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知府刘文轩乃是进士出身,饱读读书,满腹经纶。用读书人的话说,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这一日,他正眯着眼睛,在官署外的大树下闭目养神,新任总捕头姚三急匆匆地跑来了。
“大人,卑职刚刚听说,城里发生了一件奇闻怪事!”
“啥事?”
“秦敬贤的女儿秦月,自愿嫁给赵海龙的二儿子赵宽!”
“秦月?她不是与谢家二公子定亲了吗?怎么突然嫁给别人?”
“谢府已经跟她退婚了!”
“这可真是有趣!”刘文轩笑道,“公子嫁不成,就嫁管家的儿子,莫非是要气死谢家的人?”
“不是这样的!她嫁给赵宽,是因为赵宽帮她找到了母亲!”
“什么?母亲?”刘文轩一惊,拿茶杯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据说苏玉珍没死,而是落在人贩子手里了!赵家愿意拿钱赎人,秦月才答应嫁入赵家!”
刘文轩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苏玉珍怎么可能没死?不!绝不可能!
湖中女尸浮现之时,他亲自到现场勘察过。仵作向他禀报,女尸年龄约摸三十多岁,死亡时间大约十天,这些特征都与失踪的苏玉珍十分吻合。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信息非常重要:第一,女尸身上穿着苏玉珍的衣服;第二,当时赣州府除她之外并无其它女子失踪。
他由此大胆推断,湖中女尸的身份,定是那苏玉珍无疑!
难道他的推断有错?那究竟错在哪里?
如果错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断案最得意的秦敬贤杀妻案,就成了一个笑话!
……
他本来并不相信秦敬贤会杀人,接到苏冬阳的状子时,他嗤笑道:“这不可能!以秦敬贤的为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但随着案情的逐步梳理,他的想法也在悄悄地变化。
首先,当他提审秦家的女佣时,女佣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苏玉珍失踪的当天凌晨,他们夫妇曾经吵过架,期间苏玉珍曾透露过要回娘家去。他们吵架的根由在一个叫刘月英的寡妇身上,因为坊间传闻,秦老爷与这个寡妇有奸情。
既然牵扯到奸情,那么苏玉珍的失踪,可就耐人寻味了。
也就是说,秦敬贤具有杀人动机,有可能因为奸情败露恼羞成怒,也有可能因为吵架而怀恨在心,得知妻子即将回娘家,就在半路上等候,将她掐死后抛入湖中毁尸灭迹。
但这种假设,必须要有一个前提,就是秦敬贤必须要有作案时间。
他于是提审秦敬贤。
“卑职冤枉!”秦敬贤申辩说,“卑职与夫人感情深厚,怎么可能对她下毒手!再说,她失踪当日,我天没亮就出门办案,骑马前往后山的一座破庙与姚三会合。我到达那里时,天边刚露出鱼肚白。这一点,姚三可以作证!”
如果他所言得到证实,一切嫌疑自然不洗而白。于是,姚三成了整个案子最为关键的证人。
但姚三上堂后却说:“大人,不是这样的!秦总捕头可能记错了,我见到他时,都能看得到红彤彤的太阳了!”
姚三和秦敬贤各执一词,该相信谁,刘文轩也犯难了。
但他是个聪明人,他想:如果凶手是在梅子湖附近的树林作案,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于是,他命令手下的捕快集体出动,对那片树林展开地毯式搜查。
结果,一名捕快找到了一个鼻烟壶,经多人证实,它属于秦敬贤所有。
秦敬贤一见鼻烟壶顿时傻眼了:“这的确是卑职随身之物。卑职时常将它带在身边,困了就用它提神。可是,它早在半年前就丢失了!”
刘文轩反问:“半年前丢失,怎么会在树林里出现?”
秦敬贤顿时语塞了。
刘文轩心中的天平,渐渐倾向于姚三。
虽说秦敬贤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他却不得不挥泪斩马谡,动用各种酷刑,终于撬开了秦敬贤顽固的嘴巴。
……
案子告破后,赣州城轰动一时,人人盛赞他是包公再世,断案如神,刚正不阿。他听了,顿觉神清气爽,意气风发。
他当官,一不好色,二不贪钱,要的就是万民盛赞的官声。
可是,如果苏玉珍还活着,那不是切切实实地打脸吗?
他断错了案,当官十几年积攒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更有甚者,他可能还要面临丢官坐牢的危险。
想到这些,他后背上不由感到一阵凉意,全身冒出了冷汗。
“大人,怎么办?”姚三问道。
刘文轩冷静下来说:“你带人去查探一下虚实,再来向本府禀报!”
“是!卑职遵命!”
姚三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大人,要是发现苏玉珍的踪迹,要不要……”
他没把话说完,但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趁乱杀掉,泯灭证据。
“只要她还活着,就保护好,将她送回衙门来!本府要重审此案!”
“是!”姚三答道。
刘文轩不放心,又叮嘱道:“你要是敢动歪心思,我可饶不了你!”
这回,姚三的声调低了一半,说:“是!”
送走姚三,刘文轩也回到书房去,重新思索秦敬贤的案子,仔细斟酌着哪里出了纰漏。
书房正中间的墙壁上,有他亲自题写的一幅字:“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种信念,一直鼓舞他坚守着这样的为官之道: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尽管秦敬贤一案已经上报抚台及刑部,但所幸人未被处决,及时矫正还来得及。
至于自己该受什么处分,就坦然接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