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那条小溪旁的露天瓦房下躺着的妇人已经不见,柴堆旁多了一个土堆,溪水还在潺潺的流动,似乎千年之后也不会发生变化。
土堆旁站着一个老人,老人的腰间有一个玉佩,曲小河认得这个玉佩,于是认得这个老人。
但是曲小河不知道这个老人的名字,他看着老人颓废苍老的脸,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的名字叫做曲扩,老人说道:“我叫曲扩。”
曲小河冷漠说道:“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曲扩突然一顿,面色一紧,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更加地颓废,更加地苍老,他摇了摇头,有些悲哀地说道:“我是来帮助你的人。”
曲小河看见了老人身旁的土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丢下了手中的柴刀冲进露天的瓦房里。干草铺成的床空荡荡,上面还有一些血点。
这些血自然就是曲扩在不久前咳出来的。
曲小河的心就像在他面前的床,心里空荡荡的。曲小河的心就像床上的血一般,不停地在滴落。
然后他的脸开始抽搐,出现了病态的红,看上去就像是气血逆行一般,气血逆行了,便会吐血,一大口鲜血从曲小河的嘴里吐出来,打湿了他由于不停奔跑导致嘴唇干燥的唇,血顺着他的皮肤继续往下流,流在他肌肉健硕的胸口上。
最后流在地上。
曲小河瘫坐在地上,没有理会粘稠的鲜血,他双手抱着头,就像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
事实上,他本来就是个少年,他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
曲扩站在土堆旁,没有进去劝曲小河节哀顺变,实际上就连他自己没有办法节哀。
可是他终究是一位伟大的皇帝陛下,那么他无论经历多大的悲痛,一定会顺变,他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土堆上的泥土,看了土堆很久,然后他起身轻声对着土堆说道:“樱珊,当我发现那东西时,我就知道那是天意。”
“虽然很大胆,可能会让人大发雷霆,但总得试试才知道结果。”
曲小河从瓦房里走了出来,
他的眼角布满了血丝,嘴唇上干燥的血还没有擦拭。
曲扩对他笑了笑,却又开始咳嗽了,他的腰弯得像一只虾子,似乎佝偻得比老杉还要严重。
曲小河没有理会这个陌生老头的好意,他面无表情地走向那个土堆,然后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
他为了让母亲吃得好一点,像今天这般的大雾也依然出去砍柴,原本以为等到程繁拿了药,凌可医再来治疗一下,母亲的病就会慢慢好起来。
他根本没有看出来,他的母亲是在撑着最后的一口气,等着见某个人的最后一面。
曲小河的额头渐渐粘上了泥土,然后泥土变得有些红。
曲扩像在大街上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已经发生,就不要再做这般无谓的事情。你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曲小河停止了磕头的动作,眼里充满了迷茫。
“想不想做大事?”曲扩和蔼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任何一个男人都想做一番大事,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能做成大事的人很少。曲小河如今孤身一人,便少去了很多原因,而曲扩也愿意帮他,那么做大事的机会就凭空大了很多。
但是曲小河不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由于悲痛过度,脑海里一片空白,也没能想到一个孱弱的老人能在短时间内便埋葬了自己的母亲。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母亲刚刚去世,自己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好?
曲扩又开始咳嗽起来,过了很长时间才缓了口气,他平静说道:“你的母亲是我埋葬的,现在我快要死了,你是不是也得帮帮我把我埋了?”
“放心,那个地方不远。”
曲小河看着这个面容颓废但令人感觉和蔼可亲的老人,忽然站起身来。
“把你埋了,我就回来给我娘守孝。”曲小河睁大了眼睛,眼里的血丝就像是蜘蛛一般密密麻麻,他颤声说道:“至于大事,我没本事,更没有方向。”
曲扩笑了笑,看着地上三个坑洞,不想妄加评论。
这三个坑洞自然是曲小河的两个膝盖压出来的,自然是曲小河不停地磕头磕出来的。
“如果你要发泄”曲扩看向地上的柴刀,说道:“这里有一堆柴。”
曲小河弯腰捡起柴刀,说道:“走哪边?”
曲扩轻咳了一下,说道:“去海边。记得带两囊水”
曲扩转身先行带路,曲小河装完水后便拿着柴刀跟在后面,走了约莫十步,曲小河突然转身。
他将手里的柴刀用力掷出,他心中的情绪越大,用的力气也就越大,于是就成了最大。
他将柴刀掷向土堆旁的那一大堆柴,柴刀被抛入了柴堆,就像是在一锅鲜美无比的八宝粥加上了那么一颗东西。
于是整个柴堆就像是房屋没了大梁,就像是雪山被打破了平静。
没有大梁的房屋轰然倒塌,嘈杂的雪山里忽然雪崩,像是天崩地裂一般。
柴堆倒塌了。
曲小河没有回去捡柴刀,跟着曲扩往前走去。曲扩没有转身,但听得身后的声音,许久没有笑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才像是在大街上和在吴国皇宫里的曲扩。
两人走到了海边,海边停着一个小船,小船很小很窄,就像是一只独木舟。
曲扩先行上船,曲小河有些担心,但还是咬牙上去。
独木舟的空间真的很局限,两人站在上面,显得有些拥挤,好在没有对划船造成影响。
曲扩指着西南方向的那座小岛,说道:“就是那里。”
曲小河把水囊交给曲扩,然后拿起船桨。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海面上重新加入了一股新的旋涡,仿佛由一股巨大力气驱使。
程繁将随行的包裹背在肩上,背后有一把用粗布包裹着的琴。他很清楚,如果计划失败,自己必须得马上逃离,根本不可能重新回到这里拿东西。
时间越发的紧急,就越发显得尤为重要。
他将凌可医写给他的信烧掉,然后牵着童小蔓的手,离开了木屋。
“程繁。”童小蔓抱着一本古朴的,担心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童小蔓叫自己的名字,程繁显得有些开心,他下意识里排斥“大哥哥”这个有些肉麻的称呼,同时他也知道,这个小女孩长大了。
散乱着的一地干柴没有遮住那个无名的土堆,却遮住了那一把深深插在土地里的柴刀,也不见那个砍柴的少年,露天瓦房里面没有人。
程繁躬身,凝重地向这个土堆行了一礼,然后牵着童小蔓的手往山上走去。
没有找到曲小河,这个计划只能由自己和手边的小女孩一起完成,那势必就会加大难度。
程繁很紧张,很着急。