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离开的希望断绝,他甚至来不及恐惧,浑身就颤栗了起来。因为黑暗中,开膛手看了过来。
用看脏东西的眼神。
打扫要开始了……
他僵硬住了,呆滞地看向了开膛手身后,眼神绝望:
“帕西维尔?”
寂静里,开膛手没回头,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叶清玄愣了一下,肚子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拔腿就跑——简直丧尽天良,现在连你这种智商明显不够的家伙都不吃声东击西这一套了,以后自己还怎么混啊!
瞬息间,他只感觉到身上月光剧烈动**。
弹指间就消耗了大半,越发的黯淡,像是风中残烛——在后背上,被抓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那燃烧的黑暗追上来了,如同跗骨之蛆。
仓促之间,叶清玄顾不得保重身体了,将自己礼服内部的铁骨调整到极限模式,整个人如箭一般传出。
每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劈叉一般地痛苦,可速度却增加了足足三倍。
在月光的辅助之下就是三十倍,他的身体化作一道幻影,冲进了皇家乐师团的建筑内部。一路上,他头都不回的往前疯跑,背后传来了接连不断地轰鸣。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到开膛手已经近在咫尺,眼瞳倒映出自己惨白的脸。
这个时候,先专心跑路,跑到跑不动再说!
月光剧烈地消耗着,风中残烛迅速地衰败,到最后只剩下一丝渺小光焰。渺小月光照得叶清玄面目惨白,气喘吁吁。
他发现一个更严重得问题——他跑不动了!
要是能活着回去,从今天开始我就练长跑,练马拉松,为了安格鲁的崛起而努力锻炼身体……
他在心里赌咒发誓,憋出最后的劲儿来冲向前面的拐角,护住头脸,破窗而出!
嘭!
少年的身体在空中翻滚,落向寂静的街心,一个翻滚之后便爬了起来,冲向了黑暗的街道深处。
看着背后,开膛手的惨烈身影差了一步,并没有追得上来,那个身影停在了破碎的窗前,冷冷地看着他。
大难逃生,叶清玄忍不住眉飞色舞:再过几步,拉开距离之后多几个拐弯,这个混蛋就要被自己甩掉了。
然而,并没有“多几步”了。
在街道的尽头,冰冷的月光之下,无头战马长嘶。
马背上,黑骑士扛起了龙鳞大剑,剑刃倒映着月光,照在叶清玄的心坎儿上,透心凉,透心爽。
照亮了他心中的苦涩泪光。
您还真来啦!
那啥,我刚才说您来了,是开玩笑的,您能回去么?
很明显,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当然是不能的。
叶清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冷眼看着自己的开膛手。又看向前方,准备冲锋的黑骑士,心中一阵悲凉。
前有黑骑士,后有开膛手……
吾命休矣!
冥冥之中,似是传来了一声叹息。
有一个熟悉的影子从墙头跳下来,用鄙视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掉头,顶开了他身旁的下水道井盖,开口说:
“——汪!”
意思是:还愣着什么?快跳啊傻叉!
叶清玄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上一次有类似的感觉是看到师兄在月下街头裸奔。
这一次,是看到老费出现在阿瓦隆之影里。
“你、你、你……”
他瞠目结舌,感觉到三观在迅速破碎,语无伦次:“我、我……你……”
老费又白了他一眼,率先带头跳了下去:你要等死你去等,我不陪你了!
叶清玄不敢犹豫,连忙钻了进去,紧跟着老费向前跑去。老费走的极快,在复杂的下水道七拐八拐,很快叶清玄就迷失了方向。
谢天谢地,开膛手和黑骑士竟然没追了上来,或许是因为下水道入口太窄过不去,或许是因为下面太脏,或许是两个人开始火并了……
总之,叶清玄大难得生,忍不住热泪盈眶。
只是在沉默地带路前行中,不知何时,脚下响起了潺潺水流的声音,叶清玄踩进了水泊里。很快,他发现,那是他迷失许久的血路……
老费走的越来越快的,叶清玄非要拔足飞奔才赶得上。
忽然之间,他听见了水流轰鸣的声音。
当他拐过一个拐角时,只看到恶臭的污水洪流沿着下水道飞奔而过,污水中还带着烂菜叶子,也一股腐烂的味道。
当他再往身后看的时候,却再没有什么血路了。
只有一面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墙壁。
他从阿瓦隆之影里……出来了?
……
在微弱地晨光中,叶清玄小心翼翼地顶开了下水道盖子,看向外面的世界。他看到了嘈杂的菜市场,有气无力的扫地工人,还有一个身体粗壮,端着一盆脏水迎面泼来的中年女人。慢着,等等……脏水?
划拉一声,叶清玄被泼了一脸。这种熟悉的味道,这种熟悉的感觉,没错了,是烫过鸡毛之后的脏水……
可是他愣了一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真的出来了?!
在所有人见了鬼的眼神中,一个奇怪的男人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抱着一条脏兮兮的大狗,手舞足蹈地欢呼着,简直像是重获了新生一样。
旁边被吓了一跳的中年农妇终于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许久之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不管我的事儿,这人脑袋坏了……”
……
……
十分钟后,克拉夫特古宅,大厅。
萝拉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这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大概是吧……”
叶清玄苦笑,瘫软在沙发上,大手一挥:“别管那么多了,先给我弄点吃的,然后让我睡一觉。”
眼看他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和毫无歉意的神情,萝拉的神情顿时阴沉起来:“你当我这里是旅馆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这里带!把这狗给我赶出去!”
“嗯?”
叶清玄一愣,回头看向身旁的老费,老费也坐在沙发上,浑身脏兮兮,在萝拉最喜欢的那一条天竺印花绒毯留下了一堆黑印子,它正斜眼看着萝拉,爱理不理。
叶清玄的神情顿时苦涩起来:“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有它才有我!”
“……呵呵。”
萝拉明显处于暴怒的区间,神情阴沉,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的救命恩人还真别致啊!叶清玄你说瞎话能不能过一过脑子?”
“总之,信我得总没错,我真得快困死了。”叶清玄的一双脏手扶着萝拉的肩膀,在她的白衣上留下两个脏印子:
“先让我睡觉行么?其他事儿等睡醒了再说。”
“叶清玄,你胆儿真是越来越大了……”重度洁癖的萝拉气得眼皮直跳,挤出一个阴沉地笑容:“睡觉,行啊,要不要姐姐亲自来陪你啊。”
叶清玄顿时羞涩起来,挠了挠脸,嗫嚅着:
“这个……谢谢阿姨,不用了。”
嘭!
他的身体倒飞而出,滚到了门外去。
“叶清玄!!!”在原地,萝拉的头发已经在震怒中变成了雪白,尖锐地虎牙从嘴角伸出,眼带杀气,一片肃冷。
不管她脾气不好,换谁都要怒啊!
先是得知他深陷阿瓦隆之影,然后耗费了所有力量给他保命,紧接着坐立不安的枯等了一夜……好不容易看到他回来,还臭得跟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一样,还带着一条脏狗。
而且,一句谢谢都不说,自己一夜的忧心和等待都白瞎到那条脏狗身上就算了,而且还说出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饶恕的禁句。
不得不说,叶清玄这一张破嘴真是活该!
结果,等了半天,叶清玄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萝拉愣了一下,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脸。
在地上,叶清玄翻了个身,发出鼾声,睡得跟死狗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想要往那一张脸上踩两脚。
恩,萝拉踩了两脚之后,气消得就差不多了,抬头,喊了一声:
“山姆!”
很快,瘸腿的丑陋仆人就踉跄地走了进来,萝拉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沙发上的老费:“给它弄点吃的,带它洗个澡。注意,你吃什么,它吃什么,只能吃得比你好,明白么?”
山姆的表情抽搐,用力地点了点头。
萝拉收回视线,弯下腰,拽起了叶清玄的裤脚。就这么拖着死狗一样的少年走上楼梯,一路上磕磕碰碰,最后终于推开了卧室的门,将他丢到了**去。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臭死了!
她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卧室,还有自己的床,看着叶清玄的时候就忍不住恨得牙痒痒。许久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都已经不能用了,全换了算了。
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那就不心疼了。她斜眼看着叶清玄睡得无比香甜的样子,然后感觉到自己也困了起来。
毕竟消耗太多,而且枯等了一夜。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离开,可走了两步,又不服气地转过身来,瞪了叶清玄一眼:凭什么我要去睡客房啊!这是我的卧室我的床!
于是,叶清玄踹到了边上,萝拉拉上窗帘,小心翼翼地展开了没被弄脏的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闭眼睡觉。
只是没有枕头,总感觉怪怪的。
过了一会,她自暴自弃地拉过来一条胳膊来,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正枕着一袋绝世好血,便心情好了不少。
她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