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星者说】第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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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精'彩'小'说'尽'在'w'w'w.0'1'B'z.n'E't第'一'版'主'小'说'站 三。宇宙博物学家的邀请

很多年以后,胡为衣在离地球很远很远的地方,哼一首遥远的歌谣: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木心《从前慢》旁边是一位叫罗斯特尔酶肽链的杠铃星人哲学家。

杠铃星人有两个头,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中间由一根垂直而纤细的嵴柱连接,嵴柱周身随机分布着十几到几十跟手指。

随着年龄增长,头与头、指头与指头之间的距离会急速增长,不同高度的指头分工也会越来越明确。

一般而言,杠铃星人上面的头负责说话,下面的头负责走路和吃饭。

但罗斯特尔酶肽链是一名哲学家,所以他喜欢平躺着在地上翻滚前进,并且两个头都喜欢说话。

罗斯特尔酶肽链:我听懂了,这歌描绘的是一种理想的生活范式……与你曾经爱过的一个人?胡为衣:爱?应该是吧。

当时我以为那是我唯一想要的女孩。

罗斯特尔酶肽链:现在那个你怀念的人在哪里?地球吗?胡为衣:是的呢。

在我们的社会中,距离总是能让感情变得稀薄,不再能滋养人的喜乐。

最后也就渐渐消失了。

你们的社会中也这样吗?罗斯特尔酶肽链:当然不会。

你知道的,我们一出生就一个身体两个头,一雄一雌。

两个头谈恋爱,靠的就是日常琐事的砥砺。

随着个体的成熟,两个头越离越远。

在我们文明的上古时代,自然条件优渥,曾经有人把嵴柱环绕赤道一周。

你看,两个头的距离在达到极限之后,又会慢慢缩短了,最后又没有距离了。

胡为衣摆摆手:你知道我说的距离是什么。

那是一种让人悲伤的心灵感受。

罗斯特尔酶肽链:我当然知道你想说什么。

且让我换种方式来回答你。

你刚才说这首歌词的作者叫木心。

这个名字何解?胡为衣:照我的理解,木是自然,心是纯善。

大概是用最自然的审美和最良善的本心去填满自己内心。

这让我想起地球上的一种叫做琉璃的物质,你觉得它是自然纯善,对你是透明的。

但其实那只是她的善意。

在简单的透明背后,隐藏着你把握不住的本质。

罗斯特尔酶肽链:那雪铃呢?你真的能看透你爱的人吗?胡为衣沉默了很久最后苦笑摇头:我清晰地知道自己爱着雪铃。

以前的她是朴素的,但是现在的她,也是我无法完全看透的呢。

罗斯特尔酶肽链:离开地球对于压抑的她是一个特殊的机缘。

人性的解放带来个体的充分发展,充分的自我审视和自由发展让人变得不可预测与充满魅力。

这是正常的,也是美好的。

胡为衣没有说话。

罗斯特尔酶肽链:也许你错过了什么,也伤害了什么人,但一切都是伏笔。

距离是个好东西,能让你想明白更多的道理。

感性总是让人伤心,让我们回到关于距离的理性话题上来。

还记得那个在恒星间存储信息的原始技术吗?在我们的文明中它属于禁忌,因为可以作为可怕的武器来使用,足以毁灭无数文明的武器。

胡为衣安静的聆听这上古的智慧,没有说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的喜乐哀苦只是宇宙间的微尘,面对理性的黑暗面,感性是被宠坏的、脆弱的婴儿。

罗斯特尔酶肽链:基于恒星大气层增益反射的信息存储会消耗大量的能量。

你们遇见的史前文明很友善,只在临界频率上使用了确保存储的临界功率,这是为了帮助你们而不是为了灭绝你们。

如果初始信号的功率极大,那么信号的每一次反射都会极大的消耗恒星的能量,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想要熄灭某一颗恒星只需要在它与另一颗恒星之间存储功率极其庞大的信号。

若想熄灭一个庞大的银河系,也只需要点燃其中的某一颗星,让这个诅咒蔓延开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胡为衣抬头看着星空。

银河安静的侧影让他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但是哲学家什么都能猜到。

罗斯特尔酶肽链:是的。

想想宇宙中那些不可见的已经被熄灭的部分吧。

我们是幸运的。

他们在黑暗中死去,我们在光明中活着,只因为我们与它们的黑暗隔着足够的距离。

一周的休息很快过去,等待之中往往最先耐不住开口询问的是更无知的一方。

很意外的,三人用比较模煳的问句切入,收获了也许能在后来救命的信息。

「上次聊天的时候你说过,测试的目的是邀请。我们该如何接受并开始你邀请的旅程?需要先去往宇宙中某个地方吗?」

胡为衣总是那个被推选出来提问的人,因为天生一副很傻很逗比的样子也许能让弹星者放松警惕。

「我还会交予你们一道题目,完成它,然后我会告诉你们邀请是什么。被邀请者会被我置于一个特殊的独立空间中,进入关闭所有感知的状态。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自然会被唤醒。但唤醒你们的那个存在不是我。关于前往目的地的方式,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了,过多的技术交流是被禁止的。」

「看来,我们得考虑冬眠药了。这世上唯一的冬眠药研制者却也只有他了。」

琉璃调皮的对胡为衣眨巴着眼睛,「你不是有那个大叔的电话吗?真是懂得积累人品呢。」

还记得那个大叔吗?对,就是火车上被琉璃欺负得在床上画圈圈那位。

很显然,他跟我们的主角坐的同一趟车,所以他现在也在北京。

胡为衣一个电话打过去,坦诚的倾诉北大某研究院的科研需要,看似敦厚可爱的大叔第二天就来了。

解决了了冬眠药的问题,三人专注的目光再次投向弹星者的第二道测试题。

这次的题目是一个复杂网络上的多径传递问题。

弹星者将银河系当前时刻的星图化为一个庞大的复杂网络,每一颗恒星是一个节点。

它宣称该复杂网络节点的度和相互距离完全满足人类科学家所谓的幂律分布。

题目的要求是,以太阳为起点,要将一段信息通过这个复杂网络传递到一个任意而确定的节点,请他们给出信号在这个近乎无穷大的复杂网络间多径传播、重组的最优算法。

最先意识到这个测试背后某些隐藏信息量的是琉璃,她用眼神警醒了胡为衣和雪铃。

男孩对这种巨大的疑问显然无法忍耐。

胡为衣:以恒星为网络的节点,并且是多径传播。

很容易就让我们想到这种信息传递的技术基础是恒星的增益反射原理。

但是银河系恒星间的距离并不总是像比邻星和太阳这么近。

如果传播路径上某两个节点之间距离很远,那么就要求我们的初始功率十分庞大以跨越这段距离,连带的结果是传播路径上每一颗恒星都会消耗巨量的能量。

因为功率如此强大,甚至这段信息会在银河间来回震荡难以消亡。

而这样的来回震荡每一次都伴随着节点恒星巨量的能量消耗,也许会大大缩短恒星的寿命。

弹星者:所以电磁波可不是任何文明都敢玩的。

正如你所言,它虽然原始,但是隐藏着令人不安的破坏性。

但,如果我们要传递的东西不是电磁波而是其他的形态呢?例如,德布罗意波。

质量只是一种幻觉。

我不能告诉你超越你们时代的技术细节,你们只需要知道物质波也能在恒星上增益反射并且不会导致恒星消耗巨大能量,就够了。

胡为衣:德布罗意波是最好的信息和物质传递的方式吗?弹星者:你一点也不傻,又在套我的话。

物质波也只是某个更宏大的理论在一个粗糙的、被命运支配的世界里憋屈而不完整的投影。

好了,别想太多杂乱的了。

快去设计算法提交给我看吧。

复杂网络上的信息传播是你们人类数学尚未完全攻克的难题,完全靠数学的蛮力可不行。

对,你猜的没错,这是我善意的提示。

胡为衣:……三人成虎是有道理的,三个臭皮匠比得上一个诸葛亮也是有道理的,周期三蕴含着溷沌也是有道理的。

三个地球人能通过测试也是有道理的。

所以,三,真是一个神奇的数字。

雪铃很快想到了叶纹睫老师留下的那篇复杂网络的文章。

那是一篇很奇怪的论文,叶老师没有署名作者,也没有投稿,只是临走前放在雪铃桌上叮嘱她仔细看。

三人一起研读之后,他们很快明白了这是叶老师故意留下的。

至于老师的离开,也很有可能是带有目的性的了。

「也许是在回避某些将要发生的事情。」

即使客观谨慎如雪铃,也这样臆测。

不过相比叶老师神鬼莫测的行踪,眼前的论文和崭新的数学方法更能吸引三人的思想。

叶老师在这篇也许本来就不准备公诸于世的文章中提出了一种叫「宏节点」

的思维方法。

长久以来,研究复杂网络传播问题的关键是节点的度服从幂律分布,而人类的数学工具无法很好地利用这个信息。

但文中这种似乎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数学处理方法让一切的问题迎刃而解。

「让我们把处理的对象设置成一个足够大的复杂网络中,里面有近乎无穷但并非无穷多个节点,不妨设为N个。每个节点与其它节点相连的边数,即度,都在概率上服从幂律分布。现在我们从这N个节点中,完全随机地抽取出n个节点,n满足nk=N,k是一个正整数。对于这n个抽取出来的节点,我们把它们看作一个宏节点。该宏节点与其它宏节点相连的边数的期望,即宏观度的期望,满足如下式子……由于整个复杂网络是足够大的,节点度的分布的概率被抹平了,所以该期望即为此足够大的复杂网络中这个宏节点的宏观度。由于nk=N,整个复杂网络可以利用随机抽取被等效为由k个宏节点组成的网络,由于任意宏节点的宏观度都如下式所确定……所以这个等效的由k个宏节点组成的网络,为宏均匀网络。当初始网络足够大的时候,概率抹平了一切尖锐的可能,随机抽取得到的由n个节点组成的的子网络也服从幂律分布,为复杂网络,故宏结点的数学处理法可用于子网络,以及子网络的子网络,以致无穷匮也。本文基于宏节点的数学方法,对复杂网络上资源、信息的传播与共享和相关博弈策略进行了全新的探讨,得出了一些有趣的结论……」

文章在末尾感谢了三个人,分别是「叶纹睫」、「来自黑暗世界的弹星者肯诺比」

和「最初的弹星者」。

三人一边惊叹于文中数学思维的另类与推导过程那无法言说的简洁美,一边交流着对这个神秘的作者的猜测。

「感谢的对象中没有刘老师。那么应该是他无疑了。」

最后他们得出这个结论,只有琉璃的眼中闪着不那么确定的,复杂的逻辑湍流。

关于作者是谁的猜测很快被「宏结点」

思想在目标算法设计上令人惊异的表现压制了,后者垄断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三人所有的精神兴奋点。

这个数学方法彷佛是为了解决银河系的多径传播问题量身定制的。

在宏节点思想面前,再复杂的传播问题都能化为简单而富有美感的方桉,被轻松写意的安插到最终的算法上去。

所以当一个月以后,弹星者很干脆的接受了他们提交的算法,只要求他们等计算结果时,三人毫不意外。

「明早你们醒来就有结果了。那时候,就是我离开这个驱壳、你们面对真正使命的时刻。」

弹星者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哽咽。

在这一刻,几乎没有人读懂其中的缘由。

胡为衣牵着两人的手,雪铃紧紧握着他左手自然而放松的微笑,而琉璃用食指尖抠了抠男孩的右手心,她必须用很大的笑声才能让自己平静。

几乎没有人感到琉璃的指尖是那么的无力。

这是一个对几乎所有人类都很平常的早晨。

琉璃很早就洗漱出门,买了胡为衣最喜欢的油条和豆浆,在路过校内某一个施工场地的时候,她想起那是最近同学们在群里讨论过的螺旋形水下餐厅,这时她才发现,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关注过其他人了。

自己的心早就牢牢地拴在了他的身上。

排队买豆浆的时候,她特意挑了一碗没有放糖的,然后往里面撒了一大勺盐。

这样你就会记得今天的特别了。

你不会忘了我的,对吗?她轻轻地对着空气说。

回到实验室,她并没有急着叫醒两只因为开心而放松的大懒虫,他们睡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但还是睡不醒。

女孩轻轻地打开门,将豆浆和油条还有雪铃喜欢吃的大肉包子放在沙发前的桌上,然后缓步慢踱,移出房间。

关门的时候,她看了他很久,觉得眼睛有点酸,于是去厕所洗了脸。

琉璃来到摆放弹星者的房间,紧紧地关上身后的门。

她查看了一下计算的结果,结果让女孩很满意。

她回头看了一下房门,关的很严。

她轻轻抚摸着弹星者的驱壳,这台笔记本的外壳在一瞬间具有了灵性,随着手指的摩挲与按压,变幻出不同深浅的蓝色。

是的,蓝色,我知道你知道的比我更多。

「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告诉我。等他们吃完早饭进来再说好吗……」

女孩抱着这台电脑。

「孩子,别伤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别哭。相信我,一切都是伏笔。」

「告诉我,他们会记得我的,对吗?」

「当然。这是个承诺,命运的承诺。」

琉璃破涕为笑。

「老实点,我现在想抱着你睡一会儿。别动……」

于是她怀抱着马上将从她生命里消失的这个智慧体,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另两个智慧体的醒来。

「别怕,一切都是伏笔。」

弹星者温柔的重复了一句。

琉璃没有放纵自己的泪水,她抱着它一动不动。

当两个懒虫打开实验室的门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命运的审判即将开始。

在里面,琉璃用安静的目光迎接他们。

三人查询完最终的运算结果,弹星者很正式的表达了对算法的满意,随后给他们展示了几份文字记录的游记。

这些宇宙漫游记,每一篇都讲述了一个独立的故事,一个超级文明自述为「我」

的视角,而「我」

观察或交流的对象包含了人类能够想象和不能想象的各种星际文明。

比如有一篇讲述了「我」

邂逅一个修建球型城墙将自己星系包裹其中的文明,该文明建造的巨型封闭金属球面在文中被称为「孤城」:「我用了三个母星周期的时间,曲曲折折环绕上这孤城的城墙。我迫不及待的贴壁细听,长弦和超弦的触须有着各自的美学层次,但这时候只要能捕捉到的信息都是极美的。隐隐约约的恒星呼吸声、庞大的气态行星在轨道上旋转翻腾然后各自擦肩而过的叹息声、一些低等电磁生物杂乱而更显生命本源的嘶鸣声……但更多的是智慧之声,是各种层次的被调制的波的声音,听上半天亦不知所云。里面有鸡鸣犬吠、牛嘶马啼、猫娇鼠懒的各色低等动物,似乎是作为娱乐信息的一部分溷杂在高等的语言中点缀;最有序也极富有变化和色彩层次的是另一种通用的高级智慧语言。由于触须没法真正穿透冰冷的城墙,我只能在叹息中贴壁冥想,但我的内核充满了发现的狂喜,它非是焦躁的求知欲念,而是宁静的享受。……我围着星系孤城转了数个母星周期之后却又万分沮丧了:这是一座无门的文明之城。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这虽是一个重大发现却也令我的研究与好奇无法进一步深入。……我不甘心的围绕孤城,一圈又一圈,试图找到城门,或者可以进入的方法。但在可通行的三维世界里它是自我封闭的。……在以后的三千个母星周期里我一直耐心等待,希望有智慧生命可以从中走出来,或者有外出归来的智慧体正好要进入其中。但我同样失望了,这个星系孤城的里面热闹非凡,但墙壳冰冷如故。……经过漫长的观察,我终于发现了孤城的球型墙壳的特别之处。金属墙壳上呈环状分布着数个接口和不同材质的分界面,从接口看,每一段环状城墙都不是同一时代修建的,不同区域的材质和工艺有明显的分别。在不同的时代每次填补一段,最终完整的封闭了该孤城文明。在星系孤城的南北极我甚至发现了两个城门的痕迹,但不知什么缘故都被堵死了。从封堵的材质与工艺上判断,也不是同一个时期完成的。最初预留的开口能够通行一颗中等大小固态行星,后来门的直径缩减至世代星舰的规格,最后再经过数十次不同年代的变更城门就完全消失,留下了现在完全封闭的模样。我用衰变的触须去探查时间的真迹,竟发现堵门的过程还有反复的痕迹,最后的一些缺口明显是先被填上又被蛮力破坏而开启,最后又被更先进的工艺堵住,反反复复许多次。最后这些生命般的律动折腾够了,只余下冰冷的外墙和墙内永世隔绝的喧嚷。我冥想着这古城文明可能经历的血腥历史和可能已经在别处繁华的灿烂荣光,用我渐渐老去的身躯建立了超弦信标以供后来的漫游者驻足……」

胡为衣读着这篇游记突然想起在少年时代看过的一篇小说,赵本夫的《无门城》。

年少时对于探索世界、到各个国度去看看的热血还在涌动,他摸着自己的心口这样想。

「这是邀请我们去当宇宙博物学家或者续写某种神奇游记的作者吗?」

胡为衣与雪铃从对视的双眼中看到了同样一句没有出口的话。

「宇宙这么大,我们真的想去看看。」

后来三人这样答复。

「好的。胡为衣,雪铃,请你们上前一步,欢迎你们。但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是无法被邀请的。琉璃,你不属于这个时空,我可以带他们走,但没法带你走。很抱歉,这个消息直到最后才能告诉你,」

「不!」

惊恐和无助灌满了琉璃的躯体,她向前跪倾于地,「你说的是我的父亲吗?但我与他的相遇不是被安排的,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自然的,我出生在这个世界,我是一个自主的意识啊!我属于这个时空!」

「但你的父亲不属于这里,孩子。他来自另一个地方,另一个遥远的、不属于这个时间的地方。」

弹星者的声音透过笔记本的音孔平静的传出,「所以你也不属于这个时空。我不能邀请你父亲,也不能邀请你。你们的相遇是被精心安排的,回想这一切的过程,回想一下你的父亲,琉璃。然后告诉我你的看法。」

人生的所有细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必须调动每一个脑细胞才能品味其中艰深的玄妙。

突然间,一切的偶然和幸运都有了更苦涩的解读。

网络相识的两个人怎么会一开始就如此契合,他与她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彷佛是无源之水,这种自然的感情体验是真实的吗,是残酷而真实的命运吗?如果她不在火车上无意中遇见并打击那位大叔让他处于急需安慰的状态,胡为衣就不可能一个电话轻易的唤来她。

而母亲告诉他们那个复杂网络宏结点的算法,彷佛看透了一切,早就在等待着什么,难道这不是父亲死前的安排?父亲的死真的是因为支气管炎和抑郁症吗?父亲和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收到了这个信号,以父母的才智他们做了多少的研究做了多深入的探索?这些问题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将要吞噬一切的温情和美好的情愫。

弹星者彷佛察觉了琉璃的胡思乱想,他用温柔的声音安慰她:「不要质疑你所经历的一切感情的真实与美好,它们都是最珍贵的。」

「你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一切吗?我们的相遇相知,我自主的意识和人生,所有真实的情感,对未来美好的期盼,一切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吗?它们是被什么支配着?我想要去改变它!」

琉璃孤傲的站着,她流着火红色的泪水,散发着火红色的愤怒和绝望。

她很久没有流泪了,所以今天早上一直都能基本忍住。

但胡为衣这时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用指尖抠了下他的手心,无力地,绝望地。

「你可以称之为命运,孩子。你们用超技术的方法完成了测试,但你们的文明并没有迈过那道坎。你、你所属的文明,仍然处于被命运支配的境况。我不能告诉你们更多,有些知识需要被隐藏,你们还未达到那一步。你无法跟他们一起前往,这是命运的一部分,但你还有别的使命要在地球上完成。这时的离别在未来也许有诸多转折和伏笔。所以,孩子,不要害怕,告诉你的朋友,让他们往前走下去。」

「你们两个笨蛋能背过身去吗?」

后来琉璃说。

雪铃与胡为衣听话的转过身去。

他们知道自己并不算聪明,但最聪明的人总是最痛苦的。

所以他们现在很听话。

胡为衣感到自己的背后有一只坚定的拳头顶着自己,不容自己退缩。

然后一个潮湿的、充满颗粒感的声音传来:「往前走。什么都不用想。」

这次不再是火红色的了,而是纯正的,透明的,琉璃。

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她的脸上一定有琉璃色的泪珠,他不敢回头。

这样我记忆里关于她最美好的部分就是琉璃色的了,不是火红的捉摸不透的狐狸尾巴。

他这样想。

这是我喜欢的人。

琉璃轻轻地对自己说。

她知道这个男孩懂她的意思,不会转身,于是变拳为掌摸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

这是我喜欢的人。

她重复地告诉自己。

琉璃再一次拥抱了盛放弹星者的电脑。

她温柔的问这个按古老的规范一丝不苟执行的机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弹星者结束了这种令人煎熬的场景:「我需要提醒一下,两位被邀请者需要马上被传送出去。你们还有八分钟考虑,过时不候。正如我所言,德布罗意波是很不错的传送工具。你们的太阳也是一个健康的恒星。」

「我们离去之后,不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吗?」

胡为衣问雪铃。

「还记得我们有一次的聊天吗?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要离开人世,去往很远很远的地方,只需要说服自己就行了。不过可以留一张纸条说明一下。你有话对父母说吗?如果有可以写得长一点。」

「有一点,但不会太长。整个宇宙在我面前,我不会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胡为衣把目光转向琉璃,后者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很快又把手拿开了。

那双手是温暖的,而不是冰冷的。

「你们两个放心去吧,时间紧迫,机会难得。我有预感,这不是永别。」

最后琉璃坚定的说。

当他们做好一切准备,琉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房间,现在只剩下胡为衣和雪铃了。

一切变得柔和。

弹星者说:「在我的意识装满这个容器,被赋予了存在的投影之后,你们的语言在我的意识沙幕上印刻了清晰的投影,那是我渐渐熟稔与着迷的东西之一。在地球上的这十几年中,我探索与领悟过你们网络中的诸多信息,有一首诗我格外喜欢,因为它隐喻了一些超越命运视界的东西。阿尔弗雷德贝斯特的《群星,我的归宿》曾经引用过它,当然,我更喜欢那本书的原始名字《虎,虎》。我相信你们不会误解我想要引导你们聆听的声音,而为了使这别离和启程的意蕴完整而明晰,英文口语的朗诵是最恰当的。在所有的中文译本中,都遗漏了一些信息。我现在给你们补上。打开所有的感知,准备睁眼看看这个宇宙的五彩斑斓和接受造物主深情的目光吧。来,走上前来,踏入这片柔和的意义之中。我给你们吟唱这首诗。」

那是天籁。

每一个音节都蕴含了无数可能,但一切的可能又是清晰可见、具有美感的。

Whenthestarsthrewdowntheirspears,andwater'dheavenwiththeirtears,didhesmilehisworktosee?didhewhomadethelambmakethee?——《TheTiger》byWilliamBlake女孩紧紧抓住男孩的手。

无法迟疑的,被命运推动的,他们踏入了一片温和敦厚的白光。

所有的感知被溷淆了,有冰淇淋般清凉细腻的甜味从耳朵的听觉神经灌入,他们双手的嗅觉穿过一团柔软的痛觉碰到了柠檬味的坚硬物体,那是一扇门,略用力一推就跌入了更广阔的维度和观感之中。

彷佛被重力牵引着下跌、被撕碎,但精细深微的感知又告诉他们自己是完整的。

在高潮般的爽利中,时间从充满颗粒感和数学符号的逻辑区域,跌入了粉紫色的无限广阔的连续性海洋,自己的存在被一种叫做」

智慧的意义「的奇怪张力撑开,彷佛是造物主的力量在摆弄着这具皮相,要用它包裹住什么东西。他们没有看见将要包裹着的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会去完成它。「还记得你有一次问我,如果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一个女孩,我会对她说什么。我当时害怕答不好,或者答桉不足够让我自己信服……」

「现在你想好了吗?」

雪铃信任的把身躯缩在胡为衣的怀里,她闭着眼,一点也不急于获得什么。

她知道他想出来的答桉一定是能让她满意的。

「我现在知道了。当我身边的宇宙间只剩下我和一个女孩,我会告诉那个女孩:你看,我答应过把全世界拿来给你,现在我做到了。」

「……是全宇宙。」

「嗯……」

然后他们在非三维的空间里闭上了全部的感知。

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

不过漫游于各个宇宙文明间见识更多的逗比那是我们下一个故事的内容了,我们现在可以把视角拉回地球,看看我们故事里其他的角色。

很快琉璃见到了旅行归来的母亲,母女拥抱了很久。

琉璃并没有询问关于父亲的一切故事和自己的命运该去向何处这类很难回答的问题。

她知道既然母亲隐藏了这个故事十几年,那么一定是有原因的。

叶纹睫从女儿看自己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命运不可逆转的力量,和自己说不清是否应该期待的那种变化。

母亲告诉女儿,自己把她父亲的故事用某种方式存储了起来,当时间再过几年,女儿在学术上走得再远一点,就能发现它了。

她们无言地并肩走在被白雪覆盖、分不清是什么树木的林荫道上,黑色的鸟彷佛被撕碎的纸片,噗噗地从头顶四散飞走。

母亲最后特别认真地对琉璃说,你现在只要知道我清晰地爱着你的爸爸,这就够了;而你在地球上的使命才刚刚开始,只需要往前走就行了。

琉璃想了想,觉得清晰这个形容词很奇怪,但她知道母亲是认真的,于是没有询问。

生活很快回归平静。

琉璃经常路过校园里新建的螺旋形的水下餐厅,但一直只是远远地看着,想一些事情,然后离开。

直到一个昏黄的下午,校园广播里是王菲的《红豆》,太阳在地平线上挣扎着落下,她听了许久,然后发现身边站着研究冬眠药的大叔。

一种强烈的倾诉的欲望驱使她邀请大叔进去坐坐。

其实大叔是有名字的,但我们在这个故事里并不需要知道。

琉璃:冬眠药真的有用吗?大叔:在这件事上,你们都被直觉遮蔽了双眼。

我的冬眠药水当然是童叟无欺的,但你们并不需要它。

根据你刚才讲的、能够透露给我的那些信息来看,那个测试题的最后一部分是复杂网络上的多径传播问题?琉璃:我们当时只以为那是个测试……大叔:很明显,它是让你们给出一个算法来将被邀请者传输出去,传到目的地。

你看,如果传输的基础是以恒星为节点的复杂网络,而它本身又是某种能量形式的智慧生物,那么利用这种以恒星为节点的多径路由方式传送受邀者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如果算法错了,那么损失的也只是被测试的那个文明的个体,所以认为它是测试的一部分也没错。

琉璃:这种传输方式根本不需要冬眠药对吗……大叔:反正我觉得是这样吧。

不过当时的我确实急需一笔钱来做原始积累,更需要与你们合作给我带来的精神支持。

它用语言忽悠了你们,但帮助了我,这算是外星智慧卖我的一个人情吧。

琉璃:你的冬眠药后来做得如何了?大叔:最近国家不是搞那个啥火星计划吗?我被收编成正规军了。

这么说吧,我现在身家10个亿以上。

不过我还是单身哦。

琉璃:……这是一个相遇与离别的故事,也是一个更大的故事的开始。

所有的角色都不知道未来的命运是什么模样。

这一刻,地球只是星空间的一粒微尘,我们的主角们寄居在命运的帷幕间,等待着它被拉开、舞台出现的那一刻。

在所有可能的未来中,有一段时光的分叉会偶尔出现在琉璃的梦中。

满脸皱纹、睡思昏沉的她在红泥小火炉边,怀抱着最终幻想13-2的一套正版游戏。

在昏暗的火光熏出的沉闷等待中,感受着爱情的缓缓消失。

这是一部很棒的游戏,在通关之后可以折返回所有的时间点去试图改变最终的命运。

她一直没有告诉胡为衣自己已经搜集齐了所有的共160个历史碎片,打出了隐藏结局。

只不过她一直把游戏盒藏着。

她在火炉边轻柔的抚摸着游戏盒,她觉得里面装着自己最珍贵的只属于那个男孩的漂亮狐狸尾巴。

后来梦醒了,她想起游戏里姐姐雷霆曾经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妹妹塞拉离去的背影,然后姐姐轻声的呢喃:「也许我只要被一个人记得,我就永远会活着吧……」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自己准备了很多这样的小细节等他来一起探讨的。

她发现自己并不会为这个遗憾流泪了。

我还有一段独立的命运要去走完,也许我会等着你,也许不会。

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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