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是张氏的家主和墙氏的家主。
六盘水义军所展现出的强悍的力量,足以让他们三家惊醒。
他们三家必然清楚,三家若是不携手共同进退的话,一定不是六盘水义军的对手。
所以无论他们三家背地里交情如何,在鱼禾面前,绝对会摆出一副三家一体的姿态。
诚如鱼禾所料,半个时辰后。
曹氏家主带着张氏家主、墙氏家主,坐着马车出现在县衙外。
三人的马车并不华贵,普普通通的,跟衙门里的公车没太大差别,仅仅是遮挡车门和车窗的布帘,以及车上的配饰,比衙门里的公车好一点。
但是三个人带的仆人倒是不少,前呼后拥的足有数十人。
多是少男少女,穿着很简单。
少男们帮他们驱车驭马,背席扛毯;少女们帮他们撑伞捧炉,抱枕温席。
瞧着三家家主身边簇拥着的仆人,站在门口负责迎客的刘川呲着牙花子,不屑的道:“穷讲究……”
在三家家主心里,他们摆出的排场已经不小了,应该能让六盘水义军所有人看到他们三家的家底,意识到他们三家不好惹。
可是在刘川心里,三家家主就是一群穷鬼。
刘川闲暇的时候,曾经听漕少游讲过一些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以及漕氏出行的排场。
漕氏的门户,比张、墙、曹三家不知道大了多少,往来的皆是朝中的权贵,朝中掌着重兵的大将军,那都是漕中叔的至交。
如若不然,一个无官无职的漕中叔,也不知道新帝王莽亲自下令举国通缉。
漕少游跟刘川讲过,他从小在长安城厮混,见过不少豪门大族摆排场,他自己出行的时候也摆过排场,远比张、墙、曹三家的排场大多了,也比三家的排场豪华。
在长安城,摆出排场出门见人的话,没有一辆香木打造的香车,没有绫罗绸缎包裹,没有珠宝玉石点缀,出去以后,会被人笑死。
仆人最少也要带百人,不然不够用。
什么养马的马夫、驾车的车夫、撑伞的伞婢,唱词的门客、暖手的姬妾等等,样样不能缺。
曹、张、墙三家摆出的排场,扔到长安城,根本不够看。
也就他们自己以为自己的排场很大,足以去长安城,跟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一教高下。
他们对自己的排场很自信,所以下车以后,一个个昂首挺胸,像是一个个骄傲的公鸡。
曹氏的家主,是一个小眼睛的胖子,身上裹着一身蜀锦,圆溜溜的像是个球儿,年龄约在四十五左右。
张氏的家主,是一个瘦瘦弱弱的青年,是三家家主中最年轻的,也是最低调的,他并没有穿什么绫罗绸缎,而是穿着一身青色的襦衣,头上带着一顶儒巾。
儒紧并不是一块布,而是一顶帽子,有点像是后世道人们带的帽子。
在汉新两朝,大多都是读书人佩戴。
私底下所有人都能带,只是到了正式场合,只有读书人能佩戴。
很显然,张氏家主是一个读书人。
墙氏的家主,是一个老叟,身着锦衣,胡须花白,举态迟缓,行走的时候还需要人搀扶。
三家家主下了马车,往县衙门口一瞧,没见到那位年纪尚幼的鱼主记,也没见到那位身形魁梧的鱼主簿,他们熟悉的县宰任方,更是不见踪影。
只有一个面容沧桑,嘴角带着些许嘲讽的老朽,带着几个甲士在等他们。
曹氏家主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问道:“我等三人前来拜会鱼主簿,为何不见鱼主簿出面?”
刘川故作惊讶的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曹氏家主脸上的笑容一僵。
刘川一脸疑惑的道:“不是应该先由各府管事通禀,递上拜帖,然后再由各府仆人铺席安桌,再摆上各种吃食和玩耍的东西,然后才见面的吗?”
刘川此话一出,曹氏家主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潮红。
张氏家主和墙氏家主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又不蠢,自然听得出,刘川在故意装傻,借机嘲讽他们。
他们原以为,他们摆出了大排场,就能震一震鱼禾父子,却没料到,还没进门,就被刘川给鄙视了。
他们能忍吗?
能忍!
自从他们得知了鱼禾父子手底下有一百多甲士以后,他们什么羞辱都能忍。
不能忍也得忍。
反正他们不能,也不敢跟鱼禾父子展开械斗。
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族里那点青壮,欺负欺负百姓还行,压一压县宰、县尉也行,可是压鱼禾父子,根本不可能。
一百县卒和一百甲士,完全是两个概念。
曹氏家主被刘川落了面子,不愿意开口,侧头瞥了张氏家主一眼。
张氏家主干咳了一声,一板一眼的道:“你说笑了,乡下地方,哪有那么多规矩。我等今日前来,是为了求见鱼主簿和鱼主记,烦劳通禀一声。”
刘川听到了张氏家主的话,收起了脸上的各种装傻的神情,淡然笑道:“你倒是会说话,老朽就委屈委屈,帮你进去传话。不过我家主公和少主见于不见,那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刘川略微拱了拱手,笑嘻嘻的离开了衙门口。
临走的时候还叮嘱守门的甲士,守好门口。
三家家主在刘川走了以后,曹氏家主脸色一沉,“一见面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他们鱼氏父子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三家为敌。”
墙氏家主像是聋了一般,站在哪儿没有言语,眼神还有些迷离。
张氏家主淡然道:“鱼氏父子并没有主动挑起跟我们三家的纷争。是你想试探一下鱼氏父子的深浅,顺便将县尉葛平此前搜刮的钱财从鱼氏父子手里抢过来,所以才设局找鱼氏父子麻烦。
结果没能奈何得了鱼氏父子,反倒被人家抓了你们曹氏数十人。
鱼氏父子是铁了心要和你曹氏为敌。”
说到此处,张氏家主瞥了一眼站在身旁假装老年痴呆的墙氏家主一眼,补充道:“或许还有墙氏……”
曹氏家主声音沉重的道:“唇亡齿寒,我曹氏和墙氏若是被鱼氏父子给灭了,你张氏也不可能独存。”
张氏家主没有反驳,点着头道:“这正是我随你一起过来的理由。平夷如今情形复杂,句町人眼下虽然名义上占据了平夷,可并没有派人管辖平夷。以后会不会派人,那就说不好了。
我们安插在县衙里的人,早就被葛平清理了个干净。
鱼氏父子异军突起,进入到平夷以后,快速的在县衙里站稳了脚跟。
他们又只用自己人,我们很难往进安插人。
所以我们没办法借助衙门的力量,共度难关。
只能三家携手,一起面对以后的磨难。
但携手归携手,并不代表我们就彻底绑在了一起。
你们自己干出的蠢事,不应该让我张氏帮忙一起承担。
眼下我们借着平夷县形势复杂,各项买卖做的倒是不错。
不应该太贪。”
曹氏家主听到张氏家主这话,咬牙道:“什么叫各项买卖做的不错?!鱼氏父子没碰你的买卖,你当然不着急。
可我曹氏的山货买卖,快被鱼氏父子给吃光了。
自从他们父子派人到山里收山货以后,山民们有了好东西,都交给了他们父子。
长此以往,山货的买卖就归了鱼氏了,那还有我们曹氏什么事?”
张氏家主质问道:“所以你设局调走了鱼氏父子镖行里的人,然后派人围了鱼氏的布坊,以为能逼迫鱼氏父子服软?却没料到,鱼氏父子手里掌握的力量,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曹氏家主沉声道:“不错!”
张氏家主再次开口质问道:“你查都没查清楚,怎么敢动手?你所作的一切,真的是为了曹氏的山货买卖?你还不是看人家鱼氏父子独吞了县尉葛平的家财,眼中泛红,所以想趁机分一杯羹,最好能将葛平的家财全吞到肚子里。
终究是你起了贪心,才引来的这桩麻烦。”
曹氏家主自知斗嘴不是张氏家主的对手,就向墙氏家主求援,“墙兄,我曹氏什么也没有得到,却惹了一身骚,你墙氏已经独得了陈氏的皮铺和田产。
你总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墙氏家主在曹氏家主呼唤声中缓缓回神,一脸呆滞的道:“什么?”
曹氏家主心头有气,气墙氏家主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装傻充愣,他咬着牙重重的叫了一声。
“墙兄!”
墙氏家主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鱼氏父子啊……他们可不好对付,有野心、有手段、有人手。我们若是不携手,根本不是他们父子的对手。
再给他们一两年,恐怕平夷就不会再有什么张氏、墙氏、曹氏,只有一个鱼氏。
老朽近些日子,一直夜不能寐。
总害怕一觉睡醒,墙氏的买卖就变成鱼氏的了。”
曹氏家主闻言,瞪向了张氏家主,“你也听到墙兄的话了。鱼氏父子有野心,他们现在没有动你张氏的买卖,不代表以后也不动。
我们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我们必须携手对付他们。”
张氏家主皱起了眉头,“我没有说不愿意跟你们一起携手对付他们。我若是不愿意跟你们一起携手对付他们的话,我今天也不会来。
我只是想说,你们惹出的麻烦,我张氏出面平定,是不是得有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