柔地说道:等一下,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呢。
什么事?我们是夫妻哦。
夫妻睡觉的时候,要做些该做的事的。
那是什么?是很舒服的事。
哦。
你看,这次我准备好了哦。
杜蕾斯。
心儿茫然而迷惑地看着我拿出避孕套,我一时间有些罪恶感。
但是,既然以后要正常的对待她,就要所有方面都正常地对待她。
她是我的妻子。
和她做这些事,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既然决定像对待正常人那样对待她。
那么正常的夫妻生活就不能少。
所以我笑着转向心儿,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温柔地注视着她。
十年之后,我终于可以再一次这样看着她了。
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流逝。
我们和十年前一样,长久地对视着。
我几度产生幻觉,感到这十年的经历就是一场梦境。
梦醒来之后,我和心儿其实还停留在那个时候。
只有她那迷茫而困惑的眼神提示我,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但她仍然是我的妹妹,我的爱人,仍然和我在一起。
我们一直凝视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像十年前一样,自然而然地吻上了她的唇。
在脑海的某个角落里沉睡已久的回忆突然苏醒,强烈而清晰,和我现在的感受完美的重叠在一起。
无论是柔软的触感,清甜的味道还是淡淡的芬芳,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仿佛她一直未曾离开过我身边。
虽然已经忘记了很多事,甚至不认识我了,但心儿似乎还记得一些东西,还记得怎么回应我的温柔。
她像是本能一般张开小嘴,轻轻地呜了两声,然后滑腻的舌尖就和我的舌尖交缠在了一起。
我温柔地吻她,深情地吻她,热烈地吻她,贪婪地想补上这么久的空白。
直到我的呼吸难以控制,我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心儿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轻轻地喘息着,但目光却更加迷离,表情却更加迷惑,像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我等待片刻,将手伸向她胸前,喘息道:我是你哥哥。
这一次,心儿没有再机械地重复那句话。
她是唤醒了某些埋藏在厚重的屏障中的回忆吗?我不敢奢望,只能顺其自然。
我伸手去解她的衣扣,缓慢而轻柔。
心儿安静地注视着我褪去她的衣裙,露出回忆中那完美的身体。
她的身体也和回忆中一样美丽,不,甚至更美丽。
十年过去,她已经褪尽了当年的那抹青涩,浑身散发着成熟的美感。
每一寸肌肤之下仿佛都有果汁流淌,白皙娇嫩却又带上了一层温暖柔滑的质感。
心儿也已经二十七岁了啊。
如果是正常的人生,现在的她应该是一个成熟娇艳的小少妇了。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感觉伸手搭在她圆润的肩头上,轻轻把她推到在大床上。
然后我再次吻她,但这一次,我的唇很快离开她的唇,顺着她的脖子滑下,爬过精致的锁骨,然后又顺着突然隆起的峰峦,缓缓爬上顶端。
曾经粉红色的蓓蕾已经随着岁月流逝而变成了成熟的嫣红,我的嘴唇刚刚触碰到的时候,它们就俏立而起,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宝石。
心儿不安地扭动起身体来,于是我把脸埋进她那深深的沟壑,用力呼吸着浓郁的芬芳。
哥哥。
痒。
心儿的身体颤抖着,小嘴里发出奇怪的呻吟。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大红的床单,两条腿紧紧绞在一起,茫然的眼神里也终于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缕淡淡的妩媚。
心儿的本能还在,除了食欲,还有性的欲望。
我刚才的担心烟消云散,心里多少感觉到一些慰藉。
然后我无声地分开那两条洁白修长的腿,然后支起身体,握着她柔软的腰肢,慢慢地进入了她。
尘封了十年的花径还像我上一次进入时那样紧窄火热,让我回到了少年的时光。
我紧紧抱着我的心儿,开始挺动身体,一如我们初次时那个懵懂的夜。
心儿也像那时一样,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微微娇喘着,偶尔很轻很轻地呻吟一声。
我也没有像和妙儿做爱时那样,玩着不同的花样,只是用简单的动作传达我的温柔和情意。
这样其实就已经足够,并没有过去太久,我就紧紧抱着心儿,停止了动作。
心儿也抱住了我,柔软的身体轻轻地痉挛着。
还是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我们一起享受到了愉悦和满足。
就连心儿的反应,也和那时候并无二致。
但我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抱着她,垂着头,不知不觉间就泪流满面。
不是打定主意了不哭吗?不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吗?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陪着心儿度过余生吗?但我的痛哭仍然变成了嚎啕。
我流着泪吻着心儿,哭得浑身抽搐。
一切都很完美啊。
奇迹在我们身上发生了,我奇迹般找回了心儿,而且在我的安排下,她成了我的妻子。
法律已经承认了我们的关系,虽然有很多不和谐的声音,但也有很多人认可我们。
我其实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约定。
但这样还不够。
我知道我太贪心了,这世上的事岂能那么完美。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就是要那么贪心,就是要那么任性。
我就是要心儿也好好的,就是要心儿也知道我完成了约定,就是要心儿也感受到幸福。
哥哥,你为什么哭呢?在我哭得浑身瘫软的时候,心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支起身,咧着嘴,用模糊的视线看着身下的心儿,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她脸上。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准备告诉她,我是因为高兴才哭的。
但心儿伸出手,擦着我的眼角,问道: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我愕然僵住了。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了心儿的眼睛。
澄澈而明净,装满了大梦初醒般的疑问。
************尾声我站在家门前,注视着门上那个大红的喜字,然后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
虽然已经又过了三个月,但我心底还是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让我不由自主地怀疑过去那段经历会不会是幻觉。
我反复祈求着我也不知道的某个对象,即使是梦也不要让我醒来。
然后微微颤抖着敲响了门。
片刻之后,家门轻轻打开。
门后出现的是我最熟悉的那张俏丽的脸庞。
她就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真实得让我所有的恐惧都不堪一击。
她就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妻子。
她就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人。
她就是我的故乡,也是我的心。
她就在我面前,温柔地微笑着,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叫着:哥哥。
我也微笑起来,抱紧了她,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一起走进我们的家。
家中布置得一片喜气,再过几天,这里将要举办一场婚礼。
我把请帖都发出去了。
我笑着接过我的新婚妻子递来的茶,注视着她俏丽的容颜:就是李局黄局,还有郑队顾队他们几个人,两桌就够了。
心儿伸手理了理鬓发,澄澈明净的大眼睛看我一眼,然后起身走向阳台:嗯。
我喝完茶,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时看到了一叠广告彩页,好奇地拿起来翻着,同时提高声音问道:这是什么?心儿一边在阳台上收起晾干的衣物,一边是职业培训班啦,哥哥。
我现在什么都不会,那怎么行。
我放下那些资料,也起身走向阳台,注视着她曼妙的身姿:哎呀,哎呀,过些时候再说嘛。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虽然像奇迹一样地恢复了,但是也要怕有反复,近期还是不要给精神增加负担啦。
奇迹可不会总是发生的。
心儿回首,眼波流转,带着一抹俏皮:会的。
和哥哥在一起就会。
我也童心大起,装模作样地回答道:真的是……我不是你哥哥,你哥哥是大学生,最厉害了。
心儿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故作天真地笑道:嗯。
我哥哥最讨厌了。
还是老公好。
我却仍然有些不放心,回到客厅检查着她的药:呃……好吧,好吧。
好老婆,药吃了没?这些药还是要继续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又出现不稳定就麻烦了。
心儿撅起嘴,不高兴地回答道:没有,我不吃了。
我吃惊不已,赶紧再次拿着药跑到阳台:好妹妹,为什么不吃了啊?不行啊,医生说的,一定要长期吃……不知道为什么,心儿突然变得任性起来:就不吃。
我讨厌哥哥,还是变笨算了。
不管她怎么任性,都是应该的。
这么多年以来,她本应该对我任性再多一百倍,一千倍。
所以我只是把药倒在手心,然后凑过去耐心地哄着她:为什么讨厌我啊。
哎,心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来来来,乖,张嘴,啊——心儿扭过脸去,说什么也不肯吃:真的啦,哥哥,我不吃药了。
不行,不吃不行。
一定要吃。
快来。
她任性是一回事,但药还是一定要吃的。
哥哥是笨蛋。
心儿用力把我推开,仍然别着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为什么骂我。
不吃药还骂我。
她的声音确实带着笑意:我不能吃药了啦!哥哥是笨蛋!还不是怪你!所以我越发迷惑,拿着药无所适从:为什么不能吃药?怎么又怪我了?心儿终于转过脸来,澄澈明净的大眼睛里流淌着娇羞,语气也听得我心中一酥:还不都是怪哥哥!上次……上次那个,那个杜蕾斯……用完了,也不买。
这次我又不知道在哪里领。
啊?啊啊啊?啊——我发出的是很奇怪的声音,同时吃惊地看向她的腰间。
心儿羞涩而骄傲地笑着,转身便提起衣服篮子,同时冷静地问道:哥哥,真的不会有问题吗?我一把甩开药片,冲过去从后面用力抱紧她:我早就问过很多医生,也做好准备了。
风险确实比普通人大,但是我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倒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吃药……都说了哥哥是笨蛋了。
我早就没吃了。
心儿调皮地笑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好吧……好吧……你早就算计好了吧……我喃喃地说着。
虽然被心儿算计了,但我一点也不生气,而是满心喜悦地抱着她,抱得很紧很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