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媳妇是被春阳和刘校长合力搀扶出来的。
走到外边,校长媳妇直接坐到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以前,她嫌弃刘校长没本事只会读几首酸诗,说的好听是老师其实就是在学校瞎耽误工夫也赚不着钱,多少个冬天她看着别人家的男人进山搞副业赚钱她都羡慕的两眼放光,都想拿棒槌锤自家男人让他也去搞副业。
后来刘校长的工资稳定了,花在学校上的时间更多了,她还是不满意,总嫌弃刘为民不着家,为别人家孩子花的心思都比花在自家孩子身上的多。
现在呢,她嫌弃的要命的男人得了绝症,她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完全不敢想以后,不敢想家里没有刘为民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甚至想,只要刘为民能好起来,她保证再不骂他,再不嫌弃他,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刘家全都他做主。
可是想再多都没有用,尘埃落定的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春阳和刘校长一左一右的蹲在校长媳妇身边,安慰她,劝解她,都不好使,那干脆让她好好的哭一场,发泄完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校长媳妇哭了许久,哭累了才停下来,抽抽噎噎的问春阳和刘校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听医生的话去滨江市人民医院呗。
春阳找了个地方往大河乡派出所打了一通电话,给知恩留个信儿,让他有时间回村一趟,跟村里惦记的人报个平安。
去滨江市人民医院检查,结果还是肝癌,就算用上人民医院最先进的治疗手段也只能保证刘校长多活一段时间,根本治不好。
最重要的是,医院给出的每一种治疗手段都需要花钱,花很多很多的钱,刘家根本掏不出来。
现实是很残酷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这也不是一分钱的事儿。
刘校长当即便决定不治了,回家。
校长媳妇倒是想给她男人治,但一想到家里的情况,还是闭了嘴。
医生大概见多了像刘校长这样的病患,在他们要走的时候叹息着说道:“要实在难受就在附近卫生所开点止疼药啥的,花不了多少钱。”
回家这一路刘校长都特别的平静,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倒是他媳妇总是哭,眼睛肿的不行实在哭不出来就拉着刘校长的衣袖一个劲儿的问他该怎么办。
往后该怎么办呢?
春阳也在想这个问题。
刘家怎么办?东山村小学怎么办?
她没想出答案,刘校长却身体力行的给了她明确的答案。
刘校长没跟别人隐瞒自己的病情,也没哭嚎卖惨,只跟自家兄弟亲戚说如果他哪天走了,家里的孩子和媳妇要他们多照应着。
学校这边他也没耽搁,回村当天的下午就去学校上课了。
他在讲台上笑呵呵的讲课,学生在下边愁眉苦脸甚至哭鼻子抹泪的听课,气氛很怪异,但没有人试图打破这种气氛。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个人在时间的洪流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实在渺小。
刘校长自认不是多伟大的人,他这颗小小的粟米没有掀起惊涛骇浪的能量,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习惯这个病歪歪的他,等他离开后,所有人也都会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他能装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可有的人装不下去。
村长偷偷去见了村里几个能说上话的人,跟他们商量刘校长的事情。
原先刘校长在村里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村里有啥事需要商量都得叫上他,现在要商量他的事儿,大家伙心里都特别不好受。
东山村平常没事儿的时候就是一盘散沙,东家长西家短总能为一些小事儿起争执,可真遇着事儿了,村里人也绝对不含糊,该团结团结,该应对应对!
这次因为刘校长大家团结在一起,商量许久才商量出一个帮扶计划来。
刘家的顶梁柱倒了,那村里人就帮忙把刘家支撑起来,忙完自家的农活就帮刘家干一干,往后进山拉柴禾这些活村里出头组织村里人轮流帮忙,谁家也别抱怨。
此外,就是钱的问题。
村长提议一家捐一点,不强求,凑出来的钱就算没办法给刘校长看病把他的命抢回来,也至少让他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吃点儿好的吧。
一提钱大家就有些沉默,毕竟这年头大家都缺钱,家里炕席下边宝贝似的攒的那点儿钱比自己个儿命都重要,轻易肯定不乐意往外拿。
村长早想到这点,深深的裹一口烟,吐出来沉沉说道:“早几年学校开不出工钱,咱学校的老师要种地糊口又要教学生可比咱们难多了,老刘从那会儿坚持过来,不敢说为村里做了多大的贡献那也是实实在在做了事的。今儿我就开个头,我自己个儿拿十块钱,你们拿不拿,拿多拿少的全看自己,只要往后想到老刘的时候心里能踏实就行。”
村长一番话就像小石头敲进每个人的心里,堵的荒,还疼的荒。
多的给十块,少的给五毛一块,就这样,全村愣是给刘校长凑出了几百块钱!
春阳以学校老师的身份捐出一个月的工资,郭家和冬梅春阳这个李家又分别捐出来十块,知恩也是端铁饭碗的,他也单独捐了一个月的工资。
捐出来的钱全都汇总到村长手里,村长拿去给刘校长媳妇。
头几天还六神无主只知道哭的女人已经从绝望和悲恸中走出来,面对全村的好意,校长媳妇表示感谢但坚决不肯收。
她红着眼睛笑着对村长道:“别看俺家老刘窝窝囊囊的没啥出息,可他这人最怕欠别人的。就是俺家最穷的时候老刘都没出去借过钱,他宁愿饿肚子也不出去借粮,老村长你说,他这样,我咋能收这钱呢。我要收了,他能安心吗?”
校长媳妇的态度特别坚决,村长劝不好使,妇女主任来劝还是不好使,最后把刘家的长辈都搬出来了,依旧不行。
没办法,村长只能揣着钱去找刘校长。
刘校长看着那一摞有零有整的纸票票豁然而笑,拍着村长的肩膀说道:“我知道这是全村的心意,不收不好,可收了我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这样,这钱就当是捐给咱学校的,你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