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下对方马队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现如今摆在胡金秋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金钱和货物全部交给对方,商队也不用再前进了,明日一早打道回府,能不能活着回去还要看老天爷赏脸不赏脸;要么就拼死和对方鱼死网破,就算同归于尽很难做到,但是对方如果想不留下十几条性命就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问题是这些本本分分的商人,即便已经有了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觉悟,可毕竟不是真的亡命之徒,和面前这些附寇,终究是不同的。
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交了保护费也是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看着对方淡定自若的样子,胡金秋的心中就越发没底。
对方表现得越是从容不迫,胡金秋的猜测就越多。
难不成昆仑山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不再有精力对这些匪徒强加约束了?还是说这些附寇的势力之强,已经完全不在乎昆仑派的脸色了?
胡金秋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猜测昆仑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对方马队中那些附寇们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看样子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乞求对方的怜悯,妄图用少量的财货去换取整个商队的平安,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选项。
拼命,还是保命?
如果胡金秋知道孟然的真实战力,想必会对面前的情势有个完全不同的判断。
然而胡金秋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孟然的战力算进去,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孟然即便是修仙之人,但毕竟是个女孩子,面对这些狠辣之徒,自保尚且困难,又何况杀敌;另外一方面则是胡金秋的善良,绝不允许他再把这个小姑娘拖进这滩脏水里。
胡金秋对着对方抱拳拱手,用西域话说了些什么,对方点了点头,回了一句。
“容我和商队里面的其他人商量一下。”
“去吧,不急。”
不急,看样子昆仑山真的有事。
护卫依然保持着严阵以待的态势,只是面容上早已没了刚刚的淡定自若,看样子是对眼前的情形有些绝望了。
这种状态怎么和对方战斗?
胡金秋心中叹了一口气,走回人群中,一脸懊丧的说道:“看这个样子,估计是没有可以缓和的余地了,对方的意思,要么交出所有的财物,要么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一个商人早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低声道:“我的身家性命已经全部压在了这次的货品上,如果就此丢失和杀了我也没什么区别,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机会,你可千万不要有这种舍命不舍财的心思。”另外一个商人劝慰道。
最后商队的内部也泾渭分明的分为了两派,其中一派坚持和对方拼了,这些附寇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便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商队还是有机会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里说的胜利并不是说只靠着商队中的护卫们便可以将对方屠戮殆尽,而是让对方充分了解到商队的实力,哪怕动了手,也要好好反思一下会不会得不偿失。
另外一派坚持认为破财消灾,大不了从头再来,谁这辈子都有走背字的时候,如果不是被对方逼急了,千万不能有拼命的心思,毕竟都是一家老小的,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考虑一下。
并不存在什么争执不下的情况,因为这些西域商人们当初集合在一起,本身就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无论是谁,在整个跑货的过程当中,都必须服从商队领队的决定,无论这个领队的决定究竟有多不合理。
这个商队的领队,便是胡金秋。
这便相当于是把整个商队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胡金秋一个人去决策,可想而知他此时的心理压力究竟有多大。
作为领队的胡金秋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不自觉的抬眼看向了孟然。
老实说,这是他一种万分无奈之下所做出的的选择,不是他想要逃避责任,而是他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的目光看向孟然,便意味着他想要听从孟然的意见,而孟然如果发表意见,便等同于默认将自己作为商队的一份子与他们共同进退。
孟然看着对方眼中的那一抹歉意,微微一笑。她没有责怪这个中年男人,缓缓开口说道:“无论您想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只是要是真到了打不过的时候,我可真的会自己先跑的,您可别说我不仗义。”
没有故作洒脱的笑意讨好孟然所说的话,大家都知道孟然说的是真的。
而且理应如此。
其实在胡金秋看向孟然的瞬间,他的心里便已经有了决定,如果要是为了破财消灾,那他完全不需要参考她的意见,无非是交钱平事而已。
既然已经定计,那众人就不再废话,干就完了。
胡金秋把自己的想法和所有人做了一下交代,让大家各自消化其中的内容,自己则是缓缓走到简易工事前,和对方再次对话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眼中的犹豫不决已经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坚定。
商队同意对方的要求,愿意用马匹上的货物和身上的钱财换取人身安全,前提是对方必须先放商队离开,等到众人走远了之后,再来接收。
对方答应的很痛快,并表示一定会相信商队的诚意,并且在商队离开的半个时辰内,都不会凑上前来接收商队的东西。
胡金秋说了声好,你们退远一些,我们这就离开。
领头的冲后面挥了挥手。
那个五十人的马队便向后慢慢退去,似乎是为表诚意,让商队的人有充足的时间离开。
留给商队的时间并不算充裕,但是胡金秋知道,自己还是有必要发表一下战前动员,提振一下这些护卫的士气。哀兵必胜,这个时候光打鸡血是没有用的,傻子都能看出来现在对于商队来说,只有不利和非常不利。
于是胡金秋一反常态,开始用沉重的语气和商队中的所有人说起现如今商队所面临的困境。
“对方虽然说只要我们离开,便不会为难我们,但是只要我们走出这个紧急构建起来的简易工事,对方随时有可能来一次集体冲锋,到时候不要说和对方斡旋,就算想跑,只怕也根本来不及,到时候便是一个性命堪忧的可怕下场,所以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对方的大发慈悲,还是得靠我们自己。”胡金秋看着众人,缓缓开口说道。
“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这天气。”胡金秋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色,对众人接着说。
“他们手中有火把,是好处,也是坏处,坏处在于他们的很难看清楚黑暗中我们的一举一动,这也是我们接下来应对策略上面最大的优势。”
说到这里,胡金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最终的结果还是要拼命,怎么拼,便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但是我希望,诸位不要抱着任何侥幸的心态,该狠得时候,便一定要狠起来,毕竟,成败甚至死活,都在此一举。”
那名领头人退回到马队之中,在火把的映照下,隐约看着商队那边的情况。
那些商队中的人自然不知道他们这帮人其实根本就对那些货物不怎么感兴趣,来这里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杀人的,至于那些财物,属于搂草打兔子,有更好,没有的话,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唯有那些马匹还稍稍能提起他的几分兴趣。
为了避免对方和自己鱼死网破,以至于折损太多兄弟,他是断然不会采取现如今的这种策略的。
不过看来对方的求生欲确实足够强,这也给了自己一个设局的机会,只要对方走出那个拒马的工事,人的双腿总是没有马腿跑的快,到时候自己这些兄弟只要策马一个集体冲锋,对方便是个十不存一的可怜下场,而己方的损伤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何乐而不为?
所以当他依稀看到商队的后方开始有许多人从工事后面走出的时候,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不急,等对方人都出来之后,再杀人越货不迟。
现在出来的一定都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商人,按照常理说,那些护卫一定会在商队的最后方殿后,避免自己这些人临时变卦。
或许是中原的这些商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己方这些附寇的战斗力了吧,居然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眼见着人货分离,那些人已经灰溜溜的向着远处跑去,看背影相当狼狈,领头人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兄弟们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用标准的西域话说道:“冲锋,宰了他们。”
这些附寇们早已经等不及了,听到领导发话,不再掩藏自己的贪婪,嗷嗷叫着向着那群羔羊冲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