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烽沉吟了一下,一时间也没有想好怎么来处理这类事情。
这种事情的确棘手,他也想到过这一次大战后会遗留下许多问题,原本是打算逐步考虑来解决,但没想到会在吴十二这里遇上。
像阵亡将士未成年子女问题,失去家中的顶梁柱,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而解决这些将士身后之忧也是最能激发将士士气,最能打造一支军队凝聚力和战斗意志的。
对于多了千年历史经验的江烽来说,他很清楚这一点。
“去把十二的子女唤来。”江烽想了一想,打算先问一问这两个子女的情况,以及他们自身意愿。
很快就有人把吴十二的两个子女带到了江烽面前。
让江烽颇感惊讶的是这姐弟两居然还颇为知书懂礼,少女在自己面前盈盈一礼,而男童略显紧张,但也还是能在自己面前鞠躬行礼,倒是大出江烽意外。
“汝父已去,你等二人现在有何打算?”江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姐弟二人,问道。
少女虽然年方十二,但是却已经有了几分美人胚子模样,亭亭玉立,虽然脸带悲色,但是心神却未乱,即便是在江烽炯炯目光审视之下,依然能够保持镇静,也让江烽内心啧啧称奇。
“奴家姐弟年幼,父亲逝去,但凭大人安排。”少女悄悄的瞥了一眼在一旁的丁满和吴十三,盈盈一福道。
这丫头倒是生得一张巧嘴,根本不提其他,直接就把担子交给了江烽,让江烽也大为头疼。
再看看丁满和吴十二满怀希望的目光,江烽觉得自己若是不给这姐弟二人安排一个好去处,倒真是有些不好交代了,也会寒了在场人的心。
“阿满,你觉得如何?”
“指挥使大人,我看白陵那里虽有二名参划,但是仍然还有不少琐事需要小童照应,不如让吴江去替白陵打下手,也算白陵半个弟子,日后也能谋个出身。”
丁满的话让吴十三眼睛一亮,崔尚现在算是江烽的首席参谋,未来的录事参军,若是能让自己侄子拜在崔尚门下,也是一大造化。
“嗯,这倒可以,白陵那边事务繁多,只是这吴江年幼……”江烽沉吟了一下,吴十三就马上接上话:“军指挥使大人,我这侄子自小吃苦,且跟随他母亲识字不少,若是能跟随崔大人打磨一番,也算是寻个出身了,想必哥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这话一出来,再不行也得行了,江烽自然满口答应,这事儿就算定了。
他也有一打算,准备待条件时机都成熟的时候设立一个军学堂,专门接纳这些阵亡将士未成年子女,只要愿意,都可以到这个学堂里学习生活,由固始军负责起他们一直到成年的生活。
这不但可以收揽人心,同时也算是为自己培育起一批绝对忠于自己的潜力嫡系。
“那你怎么办?”只剩下这当姐姐的少女,江烽觉得要好处理许多,毕竟这女孩子也有十二岁了,在这寻常人家女孩子十三四岁就嫁人的时代,等上两年就可以出嫁,就算是现在要寻个人家也属正常。
少女又是盈盈一礼,“大人,奴家自幼听闻武技术法,只是无缘得习,听闻许家静娘子精擅术法,奴家甚为敬佩,还有那鞠家蕖娘子武技超凡,奴家也甚是仰慕,愿意伺候二位小娘子,也好有机会向她们请益。”
江烽一愣,忍不住再次打量这个女孩子。
翦水双瞳灵动无比,下颌微尖,峨眉如画,眉含春山,嘴角却有一颗小痣,原本端庄清秀的娇靥,凭空多了几分媚意,尚未张开的身体倒是没啥看头。
能说出这番话,不得不让江烽大感惊讶,这丫头才来固始几日,居然就知道许静精于术法,鞠蕖武技精深,而且还提出要去伺候许静或者鞠蕖,这份心思可不简单。
若是这丫头是知晓鞠蕖和许静与自己的关系而存了这般心思的话,那就更不简单了。
心念急转,江烽嘴角带笑,“嗯,你想去陪静娘和蕖娘?也好,那不知道你想去陪静娘还是蕖娘呢?”
少女眼波流盼,“奴家听闻蕖娘子现在受伤身体不便,想要去伺候蕖娘子,不知可否?”
江烽心中又是一凛,都知道许静性子温顺,而鞠蕖不善言辞,性格内向,一般说来女孩子要选都会选许静,但这丫头居然选了鞠蕖,而且给出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情通理顺,要去伺候受伤的鞠蕖。
甚至自己都要领这份情,以这丫头的精明乖巧,伺候鞠蕖只怕要不了多久,以鞠蕖爽直且没有多少的心机的性格,就要被这丫头给哄得要什么给什么了。
至于说这丫头还有没有其他心思,江烽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丫头若是再等几年绝对是一个非凡的角色。
“当然可以。”这个时候江烽自然不可能说不行,只是日后倒要考虑怎么来提醒蕖娘别着了这丫头的道儿了。
处理了吴十二的子女安顿问题,江烽也明显感觉到这一群人里的气氛都要融动许多了,看样子解决将士们的后顾之忧的确对提振军心士气有着巨大的作用。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烽的亲善,一干士卒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军指挥使大人,战前给我等的奖惩许诺不知道能否兑现?吾弟大腿经脉在这一战里被蔡州兵斩断,郎中说怕是不能再当兵吃粮了,他昨晚睡不着觉,我以为他是疼痛难忍,结果他说他是担心他日后的生活……”
“是啊,军指挥使大人,我表兄战死,他家中尚有老母和尚未成家的幼弟,一家人便断了生计……”
一干士兵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头,便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连丁满也难以制止。
事实上丁满也不想制止,他也想希望江烽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一帮士卒一个肯定的说法。
江烽也知道需要给将士们吃一颗定心丸,这对于下一步军队的重组重建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事实上他也需要将士们将自己的这番话传递出去,不仅仅是军队中,也还要扩散到那些流民中,为下一步扩军备战打好基础。
“嗯,大家伙儿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某既然为固始军指挥使,自当要对固始军每一兵一卒的身前身后事谋划,我已经责成崔尚正在就从上一次蚁贼围城一战到今次蔡州军来犯一战中的所有功勋和阵亡伤残将士情况进行全面统计核查,相信不久就会有一个结果出来,我承诺过的,有功必奖,这个奖,既包括银钱绢布,也包括私田和勋田,必定会兑现……”
当私田和勋田二词从江烽嘴里出来之后,立时就引起了整个在场将士,甚至包括丁满在内的所有人的兴奋。
奖赏银钱绢布大家有心理准备,但是私田和勋田这两个词语从中唐以来,已经很难从战事奖赏中看到了,即便是有,那都是皇帝或者藩阀对重臣武将的赏赐,对于中下层军官士卒来说,可以说极其罕见。
今日江烽明确提出了对此次战事中有重大功绩者会有私田和勋田的奖赏,哪怕这种奖励数量可能会很少,但是这毕竟代表了一种可能。
这意味着寻常士卒一样可以获得私田和勋田这种可能,而对于一般士卒来说,若是能为自己子女挣得几十亩私田,或者两三亩勋田,只怕是立马战死也是千值万值了。
当江烽与丁满离开较场时,整个校场内外的军官士卒们都沉浸在了一种无比的兴奋和喜悦之中。
哪怕他们知道这个奖励不好拿,知道也许拼上一条命也很大可能一无所获,但这毕竟是一种可能了,万一运气转到自己头上,就能让自己立下一场大功呢?
“二郎,你真的打算要对大功将士授以私田和勋田?”丁满在兴奋激动之后,也开始冷静下来,这非同小可,哪怕知道江烽不会是一时冲动之言,但他还是担心江烽没有意识到这里边的巨大风险。
“嗯,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而且我也和白陵说了,让他尽快拿出一个规制条陈出来,要尽可能的细化,这个田土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江烽淡淡的道:“阿满,我记得你也和我说过,来固始,不也就是冲着能光宗耀祖,创下一番家业来的么?难道说田土不算?”
“嘿嘿,二郎,说实话,田土肯定算,谁都知道勋田不可能有多少,我们指望的也就是能挣得一分私田就满足了。”丁满叹了一口气,“不过二郎,现在你就把这个授田之事提出来,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恐慌的。”
江烽当然知道丁满的意思,像黄家、陈家这些本土士绅,只怕是最为**的,一旦说到授田,田从何处来?
以固始一县为例,熟地几乎都被士绅望族们占光,你江烽要授田,拿谁的田土来授?
这数千士卒,一人三五十亩地,那就意味着几十万亩熟地,除了向陈氏和黄家这些士绅大户们动手,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