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村主要姓朱,据说二师兄朱有全就是这个村的人。霍崇直奔村头的院子,没到院门口就闻到酿酒的气味。
这气味并不好闻,各种粮食发酵所产生气味与酿造完毕的气味相差极大。那味道像是蒸熟杂粮的味道,既不甘更不醇。
朱大爷据说是这一代远近闻名的酿酒好手,霍崇见过老爷子。在刘叔安排的见面会上,霍崇对老爷子颇有印象。一脸络腮胡看着就威猛。
见到霍崇,老爷子也有些印象,开口就问:“你师父身体咋样了?”
霍崇应付着老爷子的问题。总不能直接说‘俺师父遇到事吓跑’了吧。
聊了点家常,霍崇直奔此行目的,“朱大爷,你今年酿了多少酒?”
“你想买?那是来对时候啦!”朱大爷满心欢喜的答道:“今年俺酿了一千多斤酒,这就快到蒸酒的日子。等俺开始蒸酒,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定下,你想买还保不准能留下多少。”
霍崇笑嘻嘻的和大爷唠嗑,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往大爷做酒的路数上引。大爷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不经意的就被霍崇给套出路数。霍崇确定了大爷的酒进入发酵尾声,就说道:“朱大爷,俺想定几百斤酒。只是想在酒里再加些东西,请大爷多酿几天。”
这边说完,朱大爷神色就严肃起来,上下打量霍崇几眼,朱大爷问道:“后生,俺方才听你所说,你懂做酒?”
霍崇不知道怎么回答。作为平台的负责人,当然要做项目。想挑选项目,当然得学很多东西。这还不是那种百度一下,而是真的研究那种花钱买的行业报告书。这种报告书在网上并不多,都是各行业权威发布。自有人花钱订阅。
酿酒行业的报告书,加上各种相关资料看下来,霍崇自知不能说懂酿酒,却知道很多步骤。
只是朱大爷语气不善,霍崇可不敢在老头子面前装大蛋。做出谦逊的神色,霍崇答道:“俺不懂,只是想试试。”
“既然不懂,哪里那么多话!你这后生是想弄坏俺招牌?想试,找别人。别毁了俺名声。”
听朱大爷说得如此决绝,霍崇心中不甘,还想再试试。结果朱大爷完全不给面子,老爷子应该是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挑衅,对着霍崇就是一顿骂。引得酿酒作坊里头一群徒弟都过来看。不少徒弟觉得师父受了委屈,大有露胳膊挽袖子要为师父出头的意思。
霍崇无奈,只能灰溜溜的走了。朱家村里有三家酿酒的,霍崇一家家找过来,其他两家的主人没有朱大爷这么自信,话就温和许多。大家说的都一样,霍兄弟,你要向添东西,你自己弄呗。不用拉上俺们。
这也是祖宗规矩不能坏啊!霍崇很是失落。没想到刚开头就遇到这等事。正想去另外村子酿酒的,就见身后有人远远尾随。霍崇有点印象,是朱大爷酿酒作坊里头的一个学徒。这厮在其他学徒发自内心义愤填膺的时候神色和被人不太一样。
先不理他,霍崇继续往前走,只是放慢点脚步,给后头这个盯梢的赶上来的机会。
结果都快走到下一个村子,这位才加快脚步,喊着“霍兄弟”,追了上来。
几句交谈,听这货询问霍崇是不是要买酒。霍崇心里面突然冒出个想法,有些不屑的说道:“你是不是偷师了?”
这厮神色立刻就变得紧张,虽然想否定,可结结巴巴的回答中尽显心虚。
霍崇看描述以前时代的故事书,不止一次提到过偷师。其实从商业行为上看,偷师很正常。所谓偷师,不过是一些研究出的技术流程与方法。所以现代通过专利制度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清代明显没有这种制度,更没有大规模生产的基础。加上交易规模不大,真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偷师就变成了道德上的恶。
一旦这种事情闹起来,偷师的人名声毁了,甚至有被打死的。
霍崇其实不在乎这种事情,见这厮已经被捏住痛处,霍崇也不威逼。矛盾是相对的,有矛盾当然会有冲突。但是从做平台的角度来看,这也等于两者之间有了某种连接。能否将矛盾转化为合作,是骗子们忽悠小投资人继续投资的不二法门。
看这位偷师贼越来越紧张,完全后悔自己找上霍崇。霍崇笑道:“这位兄弟咋称呼?”
“……俺姓朱。”
“朱兄弟,俺想试着在酿酒的时候多加样东西。若是朱兄弟想引荐给俺的人答应,新酿出来的酒可就是用咱们的法子,与朱大爷就没啥关系。这事是咱们的事,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朱兄弟明显脑筋转的不够快,一脸茫然的模样。霍崇只能继续开导这位:“朱兄弟,你师父不让俺新加东西。俺问你,俺要加的东西是不是俺才知道的。”
朱兄弟想了好一阵才点头。霍崇见这货好像明白了,这才继续问:“既然是俺加了俺才知道的东西,那是不是俺的方子?”
朱兄弟又想了一会儿,才继续点点头。霍崇继续问道:“既然是俺的方子,你为啥要担心和你师父有牵连。”
这次朱兄弟没想白那么多。迟疑了一阵子,他不安的问道:“要是没酿出来你要的酒,你给不给钱?”
霍崇一听朱兄弟开始谈钱,立刻心怀大畅。这世界上不怕谈钱,就怕不谈钱。上前拍了拍朱兄弟的肩头,霍崇说道:“咱们哥俩边走边说,你和你那边认识的人要多少。”
晚上,霍崇终于赶回家。家里的左厢房,也就是西厢房里已经住了五个人。两位是槽帮受了重伤的。三位是包括徐右林在内的没受伤的家伙。徐右林最后看来还是准备继续破罐破摔一次,与霍崇纠缠一阵。
霍崇直接敲门,开门的是徐右林的手下。霍崇说道:“请徐兄弟出来,该做饴糖了。”
徐右林三人加入了用红薯做饴糖的行列。红薯是高淀粉作物,饴糖在21世纪有个更简单明快的名字,麦芽糖。就是利用麦芽里的淀粉酶将淀粉分解,分解后的产物是由两个葡萄糖单位经由a-1,4糖苷键连接而成的二糖,又称为麦芽二糖。
槽帮帮众们不高兴的忙碌着,将磨好的红薯糊糊用筛子过筛。徐右林没有参加这种纯体力劳动,只是黑着脸看。
这一家伙从晚上忙到第二天,最终产品出锅之后,徐右林卷了一团放嘴里。品尝之后不高兴的说道:“也没有比江南用糯米做的更好吃。”
对如此尖酸的评价,霍崇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很满意。徐右林能够坚持看完整个过程已经证明很上心,能做出如此尖酸挑剔的评价,证明徐右林是完全用能否卖出去为基础来面对此事。
霍崇看重的也是能否卖出去,如果造出来的东西不能卖。那就如马叔所说,商品没有完成那惊险的一跳。完不成这一跳,就变不成现金。变不成现金,这一次生产就等于就此结束。投资的产物只有使用价值,而没有交易价值。
从资本营运的角度,往难听的方面说,这次营运失败了。往好听的说,这次营运胎死腹中。
槽帮的帮众劳累一晚上,回去补觉。霍崇对还强打精神的“跟俺去别处个村子,带上一两散碎银子。”
徐右林警觉的答道:“你这是想坑俺的钱?”
“你喂个鸡还得撒把米。这么多饴糖俺都不问你要钱,俺已经把米投下去了。该你了。”
徐右林果断答道:“你想都别想!”
徐右林留在这里已经证明他清楚了,或者说暂时认为自己和霍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霍崇当然不能惯着徐右林。
见徐右林不听话,霍崇直接嘲讽道:“哈!倒是你想都别想。若是有如你想要的坐一宿就能等着天上往下掉钱的法子,你告诉给俺。俺给你做十宿。时间不多了,已经三天了。”
徐右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霍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刘叔真特么仗义,一文钱都没给霍崇留下。大概刘叔是觉得霍崇也早晚跑路,所以没必要给霍崇更多吧。
在凳子上坐下,霍崇觉得自己也得喘口气。这三天真的是不停歇的干活,若不是面对的激烈局面让霍崇精神亢奋,现在早就去睡觉了。
屁股还没把凳子暖热,徐右林回来了,“三百文,再不能多。”
“最少五百文。”霍崇率直的提出要求。
徐右林细长的眼睛泛着红色,一宿没睡让他眼中布满了血丝。鹰钩鼻头倒是发白,看上去更加凶恶。徐右林揉揉眼,只说了句,“走!”
霍崇腿着独轮小车,运了两大桶几十斤饴糖。这种独轮车完全木质,推着可真累。等到了朱兄弟的连襟家,霍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了。
一串钱一百文,霍崇把一串抛给这位朱连襟。朱连襟连忙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串钱,立刻开始数起来。
这位明显没是没见过大钱的。霍崇叫住朱连襟,又递给他两串。朱连襟已经眉开眼笑,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霍崇命道:“这么多,能开干了么?”
“能!能!”朱连襟没口子的答应。
霍崇指挥着这位也没掌握了啥技术的朱连襟先倒了些饴糖进酒槽,自己心里头也是惴惴不安。
粮食酒好喝,当然不是因为这里面只是乙醇与水的混合物。要是这样就叫做酒,那直接用医用酒精兑水不就好了。
按照那些技术要点所讲,酿酒就是利用一些特定酵母使得粮食发酵转化为以乙醇为主要成分的各种醇类。甲醇对人体有害,当然是越少越好。没有最好。
霍崇敢介入酿酒,只是看到了酿酒补料的一个要点。酿酒时候的细菌并非不变,而是不断在变化。随着酒精度越来越高,产生酒精等醇类的细菌繁殖反倒会被抑制。
这个时代的酒之所以度数低,固然是因为菌种没有得到优化。还有就是这时代对于酿酒的本质没有研究到科学程度。霍崇决定赌一把,试试看现代酿造技术投放饴糖这种补充手段能否真起到效果。
看着饴糖入了酒槽,霍崇知道再没有回头路,索性放开心情,“兄弟,借个地方让俺们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