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接触下来，林栋就已经明白黄裳的官运为什么不顺了。
其他官员，不论是阁老，还是逼出梁山的殿前太尉之类的，见到他的时候，大多都自称小生、小可。
几乎没有任何官在林栋面前自称本官的。
除了黄裳。
连拍马屁都拍的人不舒服，官运怎么亨通？
当然，林栋可不是来教导黄裳当官的，他的来意与此正好相反。
后院，堂屋里，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恰好摆上，正冒着腾腾热气，让人一看便食指大动。
“仙师还请上座，本官作陪便好。”林栋很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就要坐下，黄裳却连忙引着他走向了正对门口的主位。
“那贫道就不客气了。”林栋瞥了黄裳一眼，轻轻摇头后，便坐在了主位上。
“来人，奏乐。”
黄裳心里松了口气，赶忙对下人吩咐了一声。
不到片刻，便有十数个各自抱着乐器的人走了进来，大多都是男人，少数有几个女的，只看其颜便可知晓，绝并非以色娱人之辈。
“叮咚……”
“哗啦啦……”
“道长快请尝尝这些佳肴可还随胃口。”
乐器声中，黄裳如同小厮一般忙碌了起来。
这一幕，正好周围操弄乐器的人看到了，他们大多都是跑江湖的，极有眼色，见到黄裳如此作为，心里下意识地便多了几分小心。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贫道风餐露宿惯了，从不挑食。”
林栋摆摆手，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一些东西。
约两刻钟后。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仙师此来，可是有需本官配合之事？”黄裳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询问起了林栋的来意。
低情商：你这道长来找本官作甚？
中情商：仙师可需本官配合？
高情商：下官在福州尚能说上几句话，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不违逆……仙师尽可吩咐。
很显然，黄裳不是一个高情商的人。
真要是的话，他也就不会摆上这么一桌子了。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黄裳真不是贪官，眼前这一桌，大部分都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这一点，林栋还是可以确定的，或者说除了他之外，估计没有几个人能确定了。
毕竟，来个人就搞这么大排场，谁信他是个清官啊？
然而事实却是，黄裳的胆子小到了近乎扭曲的地步。
原著里，对此也有过一些描写，比如：皇帝下令让其修大道藏，他连一个字都不敢抄错，生怕会惹得皇帝不快会杀他的头。
但只要对宋朝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就他后来的那种位置，哪怕是全篇抄错了，最多也就是个罢官的下场罢了。
之后，只要在朝堂上还有一点人脉，就算是重新被启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却偏偏怕的要死，连一个字都怕抄错了。
不过，他这般小心翼翼之下，却是有了意外收获。
多年编纂道藏，令他不知不觉间就在抄书过程中领悟了武学道理，渐渐地变成了一位内外皆通的武林高手。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转折，就此让他接触到了江湖，在全家被杀光，自身藏起来数年后，终于筑成了九阴真经这部奇书。
综上所述，黄裳真心不适合官场，他就适合去武林当中闯荡一番。
伴随着记忆不断涌现，林栋也不再藏着掖着，先示意黄裳将周遭的人都屏退后，他便轻描淡写地开了口。
“贫道此来见你，是有一言相询……”
本来林栋还想把语气顿一顿，将气氛烘托一下的，谁知道他目光扫过黄裳时，却看到了对方小心翼翼的表情，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恭维。
“数日之前，贫道掐指计算，发现这武林即将再生波澜，或许会波及到整个天下。正当贫道烦恼时，却忽然发现数道星辰横于天空。”
索性直来直去的说完，林栋看着还没有反应的黄裳，不由摇头一笑道：“这些星辰之中，恰好有一颗对应居士你，不知你可愿放弃官位，前往江湖走上一遭，以应浩劫？”
“啊……”
黄裳满脸的渴望，瞬间变成了呆滞：“这，这怎么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黄裳，元丰五年的状元，三十八岁之时，才好不容易地熬出了头。
正想着大干一场，他这个状元却被下放成了一县县令。
只此也就罢了，在他看来，自己早晚有一天可以出头，到那一天，他必然会给整个世道带来一些变化。
然后他兢兢业业地做了数年县令，期间不敢有丝毫怠慢。
好不容易升任了知州不过一年有余，林栋一来却要让他放弃？
他怎么能接受？
要知道，当初他这个状元，可是新旧两党都要争取的人物，虽然他洁身自好，最终没有选择同流合污……①
现在林栋一来，就要让他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坚持的一切，这不是玩他吗？
虽说林栋是护国大仙师，就算在官家和太皇太后那里也能说上话，但黄裳仍然不愿遵从。
当然了。
不愿意遵从是一回事，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此时心里却害怕极了。
这位仙师，会不会直接跑到宫里告他一状？
要真是那样的话，可就不仅仅是丢官这么简单了，或许连全家都无法保存了。
想到这些，他胆子小的一面又出现了，语气颤抖地看向林栋道：“仙，仙师，非，非本官不愿配合，实，实在是，这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在下心中……”
江湖，在他这样的读书人看来是什么地方？
不过就是一些打家劫舍，或者侠以武乱禁的家伙们聚集的所在罢了。
他对此，很是嗤之以鼻。
别说是放弃官位前往江湖了，哪怕当初他考了那么多场科举，在屡次不中的情况下，都没有想过这一条。
“贫道从不强人所难，既然居士不愿意，自是不敢强求。”
林栋摆摆手，示意黄裳不必再说，站起来行了一礼道：“贫道这便走了，居士可以放心地继续造福一方，乃至造福整个天下。”
“仙师，请，请慢走。”
黄裳连忙追上，一脸欲说还休，纠结无比。
“放心吧。”
林栋一眼就看出了黄裳的担心，摇头失笑道：“贫道还不至于找人寻居士的麻烦，居士只需坚持本心，用心做官就是了。”
“多谢仙师大人大量，多谢仙师……”
黄裳连忙下拜，等到再度抬起头来，却发现林栋早已不知所踪。
“呼，当真是吓死本官了……”
他深深地松了口气，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由此可见，黄裳的胆子有多小。
……
……
ps：
①：自有状元这一称号开始，历朝历代的状元大多都是从中枢开始的，黄裳却从地方官开始，如果不是同时得罪了新旧两党，实在是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