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钟义看赵裕的目光充满着不善,赵裕看钟义的目光更是带着几分讥诮,容静秋最近在忙什么,虽然他一个字也没有问,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冯得保在第一时间就把这桩陈年往事,以及容家五姑娘私奔的事情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这是容家内部的事情,显然容静秋自己能处理,容澄又放权给她,他又何必多事?
所以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戏。
而这钟义不过是容静秋同父异母的兄长,容澄甚至也不认祖归宗,居然在他面前摆兄长的架子,实在可笑。
钟义不知道这年轻男子是什么人,但对方的目光很快就掠过他直接看向容静秋,显然那句话是问容静秋的,他的眉头皱紧,不管承不承认这兄妹关系,他也不见得容静秋这颗水灵灵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他看了眼容静秋,眼里询问了一句,认识?
容静秋回了他一个认识的眼神,并且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遂上前福了福,“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夜凉如水的……”
“大夏天的夜晚更舒适。”赵裕径自道,遂又道,“那边勘测的地形出了点问题,正等你去处理。”
这理由正当到让想拒绝的容静秋都找不到借口,在意识到赵裕或许对她有想法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这个坑她是真的不想再踩了。
可现在人家找她是正经事,她就不能真的拒绝前往,“事情都了了,这就过去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转头看向钟义,“钟义,我还有些要去忙,你先自便……”
她话还没有说完,自动代入大哥角色的钟义却是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有他在,相信这个不知道排行第几的皇子也不敢乱来。
赵裕轻嗤一声,率先转身往前走,没有阻止他的跟随。
容静秋看了眼钟义,倒是没有说什么,罢了,虽然多出个大哥感觉怪怪的,毕竟之前他们之间的气氛还剑拔弩张,这会儿他就自动代入角色里面,想来也不是坏事,能消弥不必要的仇恨就尽量消弥。
她落后一步,暗悄悄地与钟义提了提赵裕的身份,就是不想钟义说错了话得罪赵裕,毕竟钟义只是平头百姓一个,没有功名更没有官职在身,是没有可能与赵裕做对的。
钟义表示明白,他也不是盲目托大的人,普罗大众对抗王权历来都没有好结果,但前提是容静秋不吃亏。
三人一同到了书房,刘大叔和耗子叔都已经等在这里,显然这间书房已经被赵裕给征用了。
刘大叔一看到容静秋,就上前行礼,“姑娘来得正好,今儿去了姑娘昨儿说的地方勘测,倒是发现了这地图记错了,这里有个小山坡,如果工程要从这里过,只能绕道,不然会被小山坡给阻止了……”
“姑娘,小的倒是有不同的看法,看数据这小山坡并不高,完全可以打通它节省路径,比绕道要方便得多……”
“哎,我说老耗子,你这是在故意跟我唱反调是吧?这里的地质比较疏松,强行打通会塌方的,到时候的后果你来负是吧?”
“我说老刘,你才是故意在跟我唱反调,这绕道得多出多少工程量?而且这边还是石山,根本就不好凿通渠道,如今这工程动手已经是迟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夏粮丰收之前完成,你这不是在给大家增加工程量吗?”
“老耗子,这里真的不能打耗子洞……”
“你说不能就不能?姑娘,您来评评理,谁说得有道理……”
各持已见争执不下的两人都把目光一致看向容静秋,他们对容静秋这年轻姑娘现在是心服口服,很多明明有困难的工程到了她这里总有解决的方法,也不知道她师从何处来的师傅?真想拜见一下这背后的高人。
如果容静秋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汗颜,她哪来的什么高人师傅?教学武的师傅倒是有一个,不过人家现在携着她当时的文师傅云游四方去了,也不知道哪年才会归来?
她的武师傅是个彪形大汉,文师傅却是个一脸清冷但是内心火热的老姑娘,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看对眼的,总之在她及笄之后,办了成亲仪式就云游去了。
赵裕却是端坐在一旁,接过冯得保递上来的茶碗,轻轻地拨着碗里飘浮的茶叶,两眼却是盯着容静秋看,就是想看看她能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容静秋也不含糊,她直接就上前拿过刘大叔勘测回来的数据详细看了起来,然后再到挂着的地形图上仔细地看了看,又问了刘大叔几个详细的问题,这些都是刘大叔忽略的地方。
刘大叔有些汗颜地道,“姑娘,小的明天再去测清楚,回来才能给姑娘详细的数据,这些小的当时没有考虑到,只想着这地面表层疏松,却没有考虑到这地层深处的地质……”
耗子叔没有趁机取笑老搭档,如果换成他,他也未必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处。
“刘大叔无须自责,把这里的数据给补足了,我们就能出详细的方案,做这些马虎不得的。”容静秋笑了笑,缓解刘大叔的紧张感,于公于私,刘大叔和耗子叔的办事态度是没有半点花假的,这也是她对这两人极为满意的原因所在。
耗子叔看刘大叔这边的事情暂时解决了,这才把自己今日勘测的数据拿出来,他这边倒是没有出什么大岔子。
容静秋一看,就在地形图上标注了出来,并且与耗子叔详细讨论了起来。
这些话题专业性很强,就算是赵裕也插不上嘴,毕竟他在这方面的见识不多,懂的那些也是研究江南水患问题捎带的,毕竟比起筑坝工程,人为因素才是江南水患连年得不到解决的根本原因所在。
所以哪怕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引渠灌溉工程,他也只有听的份,中途也会提一两个浅显的小问题,这些都用不上容静秋来做答,刘大叔和耗子叔就能回答他,这两人未必学识渊博,但在这专业领域上却是吃得很透,最近又更是从容静秋这里学到了不少东西,融会贯通之后,就实战经验来说,容静秋远不如他们。
若不是这两人出身太低,倒是可以到工部挂个职,赵裕想到。
容静秋一眼就看到赵裕似乎对刘大叔和耗子叔颇感兴趣,眼睛也眨了眨,如果不是要嫁到江南去,她是真想给刘大叔和耗子叔铺路进工部当差的,这样的资质放在她这里小打小闹太可惜了。如果她没有记错,赵裕参政后第一个挂职的地方就是工部,到时候安插一两人进去压根就不是问题,皇子嘛,总还是有些特权的。
只是比起给刘大叔和耗子叔挣前程,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命,远离赵裕,远离京城才是上上策。
她很快收回自己的思绪,继续专注讨论这引渠工程出现的难点,这对她设计方案很重要。
钟义比越赵裕更不如,这些话语在他听来有如听天书,他在读书上没有什么天份,这才早早就跟义父钟老当家学武,毕竟总要有个能吃饭的手艺。
所以他也不靠近,而是圈着双手靠在门边静静地听着,偶尔头脑出一下小差,想点自己的心事。
这边的讨论很是热烈,直到容澄过来,方才告一段落。
容澄是听说大女儿在忙这事才过来看看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女儿家的闺誉很重要,他可不想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钟义瞥了眼容澄,没有作声。
容澄也不会故意跟他套近乎,父子两人连个招呼也不打,仿佛陌生人。
容静秋对这相处情形不奇怪,突然亲热了才奇怪呢,不过能和平相处在同一空间里也是个进步,她上前行礼的时候,特意看了下亲爹脸上被钟义打的那半边脸,可能用的药酒颇为不错,也可能是夜晚的关系,总之亲爹脸上的伤在晕黄的油灯下看得并不真切。
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开口询问亲爹的伤情。
倒是赵裕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问起了容澄脸上的伤情,还不顾容静秋使的眼色,径自问是怎么伤的?他那里有上好的药酒可用。
容澄暗暗看了眼钟义,最后推说是不小心撞伤的。
赵裕看样子似乎也是信了,吩咐冯得保去取药酒来,“这个擦撞伤最为有效,明儿就看不到伤势了,侯爷可以试试。”
“谢殿下。”赵裕惟有接下交给身后的小厮,心里却是暗暗叫苦,直觉这九殿下的关心有些过了,但人家一番好意,他又不好在心里嘀咕人家,遂面色有些不自然。
赵裕摆摆手,示意小事一桩。
惟有钟义暗地里哼了一声,这个什么狗屁皇子是想给他在容澄面前上眼药吧,只可惜这招注定没有用,容澄管不到他姓钟的头上,他也不会鸟这姓容的。
容金氏在丈夫出去之后,出于愧疚,还是过去看了看容李氏母女俩,毕竟容静思这场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自家引起的。
容李氏以为容金氏到庄子里来为了自己母女俩,当即感动了一把,觉得自家二嫂真的是没话说,不管是言语还是姿态都比以往亲昵。
容静思是知道内情的,但这些丑事牵涉到自己,遂在母亲面前半个字也不敢提,不过她恼怒的是风流的二伯,私心里觉得这个二伯母是个可怜人,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内情吧,这瞒她的可是丈夫和亲闺女,光是想想,她都二伯母难过,因而她在容金氏的面前十分的乖巧听话。
容金氏也不是心思很细腻的人,自然没有仔细地探究容静思这么乖巧听话的原因所在,只是一个劲地关心她这几天在外有没有吃苦,听她说没有吃什么苦头时,这心里才好过了一丢丢。
“别担心你的婚事,这事包在二伯母的身上,一定要为我们思丫头找个如意郎君。”容金氏许诺道,“不过日后万万不能再这样任性了,有什么不满地直接跟你娘说,或者跟二伯母说也是一样的,二伯母疼你跟你俩姐姐是一样的。”
未等女儿说话,容李氏就先惊喜道,“二嫂,你说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容金氏笑道,“贺家那儿我去过了,他们家对我们思丫头是极满意的,如今就等着交换庚帖,不过如果思丫头真不喜欢贺家儿郎,那就没有必要勉强了,四弟妹,你说是不是?”
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倒是完全站在了容静思这一边,毕竟她自己也不大看好贺因,招猫逗狗之辈,可不能真推容静思进火坑。
为了让容李氏松口这桩婚事,“我娘家那边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儿郎,功名什么也都是有的,爹娘也和善,回头我给思丫头再斟酌斟酌……”
容李氏的眼睛却是一亮,宁靖侯府也是不错的选择,就算是旁支也无妨,只要人出息,主支肯扶持,什么前程没有?自家在容家将来也是旁支,这样倒是门当户对了。
她正要表态赞同,容静思就先道,“二伯母,我……我现在不那么轴了,其实贺家……也不错,那贺家的小孙子也没有那么糟糕,若他家愿意下聘于我,就他家吧。”语气里有抹羞意。
她是真想通了,对贺因也没有之前那么反感,反正他早知道自己这桩荒唐事,也没看他露出嫌弃的表情来,将来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说闲话传进未来的夫婿的耳里让自己难做人,她就觉得这人也是可以嫁的。
“思丫头,你说真的?”容李氏忙握紧女儿的手追问,心里是真的着急,以前二嫂可没说过要给自家与她娘家做媒,那时候贺因自然是个好选择,可如今有了更好的机会,为何还要吊死在贺家那个浪荡子的身上?
她是一时一个想法,之前看到贺因身上的优点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如今有了选择,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她想丈夫应该也更愿意与宁靖侯府结亲。
容金氏也道,“思丫头,这是终身大事,你可要想清楚,别一时冲动做了错误的选择,二伯母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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