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远行就遇到猪群,真可谓出门见喜。
面对数量颇多的猎物,孟焦不敢大意,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蹑手蹑脚地跟在母亲身旁,耳朵竖得像天线,认真捕捉着那群野猪的一切动向。
对孟焦而言,与母亲并肩作战其实并没有与火箭虎三妹合作来的舒服默契,在狩猎经验和力量上雌虎远远强于火箭,但在战术和谋略方面,雌虎跟火箭就差得远了。
母虎的狩猎方法非常传统,严格遵循发现,潜行,出击三部曲,三板斧下去,若是成功还则罢了,若不慎失败,就只能等待下一次时机,别无它法。
和北极星相比,孟焦的狩猎花样要丰富的多。
它会在事前反复计算,以战术为主,辅以娴熟的狩猎技巧,将可怜的猎物安排的明明白白,玩弄于鼓掌之间。
什么打草惊蛇,故布疑阵,以逸待劳,调虎离山,釜底抽薪,凡是合适的,能提高成功率的方法,无所不用其极。
与传统的三板斧狩猎法相比,这种特殊的狩猎方法可以大大节省体力,扩大战果,在残酷的野外环境下,每一分体能都无比重要,优秀的技巧带来的优势毋庸置疑。
可惜,如此多样化的战术只有人类的思维能研究的出来,也同样需要足够的智力基础才能完成,同为东北虎的母虎和火箭虎三妹有着本质的差异。
北极星不能理解孟焦小脑袋瓜中的奇思妙想,也不会主动配合孟焦引诱猪群或者前后追击围堵,反而需要孟焦花费心思去配合它,这无疑给狩猎增加了不少难度。
小心翼翼寻找着积雪中的落脚点,平日刻苦的训练没有白费,孟焦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即使和成年虎相比也不落下风,每一步都落在实处,发出的声响非常细微,哪怕稍有一点落叶摩擦的动静,也很快湮灭在风中。
天色愈发昏暗,雪地一片银白,一片冰冷的气流中,野猪身上的泥土味儿被压缩的极致微弱,若没有那断断续续的翻动落叶的声音,这对虎母虎子恐怕很难寻到它们的方向。
在虎的视界中,森林明亮无比,淡淡的灰蓝色勾勒出高大树木的轮廓,冰冷寂寥。
循着声响前进,地势逐渐变得低缓且向下凹陷,一条浅浅的沟壑出现在前方。
森林中这样的土沟并不少见,大多都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的,积蓄大量落叶,待植物腐烂后便会成为肥沃的土地,生长低矮喜阴的小灌木,不少富有营养的浆果都出自这种浅沟壑。
在寒冷的严冬,小土沟可以遮蔽烈风,便于保存体温,其中又有风干的浆果还有植物根茎,这样温暖舒适的避风港,最受野猪野兔和群居的山鸡欢迎。
蛇类偶尔也会选择土沟进行冬眠,避免熬不过漫长的冬季,但是对它们而言,土沟并没有那么安全,冬眠中的蛇类若是倒霉的话,极有可能被觅食的野猪从土中拱出来活活啃掉。
冷血动物在低温环境下举步维艰,甚至动都不能动,它们更适合温暖的热带雨林,西伯利亚的蛇种类非常少,越寒冷的地方,蛇类就越少见,哺乳动物更适应酷寒干燥的环境。
此刻,便有一群已经适应西伯利亚寒冷气候的野猪正在土沟中寻找食物,和孟焦“听到”的信息略有偏差,这个猪群其实不止八头,而是足足十一头,有大有小,勉强算是个大型野猪家族。
一头漆黑的雄野猪正躺在落叶中打盹儿,肚皮上的积雪融化成水流,加深了它体表的色彩,黑的发亮,长鼻孔不断喷涌着热气,吹散了周围的枯叶和泥土,看得出来,它很放松。
在雄野猪屁股后有两只小野猪,吃的肚皮鼓鼓,无聊的甩动尾巴,蹭着老爹的体温,不安分的扭动身体,细密,心满意足,弹蹬小蹄子,低声哼哼。
三头雌野猪带领五只小野猪零散分布在一旁,有的伸着长鼻子拱地,有的迈着蹄子刨土,翻动落叶,寻找掉落的橡子和保存完好的小浆果,一些植物粗大的根茎也可以食用,偶尔遇到土中的昆虫,那便是难得的美味,常常会引起小野猪的哄抢。
秋末冬初的原始森林少了地面植被的点缀,变的一片空旷,不便于藏匿,孟焦跟着北极星东绕西绕,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寻到一处高坡,接着一从灌木的遮掩,远远观察着野猪们。
这样一群活蹦乱跳的猎物在雌虎眼中就如同一块块鲜肉,它很兴奋,身体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尾巴末端像响尾蛇即将发动攻击时的警告一般,快速颤动,微微张开嘴,露出细长的虎牙。
北极星专注地盯着那几头小野猪的一举一动,不时将目光投向左右两侧的稀疏植被,思考着该如何接近,先拿哪只野猪开刀。
若不是产崽后雌虎的领地收缩,带有老虎气味儿的粪便和毛发大幅度减少,使野猪产生了一种貌似安全的错觉,鼓起勇气走进曾经不敢涉足的区域,北极星绝见不到这等规模的猪群。
蠢笨的野兽不长寿,想在残酷的野外生存,必须懂进退知取舍。
这群野猪为了丰富的食物悄悄闯进老虎的领地,自以为隐蔽,却没想到,被正巧路过的主人发现了踪迹,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北极星虎口紧闭,将犬齿隐藏,它已经开始行动了,从一处灌木悄然潜行到另一处灌木,利用低矮的已经掉光叶子的植被遮掩自己庞大的身躯,每一步都像慢镜头,轻声轻步,踩在积雪上,落叶中,距离土沟越来越近。
对母虎而言,这次捕猎如果成功,既可以获取食物,也可以给幼虎打个底儿,教育儿子狩猎的技巧,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所以它无比认真仔细,不想出现一点差错。
孟焦没有跟随母亲一同下坡,它仍待在高处的灌木后,观察着野猪的动向,还有母亲的狩猎步骤,潜行姿态。
与孟焦独创的打草惊蛇式捕猎相比,雌虎的这种狩猎方式明显要费时的多,一点点挪到野猪附近需要不少时间,更何况途中还要不断寻找落脚点,及时掩藏身躯,麻烦劲就别提了。
不说和蜗牛爬一样慢,也快不了多少,看的孟焦心急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总不能将母亲叫回来,一起探讨捕猎之术的利弊,就算它有方案,母亲也无法执行。
微风吹动细雪,气氛凝重了起来,孟焦眼中只剩下变幻位置的母虎和哼哼唧唧的野猪们,心跳加快。
现在,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野猪群逃窜,导致雌虎狩猎失败,为了更多鲜嫩的猪肉和营养丰富的内脏,孟焦必须得沉住心思,耐心等待。
可一直干等也不是办法,孟焦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第一次和母亲并肩作战,总不能打打酱油就糊弄过去。
反复推演高处灌木的距离和野猪有可能逃往的方向,它很快就琢磨出了一条阴险的伏击路线,准备在雌虎发起袭击,野猪四散而逃后,突然自半路杀出,拦截猪群,再收一茬过路费,能干掉一只是一只。
冬季就要到来,这样的好机会日后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多杀一只小猪就是三五天的口粮,怎么能轻易放过。
那边北极星步步逼近,这边孟焦已经按照自己的推断开始行动,它放缓脚步,悄悄的穿行在土坡上,身躯一直处于野猪的视野盲区内,寻找着合适的伏击地点。
森林之中的地势变化万千,很快,孟焦就找到了合适的藏身处——一个中空的枯萎灌木丛,将身体藏于灰褐色的枝干中。
除非那群野猪全部发生了变异,能看到灰蓝色视界中醒目的橘黄色彩,不然绝无法发现前路中潜伏的幼虎。
土沟上方,细小的雪粒飘飘扬扬,洒落在野猪的身上,稍有些凉意,起初野猪们还会抬起脑袋看看,竖起耳朵听听,寻找细雪的来源,被骚扰多次后,它们已经适应了这些微风带来的大自然的产物,不再理会。
翻动落叶和土壤,找到食物的惊喜感和香甜的浆果冲淡了野猪们的警惕心,咯吱咯吱,雌野猪啃食橡子,吐出苦涩坚硬的薄皮,将软糯的橡果咀嚼,一小粒一小粒的橡果零散分布在浅雪下,落叶中,口感上佳。
这种富含淀粉的食物很受野猪青睐,小猪们不时会因为几粒橡子打起来,胜利者得意洋洋,失败者气的哼哼叫,一大家子没心没肺的享受着这条许久无兽光顾的土沟中的食物,对头顶的掠食者毫无察觉。
然而好景不长,伴随着一大片厚重的积雪,野猪们再不能保持安逸淡定的姿态,惊恐的长嚎着,转身的转身,奔逃的奔逃。
东北虎从天而降。
雪层滑落,崩解成无数碎块,昏黄的天,漆黑的泥土,洁白的雪,暗褐的落叶,迷了野猪漆黑色小小的双目,像是下了一场诡异的暴雨,带来阴影和死亡。
北极星的进攻凌厉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它老早就选中了目标——一头身旁跟着两只小猪崽的肥胖雌野猪,看起来体型并不比那头仰倒在泥土中的雄野猪小。
雌野猪的力量不及雄野猪,胆量较小,反抗能力较弱,是合适的目标,更何况它旁边还有两只稚嫩的小家伙,就算第一轮进攻失利,让雌野猪侥幸逃跑,也有其它猎物可供选择。
忽略从身边跑过的另一头雌野猪,北极星笃定自己的目标,低吼着扑了过去,与猎物的身躯亲密接触,撞在一起。
这头胖野猪的身体远没有雌虎曾经猎杀过的其它野猪那般结实,就连厚实的表皮也被脂肪撑的脆弱了一些。
北极星的利爪按在野猪左右腹部,像滚烫的尖刀切割黄油般,毫不费力地破开猪皮,一滩白色脂肪立即从伤口中溢了出去。
疼痛刺激着野猪,它放声哀嚎,凄厉无比。
恐惧不可遏止的从猪群中爆发,雄野猪慌忙起身,小眼睛望着滚滚烟尘还有飘落的积雪,顾不得老婆孩子,头也不回的撒开腿朝着山坡飞奔。
在它身后紧跟着两头小野猪,正是刚才陪它一同在土坑中休息的两个小家伙,它们同样无暇顾及兄弟姐妹,顺从本能的指引,一心只想逃命。
北极星未理会逃跑的野猪,它分身乏术,短时间内只能应付一只猎物,此刻正按住野猪的脊背,伸长脖子,咬向雌野猪的喉管。
油腻的脂肪蹭了雌虎一爪,如同润滑剂般,温润了雌虎匕首似的爪尖。
伤口越撕越大,雌野猪玩命的惨叫,挣扎,奈何力量不及雌虎,被压的矮下身子,因为放声惨嚎,头部向上仰起,咧开的猪嘴冒着白沫。
若它一门心思低头往土里钻,北极星还真要费点心思,可它慌乱之中根本做不出正确的选择,这样无谓的举止,只会让生命结束的更快。
雌虎看准时机,前臂勾住猪皮,后腿一蹬,粗长的尾巴微微甩动,猛向前蹿了一段距离,虎口恰好触碰到雌野猪的喉咙,鼻孔中甚至能嗅到重重的血腥味儿,好像那滚烫的猪血已经流进了口中一样。
狠狠一口,犬齿贯穿野猪喉咙,雌野猪嘴边的白沫转眼就变成血沫,咕噜咕噜翻涌着,高亢的嗷嚎顿时化作小声呢喃,没了声响。
解决掉第一个猎物,北极星立即松开口,从猪皮中抽出虎爪,淡黄虎目一扫,选中了下一个目标——一头跑的最慢的小野猪。
积雪使掠食者头痛,迫使它们不得不小心翼翼潜行突进,避免因为踩踏雪层而惊动猎物,仿佛是食草动物的天然保护伞。
实际上,积雪并不是保护伞,而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阻碍猎手前进的步伐,也可以拦住猎物奔逃的道路。
成年野猪腿长力大,生生撞开一条道路,带着漫天积雪逃遁,聪明的小野猪跟随在父母身后,一步步踩着已经开拓的路径,节省体力,逃出生天。
蠢笨的小野猪特立独行,非要自己闯出一条生路,短短的猪蹄踩在积雪上,几乎被埋掉一半,虽不至于举步维艰,也决计快不起来。
小家伙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埋头跑了半天,抬头一看,父母早就带着其它兄弟姐妹上了山坡,就剩自己,慢悠悠的仍在土沟中闲逛。
心中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再一回头,只见那猛虎满口鲜血,瞪着一双圆眼,白胡子根根挺立如古树上粗壮的枝杈,张牙舞爪,光是看一眼便令猪胆寒。
两个纵跃,如一只无翼斑纹大鸟,北极星从天空降落,轻飘飘的一巴掌,将吓傻了的小野猪拍倒在地,低头,锁喉,一气呵成,送它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